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磕了一个头,满头是汗,眼里已蓄起了泪:“回禀太太,今天早上宝二爷挪回园子里的时候,我还瞧见了那玉好好地挂在他身上。二爷要歇中觉,我像往常一样将玉摘下来,用帕子包了放在褥下。”
“说重点!”王夫人手上的梳子啪的一声便放在了妆台上,震得袭人身子一颤。
袭人满心委屈,又不敢分辩,磕了一个头道:“二爷出去之前,我还将玉络上如往常一样挂好。回来便见二爷有些呆愣愣的不说话,我给他换衣裳,发现那玉络子仍旧好好的,玉却是不见了。”
王夫人看着袭人哭哭啼啼的样儿,往常喜袭人之心不免就减了几分:“我将宝玉好好的人儿交与你们,如今来给我说玉没了。我找谁要去!”
袭人只管磕头,额头前都是红红一片了,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自己素日是宝玉身边第一人,王夫人何曾对自己这样没脸过。当下她又羞又愧又惊又怕,心下惴惴不安。
王夫人见她一句话不说,心下更是气愤,起身道:“更衣,我去瞧瞧去。这件事不得吵嚷。若是老太太听到了一点半点儿,我饶不了你们!”
彼时巧姐正在惜春处瞧写字,只见探春的丫鬟翠墨急急地走进来,说道:“三姑娘四姑娘巧姑娘,太太带了人去了怡红院了。”
“可知是为什么事?”探春仔细琢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前儿怡红院的丫鬟吵嚷之事。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天,这时才发作吗?
翠墨摇了摇头,说道:“只瞧见袭人姐姐也跟着太太过来,似是哭过的样子。”
探春一下子想起了彩霞之事,心里登时就不痛快了,便道:“知道了。”翠墨便退下了。
惜春本就懒怠管这些事,一句也没有问。巧姐心下也疑惑,见探春不痛快了,也就不多问。
却道王熙凤得了信儿,急急忙忙赶到怡红院的时候,怡红院所有伺候的人都跪在了地上。王夫人见了王熙凤,便道:“你来得正好,如今这园子里竟有了贼了。我要进去瞧瞧到底贼是谁,你且帮我在外面瞧着。若有昏倒的哭闹的,只管交给林之孝家的打一顿撵出去。”
王熙凤应了。王夫人带了周瑞家的从袭人的屋子查起。
地上虽是扫开了雪,可是却有湿漉漉一层薄冰,人踩着尚且有些打滑,更别说跪了。再者,如袭人晴雯之流,均是在宝玉跟前的大丫鬟,只是端茶递水,连自己都需要人伺候,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半个姑娘是什么。平日里莫说跪在潮地上了,就连在冷风里站一会儿,也是要打好几个喷嚏的主儿,哪里禁得住这个。
芳官是第一个跪不住了的。她本小,又是才从戏园子分派在园子里的。平日里宝玉又宠她,所以怡红院里她如今隐隐第一人了。被王夫人如此罚,她心里又不知是为何事,早存了一股气。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正对上了王夫人另一个陪房费家的投过来的目光。
那陪房见芳官不老实,走过了在她身边故意停了一下。芳官早见那目光里的鄙视轻蔑之情,忍不住一阵火大。在那费家的挡住众人视线的时候,芳官突然作势后仰,顿时就哎哟了出来,人倒在了地上,双手抱了右膝盖,哭了出来:“哎哟,哎哟好疼。你为什么要踢我!”
芳官本是跪在角落,身边仅有一个春燕。春燕刚被那费家的一瞪,早害怕地低下了头去。她听闻芳官的哭声,下意识地抬头去瞧,想站起来,又想起王夫人的话,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竟为难了起来。
王熙凤听到这边的吵嚷,压低声音道:“吵什么!”
费家的忙躲开身子,对着王熙凤道:“二奶奶,这小蹄子竟然自己摔倒栽赃陷害人。再不用问了,她定是贼!”
芳官已经哭成了泪人:“二奶奶,方才费婆子走到我身边瞪了我一下,还踢了我膝盖一脚。我原没有和费婆子不对付,何曾要害她?”
王夫人正好搜完了袭人的屋子出来,见这边芳官已经坐在了地上,再仔细一看,正是那家里买的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儿中出挑的一个。王夫人站在檐下皱眉:“如今竟连我的话也不管用了?竟还在这里使狐媚子哭上了。还不叉了出去,留在这里干什么!”
芳官哭着给王夫人磕头,嘴里道:“太太,原是有人踢了我一脚,我这才摔了的。如何敢违背太太的吩咐。”
费婆子在那里脸胀得通红,忙分辩道:“太太,我没有,我没有踢她!”
王夫人脸上越发不悦,道:“吵什么!你且退下。既你说你是冤枉的,那我倒要瞧瞧,你有多清白。袭人,哪间是她的屋子!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