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想去就去吧……”恰在这时,无相大师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说道。碧瑶脸上一喜,躬身谢过无相大师,便是匆忙跟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碧瑶复生(五)
长亭别院,老人拄杖而立,静静凝视墙头那株悠悠青藤,已有两个时辰。恰在这时,一个黑影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看到老人的身影,脸上微有几分喜色。
“前辈……”张小凡轻声唤道。
老人回转头来,看到张小凡手中的神树之实,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缓缓道:“拿到了?”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不知前辈替晚辈找到的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老人脸上轻笑,缓缓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闻言,张小凡脸上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脸上一喜,朝着老人单膝跪了下去,恭声道:“希望前辈可以帮晚辈这个忙,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自会帮你,不过,你也勿须高兴得太早……”
张小凡脸上微微一愣,怔道:“不知前辈话中是何意思?”
老人继续往下说道:“我虽答应了你,却并不一定就真的能帮上你,或许到最后你还是会失望的……”
张小凡脸上疑惑,喃喃道:“为何?”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小伙子,你有所不知……万年神树五百年花开一次,五百年结果一次,一千年而得一个果实。那可是一千年啊,多么漫长的岁月!昆仑神域自开辟以来,又有几个一千年?这万年神树之实能重塑肉身,乃是由上古流传而来,可是,谁会拿万年神树一千年才结出来的果实去塑造一个无用的躯壳?又有谁可以活到一千年后拿到神树之实去这样做?”
“我不明白……”张小凡怔怔道,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老人脸上沧桑一笑,道:“我话中的意思,不过便是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万年神树一千年才有一个果实,这是非常珍稀的,许多人梦寐以求都无法得到。不过,你很幸运,因为你得到了;第二,这重塑肉身之法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秘术,其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而且,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识过有人这么做过,究竟可行与否却是不得而知;第三,人生天地间,不过须叟数十载,韶华白首,转眼即逝。这一副躯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纵然你用神树之实重新塑造了一副躯壳,那也是没有灵魂的死物,又有何用?你又何须如此执着?”
张小凡心中默然,老人的话,句句在理,不容反驳,但饶是如此,也不会改变他心中的决定。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缓缓道:“前辈教训的是!不过,晚辈只是一介凡人,所想所求也只是凡尘俗事,又哪有前辈那么高的境界?晚辈所求,不过是希望可以再看她一眼……”
老人轻轻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小伙子,你可有那人的画像?”
“画像?”
张小凡脸上一愣,显是没明白过来。
老人脸上轻轻一笑,道:“重塑肉身,自然要知道那一个人长得是何模样……”
闻言,张小凡恍然大悟,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没有?!……”老人微微皱眉,道:“那就有些难办了……”
张小凡微微点头,低下头去,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如果一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否用那个人的画像来代替?”
老人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如果能找到那一个人就更好了……”
“她就是碧瑶姑娘……”
张小凡缓缓道,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个绿色身影,竟是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她恐怕早已经随无相大师回去蓬莱天华山了……”
“你错了……”
老人脸上轻笑,缓缓道,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错?”
老人轻轻点头,道:“你觉得碧瑶姑娘已经回到蓬莱天华,但事实上,她一直就在你的身后,只是,你不曾回头看而已……”
闻言,张小凡脸上一惊,转身回头看去。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被时间放慢了千万倍,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转过身来,直到整个人,面对着眼前那一个绿色身影。
碧瑶!
张小凡静静凝望着那一个身影,心中忽地紧张起来,脸上也是泛起了一丝红晕。喉咙深处,像是有烈火在熊熊燃烧,那种火热的感觉温暖而熟悉。恍惚间,自己又变回了曾经那一个少年,在那花前月下,那一个女子手中捧着刚摘下的花,真真切切地问道:“我好看么?”
“呃……你,好看……”
少年的回答有些含糊,不知为何,心中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转过身去,急忙想要逃离这样一个地方,刚走两步,却又被身后那一个声音轻轻唤住:“喂,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凡……”
……
那一个身影,就在前方,清丽的眸子里,有着熟悉的淡淡温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柔和地交会,仿如期许了千年的心愿,在这一刻了却。时间的流逝,仿如不再重要;天地世间,也像是突然安静下来,只为这一刻深深的凝眸,只为那一个人倒映在眼中的笑颜。
回头看,不曾走远。
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
“咳咳……”
老人轻轻咳了一声,脸上笑道:“小伙子,天快黑了……”
张小凡蓦地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之事,脸上不禁一阵通红。回头看着老人,恭声道:“前辈有何吩咐?”
老人看着两人,缓缓道:“你们,跟我来吧……”说罢,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张小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个绿色身影,缓缓跟了上去,碧瑶跟在后面,却是放慢了脚步,两人之间,隔着似远不远的距离,缓缓往前走着。
夕阳斜照,晚风轻拂,大街上三个人的影子被缓缓拉长。
忽然——
“叮……铃……铃!”
手臂上的金铃忽然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风中远远传了开去。
张小凡全身一震,僵在了那里。深心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滚着,碎裂了开来,久久难以平静。纷飞的思绪里,浮现出另一个绿色身影,手中捏着一朵伤心奇花,在那暗夜中盈盈地笑着,轻声地问自己:“呆子,你在那井中看到了什么?”
张小凡心头一震,只觉有深深的愧疚萦绕心怀。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似是还不解气,心底又暗暗骂道:“张小凡你这个混蛋,你心里明明藏着另一个人,为何还要让这个人误会?”
是误会么?
这一刻,张小凡在心里说这句话时,心头竟是闪过一丝连他也不知道的迷惘。
第四章 往事(二)
淡淡云雾之上,那一点绿色依旧还在,仿如正看着头顶的苍穹,窈窕身影,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就算分别,也只愿留一个背影么?
张小凡仿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升起莫名的失落。
今日一别,那一个女子,恐怕与自己,就再无见面的机会了吧。张小凡心中忽地感慨道,分不清是遗憾还是惭愧。他抬起脚,往前迈了出去。
“小凡哥哥,你刚才在看什么啊?”
碧瑶往那高楼大殿的长廊看去,却是除了一片缭绕的云雾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张小凡兀自轻轻地道,缓缓往前走去,边走边道:“碧瑶,我们走吧。”
“嗯。”碧瑶轻轻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她的脸上,有着少女独有的无邪和天真,仿如这一个人,刚从远离尘世的世界里出落出来,一点也不沾染这世间的俗气。
碧瑶的苏醒,让张小凡心中高兴万分,然而遗憾的是,一切果然如无相大师所料,她,再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无论是两人曾经那些远去的过往,还是那躺在寒冰石台上十年记忆,她都记不得了。对于“小凡哥哥”这样一个称呼,张小凡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虽然早已经想到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当一切真的发生,张小凡心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守候了两个日夜,那梦境中沉睡的人终于醒了。清丽的眸子睁开的瞬间,整个世界仿若都已失色。张小凡只觉眼前一亮,黑白二色交织的世界在眼前晃荡起来,迷迷糊糊,渐渐昏暗了下去,只余那一双温柔的眼睛近在眼前,占据了所有。
是的,温柔。
那双眸子看向自己的眼光,是温柔的。
虽然很淡,淡到只有那一丝。
但,那已足够。
因为,她还记得。
张小凡看着那双清丽的眸子,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他像是轻轻笑了笑,动作却是有些生硬而拘紧。恍惚间,张小凡似是记起,一直以来,在她面前,自己都不曾肆意地笑过。如今看来,依然还是这样。
碧瑶脸上也是微微一笑,那如花的笑靥,让张小凡心头一颤。一刹那间,仿如有烈火点燃了全身的血液,整个沸腾起来。身体里,似有一个激动的声音就要跳出来。
她记得!她还记得!她真的记得!
“你是……”碧瑶看着张小凡,轻轻问道。她的嘴角,依然挂着那淡淡的笑容,温柔,美丽。
这一句轻轻问话,仿如一个晴天霹雳,击在张小凡身上。他只觉全身沸腾的血液刹那间冰冷下来,没有一丝温度。嘴角那抹僵硬的笑容,也在此刻悄然隐去。他的心底,忽然涌现出无以言喻的失落。
是的,失落。
他低下头去,微微思忖,忽然有些感叹这十年的时光,恍如一梦。他抬起头,嘴角已是多了一丝笑容,只是,何人能解当中的落寞?
一个念头在心头扩大,再无限扩大,最后占据整个心田。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是的,已经不记得了。刚才那淡淡一笑,并不是记忆,而是一种天性。我,不过便是她第一眼睁开时看到的人,仅此而已。
张小凡暗自在心里忖道,良久,方才低低道了一句:“张小凡。”
“那我叫你小凡哥哥好吗?”碧瑶天真的问道。
“好……吧!”张小凡轻声应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这一句话,只是本能地应道。脑海深处,却是忽然浮现出当初莫忘尘说过的一些话来。
“你最大的心愿便是救活你心中的那个人,可是,她已经死了,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留下本应该离去的东西,这已经是逆天行事了。而且,你如此执着地想要救活她,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你是生者,她是死者,以一个生者的身份去揣测一个死者的意愿,不免有失偏颇啊……”
自己一意孤行执着地想要碧瑶活过来,对她,真的好吗?
张小凡看着眼前那一个人,坚定的心第一次有些动摇起来。不为那些艰难的过往,不为老人那谆谆的教诲,只为此刻那一个人眼中的目光。她的目光清澈明亮,有着初生孩子的无邪和天真,还有对一切新鲜事物的好奇。
然而,正是这不含一丝尘杂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张小凡的心。
她已经没有了记忆,又没有亲人,这个佰生的世界对她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张小凡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黑色身影来,她窈窕的身影掩映在月色之下,面上的纱巾随风飘扬,隐隐露出一丝雪白的肌肤。
幽姨!
或许自幼陪在她身旁的幽姨,她还会有些记忆吧!
张小凡暗自在心里忖道,眼角眉间,闪过一丝连他也不知道的淡淡失落。
“小凡哥哥,我是谁啊?”碧瑶从水晶棺中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用孩子天真的话语地问道。
张小凡只觉心头一震,整个眼前世界都暗了下来。
破灭了!
所有仅存的希望都破灭了!碧瑶连自己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幽姨呢?
张小凡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那双澄澈的眸子,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水仙宫的长廊上,无相大师看着尽头那一点绿色,轻轻叹了口气,道:“瑶儿,你这又是何苦?”
她轻轻的话声刚一说出,便被清风吹散了开去。远处那一点绿色,也似是在这清风中化了开来,消失在云海之上。云淡风清之后,空寂的长廊上,只剩下那一个案台,那一个香炉。
“起风了呢!”
无相大师轻轻伸出手去,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地道。她周身的涟艳水雾早已散开,露出了下方那一张绝世的容颜。她根本不像是一个人间的女子,更像是从九天之上堕下凡尘的女神,如雪的肌肤,如雪的长发,如雪的衣裳,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完美,全无半点瑕疵。然而,这美丽的容貌,却是从来无人可知。
有吧,至少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守在永恒之井畔万年的守墓人。
一个,是压在蓬莱天华山下万年的残缺灵魂。
女子轻轻低头,像是回忆起那一段遗失的过往。
“欧莱雅,你的回忆便是这蓬莱天华不老的结界。如果有一天,你的记忆苏醒,那崆峒印青春不老的结界将会从此消失,蓬莱天华也将不复存在,而修罗魔域,也将与柳洲神域连在一起……”
师父临终的话,依稀在耳边回响。这迟早会来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原来,我便是欧莱雅……”女子轻声叹道,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喃喃道:“轩辕师兄……”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没有一丝冰冷,只有少女独有的淡淡柔情。在那云海尽头,一些缥缈的云雾正在散去,海风呼啸着吹过,一切都变得空洞,而又清晰。
崆峒印青春不老的结界,已经出现裂纹了……
女子低头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正如自己失落的记忆渐渐苏醒一般,这守候了蓬莱万年的不老结界,也将渐渐瓦解。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么?
女子在心中暗暗想道,或许这存在了万年的柳洲神域,恐怕就要到头了吧……
一切,只因为自己的私心么?
寒风袭过,女子的身体似是瑟瑟发抖,弱不禁风。
谁能想到,神域中万人敬仰的无相大师,竟然是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
第二章 九黎(二)
须弥山,千佛殿。
时值夜半,低沉的钟声从黑暗的不知名处传来,微微有些凄凉寒意。
“已经三更了吧!”法相大师心中微微叹了一句,缓缓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却是微微有几分死气,也有些恍惚。
法相将右手的棒槌轻轻放下,大殿中“咚咚咚”的木鱼响声顿时停了下来,他的右手搭在左手之上,一边诵经一边轻捻念珠。忽然,“哗啦”一声,那一串长长的念珠松散开来,一粒粒墨绿玉珠掉落地面,向着四处散去。
看着眼前情景,法相脸色一阵苍白,一口闷气郁结于胸,一张口,竟是吐出一口血来。恰在这时,黑夜中一阵阴风袭来,大殿内的灯火都是微微一斜,几近熄灭。阴风过去,灯火又继续亮了起来,一如之前一般。
“施主,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法相口中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道。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缓缓踏入殿内,举手投足间有着淡然的潇洒,看其样貌,正是青云门的掌门萧逸才。
“大师,一年不见,您的道行还是如此高深莫测啊!我萧某当真是自愧不如!”萧逸才爽朗地道,但看其眉宇间全是笑意,又哪有半分惭愧之色。
“萧施主?”法相大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逸才,旋及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萧施主……”
闻言,萧逸才微微惊讶,道:“大师何出此言?”
“阿弥陀佛!”法相双手合十,轻念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虽与青云门萧施主一模一样,但施主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邪气与杀气,却不是一个正派弟子身上应有的气息。”
“是吗?”萧逸才微微一笑,似是不以为意,问道:“那依大师所见,青云门的张小凡算是正道中人还是邪教中人呢?”
“张施主他……”法相忽然无言以对,竟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唉……”
“大师何故叹气?”萧逸才笑着问道。
法相默然抬首,看着殿中千佛,道:“正邪之辨,本无定论,奈何世人贪嗔痴恨,久而久之,才有了正邪之分。秦施主,你又何需明知故问?”
萧逸才微微一怔,马上,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口中轻念道:“秦施主?”紧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仿如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法相眉间慈色,只是静静看着,并未多言。
一会儿,萧逸才缓缓停止了大笑,他伸出手去,口中默念道:“太极玄清道!”随着他一声轻喝,虚空中缓缓出现一个黑白太极图案,阴阳二气不断旋转。萧逸才手中牵引,那太极图案顿时越转越快,只剩下黑白两色,一会儿,又渐渐消散开去。
法相脸色始终平静,一会儿,才缓缓道:“秦施主,你无需证明你的身份。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无法无相。’无论你化成谁的模样,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去掩饰,秦施主终究还是秦施主,至于你承认于否,都无什重要。”
“呵呵,既然大师一定要认为我便是秦无炎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萧逸才朗声笑道,随即止住笑声,一脸郑重地道:“不过,无论大师你怎么认为,我,还是我,秦无炎,也还是秦无炎!”
“那施主深夜造访天音寺,不知所为何事?”法相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问道。
“这个……大师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萧逸才轻轻蹲下身去,捡起一颗墨绿玉珠,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两眼,忍不住赞道:“不错,不错……就是可惜了。”
法相却是摇了摇头,道:“施主此言差矣。天地万物,皆有时而尽。所谓落叶归根,不过季节使然,待到来年春天,轮回过后,又会长出新叶。施主以人之心去揣测玉珠,岂不是有失偏颇?”
闻言,萧逸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话来反驳。
法相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线装古籍,放在身前看了两眼,似是有些怀念地道:“这本大梵般若法诀,乃是天音寺历来主持所传,而今传入我手,已历十世有余。所谓佛渡有缘人,今日这本大梵般若便赠予施主,希望施主潜心研习。佛家真言博大精深,还望施主早日寻得天道,回头是岸。”
萧逸才脸上微微一惊,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半信半疑道:“大梵般若乃是佛门无上真诀,大师如此轻易送人?”
“阿弥陀佛!”法相郑重念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已说出此话,定然不会反悔。”
闻言,萧逸才这才缓缓伸出手去,将线装古籍接在手中,谨慎地看了法相一眼,见他眉间慈色,并无异样,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拿着线装古籍,粗略地翻了两页,确是佛家的无上真诀大梵般若无疑。萧逸才将大梵般若缓缓收入怀中,向着法相躬身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大师了,只是……”
萧逸才微微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法想却似是视而不见,微微笑道:“施主不必挂心,我已自断心脉,过不了须叟片刻便会死去。等到我师弟到来,待我将天音寺中大小事件嘱托于他,自会寻一处僻静之地坐化。施主深夜造访,还是早些离去的好,若是让我师弟撞见,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说罢,法相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缓缓闭上了眼睛。
萧逸才看着那一个似是闭目等死的人,一掌击在空中,又像是微微犹疑,缓缓收了回来。他深深看了法相一眼,化身一道清风,消失在千佛殿外。
“师兄!”法善匆忙之间赶到千佛殿中,见到散落一地的墨绿玉珠,不禁脸色大变,怒道:“师兄,谁把你伤成这样?”
法相缓缓睁开眼来,轻声笑道:“师弟,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师父曾说,你在道行修炼方面的资质远胜于我,只可惜心性不静,数十年来道行未有大进,才让我这个师兄领先于你。日后你若还是不改这性子,恐怕依然会固步不前啊!”
“师兄,我……”法善似欲争辩,一时之间却又是想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法相面色苍白,却又是沉声问道:“师兄,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法相微笑地摇了摇头,平静地道:“是我自断心脉的,与他人无关。”
“啊?!”法善有如遭受一记晴天霹雳,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竟是有些恍惚。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师兄,你为何这般做法。大道瞑瞑尚不得求,师兄却自寻死路,恕师弟资质愚钝,想不明白。”
法相微微一笑,呼吸却是渐渐急促起来,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一切都是天意,当初师父突然坐化,我一直不明白他老人家最后所说,直到近日才算是明白了。这世间万物,皆可为道,佛本是道,道亦是道,魔,也同样是道……”
法善脸上一阵疑惑,道:“师兄,我不明白……”
法相轻轻叹了口气,道:“等到日后你就会明白了,切记!勿动杀念,勿动妄念!……”
法善点了点头,法相继续说道:“我坐化之后,你便是天音寺的主持,如念江湖激流暗涌,我辈又人才不济,你就带领门下众生归隐吧,勿再过问江湖世事,如此,天音寺方可免于祸端,切记!切记……”
“师兄,这……”法善本欲多言,待到得最后,法相的声音已是细若游丝,再看那一个人,早已阖上双眼。法善不由得大哭一声:“师兄,师弟定然谨记师兄之言,让天音寺免于祸端!”
苍茫的夜色中,只剩下风呼呼地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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