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难抬豪杰嗟叹
第二日晚上,月光溶溶,朝内大街义和木厂内,陆续到来的八卦掌兄弟沉浸在巨大的悲哀中。施纪栋家的客厅临时改为灵堂,堂内陈放着马维祺的灵柩,壁上挂着马维祺的遗像。
施纪栋、陈媛媛夫妻哀地招呼大家入座,并唤伙计给来客斟茶。
来客中除了尹福、马贵、程廷华外,还有宋长荣、孙天章、刘登科、焦毓隆、谷毓山、马存志、张均均、秦玉宽、刘殿甲、吕成德、沈长寿,彭连贵、夏明德、耿永山、魏吉祥、锡章、宋紫云、宋永祥、李万有、傅振海、王怀清、王鸿宾、谷步云、双福、李长盛、徐兆祥、焦春芳、李寿年、刘德宽、何五、何六。
尹福问施纪栋:“怎么‘翠花刘’和‘小辫梁’没到?”
施纪栋放下茶壶,埋怨道:“师兄,你真是急糊涂了,梁振圃不是出镖去了吗?那刘凤春来无影去无踪,谁知道他到哪儿要饭去了,没有找到。”
一会儿,门口有人喊道:“叶潜先生到了。”话音未落,但见一位七十多岁的文雅先生,穿着黑布大褂,腰间扣着老大厚重整段白布做成一的根腰带。了前额突出,木炭似的眼睛,有些驼背。他的身后默默地跟着一个中年尼姑,她脸色苍白,面容忧郁,纤瘦的腰身,透出几分妩媚。烟色的僧服也遮掩不了她的娇弱,她那灰中带黑的眼睛表现出佛教徒式的温柔和隐忍,当程廷华的眼睛一角到这尼姑的眼睛时,不由怔了一怔,这是多么熟悉的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女子?程廷华心跳得发抖,可是一时难以记起。
马维祺是叶潜的师傅,马家煤铺就是叶潜先生出资办的。
“叶先生,你也来了。”施纪栋迎上前来。
叶潜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前几天我见马先生还是好端端的,谁想天降灾祸,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不知这可恶的凶手是谁?”
施纪栋看了看那尼姑,问:“这位是………”
叶潜道:“这是我的一个亲戚,听说马先生遭人暗算,也赶来凭吊。”
“榭儿,快来见见众位好汉。”法潜牵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与众人见面。
那尼姑朝大家欠欠身,凄然一笑。
陈媛媛挤上前道:“这般漂亮出众的容貌,为何遁入佛界,吃那禁果?”
叶潜叹一口气:“人各有志啊!”
那尼姑的目光在众好汉身上寻觅着,她的目光落在程廷华身上,眼睛射出火花,身子微微颤抖。
程廷华仍然追忆着,三十年前,英法联军攻陷北京的时节,崇文门外,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遭受联军鬼子的蹂躏,姑娘赤祼着身子飞跑……程廷华终于想起来了,她叫白云榭,曾是河南白凤家的强盗,为寻家仇来到北京,遭受险情,是自己救了她,以后她便不知去向……
“你是‘眼镜程’?”白云榭踉跄着扑上前,眼里噙着泪。
程廷华眼里也噙着热泪:“你就是白云榭姑娘?”
白云榭点点头,上下打量着程廷华:“你老了许多。”
“每天日晒雨淋操刀弄棒的,哪有不老的?”程廷华嘿嘿一笑。
施纪栋见状,忙把他们引到旁边一间屋内,说道:“你们既是多年故交,先好好聊聊,我们先商议着。”说着一挑门帘出去了。
烛光一闪一烁,烛影摇曳。白云榭猛猛地见到三十年未见的救命恩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一双水晶般的眸子盯着窗外的月亮。
“你怎么落到这般地步?”程廷华关切地问。
白云榭听了,冰冷的脸上升腾起庄严的光晕,淡淡地道:“难道你没听说,《名贤集》里有这么两句诗:“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程廷华沉闷的心房呼出几口粗气,闷声闷气地问:“你在哪里出家?”
“五台山,那日我跑出北京后就去了那里,算来也有三十多年了,可是你的影子却总是缠绕在我脑际,此次我从五台山来北京城,就是来打听你的下落。我先到了舅舅那里,知道董海川暗算,前来吊唁,我想你一定会来,也一同来了。”
“你现在居住何处?”
“法源寺。”
尹福见程廷华与那尼姑去了。叶潜在马维祺灵柩前鞠躬,忽然想到一件事,忙过来与叶潜耳语一番,叶潜点头答应,施纪栋见来人已大体到齐,便对众人道:“今日邀请众位弟兄来,一是为维祺兄弟送葬;二是商议同拿凶犯,为维祺报仇;三是为皇宫珍妃娘娘丢失翡翠如意珠一事。”
双福嚷道:“我劝尹大哥别在皇宫干了,为那个皇上保的什么镖,尽干得罪人的事,不如回家办一武馆,甭提多快活!”
‘单刀’魏吉祥慢条斯理地说:“你就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全不知尹大哥的心思,现今光绪皇上重用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一班贤人,变法图强,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振兴神州,这是国家大事。”
尹福不耐烦地一甩袖子:“你就在你那会友镖局呆着吧,操个屁心?!”
魏吉祥道:“太后那一伙人岂肯甘心交出大权,不知有多少人惦记在皇上身上下毒手,咱们要不能坐视不管。”
“吉祥兄弟说得在理,咱们八卦掌弟兄不能袖手旁观。”何五颤巍巍挤了过来,他已年过古稀,至今还在四爷府当差。
施纪栋推推尹福:“尹大哥说几句。”
尹福干咳几声:“快把‘眼镜程’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