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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怒涛惊岸声5

湘江怒涛惊岸声5

翌日,碧洗蓝天,阳光突然露了脸,灼眼的光张狂肆意地扑打在墨叶漆枝上。

远观那座岩桥时,只觉悬奇壮伟,好似一根细细的竹筷轻轻搭在两块黑岩上。当他们站在山涧边的陡崖上,俯瞰崖下奔腾汹涌的湘江,仰望岩桥时,方知凶险难测,细细的岩桥似乎无法承受重量,在风量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断有岩屑碎石落下万丈高崖。

朔风带来腥咸的江水味,天空竟然没有一只飞鸟,连接岩桥的两处突崖,如同踞卧江岸的两头黑­色­怪兽,寸草不生,四周笼罩森然寒霭,炽阳打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饶是如此,他们仍受不了心中诱惑,想要再靠近看看,是否昨日的生路瞬间成了死途。

越靠近突崖,风刮得越大,仿佛要将一切物体拔飞丢离,难怪这上面连一粒泥沙都没有,更不用说附着任何草木。

“子霏,你等在这里。”梓炀拍拍她的手,跟上万慎彤希。

她抱紧身子,看着前方越来越细窄的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她叫了一声,但风声呼啸,吹走她所有的声音。他们虽回头看了看他,也没有停下脚步,似乎商量着,要有一个人先探路过去。

天哪,中间那段路看起来根本无法承受任何重量,难道他们真要从这里过去?不,不行,她不能让他们冒险。大不了,还是下山崖,扎木排涉水更稳妥一些。她要阻止他们!

子霏俯低身子,往前走,大叫道,“梓炀,不要——回来——”

但他们似乎已经定好,由彤希先过去。她更急了,想要加快脚步,但风太大,脚下的沙砾不断滚落岩下,这一切都让她有种失重空悬的感觉。

“梓炀,彤希大哥,不要过去——”

终于梓炀听到她的叫声,飞奔回来,拉住她摇晃的身子。

“子霏,你过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她抓住他激动地叫道,“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阻止你们。”猛地一僵,看向万慎,“梓炀,你……你们要对彤希大哥他……”

梓炀用力抱住子霏,挡住了她的眼光,“子霏,你听我说,别激动,你听我解释。”

这一瞬间,她觉得抱住她的人,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和他的军师,居然用这样­阴­险的方法,利用一个人。

“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彤希大哥也救过你啊!”之前彤希提过,他在逃离天尧追杀时胸口中的那箭,是为梓炀挡的。

“子霏,只要他能过去,我们都会安全的。相信我!”杏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被他压下,仍然被她察觉出。

她用力推开他,摇着头退后,眼睛一片模糊,“梓炀,你……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认识的,我熟悉的,那个三年前的人,不会这样卑鄙无耻地去利用伤害一个救了他­性­命的人。”

“子霏,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们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彤希他轻功极好,不会有问……”

哗啦一声大响,从他们身后的岩桥传来。

中间那段开始龟裂坍塌,万慎飞身后退,­阴­沉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得意。

子霏想上前,又被梓炀用力拉住,瞥见万慎的表情,她失控地大吼,“万慎,你做什么?”

万慎大步走回来,挑眉道,“做了什么,皇后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她瞪大眼看去,彤希借着快坠下的石块,飞跃其间,但岩石裂坏的速度太快,好几次借力跃起,差点触不到下一块石头,眼见碎石即将落完,他距离安全的位置仍然有五六米,但那块以为安全不会再断裂的岩石,在他够到边沿时,又发出一声断裂声。

“彤希大哥——”

如果他没有受伤,就不会那么吃力了。他刚刚跃起的身子,明显地打了个伶儿,正落在那道断裂口上,惊得她冒出一层冷汗。

“命可真大!不愧是湘南帝的拜把兄弟。”万慎斜眸睨了她一眼,­唇­角微裂,鄙视憎恶的态度越来越明显。

梓炀喝斥了一声,“万慎,注意你的态度。”

万慎这才收回不敬的目光,朝梓炀微微一揖,“王爷请息怒,做大事者,必须牺牲一些人。臣这都是为王爷您的未来着想。”

“住口。孤的事,自己会决定,你勿需多嘴。”

哗啦一声巨响,再次拉回众人的注意力。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石终于落下了,而爬伏在边沿的人,借刚才一瞬的喘息,终于跃上安全的平台,但久久都没有站起来。

“彤希大哥——”他不会有事的。大哥说过,彤希的轻功乃属天下一绝,他一直以艺伶身份隐身于梓祯的朝歌楼里,替梓祯收集情报消息。历过生死,拼过千军,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前方生死未知,而后方的恶兽已经追来。

一只夹着白羽的黑翎箭,无声无息而来,岩上狂乱的风声,淹没了那道尖锐的哨鸣,当他们回过神时,箭已破骨穿­肉­而过,一个人重重倒在地上,抚着肩头,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万慎?”

梓炀急忙扶起中箭的人,掌中立即翻出一片血渍,刚才还嚣张自得的人,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抚着右肩,痛苦地喘息。子霏愕在当场,这就是现实报吗?看样子,他被洞穿的肩骨已完全碎裂,这辈子只有做独臂人了。

她看向箭­射­来的方向,隆起的丘岩上,黑骑林立,为首的骑士高壮雄伟,黑氅风涨高扬,浑身散发着弥天蔽日的霸气,­精­光迸绽的兽瞳凶猛如狼,森浓的杀气直直­射­向他们。此刻,就是勇猛的男人也禁不住惧退三分,她却紧紧凝着那双眼,一瞬也不瞬。

他一扬手臂,却听到一声细细的啼哭声。当一个手执长戟的士兵走出来时,他们都倒抽了口冷气。

“呜呜……爹……娘……枫儿好……痛……”

一个三岁小孩,被戳刺在尖戟之上,扫来的狂风中,有血腥的味道。

她的指甲一下掐进­肉­里,跑上前大叫,“嘉贺天尧,你疯了!你快把孩子放下来,放下来——”

他轻轻摆了摆手,又一个人被押了上来,正是秋婕,几乎衣不蔽体,形容狼狈,让人不敢猜想之前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上来,不断求着天尧要孩子。从她破碎的话里,之前她用尽一切,包括身体,想换回孩子,都没有成功。现在,孩子依然­性­命垂危。

梓炀的身影一下挡在她面前,大吼,“嘉贺天尧,放了他们。你要如何,冲着我来便是。”

天尧大笑三声,利眸逼来,“梓炀,还是我英明的宰相易飞大人?你夺走我即将大婚的妻子,我救了你迷失在森山佬林里的妻儿,也算是尽了为人君者的道义吧!瞧瞧你,是如何对你的主子的!”

“废话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只有本事这样折磨­妇­女和小孩吗?”她看到,他袖底紧握的拳头,青筋暴绽。他明明对他们呣子是有情的,为什么还要那么狠心抛下他们,情何以堪?

“啧啧啧!不愧是背叛的行家里手。夺**女的勾当,你倒是做得理直气壮啊!我怎么给忘了,三年前,你也是这般抢了当今湘南帝的未婚妻子。枉我对你信任一场,没料到真是养了一头恶狼。”他倾身向前,声音中满是嘲弄,“湘南国的六殿下,怡麟亲王,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三年来的收留庇护之恩吗?”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这不是事实,可是在外人的眼里,梓炀的立场一直以来都那么艰难尴尬。没有想什么,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并肩面向那头狡猾凶猛的野兽。他看向她,杏眸中又燃起希望。

“嘉贺天尧,你放了他们,我就回来。”

哪知恶兽残佞已极,道,“我的皇后,就是我不放他们,你也必、须、回、来!”

四目直对,虚空中交接的目光擦出砰暴星火,紧咬不放,又互不相让,似在拼谁更坚持,谁更狠戾,谁最先逮不住退让。

梓炀刚想开口,却觉腰间一轻,刷地一声,子霏抽出了他的长剑,横放在脖子上。他浑身一颤,眼前闪过三年前那一幕,她割发断义,以命相胁,要四哥放他走。没有分毫迟疑地将剑身没进自己的喉口,若不是四哥的武功好,恐怕……他没有多想,就要夺下她的剑。

但她的声音,最先响起,“梓炀,不要逼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挺身上前一步,狠狠看着天尧,“放了他们,否则,今天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一把扯下额头的布条,露出鲜艳欲滴的蛾纹。剑亦一横,熟悉的痛,迅速染遍全身,染红了襟口。

这一瞬,嘉贺天尧身后的士兵,不禁纷纷缩身,惶惶地看向他们身前的君王。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直面他们残忍狂暴的王,还敢如此张狂不惧地威胁他。以他们跟随王多年的经验,这简直是大逆不赫之罪,凭王一惯的心­性­脾气,如何忍得!

是,王的额头已绽布青筋,握着弓弩的手几乎折断三指粗的弓柄,地上又多了一只被生生折断,没石三寸的十字箭。

这次,这个屡犯圣颜未被诛的女人终是难逃一死了吧!即使,王已经亲自将代表皇后的蛾纹纹上她的额头,恐怕王的第一个皇后将丧命在他自己手中。

众人都在等待君王怒气薄发,结束这场意义不大的追逐。凭王的风姿气质,何愁找不着美人儿。即使,这个美人确实是罕见的天人绝­色­,但也够不上让王如此屈尊降贵吧!

“该死的女人!”天尧重喝一声,扬手挥退身后的士兵。

屠睿不得不上前提醒,“陛下,他们已是穷途末路。念在皇后宅心仁厚的份上,可暂时……允让三分。”他这是低声提醒天尧,不能因为一时气愤,而让到嘴的肥­肉­飞了。

天尧深深抑下胸口怒火,喝道,“好!交换人质。”

一身血淋淋的孩子终于被交还母亲怀中,但鼻息已弱,不知还有几分存活的机会。秋婕强撑着身子,颤微微地走下小丘,缓缓朝他们迈进。

“过来。”天尧朝子霏命令道。

长戟手还跟在呣子身后,亦步亦趋。

子霏踏出一步,梓炀硬拉住她。她回头看他一眼,泪水滚滚滑落,心疼,不舍,多么无奈,他们再也回不了头了。

“梓炀,我们……回不了头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答应我!”

“子霏,不……不要这样……”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举着剑,一步步走向秋婕。秋婕抱着孩子的手下,鲜血不断淌下,染红了漆黑的岩地。这一段路,虽然只有十数米距离,但走来却感觉那么遥远漫长,每一步都似灌了铅,沉重艰涩,像踏在一片刀尖上,一刀一刀,划得胸膛里的那颗心,血流不止。

终于,秋婕站在她的面前。她放下剑一把扶住她,她仰起血污的脸,­唇­抖了抖,约约地只听到“孩子”两个字。她残破的衣服下,全是青紫交错的伤痕,扯得她呼吸又是一窒。怀中的孩子,似乎已没有呼吸,再也没有叫爹娘叫痛。

“秋婕,孩子会没事的。你一定要活下去,他需要你。千万……千万别放弃!”

灰败的脸霍然抬起时,她用力将她推向后方的人,剑迅速驾在脖子上。

天尧双眸一眯,微微斜了屠睿一眼,屠睿隐退身形。当子霏推开秋婕呣子时,他手掌一翻,一只暗箭倏地穿出,­射­向子霏执箭的手。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飞出一只大鸟,娇­嫩­的声音从天而降,伴着那团火烈烈的小球体,落向子霏。

“漂亮娘啊——”

子霏浑身一震,丢下剑伸手要接莲烨,却见那飞箭杀来,小红球在千均一发之际挡在箭前,­阴­差阳错成了第一­肉­靶。

心,几乎跳出了喉口。

“烨儿——————”

天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失而复得的孩子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料到,会有如此巧的事。

天尧想飞身阻止,也为时矣晚。屠睿的箭法只稍逊他一成,而准头力度向来掌握得恰到好处,箭随心动,他只能希望这只为了打掉子霏手上长剑的箭,不会伤烨儿太深,他便有办法再将她救回来。

她没有想到,当自己的孩子身上Сhā着一把长箭时,心里会是这样撕裂般的疼,她愿意用一切去换取孩子,也明白秋婕宁愿受辱一生,也要救枫儿的执着。

她的烨儿,她生下她三年,却没有尽到半分做母亲的责任,屡次因为自己的私念,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她不是个好母亲,现在居然让孩子成为自己生命中的牺牲品。

当小圆球落进她怀里时,心跳和呼吸似乎都停下了。以至于她忽略了那个轻微的断落声,只紧张地抱着孩子,想查看她背后的伤患。

“烨儿,烨儿,你怎么样了,别怕别怕,娘在这里。烨儿……”她又急又慌,忙放下女儿,要查看她背部的伤势。

“漂亮娘,你又哭什么啊?哎哎……哈哈,好痒好痒……不要不要,人家最怕痒……哈哈哈……”莲烨完全不知道大人们在紧张什么,只觉得自己从天而降到久违的娘亲怀里,很是得意兴奋。但漂亮娘亲居然一来就揉她背,搞得她麻痒难耐。心说,不是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没完成报信的任务,发现她最害怕搔痒,就这么直接惩罚她吧?

子霏发现莲烨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一时也懵了。抬头望向天尧,那方的人全部朝她右向看去,全是一脸惊奇。

“啊,亲亲父皇————”

莲烨从地上一蹦而起,跑向那个千均一发,用另一只箭救了她的人。

他像从天而降的天神,手执那柄黑木长弓,从树端飞掠而下,沐浴在一片澄光中,银­色­淡紫锦袍长扬在风中,苍­色­的长发仿佛尽染成雪,肆意如飞,清泠泠的月眸淡扫过所有人,落定时,傲岸清华的尊贵气质已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去,好似这里的王者却只他一人,那立在高处的恶兽,也敌不过他轻轻瞥来的一眼绝伦光华。

表现最直接的当然还是莲烨,大大晶瞳已经冒出无数闪烁星星小泡泡,张着肥短小手臂就要扑上去。

倏倏倏,三声齐响,刃没黑岩,莲烨没能冲进梓祯的怀里,跑没几步,面前横Сhā三根黑铁长戟,栏住她的去路。

“莲烨,到父皇这里来。”天尧的声音,高高扬起。兽瞳与月眸在空中相逢,一场看不见的角逐,正式拉开。

可怜小女娃左看看父皇,右看看亲亲父皇,内心矛盾不矣,挣扎的小手紧紧握着冰冷的长戟。不过她心里转得很迅速,去父皇那里,他现在黑着一张臭脸,逮不定一过去就得挨一顿排骨,弃;去亲亲父皇那里,肯定会伤了父皇的心,他们是敌人哪!唉,忍痛弃了吧!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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