“请问,”缪永伦出言谨慎,“您找我有事吗?”
“你这么自觉地来了,还不明白吗?”乐逸年揶揄道。
“以前知道,这次……”他狡猾地嘿嘿一笑。
“你的脚受伤了,严重吗?”楚闻娟说。
“现在这也违法?”
乐逸年不动声色地把一台照相机拍在桌子上。
“眼熟吗?”
“哎呀,”他拍了下脑门,“我说嘛,哪里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原来在这儿。”
“原来”其实不在这儿。一个小时之前,它还挂在崇文跌打馆的墙上。那里的老板和缪永伦熟识,准备等他回来取,谁知等来了一帮杀气腾腾的条子。
缪永伦被请进巡捕房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每次的理由大致都是“职务之便”。他抬起表看看时间,将近十二点了,他还没有开工呢。
新闻界有句老话,“截稿过后出大事”。前头的经验都给你备好了,只管照着做便是,准没错。缪永伦自认不是个懒惰的人,对待工作加班加点向来没有一句怨言。再好的演员一个人也唱不出一台戏,可他不一样,不光要唱念坐打还得会吹拉弹奏,扛知识分子的旗,干的都是体力活。今天早些时候一个自称巡捕的声音在电话里出了道选择题:甲,主动到捕房投案;乙,“被动”到捕房投案。
缪永伦不是黄花闺女。他决定主动一点。
“看来是你的没错啦?”乐逸年淡淡地说。
“没错,如假包换!”
“说吧,这是第几次了?”
缪永伦满不在乎地说:“身为记者,采访新闻自由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巡捕房无权过问。”
“爬到别人家院子里的树上也算新闻自由?”楚闻娟道。
“你也是巡捕吗,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问题?”
“她问什么你最好如实回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乐逸年为了加重语气,把照相机重重砸在桌子上。缪永伦心疼地皱起眉头。
“你轻点!”
“再废话我就把它摔烂。”
“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又没说不配合。”缪永伦旋即展现出记者特有的警觉,“是不是出事了?”
楚闻娟没有接茬。
“昨天晚上,你去过石中谨家?”
“去过,怎么啦?”
“承认就好,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当然为了工作。”缪永伦语重心长地说,“我是记者,职责所在就是让广大读者了解事实背后的真相。”
“事实背后还有真相?”
“事实只是表面,而真相往往隐藏于不为人知的地方。像我这样的媒体工作者有义务、有责任将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不懂。”楚闻娟诚实地说。
“就拿我来说吧,为什我要到石府去?”
“我问你一遍了。”
“为了真相!你想,凄风苦雨的夜晚,我提心吊胆地爬到树上,孤孤单单一个人,少人关心少人问。那是什么感觉?换成你们根本想象不到!我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
“不是吗?”
“坚决不是!”缪永伦手掌愤愤地横空一劈。“我心里想的只有读者,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的父母需要知道真相。”
“你找到真相了吗?”
“非常遗憾,但是——我有信心。”
“你乱七八糟说这大堆,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乐逸年纳闷地说。
“听不懂是对的,你不了解内情。”缪永伦说,“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这件事,报社主笔我都没告诉他。”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楚闻娟鼓励地说。
“告诉你可以,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
“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何颖被人杀死了,就在昨晚。”
“你……说真的?”
“昨天晚上,你偏偏又在现场,怎么会那么巧呢?”
“何颖死啦!怎么没人通知我,打个电话也好嘛!”缪永伦大声喊道,“你说,是不是除了我,全上海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大概。”
“天呐!”他仰天长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呀!”
楚闻娟听着耳熟。
“何颖死了你激动个啥?”乐逸年说,“你俩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关系重大!我的前途全指望她了。”
“活的她还是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