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八阿哥叫住我,问我愿意不愿意去他那里坐坐。我虽然很想答应下来,又觉得多事之秋,我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尽量避免麻烦的好,豪气和理智不断交战着。八阿哥看出了我的踌躇,笑笑说,“那就在园子里走走吧,九弟也在,无妨的。”我只好点头答应,心里不住的哀叹,“谁说无妨?这个瘟神在才有妨。”一路上八阿哥都显得心事重重,竟然没有讲话,我也不想先开口,气氛就变得很尴尬。九阿哥居然也不做声,我心想你是来扮木偶的吗,活跃气氛都不懂,没前途,没前途,哎……
不知不觉走到我和八阿哥初遇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很郑重的说了一声谢谢。我犹豫了一下,轻轻说:“我的额娘以前是翠红楼的头牌。我很爱她。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纯洁最慈祥最聪明的女人。”我相信,他明白我的意思。果然,他的眼睛弯成很好看的弧度,那笑容,我该怎么形容呢,足以让春风沉醉,小河沉睡,不是,小河流泪,恩也不是,小河……小河也沉醉,任何懂得欣赏美的人和有灵性的东西都会觉得沉醉。九阿哥长得比他美,却没有办法笑出那样的效果来。这就是气质的差异啊。沐浴着那样的笑容,我的思绪居然天马行空了起来,不仅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诚恳地说,“送给你。”我接过来一看,竟是一个。一个小的鼻烟壶那么大,葫芦形,下面是平的,应该可以立在桌子上的那种。通体是金黄|色的,那种很嚣张的金黄|色,像凡•高的向日葵的颜色,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一簇火焰在全身游动。更奇的是,那不含杂质的透明的金黄|色里所包含的,是一粒剔透的水珠,一眼望过去,仿佛是一滴眼泪,我突然想到了大话西游,就傻笑了起来。
“里面的是一颗露珠。”八阿哥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没想好事,轻轻的解释道。
“原来是露珠啊,这么纯洁的东西,被包裹了千年依然晶莹,也算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了。”我一边把玩着,一边说。
“好一个质本洁来还洁去。”九阿哥突然Сhā话。
我白了他一眼,这会儿他倒是不装哑巴了。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八阿哥说,“我也要回了。璇玑格格,你多多保重。”声音里竟充满了决绝。看过去,他脸上充满了坚毅的神色,熠熠生辉,踌躇满志的心情不停的向外溢,再向外溢,似乎可以一直飞越万水千山去。我觉得有点古怪,又说不出具体古怪在哪里,只好道了声谢谢,又补了句再见,晕忽忽的往回走,才想到难道他叫我走走只是为了送这个给我?
回了住处,想到白天的事情,心里乱七八糟的。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块,意外的发现的底部竟然刻着一行小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知道是刻字的人手法不熟练,还是时间紧迫,或者其他什么理由,反正这刻字的效果实在让人无法恭维。以八阿哥的心思缜密,送人礼物前断不会不仔细检查过的。那么这行字就是他有意给我看的了。或者根本就是他让人刻上去的?
八阿哥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又想告诉我什么?以我的智商,实在没有办法玩这种暗示性太强的游戏啊。
夜里辗转反侧。心里不安宁,坐起来,过会又躺下,反复几次,实在憋闷,便轻轻叫唤小喜。不知她是没睡着,还是眠浅,反正她立即回应了我:“小姐有什么吩咐?”
叹口气,“我们聊天好不好?”
“好啊,小姐想听什么?”
“你随便讲讲吧。”
“那我就讲昨天听来的那个消息吧,可是大秘密哦。大家都不敢议论,只是偷偷的讲。小姐,不是我吹牛,也只要小喜能把它探出来,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我忍住叹气的冲动,听她废话,等她讲出所谓的大秘密,说不定我已经睡着了。“……”“……”“小姐,听说皇帝最近很器重一个宫女呢。”我哧笑出声,器重,这个词用得真是高明啊。古人的修辞真不是盖的。“听说是一个美人呢,名字也很好听,叫宛如……”
宛如……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冷,怎么会?匆匆披上衣服,对小喜说“你在屋里守着”,就奔出门去。一路向外跑,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宛如现在在哪里呢?我沮丧得全身无力,一天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涌上来,只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然后仰天大笑出宫门去。
小道的两旁是密林。隐隐约约中,似乎有悲凉的箫声传入耳中,如泣如诉。不仔细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看向黑压压的树林,想象着会不会有什么冤魂生前不平,死后来这里发泄。不过在这宫里,说不定鬼反而比人更诚实。这样想着,就向密林走去,箫声越来越清晰,我循音而去,竟然是十三坐在树下,白衣似雪,满面哀伤。面前还摆着一壶酒。见到我,箫声顿止。我大步走到他身边,坐下,苦笑道:“没想到我当初一语成谶,你我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怎么穿成这样跑出来?”十三解下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我心里不痛快。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拿起地上的酒,就灌了一口。喉咙里辣得像着火了一般。我不住地咳嗽,十三轻轻拍着我的背,叹息一声,“为了八哥的事情?”
“不全是。只是觉得这皇宫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对十三推心置腹。
“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你喜欢八哥?”
“怎么会。”
“十四弟?”
“也不。在这个地方,真的有真心吗?”
“我不知道。不过,只要你相信,只要你愿意,就有的。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