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爱的人 【7】
他笑了笑说:“苏子,我累了。我用尽了我的全力,再没有力气等你爱上我了。”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蒋友谊看着她,脸上依然带着笑,说:“我蒋友谊值得找个爱我的人。”
她喉咙里刀割般的疼,捂着嘴,使劲点头。蒋友谊笑得眉眼尽都舒展开来,真真是风华绝代,犹如她初次见到他时那般风流倜傥。他站起身,伸出手,她借着他的力站起来,看着他径直下了台阶,一直向教堂门口走去。双扇木门一开启,外面世界的车声人声轰然传了进来,阳光顺着门缝撒了蒋友谊一身炫目的白芒。就在这片光亮里,蒋友谊行了个极夸张的鞠躬礼,仰起头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教堂的大门在他身后合拢,光线和喧闹以及世间的繁华,都被关在了门外。她颓然站立在台阶上,好一会才觉出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早该觉得冷的,赤祼着双臂的婚纱,在冬日里,如何抵挡的住沁人的冰寒。她站得太久,双腿有些麻木,笨拙的走下来,沿着来时的红毯,独自走回去。她站在教堂门口,抬头望,天空碧蓝如洗,果然是个好天。
她回了小区,换下衣服,出门将钥匙放在保安室,转托他们还给蒋友谊。她的行李不过一个旅行包,这些年在外,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寥寥无几。她上学时住宿舍,毕业了租房子,后来又和蒋友谊住在一起,而小镇,从父亲愤怒离开那天,回家的门,就再不向她开启了。其实说到底,偌大的城市,从来就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家。
她在旅店住了半个月,贷款买了套一居室的二手房。小区建了许多年,楼道里连个灯也没有,天黑了摸着又脏又拈的扶手,顺着残破的台阶一直到顶楼,中间那个不到三十平方的屋子,是属于她的。她拧开房门,摸索着拉开灯绳,墙面昏黄,老式的木窗掉了绿漆。
值得爱的人 【8】
她全身心投入到装修上,在建材市场买了墙漆和滚刷,用报纸折了帽子,自己动手刷墙面。她并不专业,但刷得认真,在夕阳下,墙漆色泽匀称。她看着海蓝色的房间,满意地点头。
家具也送到了,其实不过一床一沙发和一张小茶几。附近有个菜市场,锅碗瓢盆什么都卖,她来回跑了几趟,厨房也算置备下来。卫生间很局促,淋浴的时候不能转身,热水器是为数不多的电器之一。等洗完,镜子早蒙上一层厚厚的呵气,用毛巾擦干,现出一张不带血色的脸,下巴尖锐的能扎人。眼睛却很明亮,熠熠生光,有一种热情过度的癫狂。
她从来不能同时做两件事,看电视的时候会听不到别人跟自己说话,去超市买洗衣粉,却记不起来顺便买香皂。她的专心致志见了成效,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这些日子每天干到一两点,她本不是能熬夜的人,等彻底打扫完环顾海洋般的房间时,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松懈下来。她觉得累,累得倒在枕头上昏昏睡死过去。醒来时记得依稀记得做了梦,梦里在公交车上颠簸,倒换了无数辆车,却依然到不了要去的地方。梦做的累,清晨在床上发了好一会愣才缓过来,下楼到街边的报刊亭买报纸,翻到招聘专版,圈圈叉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刚毕业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她坐在宿舍的铁床上,也是这样翻看各类招聘信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找工作对她并不是很难,重点大学毕业又有良好的从业经历,她没什么进取心,甘心做一个小职员。现在极缺钱,很快在一家小公司安定下来,每天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第二个月给家里增加了一件电器,四十二寸的液晶电视,挂在小小屋子的墙壁上,几乎有影院般的效果。每天回到家,便打开,画面变幻,电视里的人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值得爱的人 【9】
渐渐的和邻居熟识起来,有热心的老太拉住她问东问西,得知她一人居住时,好事地要给她做媒。她只笑,不肯。老太三番五次爬上六楼来敲门,她实在躲不过,便说自己已婚,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老太眼尖,在屋子里扫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男人的衣物,连张婚纱照也不曾摆,立刻知道她在敷衍,很是不悦。她想了想,在床底下的储物柜里翻了翻,将结婚证拿给老太看。
老太一看到蒋友谊的照片,立即瘪了嘴,自己给介绍的人可没有这般俊美的相貌。虽然仍是不悦,但悻悻而去,再不登门。苏子捧着洒金的小红本,愣了会神。她离开的时候走的急,忘了结婚证还放在旅行包里,虽然替她挡了好事者,但终究放在她这不像话。她思索许久,决定给蒋友谊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去办理离婚手续。
电话簿翻到蒋友谊的名字,她迟疑了好一阵才按下去,电话那端却转到了语音信箱,她挂了,第二天再打,依然无人接听。如此一两个星期过去,她再不曾打过,生活再不起一丝涟漪,她仿佛重新活了一回,前尘旧事都留在了教堂那扇厚重的门里。
她比以前活泼了些,倒像回到了大学时光,交了几个闺阁朋友。女孩们出去逛街吃饭,她也跟着去,席间也说笑话,有时逗的大家笑做一团,偏她不笑,只是眼睛闪亮。
同事小裴捂着肚子好容易止住笑,拉着大家道:“你们看,苏子这样子像谁?”
人人都好奇的看过来,她摸自己的脸,狐疑地等答案,不一会,另一位女同事小张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姜音!”苏子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这时好几个人都觉出相似来,纷纷附和。小裴更是掏出化妆包,当时就要给苏子化妆。小裴是常年化妆的女孩,手下动作极其快,不到一分钟一个化了妆的苏子就呈现在大家面前。大家看了大呼小叫,直哀叹她底子不错却不会打扮。
值得爱的人 【10】
这事以后,但凡报纸上有关于姜音的消息,同事们都会拿来给她看。即使她不情愿,有关姜音的点点滴滴,悉数进入她的世界。姜音似乎最近过的不大好,据说得罪了某影视圈大佬,一时间丢了好几部戏。关于她的各种绯闻尘嚣之上,甚至将她整容前后照片和身家来了个大起底。原来姜音并非经纪公司对外所说国外留学归来,其实只是一个贵州某农村的女孩。报刊上并附了姜音高中时去县城参加八百米长跑颁奖时的照片。
消息一出,一时间辨别真假争议颇大,尽管刊登消息的娱乐周刊称消息来源确凿。争议出在照片上,十七岁的姜音虽然不施粉黛,但显然天生丽质,看起来比现在化了妆要漂亮。按理说没人整容会将自己整丑,结论只有两个,要么整容失败,要么照片不对。
苏子看过便把照片丢到一边,没料接连好几天姜音依然占据娱乐版头条,越来越多关于她的消息铺天盖地袭来。女同事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激动地的仿佛当事人一般,甚至连午餐时间也不放过。一条条新闻硬灌进她的耳,到底还是说到了徐楷之。
“哎哎,我还以为姜音能嫁给景天集团的徐楷之呢,谁知道这个徐楷之看样子要破产啊!”
“可不是嘛,姜音最近这么倒霉,就是因为徐楷之现在泥菩萨过河,姜音失了依靠,所以才有人拿她开刀!”
“是呀是呀,本来以为姜音能嫁入豪门,谁知这么不走运。不过要我说啊,那个徐楷之仪表堂堂,长的真不赖呢!”
“我呸,什么仪表堂堂,你们没看报纸啊,那个徐楷之是个强Jian犯!他爹还是个贪污犯!”
“什么?不会吧?徐楷之那样的男人,连姜音都投怀送抱,想要哪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肯定是假消息,绝对不可能!”
女孩们叽叽喳喳争论起来,苏子默默吃着饭,今天的米饭有些夹生,外面看起来熟透了,里头却有一粒小小的白心。
最后的付出 【1】
娱乐圈永远不乏新人辈出,渐渐的,关于姜音的消息终于淡化出苏子的生活。以至于姜音那天在公司门口截住她的时候,不仅是同事,苏子本人也恍惚了好一会。她与姜音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西餐厅,另一次是慈善晚宴。无一不是夜晚,灯火阑珊。大白日里见到报纸上走下来的美人,半响没认出本尊是谁。还是同事大叫着姜音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
姜音只冷冷地看着她道:“找个地方聊聊吧。”苏子立即张口说不。姜音冷笑道:“那就站在这,咱们好好说说楷之。”那两个字轻轻巧巧的从姜音口中说出,砸得苏子却是猛地一声咯噔。她已许久不看财经报刊和节目,此时听得徐楷之的名字,心口立即硌了一口血。她问:“他,他被抓起来了吗?”声音却是发了飘。
姜音看着她,似笑非笑,半响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自己坐了上去,门却不曾关上。同事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苏子被她们环在中心,透不过气。不远处,隔着透明的车窗玻璃,看见姜音咬着唇,似是要哭。苏子轰的头脑一片空白,车子启动,她不知怎么就冲了过去,一个劲拍玻璃,慌慌叫道:“他,他怎么了?”车子停下来,姜音牙齿里迸出两个字:“上车!”
司机得了姜音的话,一直向前开去。窗外风景变化,姜音的脸色一成不变。苏子心中揪的慌,不知道徐楷之到底是不是坐了牢,想问,却害怕,怕那答案,不是自己能够承受。
姜音开了口,却是问她住址,车子一路开到她所在的小区。姜音爬了七层站在她的小屋里,打量了她半天,默默在沙发上坐下。苏子去厨房烧水,不锈钢壶在水龙头下哗啦啦作响,姜音突然走到她身后说:“苏子,我特别讨厌你,特别烦你!”
从第一次见到姜音,她就知道,姜音爱着徐楷之。那样毫不顾忌的爱,无时不刻地从眼中和表情中流露出来。那夜她和徐楷之在梅江,重新找回彼此的时候,她不曾问出口的,便是姜音。她一句有关姜音的事也没问。她不是迟钝,也不是不吃醋,只是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的深究,会让那时的美好昙花一现。
最后的付出 【2】
水从壶中漾出来,在白色的水之中漫上浅浅的一层。苏子抬手拧住水龙头,姜音又道:“你这人真没胆,当年明明喜欢楷之却不敢说,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楷之才在牢里待了四年。”
她如何不知道,那是她心中永远也抹不下去的伤口,她难受的想呕吐,挺着脊梁不想在姜音面前懦弱的像只小虫,吸了口气道:“当年我不知情。”姜音哼了一声:“是,你不知情。可是苏子,你就是一个灾星,楷之的灾星!”
姜音的声音又高又细,苏子耳膜快要炸开,她又累又烦,摆摆手道:“姜小姐,你没有权利这样说我。假如你说完了,请离开。”姜音立即回道:“我还没说完呢!”苏子哑然失笑,没想到姜音这般回答。
姜音不依不饶道:“什么强Jian罪,狗屁!你压根就没出面录过口供,连个带Jing液的内裤都没有,根本就不能定罪!他们抓楷之,就是为了查他父亲贪污款的事。本来扯不上楷之,偏偏那个时候接到你们家报案,正好让他们找到由头查。楷之就因为你,在牢里待了四年才放出来!你不是灾星是什么?”
苏子望着姜音,半响说不出话。她本就为徐楷之入狱之事耿耿于怀,却没想被加入一个灾星的名头。胸中一口气如同架在煤气灶上的水壶,翻翻滚滚,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灼得喉咙里火辣疼痛。
姜音接着道:“法院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发现那笔钱。楷之还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家里的电话打不通,为了筹你父亲要的钱,才回的家!他父亲不能被扳倒,否则,牵连的不是一个两个人。他那会被人盯上,好容易给你打了电话在车站见,可是准备下车的时候,被抓了起来。有人认定他知道他父亲的钱藏在哪里,他们必须要他招出来。苏子小姐,你知道在牢里,让人招有多少种办法吗?”
最后的付出 【3】
苏子顿时想起徐楷之身上蜈蚣一般的伤疤,牙齿打着颤说:“姜小姐,已经发生了的事,请你不要再说了!”姜音冲过来,几乎贴上她的脸,一字一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你,是个懦夫,凭什么让楷之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
姜音的话句句戳在苏子心口尚未结痂处,一下一下冒出血来,痛的她身子委顿下去,靠着身后的墙壁勉励支持,艰难地说出两个字:“你走。”姜音望着她,一双美目毫无预兆地滚出泪来,哭声越来越大,仿佛许久不曾得到发泄,几近嚎啕。每一声传到苏子耳中,直如一把匕首剥刮着心底最硬的那层壳,混合着泪的血一点一点沁透壳壁。她再不能听下去,生出一股蛮力把姜音推向门口。姜音抓着门框喊了一句:“楷之就要死了!”
苏子抓着姜音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将姜音往外推。姜音死死抵住防盗门,又吼了一声:“你傻了?我说楷之就要死了!”苏子的发白的指关节兀得一跳,手掌上力道尽散。姜音怒气冲冲一把将她的脸按在墙上,张嘴欲骂却停下来。
她面前的女孩,在颤抖,身子抖糠一般无声无息的筛着。她的手从苏子脸上挪下来,无力地垂到身体两侧,仿佛是自言自语:“每次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样,不相信,以为只要我不信,医生说的话就是假的,就永远不会实现。等逃不过去了,只会发抖,害怕下一秒,楷之就会永远的离开我……”
天旋地转,苏子脑中只余一片白茫,姜音的话却清晰地句句入耳。徐楷之苍白的脸,瘦削的身体,梅江之夜情浓之时甚至无法支持,每一样都昭示着他的健康有问题。姜音不会咒徐楷之,她说的,是真的。姜音说第一遍的时候,她的理智早已明白,但她不愿信,不敢信,不肯信。可是她颤抖的那么厉害,能自欺欺不了人。
最后的付出 【4】
这家医院苏子来过几次,皆是来看望吕萌。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台阶,却像一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直到今日她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原是吞噬人间性命和一切幸福的所在。她迈不开腿,抖得几乎要摔下去。姜音一把搀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向上。电梯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药水味,就是在这里,推出了那个被烧的一塌糊涂的人。那个人,还活着吗……
出了电梯她在楼道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姜音一瞥见尽头的那间病房,立即转过了脸,好一会才回过头,脸上干干净净,仿佛不曾哭过。她咬着唇冲苏子点了点头,反身又乘了电梯下去。
顶楼的病房人并不多,楼道里除了几个护士偶尔经过,清净得和楼下的喧闹仿佛两个世界。苏子渐渐清明,想起姜音说过的话,努力弯了弯嘴角,向着最里面的病房走去。不过十米的距离,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病房的门口。
……
“我一能下床就去看你,医院的楼道并不长,我却觉得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一下一下,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心脏,我居然被自己的脚步声惊得不能呼吸。”
“我站在病房门口,你在另一面,只要推开门,就可以看见你。可是我却不敢,我害怕……”
“我一直站在门前,勇气像气球般一点一点漏出,我知道,如果再不推开那扇门,我就再也没有力量能推开了。”
“我终于看见了你,你躺在病床上,盖着雪白的被单,身子蜷成一个小球,像个孤单的孩子。我站在门口看着你,竟然不敢走进去。”
……
每走一步,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嘴角还弯着,眼泪却无声无息流了满脸。原来,徐楷之去医院看自己,是这样一种心情。可是她要勇敢,要毫不质疑地推开那扇门。她等不起,一分钟也等不起。她一下子拧开了门,整个人几乎是摔了进去。
最后的付出 【5】
她怔住。
雪白的灯光,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一样苍白的徐楷之静静坐在雪世界里,恍若隔世。他听见门响,将头从窗户转过来,看见她小小的吃了一惊,旋即微笑起来。徐楷之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人,当年他笑的就不多,再相逢笑容已被时光夺走,几乎成了奢侈的昙花一现。此时这一笑,看得出脸部肌肉的费力,却因为笑的努力,因而灿烂。苏子鼻头一下子发了酸,但万万不敢掉泪,只说:“听说你生病了。”
徐楷之问:“姜音告诉你的?”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徐楷之盯着她的面孔,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她迎着他的目光说:“姜音说你伤口裂开了,要住院休养段时间。”徐楷之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显然松了一口气,又笑道:“是啊,不小心摔了一跤,估计要下个月才能出院了。”顿了顿,他问:“友谊……对你还好吗?”
问完不待她回答,眼帘垂了下来,再抬头已是笑容满面:“友谊好容易从我这把你抢走,肯定会对你好的。”他又笑着说:“你结婚也没请我,可真小气啊!我本来是要参加婚礼去的,可惜偏偏那天住了院。”促狭的自嘲,但看起来很开心,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苍白的脸上有了神采,倒像是六年前那个阳光的大男孩。
苏子喉咙里又涩又苦,仿佛在看一出戏,明明知道妆面卸下来是怎样的幕后,却仿佛面对一张高粱饴做的糖纸,揭不得,碰不得,一滴眼泪都会将它糯湿成空。不仅不能哭,还是笑陪着徐楷之将这出戏演下去。她堆出一个笑说:“总觉得对不起你。”
徐楷之立即摇头,说:“怎么会,友谊本来就比我优秀。”他笑笑道:“这小子命比我好。”苏子到底没能忍住,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她唬了一跳,赶紧去擦,可是越擦眼泪越多,完全不听使唤。
徐楷之僵住了,他说:“你都知道了?”
最后的付出 【6】
眼泪终于缩了回去,她说:“知道什么?”徐楷之在她面上扫了一圈,愣了会神,问:“你为什么哭?”
她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结婚了,你还是单身,我越幸福,越总觉得亏欠你,心里不安。”她又说:“要是能看见你也过的幸福,我才能放心,才能坦然。”
笑容重新拂上徐楷之的脸,他笑着说:“这是什么逻辑,你过的幸福就好,怎么还拿我来比?”苏子使劲摇头,咬着唇,半响说:“你若不幸福,我这辈子也没法快乐。”
她说的郑重其事,徐楷之没吭声,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笑容已经退去,眉头阴雨密布,好一会嘴唇张了张,又合拢。她看着心里难过,直觉得眼泪又不听使唤,慌慌转过脸。徐楷之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手瘦的只剩下骨头,又冷又硬。她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大哭起来。
她此生不曾如此软弱,紧紧抓着徐楷之的肩膀,哭的撕心裂肺。这世界上仿佛只余她和他,而他如一片影,就要消去了。
他终于开了口,缓缓地,艰难地说:“小家伙,我会幸福的,好不好?”他在问她,她已知他是允诺了一生,她抱着他,不停地点头。
两个月后,苏子再次见到姜音。她没有化妆,静静站在苏子家门外。苏子把她让进来,墙壁上的穿衣镜一晃,苏子才发现,她们果然有几分相像。姜音已经看见,淡淡地说:“我就是照着你的照片整的容。”苏子诧异地说不出话,姜音已在沙发上自己落了座,说:“手术很顺利,没有出现严重的排斥反应,再养一段时间楷之就可以出院了。”
苏子点点头,手术那天她一只等在手术室外,她曾去看过徐楷之,那时他麻药未散,并不知道她来过。
姜音将衣服拽出来,露出右下腹的一道疤,说:“楷之的身体里,有了我的一部分。”她笑得眯起了眼:“我和楷之再也不会分开了。”
最后的付出 【7】
姜音笑起来很好看,因为心中有仰慕有爱恋和回忆,美目满是柔情。“虽然四年前楷之找到我,只是为了身体做最后的保障,可是我不在乎。苏子你知道吗,这就叫缘分!天下那么大,那么多人,偏偏我的肾和楷之的匹配!”
苏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姜音显然很高兴她的认同,接着说:“那时楷之问我想要什么来换。我说什么也不要,他不信。他那时特别多疑,谁也不相信,听我这样说就要走。我怎么能让他走,我说我想成为大明星,他说好。”
“他那会很穷,连个旅馆也住不起。可是我就信他,跟着他一起在桥洞子下住,跟他一起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烂叶子煮。后来他真的把我包装成了大明星,我却一天比一天害怕。苏子,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我害怕我和楷之之间只剩下了交易,等他用了我的肾,就再也不需要我了……”
“做手术前一天,他说我还可以反悔。我说这是我一辈子做过的最心甘情愿的事。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他说他也许会再坐牢,很可能会倾家荡产,身体又不好,要我想清楚,不要勉强……”
“怎么会是勉强,我盼了六年,我只要他,只要他还能活着……”
姜音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颤动,但笑容满面,眼角眉梢满是苦尽甘来的幸福。苏子垂着头,也含着笑,苦涩无声无息地在嘴角边缘蔓延。她和徐楷之已经相识了八年。从豆蔻到绽放,用尽了一个女孩最美好的八年,是时候该结束,也终究要结束了。
姜音说:“苏子,谢谢你。”苏子笑着摇头,说:“这是我能为徐楷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姜音眼睛闪了一闪,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你决定了?”苏子点头,依然微笑。出门时姜音顿了顿,还是道:“我想,友谊很爱你。”
苏子不语,只是笑着看姜音。姜音咬了咬唇,说:“你这个傻瓜,友谊是真的爱你!”
最后的付出 【8】
苏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姜音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急切的说道:“五年前有个女孩胁迫他结婚。友谊在婚礼上拒绝了她,没想到那女孩自杀了。友谊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想一命换一命,还好被抢救过来。他只是对教堂有心理阴影,不是因为不爱你!”
苏子笑着摇头,姜音还要劝,苏子说:“和过去的事情无关。友谊,他是累了。”她笑了一笑道:“这样的结局对所有人都好。”
姜音沉默了,出门时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苏子笑笑道:“没有计划。”顿了顿又说:“日子总会过下去的。”
姜音走了,苏子合拢防盗门,转身只见夕阳已经落了下去,一整面窗户仿佛未刚开场的的电影布屏,兀自发着银灰色的天光。光线是一个平面,不曾落入房间些许,反倒衬得屋子黑洞洞的。她在门上靠了好一阵,全身每一根骨头都松懈下来,疲惫感雾一般劈头盖脸地笼罩了她。她觉得累,从未有过的累,爬到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甚至不曾做梦,或许有梦,醒来全然不记得。一觉醒来明媚的阳光隔着窗帘透进来,撒了一床的金色光晕。她从床上爬起来,一件一件收拾东西。其实左右不过几件衣服。不多的家具和电器连同房子一同卖了出去。手续已经办妥,她还没收拾完的时候,房子的新主人来了,笑眯眯站在厅里等着。她将钥匙交出去。新房主笑意盈盈道:“不用交的,反正也要重新换门。”她笑起来,将钥匙随手搁回包里下了楼,打车去了火车站。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闪亮的铁轨在阳光下无限延伸,夜里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停下。
最后的付出 【9】
三年后。
苏子再一次踏上天津火车站的时候,完全转了向。火车站经过大改造,完全找不到旧日的影子。电梯紧挨着月台,标示看起来眼花缭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出站,只好跟着大流人群前进。走了一会到了岔口,她左右看了看,突然记起来了。三年前的火车站地下通道也有这么一个岔口,向左通往前广场,向右,则是后广场。
她不知道改造后的通道是否还能通往后广场,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防空洞般的地下通道灯火通明,空无一人,像极了电视剧的案发现场。
三年来她一直在出差,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却不知此时怎的突突心跳。就在心慌意乱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喊。
苏子惊得血涌到头上,连忙回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小跑着过来道:“哎呀苏经理,我说在站台没接到你呢,原来在这了!”
女人笑容满面,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苏子微一思量,询问:“您是花容公司的……”女人立即笑道:“我是许容。”
这次苏子来天津是和花容公司谈美容器械销售合同,没想到许容居然亲自来接站。许容果然是久经商场的女强人,很是善于拉近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知道苏子曾经在天津待了好几年以后,更是热络。苏子自然知道许容对自己热情的原因,抛离利益不说,许容的确是一个能让人觉得温暖的女人。
这么多年孤身在外,真真假假的温暖也接触了不少。苏子已经具备了辨别能力,但即使明知是面子上的客套,也并不不以为然,那一点虚火虽然没有热度,但还是明亮的,在夜里,能在身前照出许微的前路。
她在天津待了一个星期,哪里也没有去,许容直惊讶:“我说苏妹妹,你才多大啊怎么能这么耐得住寂寞?不行不行,既然到了我的地盘,我这个东道主说什么也得带妹妹你HAPPY,HAPPY!”到底不由分说的拉她出门
最后的付出 【10】
车子一路开出去,却是到了酒吧,人却并不多,大多是女性。不一会表演台上来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长的标志,音乐响起,男人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苏子大窘,居然是脱衣舞。一个男人跳着下了台,边舞边到了苏子跟前。苏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许容哈哈大笑,掏了几张票子塞进男人的裤腰里。
到了第二天晚上,许容又要拉苏子出门。苏子百般推脱,许容便笑道:“我这有家有业的都不在乎,妹妹你有什么不适合去的?”苏子推脱不过,只得说:“我已经结婚了,丈夫管得严。”许容不信,一个劲摇头,道:“妹妹别怪我嘴快,有家的女人不是你这样的。”又道:“放心,不去那地,我约了些朋友,咱们唱歌去。”到了地方一看,苏子微微晃了神。当年蒋友谊请客,就是在这家KTV。
这么多年过去了,KTV重新做了装修,一切的一切,仿若昨日,过去的,都过去了。
杯盏交换间,几瓶啤酒下了肚。每喝一口,血液加重一次沸腾。她依然是那个喝酒会吐的苏子,只是已经懂得,如何才能不至于醉的厉害。她借口上厕所,将手指伸进喉咙里,爆米花合着酒精都吐了出来。她虚弱的扶着走廊的墙壁,突然觉得累。
她不曾把天津当成过故乡,甚至再不曾觉得自己有家。可是重新回到这个城市,一直精神奕奕仿佛上弦青蛙的她,却有了回到家才会有的疲惫。
KTV的老板或许对霓虹灯情有独钟,即使重新装修,依然保留了下来。苏子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的一霎那,看见走廊的那端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明是在KTV,偏被那人走的像是在私家海滩观海。
苏子仿佛被电到,一时转不开眼。那人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停到离她一米的原地,灿然一笑,缭乱的灯光,浓艳的背景墙,虚化成了他一人的布景。
苏子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她的嘴唇有点抖,好一会道:“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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