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了一夜的嘲弄、奚落、威胁和惊吓之后,我竟然在泥坑里沉沉地睡去了,直到黎明的时候,好事的青蛙呱呱地叫着,吵醒了我的睡梦,脸上湿糊糊的,一定是那只青蛙跳过时爪子留下的泥印。我用手使劲地蹭了蹭脸颊,发现手背上也沾满了快要风干的泥巴。我使劲地搓着手上的泥巴,又搓搓脸,然后呆呆地坐在树下的一个水坑里面。
看着雨水从高高的树叶上滑落下来,滴答滴答地滴在水坑里,激起小小的涟漪,我的憔悴的心仿佛也跟着一漾一漾的。偶尔的雨水落下来,又打在我的头顶,我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参天的大树、透过密密麻麻的奇形怪状的枝叶,我看到了斑斑点点的蓝色的天,雨过天晴了!一缕缕温暖的阳光正漫散在周围的每一个空隙里面,周围的空气潮湿又清新,连周围的小鸟也啾啾地叫起来,这样动人的黎明实在让人觉得很快乐。
我还没有适应这么清新愉快的环境,忽然鸟儿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和恐慌,出了什么事情?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发疯似地跑了出来,象没头苍蝇一般向着后面的方向逃逸,空气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接着,一阵咆哮的声音,从前面的林子里面传来,一股旋风铺天盖地地卷过来,震得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我几乎要站不住了,奋力抱住一棵大树,人好象被风吹得变了形,挺住挺住,然后发现那声音象无形的气囊充涨在鼓膜里,耳朵变得肿胀起来,然后就开始发麻,接着是阵阵的刺痛,痛得头也晕起来。
那是怎样的东西,竟然吓得那些动物没命地逃命?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生命原来就象一片叶子脆弱到随风飘零的地步?忽然风声停止了,不远的地方传来咚咚的声音,震得地面嗡嗡直响,树干摇晃着把我震落在地上,我狼狈地爬起来,转身想跑,那一定是个庞然大物!却被地面震得再次跌到在地。
树叶哗啦哗啦地剧烈地抖动起来,从密林的深处的出口出现一个巨大的绿毛怪物!我仰起头才看到它长在头顶的长长的独角,大概有三层楼的高度,它拖着巨大的身体一步一步向这边逼近!我仓皇地向后退去,它的眼睛象牛眼一样有大又圆,透过瞳孔中的影象,我知道它已经发现了我,一个在它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激起了它的兴趣,它的嘴微微地张开了,露出尖利的牙齿,看得出那是肉食动物的牙,大滩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好象马上就要跳出来,跳到外面紧张的空气中,可是外面的空气仍然令人窒息,我知道不仅仅是我的心,我的纤弱的躯体此刻也没有了过活的空间。我退了两步,但是那个怪物移动一小步的速度都要比我快很多;我转身拔腿向后跑去,认准了前面一条窄小的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因为我可以在这些小道之间通畅地通过,但是那个怪物会很困难,旁边尽是些粗大的灌木,说不定可以给它造成一些行动的障碍。
我一骨碌钻进了这条救命的小路,希望可以尽快将那个怪物甩掉。但是我错了,跑了没有多远,才发现那个大家伙是多么可怕,周围的参天大树居然尽数被它连根拔起,后面传来惊天的动静,我跌跌撞撞地在树林中穿梭,象一只跳蚤在颤抖的大地的四处乱窜……
它就要追上来了,我几乎听到了它细微的鼻息的声音,还有喘吸时候呼出的热气,我回过头偷眼望去,天啦,它正张着大嘴朝我这边咬过来,周围泛起一股腥臭的热气,大概是它牙缝里面残留的渣滓。它的舌头象极了一条巨大的鲸鱼,好象随时就要把我卷进去,然后被那些恶臭的尖利的牙齿撕扯成碎片……
“啊”我大叫了一声拼命朝前一跳,居然躲过了那个家伙的嘴巴,它显然生气了,因为这样一个小食折腾了这么久,它一定不耐烦了。我顾不得多想,径自朝前跑去,只是跑了几步,我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树林的尽头竟然是悬崖,往下一看竟然是万丈深渊……这时候,那个怪物已经赶到了我的眼前,整个悬崖被它震得仿佛要一同坠落下去,它竟然再一次伸出了那张肮脏可怕的大嘴……
不知道是被颤抖的岩石震下去的,还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离开了大地一直坠落下去,在那一瞬间,我还在庆幸,因为我宁愿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也不愿意成为那个可怕的家伙的口中之食。
接下来,我感觉到身躯在飞快地下坠,然后沉入到无底的深潭,因为我看到了落下时候激起的雪白的水花,感到透明的青色的水托起身躯的力量,然而我在不停地下沉、下沉,我看到了青色的水,和周围一串串浮起的水泡,将我身躯里的最后一点空气排尽,就这样死掉了,我的激|情,我的理想啊,就这样,随着我这个不中用的躯壳永远地埋葬在这个不知名的水潭中?但我已经不能思想……
忽然,我看到了一团洁白的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不,是飞快地游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深黑的颜色充满了温情和焦虑,哦,是天使吗?为我在人间最后的里程送行吗?我已不能再思想了……它过来了,它是什么样子,我已经看不到了,我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我只是感觉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将我轻轻地托起,使得我纤弱的身躯不再遭受水的戏弄和蹂躏,不再忍受水底巨大的压力,那是多么温柔松软的感觉,好象一条厚厚的温热的毛毯,这是要去哪里?天堂的路就是这般的舒适吗……
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我见过的,在沉入水底的时候,它正望着我呢,温柔又关切……“呵,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你带我来到了天堂吗?”我轻轻地问,它汪汪地叫了两声,我忘记了,它不会说话,它是一只狗,一只非常漂亮的白色的狗。白色,就是那一团白色,柔软的舒适的白色,我又记起了那一团洁白的颜色。
它朝周围叫了两声,“你在说什么,想告诉我什么?”我笑了,不禁朝四下里面看了看:旁边是一汪碧绿的潭水,周围是高耸的山崖,还有奇异的树木和藤蔓,这是哪里?“难道我这是在悬崖的下面?”我疑惑地望着它,它汪汪地叫着,好象在肯定我的猜测。“这么说,是你,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又试探地问它,它仍然叫了两声,肯定了我的话,然后用十分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呵,真的是你,我以为,我以为那团白色是天使呢,真的是你……”我不知道怎样感谢它,用手摸摸它身上洁白的毛,它很温顺地依偎在我的身边,就是这种感觉,温柔松软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在悬崖底下过了人世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我给我的恩人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卡尔,它也很喜欢我这样叫它。每一次我轻轻呼唤着卡尔的名字,它就兴冲冲地扑过来,在我的怀里面撒娇,呕呕直叫。
我在这个美丽的山谷住了一些时间,卡尔每天就陪在我的身边。清晨的时候,卡尔会从睡梦中把我叫醒,当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伸着懒腰的时候,卡尔会衔着一片碧绿的大叶子,里面盛着晶亮的新鲜的露珠,那露珠的味道甘甜清爽,沁人心脾;一会儿卡尔又从林子里面跳出来,衔着一些小果子回来,我会对卡尔说:“卡尔,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我不能这么坐享其成,瞧你,简直把我当成了公主,明白吗?”卡尔裂开嘴叫了两声,眼睛里面充满了温情,可是每天它依然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接下来卡尔就扑通一声跳进潭里,向着对面的方向游去,然后消失在对面的丛林里,第一天,它把我吓坏了,它早上出去,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晃晃悠悠地回来,嘴里面居然衔着一只小山鸡……此后的日子里,白天卡尔都会出去给打猎,到傍晚的时候回来;晚上我们依偎在一起,我说:卡尔,你看天上的星星美不美,那么多,我数了很久,都没有数得清楚。听老人说,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一个生命,卡尔,你的星星在哪里呢?”卡尔好象听懂了我的话,居然冲着不远处的一颗小星叫了起来。“呵呵,你真的是那颗星星吗?瞧它多漂亮,晶晶亮……”通常还没有等我和卡尔说完话,就抱着它睡着了,它的毛柔软又蓬松,好温暖,好舒适……在这里,我有了安全和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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