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恹恹躺着,生出无限疲惫来。外面出多大事都能想办法解决,至少可以全力以赴的去努力,可是他无法把那些手腕、冷语用在家人身上。家里这几个都是受过苦的,哪一个都经历了亲人的生离死别,他哪里舍得说过重话?小珍的事着实让他不知如何是好。这事处理的再完美,也会在彼此间留道疤,树道沟,一天天硌的人难受。之后的烦心事越来越多,自己的事怎么推脱暂且不说,小珍的婚事怎么解决暂且不论,几年后便轮着小因,小因……
所有的思考都断在这里。
徐因趴在床上看他,没有说话,小脑袋里也早过了许多想法: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不怪小珍姐姐想要嫁他。不过这是不成的,小白哥哥都能娶了冰块齐王,我是一定要娶哥哥的。可是小珍姐姐这事怎么办才好?这事可得好好想想,虽然没说,哥哥为这事可烦心着呢,看看,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小铁云扒在门口小心的喊:
“叔叔,吃饭吧。”
李其坐起来,沉沉步出屋子,见一家人都坐在饭桌前,等他和小因。小珍低着头,偷偷看李其一眼。
李其本来有点不舒服,看这种情况,也不得不坐下,摆出个笑容来:
“饭好了大家就先吃,不用等着。”
一顿饭人人吃的无滋无味,连铁云都转动眼珠不时望望众人,安静吃饭。
饭后无事,李其一个人出去走,徐因也不让跟着。
阳光微微刺目,转眼又是一秋了。在这个万木凋零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人仿佛在脑子里活过来,奶奶爸妈还有妹妹,音容笑貌,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李其都快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们了,记忆本也玄妙,你说不清它能为一个人留住什么,又有多少东西想留也留不住。
李其神思不属的来到小河边上,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一道秋水轻轻缓缓的流过去,阳光碎在水里,不知是冷是暖。芦苇丛丛斜生,蓬蓬白绒在空气里一摇一坠。鸟儿飞在天上,有要走的,有要留的,看着热热闹闹,却是一个大散场。
李其恍恍惚惚,从下午坐到黄昏,看着一带明水染了落辉,红波跃耀,芦苇的白绒变作红缨,天上地下像是燃着热烈的冷火。
李其想起很多事,脑子里乱成一团,反成一片空茫。渐渐的,霞彩也熄了,月痕星子浮上来。李其身上渐渐凝了一身露水。
天色渐渐暗下来,李其没有回家。徐因和铁犁和双胞胎一起出来寻他。若彩看顾无声流泪的小珍和小铁云。
几个人一声声“哥哥”“小缘”的喊。天色又暗些,徐因让双胞胎先回家去,他和铁犁接着去找。最后寻到河边时,李其坐在石头上,垂着双手,一动不动,像是化在夜色里,徐因却借着微薄的天光一眼看到他。
悄悄让铁犁不要说话,在远处等着,他先去哄哥哥回家,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再喊他过去。铁犁知道小因最能哄李其开心,就走远些耐心等着。
徐因点起火把,走到李其面前,见他眉睫上凝着细小的露珠,眼里一片茫然。
徐因小心叫他:
“哥哥,回家吧。”
李其扭回头,指着远处的天空:
“我是从那里来的,要回那里去。”
徐因抓紧他的肩膀:
“哥哥,就算你是天上来的,也要跟我回家。”
李其盯着天边,没有说话。
徐因拉起李其的手,拽他:
“哥哥……”
李其认真的跟他说:
“我不是你哥哥,我有个妹妹,她叫李诗,我是李其。”
徐因瞪着眼睛,把火把也扔了,落在水里“哧”的一响,两只手拽他:
“你跟我回家,你叫徐缘,是我哥哥,走啊,回家。”
李其只是盯着天边,也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徐因呼出两口气,沉下心来,哄他:
“哥哥,你怎么像小娃娃一样使性子?咱们先回家,别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
李其摸着徐因的肩膀:
“小因,你长大了,我知道你,你能撑起这个家来。我不想再在这里,此地原非吾乡。”
徐因一时呆在那里,哥哥什么时候有这种可怕想法的,简直在可怕之外了。
徐因死命拽着他:
“你哪里都不能去,这里就是你的故乡,你的小因在这里。”
李其没有说话,满是无措的想:
我的小因不知哪一天就不是我的了。而且他也并不是我的小因,他是徐缘的小因。小因和我,其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这怎么可以呢?他的年年月月、分分秒秒的时间仿佛都在落在小因那里,他越过九重天,来这里找到他,遂成皈依。
李其突然觉的猛烈的心跳让胸腔都疼起来,突然挣开徐因的双手,慌张的夺路逃跑,徐因毫不含糊的开追。黑夜里不好判断方位,李其蒙头乱跑,徐因睁大眼睛,看着黑色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着急,刚想喊铁犁过来帮忙。黑影却不知被什么拌倒,闷哼一声,徐因当下紧赶几步,奋起全身力气朝刚爬起来的李其扑过去,两人重重倒下,压陷一片秋草。
在草丛里翻滚一阵,李其舍不得用劲拉扯,徐因胳膊腿儿都扒在李其身上,死不松开。喘两口气,徐因得意的嘟起嘴巴找李其“人工呼吸”,却吸在下巴上,遂小狗一样把李其一张脸上上下下亲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