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洲见到陈紫微,对于唐西楼来说是个非常美妙的体验,当他看到陈紫微浑没半点儿形象地蹲台阶上,和周围的人一块儿吃山凉水,且没有任何不自在与格格不入时,唐西楼顿时间觉得这世间果然还有与众不同的女子。
在奉贤院她是博雅通文、善言多慧的陈先生,然而走出京城她却是这么一副模样儿。不似唐西楼见过的任何女子,她们总是或娇柔、或羞怯、或雅致、或纯真。独独陈紫微,让唐西楼很难以用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她,或者说定义她。
任何人,都不要指望陈紫微这小没良心的会心存感激,陈紫微压根就是帮了人不放心上,被人帮不放心里的人。所以对于这一个钢板的恩情,她是转过背去就忘了。
等唐西楼从各种念头里回过神来时,陈紫微已经走出老远一段路了……
走出一段儿后,陈紫微就在一个摊儿前蹲下了,看着一个小盏出神。当唐西楼放下各种念头走过来时,她正在那儿捧着小盏说:“冰雪玲珑盏。”
这五个字一出来,立马就把唐西楼给震住了,但凡是玩古瓷器的,有几个人会不知道“冰雪玲珑盏”是什么东西的:“你确定这就是冰雪玲珑盏?”
把手里的小盏递给唐西楼,陈紫微浑然不觉地抓过唐西楼的手去摸盏底沿上的阴刻花纹:“摸出来了没有,应该是江渚第一窑,不过可惜了,这东西品相太差,有好几个豁口,瓷面修补过。补的人手法还不怎么高明,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补得好照样还能价值连城。”
那原本特高兴的摊主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把小盏从陈紫微和唐西楼手里抢了回来,还冷哼了一声。
没了小盏在手里,唐西楼才怔愣地看着自己被陈紫微抓住的手,那软绵绵的指尖和修得圆润短小散发着珠贝一般光泽的指甲,出神……继续出神……
在唐西楼还出着神的时候,陈紫微就把手收了回来,双手搓了搓,似乎是想把手上的灰搓掉一样,然后才站起身来,看着那抓着小盏的摊主说:“你也别捂了,补成这样儿原物件是啥都没用了,要不然也不能让你随便摆在摊上卖不是。也就遇上我,一小块儿碎瓷片都能认得出来,要换了别人未必还能认出它原来是冰雪玲珑盏。”
摊主纠结……这东西原本当然是价值连城的冰雪玲珑盏,可现在确实只是碎瓷片粘起来的,但真让他当碎瓷片卖——任谁也舍不得:“那怎么办?”
这时陈紫微凑到唐西楼旁边儿说:“冰雪玲珑盏的市价是多少?”
出神中的唐西楼终于回过神来:“品相若好,窑口若清,价值千金。”
“按惯例,收市价十分之一做修复费用,给我一千两银子。”陈紫微看着那玲珑盏,其实不给她银子她也愿意修复,就怕人家不干。
当然,其实她也可以诈着买下来,不过在她念头里没这想法,她会压价,但不会讹人。再说了,她现在是为人师表,能做这种事儿吗,当面背面儿都不成,做人就要表里如一!
那摊主瞪了陈紫微一眼说:“要是您愿意给我一千两,这东西就归您了!”
“我要有这么多银票还用你说!”其实倒不是没有,只是冰雪玲珑盏在奉贤院真不算什么顶尖儿的,真正顶尖的是青水窑口出来的东西,江渚第一窑听着霸气,其实原不如青水窑出的东西。
要真是青水窑出的青水玲珑瓶、玲珑盏一类,倾家荡产她也买。
“二百两!”奸商本质终于回归到了唐西楼身上,这一刻狐狸脸男终于做了一件对得起他这张脸的事儿。
“八百两!”
“不加,陈先生,咱们这边走。”说着话唐西楼就要引着陈紫微走了。
那摊主一咬牙一跺脚着:“三百两,如果这个价你还走,那就任你走了。”
就在陈紫微觉得可以了的时候,唐西楼话都不搭一句,最后终于还是以二百两成交了。拿到玲珑盏后,唐西楼把它递给了陈紫微说:“陈先生,人说货卖与识家,你不但识还能修复,那这东西自然还是在陈先生手里得宜。”
“行,我修复好了再还给你,我就享受修复的过程就行了,这玲珑盏奉贤院里要多少有多少,我只是见不得它在那儿蒙尘受屈。既是好物件就该被众人欣赏,而不是满身裂痕地摆在那儿被人埋汰。”这话陈紫微说得入心,她挖这么些年坟最心疼的是什么,就是那些原本应该光灿灿华丽丽的物件,最终只能被当做残次品永远地封存在仓库里。
她这一番话却让唐西楼倍有感触:“是啊,这就如人,若是有才怀才不遇,便如这好物件一般,埋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