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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满目疮夷

赵子飞命人下去一问,原来是风南那边迁来的老弱­妇­孺。沐霖顿觉十分惊讶,风南至远禁,便是快马加鞭也需二十余日,这些百姓扶老携幼步行,怎么也要四十余日方可行完这一程,岂不是自银河一战后立即就开始南撤?这些百姓怎能如此轻易就离乡弃土?

沐霖就此询问赵子飞,赵子飞道:“我也觉奇怪,这是从陆上来的,远禁城中三四日前就有走水路来的百姓,只是贵方一时尚未准备妥当,才没进入南方。这几日事务繁忙,倒未问上一问。”这时便有士卒过来禀报,说前路已在疏通,约需两刻钟便可容大军通行,两人便勒马立在道边等候。

左右无事,赵子飞见一老者乘一骑毛驴在城根下细细观看着什么,与匆匆赶路的百姓不大相同,便随口叫住他:“老人家请留步。”

那老人回过头来,欠身为礼道:“这位将军是叫老夫么?”

沐霖见那老者面容清癯,三绺长须,双目神光莹然,气度冲虚,不由生出“这人决非常人”之感,当即下马道:“不敢,小子冒昧,敢问先生台鉴?晚生有事请教。”

那老者道:“老朽雪田嬴淆。”

沐霖一惊,跪下行礼:“原来是嬴世伯,请受沐霖一拜。”赵子秋便知这位是嬴氏的家主当今太后的父亲,也忙下马参见。

两下里见过礼后,沐霖便问起嬴家现状,嬴淆道:“老夫一家上百口俱已南迁,只老夫那二儿子执意留在北方。今晨到了噍城,家人正在码头候船,老夫一时无事,便来此处凭吊先贤。”

赵子飞奇道:“这里有何古迹?”

嬴淆喟叹道:“将军难道不知么?五十年前,特穆尔吉攻噍城,噍城守将冯辉只率不足千余守军在城上与五千敌军激战三昼夜,杀敌过千,战死于此城上,终不退一步。虽说到底失城,可当年大战中,如冯辉者实是凤毛麟角。”赵子飞望着城墙上斑驳的刀痕箭迹,心中自道惭愧,自己居然从未曾听说过此人。

沐霖问道:“五十年前蛮族入侵之日,世伯家也未撤归南方,今次如何这早便过来了?”

嬴淆道:“今日情形与当年不同。当年蛮族不过是想掠劫财物,是以只攻城池,然后便迅速南进,我族藏于乡中似危实安,并未受多少滋扰。但这次蛮族一心想永占中洲,必会在地方大肆清乡以示威。况且五十年前蛮族诱我军战于平原之上,以骑兵大败我军主力,而此次云帅必不会再重蹈覆辙,战况若僵持起来,蛮族定会掳掠北方粮食牲畜为军资,这是躲不过去的。老夫一族老弱尽数及早南撤,我那二子泌和率了家中一班少年留下,打算无论如何要与蛮族周旋到底。”

沐霖颇不以为然道:“这太冒险了些,世伯为何不加阻拦?”

嬴淆笑道:“既是少年人总该有些少年人的志气,都如老夫这般遇事只想溜走,我嬴家也就该完了。老夫早在风涯山中存了极多粮草,泌和他少即好武,多阅兵书,这些年北方战乱不休,也观摩甚多,只要机灵些,不定也能多多少少杀几个蛮族。若是实在混不下去了,他们还可以去投杨将军,杨将军近来在雁脊山口与蛮族几番交战多有胜绩,颇见名将风范。若是死在与蛮族之战中也算是以身殉国吧。”说到此处,到底不免有些意兴低落。

赵子飞见状有心岔开话题,想起初时的用意,便问道:“哦,倒忘了问先生,不知为何百姓们撤得如此之快?”

沐霖也道:“劳烦世伯正是为此,北方百姓难道对蛮族畏惧如此之深,一听说交战便即南下么?”

嬴淆摇头道:“这些年蛮族来去滋扰已惯了,若是一听开战便跑,那百姓们也不用活了。这回实是云老将军­干­了件惊世骇俗的大事,方才令百姓震动。据说云老将军到风南下令老弱南撤,壮男从军时,云家的老人们便仗着是同宗,想和云老将军打个商量,更有几个打定了带头闹事的主意。谁知,老将军一到同山,第一桩便是砸了云家的祖坟,烧了云家的祠堂!这还是四年前云帅回乡祭祖时新修的呢!他对云家的老人说,这事蛮族来了反正也要做的,不如自家先­干­了。这一传开,通北方都轰动了,百姓们晓得这回不同往常,赶紧收拾了全跑了,云帅沿路住食又备得妥当,所以现时西京以北只怕都没人了。人一走空,就开始烧草烧麦子,那烟,西京城都看得清清楚楚。”

沐霖倒吸一口凉气,这云家的人可真是狠得下心呀,他问道:“看来云帅决心极大,依世伯看,这一战吉凶如何?”

嬴淆神­色­肃然道:“吉凶如何是不敢说。不过云帅的战略倒还看出了几分……”

他却把话题一转道:“不知若是贤侄,会如何应对此战?”

沐霖道:“以沐霖浅见,要论今日之战,自需思往日之战。前次蛮族入侵,特穆尔吉反复在风南一带攻城劫杀,有大军出战又退回风涯山脉,我军被激怒又不知蛮族战力深浅,被诱至草原之上决战,结果几战均告惨败,我军主力尽丧于此。之后,将士又畏蛮族如虎,龟缩于西京城中不出,任由蛮族入了怒河走廊。

“但蛮族在怒河走廊中进军极慢,更是受挫于雪拥关,数月不得下,特穆尔吉被逼无奈行险攻噍城,取远禁断了雪拥关的粮道才终于攻下雪拥关。若是将风南平原上被消耗的大部步卒用在厚琊山原中,蛮族绝无可能胜得如此轻松,至少,噍城中如有四五千人马,以冯辉之能,未必就会让此城被特穆尔吉夺了去。蛮族若久攻雪拥关不落,西京城中兵马出而断其后路,当年一战,必不会如此之惨。”

赵子飞听了连连点头道:“二公子这见解与云帅所言大略相类,云帅之意所谓强军都只在适合的战场上才称得上一个强字,若是天时地利不同,弱也可强,强也可弱。”

“正是!”沐霖与嬴淆异口同声道。

沐霖道:“所以若我是云帅定也会如眼下这般放弃西京以北平原,并行坚壁清野之策,同时以少而­精­的骑兵在风涯山脉一带活动,适机­骚­扰蛮族后方,伤其老弱辎重。在西京可守可不守,守则要尽可能多地拖住蛮族兵力。在厚琊山原的各个关口逐次抵御,以关口消耗蛮军兵力,然不可退过雪拥关,因退过雪拥关噍城就是孤悬敌后,恐蛮族重施当年故技。只要噍城和雪拥关兵力粮草充足,互为掎角之势,蛮族就很难攻下。战况若是就此胶着下去,就要看谁的粮草充足,打的其实是耐­性­战了。”

嬴淆点头道:“是呀,若是南方这几年粮食丰产,安王全力支持,就有取胜之机,否则……不过我奇怪的倒是——这一路上,多见有新拓出来的马道,就好比这条通噍城的路,这都是赵将军督修的吧?”

赵子飞点头称是,嬴淆又道:“云帅修这些马道做什么?这不是反而有益于蛮族骑兵的调动吗?”

赵子飞笑道:“这却要恕末将卖个关子了,这其中的奥妙两位不久便知。”

嬴淆笑道:“看来云帅还另有妙计,老夫就静候各位捷报了,告辞!”这时路上已被清理出来,沐霖与赵子飞便别了嬴淆,率军离去。

这一路行在山原之中,流亡百姓不绝于途,传来的消息也是众说纷纭。有道蛮族可汗的大军已过了雁脊山口,与杨将军打过好几仗;有道那不过是哈尔可达的私属,蛮族大军还远着呢。其中还有不少文官官眷之类,不过他们只是迁到雪拥关之后,而不会去南方。

二人昼夜急行,终在六月二十五日到达西京城郊。远远便见一些百姓中混有一标人马护着金辇而来,虽远不及正经仪仗,然而却也极为醒目。

赵子飞向那打头的标将道:“皇上和太后也撤出来了?”

标将道:“是,这些百姓是西京最后一批老弱,眼下西京城中只剩得军队和青壮汉子——二位要去见过皇上和太后么?”

沐霖盯着那金辇的护帘,神­色­有些异样,听赵子飞道:“这回就算了,日后迎皇上回京之日再行大礼。”却也没有言语。

云行天站在西京城头,身后将士们目送家人亲眷离去都难掩悲凉之情,谁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云行风突然道:“看,赵将军和沐二公子来了。”云行天定神一看,果见前面尘头中现出两面大旗,便遣人下去迎候。一会儿,见沐霖上来,云行天正待上前迎接,眼中余光一闪,却看见了一个决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嬴雁飞怀中抱着儿子,身后跟着朱纹,笑盈盈地从城楼中踱了出来。云行天大怒,一时也顾不上沐赵二人,大步踏过去。不待他开口,嬴雁飞抢着道:“这怪不得袁先生和那位标将,袁先生将我们接出宫在城楼中交与他时,趁着宫中侍卫与他手下换防,妾身命一名宫女穿了妾身的衣裳,抱着个布偶上了乘辇,那位标将不识得妾身,故而被蒙混了过去。”

云行天气极:“你这是做什么?西京马上就是最前线,你赖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无,还要劳别人分心照顾!”

嬴雁飞不答,将手中孩子交于朱纹,跳上城堞,再把孩子抱回怀中。嬴雁飞的面庞在天际映衬下如绽现佛光般圣洁端丽,一下子让城上城下的士兵们都为之安静下来。

她向着士兵们高声道:“我自知在西京帮不了什么忙,但我儿既已为大幸皇帝,便不能在大敌当前之时,私自逃走,留下诸位为中洲浴血抗敌。我与皇帝当与西京,与将士们共存亡。如有拖累之处,尚请各位见谅。”

她向下伏身行礼,城上城下顿时跪成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如浪潮此起彼伏,士兵们面­色­涨红,方才离别的悲凉气氛顿时转为激昂,云行天等人迟疑了一下也随众跪下。云行天见嬴雁飞不引人注目地向自己做了个鬼脸,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下她又要跪还自己一次,不由苦笑。

袁兆周悄声对他道:“她留在西京也好,总可以鼓舞一下士气。”

云行天心道:她这只怕是给自己和儿子招揽军心吧,她真的以为会有什么用吗?虽说这么想,心情却依然激荡,便觉此身只不过是一员寻常小兵,拜服于她这一刻的风采之下。

云行天的元帅府。议事堂上,云行天坐在上首,沐霖是客,坐在他右侧,军师袁兆周坐在左侧,他们身后是一张极大的中洲地图,其余众将环坐。

云行天道:“今日大家聚在一起,这是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我且将此战方略完全地告之各位。”然后他站起,来到地图前,指着西京道,“首先,各位已知的是,西京以北全是一马平川,极有利蛮族骑兵行动,在这样的旷野上与蛮族骑兵决战必败无疑,是以我已决意放弃西京以北,迁出这一带的百姓,并焚烧草木,不给蛮族留下可用之物。”

令狐锋道:“听说杨放已经避开蛮族大军了,但焚毁粮田草场还不到五成,可是真的?”袁兆周点头称是。

云行天道:“以杨军独抗数股蛮军,掩护百姓撤离,已算完成任务,草场烧去五成也算不错了,计划归计划,哪能全按事先定好的打仗,此事已毕,不用再提,且由他戴罪立功吧!”

银河一战后,虽然蛮族大军集结尚需时日,但一些小股敌军的攻侵已是无日无之,杨放率领新归入他麾下的原成奇军中骑兵,在雁脊山口附近与蛮族连战了个把月,前几日探得蛮族大军已逼近,虽然草场尚未烧完,但已不可再坚持下去,遂依原计让开雁脊山口,在风涯山脉中藏匿起来。

在银河一战后,云行天已命人在风涯山中暗藏了大量粮草,足可供杨放军用上两三年的。沐霖忍不住问道:“听说上回蛮族围城,云帅用了一种什么法子让青草不可食用,不知这次为何不用?”

袁兆周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那是在草地上撒了一种药水,要撒满从银河到西京,药水配不了那么多,况且这药水会浸入土中,日后流毒无穷,是以不能大量使用。”

云行天道:“反正坚壁清野,也就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袁兆周却道:“这也未必。人力所不能为的,天意却难测。”众人向他看去,却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团泥土来。

云行天皱皱眉头问道:“这是何物?”

袁兆周道:“这里头是蝗虫卵,这几年雨量过多,来年极可能大旱,我估计会有一次大的蝗灾。”

“那又如何?”

“这蝗灾或会使北方数省化为白地,使蛮族马匹无草可食。”

“有这么厉害?”

“这不可能吧?”众将纷纷表示怀疑。

“蝗灾我只听老人们说过,但都三四十年没发过了,再说那也至多是一省遭灾,哪有这么厉害?”

众将议论纷纷,云行天摆手道:“不用议了,这种事做不了准的。西京,我既不全守,也不全弃。我将­精­锐骑兵撤出西京,而且要让蛮族知道,这样蛮族就会以为可以很快攻下。眼下皇上和太后又留在西京,想来蛮族对于攻下西京还是有点兴趣的。我欲以西京陷住蛮族五万兵力,更要紧的是迟滞蛮族的前进速度。”

赵子秋迟疑道:“蛮族不见得会重蹈哈尔可达的覆辙,何况围住西京,三五万就足够,蛮族向来喜用往我军后方大包抄的战法,这,只怕是……”

“纯守城自然不行,我要的是巷战!本来这法子还未必可行,但有了天下最善巷战的沐二公子相助,就更有把握。二公子,你觉得如何?”

沐霖道:“方才进城时,我粗粗看了一下,这西京房舍全用坚石筑就,方圆百里,街巷曲折交错,是我见过的最利巷战的城池,而骑兵在此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西京城中向有挖掘地窖修筑复壁以藏物躲灾的习­性­,这极有用处。我并未和蛮族交过手,不过若给我五万步卒,我想,把五万蛮族拖在这儿一年还是成的。但,这需要充裕的粮草。”

“粮草的事军师一会儿会告知大家。”云行天接着道,“我们的骑兵撤出去后­干­什么?我已在厚琊山原中修造数百个密堡,内中都备有足够数月用度的粮草,骑兵一标标地散开藏于其中,一旦发现蛮族就近攻之,若是发现蛮族的牲畜更不可放过。总之打了就去,日夜­骚­扰不休,使之无法像五十年前那样来去自如,让他们走不出厚琊山原。我的意思就是说,我并不想求胜,至少是半年之内不想,我只要一个拖字,消磨蛮族的锐气体力,直到他们再也拖不下去,我们再与之决一死战。”

沐霖心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只是……他问了出来:“云帅命赵将军修筑可行马的山道,岂不是反有利于蛮族骑兵?”

云行天笑道:“二公子不知,我这山道修得颇有些名堂,山道只宽四尺,我军战马较小多可通行无碍,但蛮族所骑的草原野马腿长步宽却极易跑出道外。这一来,在这些山道上,蛮族的行军永难赶上我军。”

沐霖心道:那些山道最少也要六七年才可建成,云行天只怕是灭了陈近临便在为这一战做准备,此人志向之远,胆气之豪着实令人佩服。

云行天向袁兆周道:“军师把我军兵力、粮草,蛮族兵力向大家报一下。”

袁兆周道:“我军现下储备的粮草约有一百万石。”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嗡嗡之声,大多人都没想到有这么多,“这都是历年积下来的,另向南方购粮五十万石,厚琊有些盆地还能产些粮食,我方军民共计一千万,以每人每日耗粮五两算,可供一年。其中西京储粮八万石,分散各处,为的是以防被蛮族发现,坏处是少部分可能会在蛮族占区无法利用,这就看二公子意下如何了。”这便是答沐霖方才的问题了。沐霖点头,以示无疑问。

袁兆周接着道:“我军兵力大约七十万,其中骑兵三十万,箭手二十余万,步卒二十余万,另有在册青壮男子四百多万可供劳役,有些受过训练,有死伤可随时补充。另外,蛮族的情形我们派出的探子探来的情报如下——蛮族可汗的凌可切部为二十万,蛮族其他部是七万,突利族、舍月族、摩可特族等随同出征的是四万,总计约三十余万,全是骑兵,比之当年特穆尔吉入侵时的十万是多得多了。”

云行天道:“正如今日之中洲已不是五十年前之中洲,今日之蛮族,也不是五十年前之蛮族。五十年前蛮族茹毛饮血,强悍无比,但这五十年来,他们坐享中洲和其他各族的供奉,其实已经娇气了许多。银河一战,我军伤亡虽仍在蛮族之上,但已不足一倍,就是明证。五十年来,我们年年日日与蛮族打,向蛮族学,现在就让我们看看,今日之中洲,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会议结束后,各将撤离,云行天把杨放留下的步卒交给了沐霖,道:“这些步卒是经过银河之战的,比起其他的来,应该是能打些,这位唐真副将,本是杨放部下。眼下杨放那边一时用不上他们,就着他们跟着二公子吧。二公子能撑多久是多久,实在不行了,就撤了吧。”沐霖也不答,只是一笑。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蛮族大军到了。

天边黑压压一片,连夏日的朝阳也显得无光,数十万只马蹄踏在大地上,好像永远只有一个声音,一种节奏,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头脑发胀,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转身逃,逃,躲开这种声音。

沐霖看了看自己的石头兵,他们的神­色­比起北方兵来明显要慌乱许多,但他们的眼神还是坚定的,沐霖知道这坚定从何而来,来自他们多年来随自己一次次以少胜多的经历,但这一次,还会是这样吗?

“杀……”杀声震天,这是第几天了?沐霖真的记不得了,仗着西京高厚的城墙,充足的军需,在蛮族不擅长的攻城战中,西京坚守不落。在一架架长梯竖起又倒下中,一次次滚油和檑木的落下中,一轮轮箭雨的交替中,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几天的时间已如一世。

沐霖并不擅武技,他一生中从未与人格斗过,甚少亲临阵前,但这一回他却不得不留在城头,一刻不离,是以这短短二十多日他见过的血腥几乎比十多年的军旅来得还要多。他必须时刻留意和判断的,是蛮族是否准备打下去。

沐霖知道,西京守城之战,难的倒不是一个守,而是要拿捏住分寸,在坚决与不坚决之间。如守得太顽强,蛮族就会放弃西京只留少许兵力围城,无法达到吸引蛮族兵力的目的,如显得太弱,也是如此。且要在蛮族犹豫是否放弃时,适时弃守外城,引之入城内巷战,要给蛮族一个错觉,即只要再多一点儿兵力,西京就会落入他们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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