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关着殿门吃包子,这算哪门子堰丘礼仪?”倾瞳不大客气地瞪他。
“你戒心倒重!”寇天站起来,顺手抄起了那盘包子,“有个绝对光明正大的地方,跟我来。”
倾瞳就手拈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也不知那包子的馅儿是什么做的,居然入口即化,油香融融迅速化了这半日的郁郁之气。她咽下去,才改了口,“去哪儿?”
“屋顶!”
至高瓦顶上的雪银月色,一撒无疑,脚下万物罩影朦胧。
两个隐约的轮廓随意坐着,男人无声挡在了上风口的方向,垂首瞅着娇小的女子,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倾瞳一时想起与魏风半夜看星星的情形,心中不禁有些柔软。她也不再尖牙利嘴地与寇天作对了,只是仰头瞧着明月,咬着手中的包子。她才觉得有些口渴,鼻尖前多了只酒杯,她白了他一眼,“我不是酒鬼,不需要。”
“是堰丘特有的蓝莓果和冰水混合而成,甜饮而已。”
倾瞳这才耸肩接过来,“看在凌帝打算没饿死客人的分上,今天这事就算了。”
算了?怎么个算了?
寇天倾身垂首,发丝被风拂上她无瑕的面,“都知道了?”
“差不多。”
“嫁给我。”
倾瞳不禁冷笑了,“你们果然是呣子。”
长夜外的月色倾照着她的坚冷,好像永远不会融化。寇天忍不住环住她的双肩,灼烧的目色闪闪如星,“你明知我的心意真假,我要娶你,是因为我想娶你,与你的身份毫无关系。”
倾瞳困难地欲挣脱他的桎梏,“可是我……”不防唇上一暖,那人炽热的唇已经短暂地压了上来,又擦唇而过,将她拉进怀中,“别说。”
她不接受,不爱,不喜欢,对他毫无感觉,这些话,他不想听。
她的馨香,冲淡了经载的思念,他想沉浸在这种甜蜜的幻觉中久一些,再久一些。
倾瞳摆脱不了,指尾一转凌厉朝上,被半途截住。银光下针尖寒芒凛然,寇天神色一黯,“你就这么想我死?”
倾瞳趁势退出他的怀抱,“别讲得这么严重,凭小小杜倾瞳,怎能奈何凌帝分毫?”
寇天愈拢了浓眉,“作为大芙的后人,你就想号令朕不成?”
“凌帝多虑了。倾瞳今夜只是听了一个故事。然而往事已矣,中间许多波折巧合,如今也无法就确认什么。凌帝日后欲实现太后夙愿,光复大芙也罢,雄霸天下也罢,甚至有心寻找大芙宝藏,倾瞳都可配合,愿将娘亲唯一的信物双手奉上,只要用毕物归原主即可。凌帝只需归还我幽州十二郡,答应不论日后如何,都不危及我历越子民,与我箫帝和平共处。倾瞳便不会与凌帝作对,也会将今日之事彻底忘却。这个答案,凌帝可还满意?”
黑发纷纷随风,月照一双清莹如水的眸。
寇天这才发觉,那里面静燃着两簇柔色焰火,仿佛收了利爪的小兽,微微一点亲近温存就令人惊讶欢喜,胸膛都随着一涨一涨地暗潮汹涌。
若是她肯属于他,若是她肯……
他不禁一指足下浩荡的皇城,“我要堂堂正正夺这个天下,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怜悯。不过你,必须属于我!你我一心便是堰丘历越一心,你的子民便永不会卷入战火。”
“这是要挟?”
“不。这是邀请!”
倾瞳有些受不住他的瞩目,轻翘了翘嘴角,“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必须做个抉择,那么我与这天下,你会作何取舍?”
她,与天下?
寇天一时怔住,就见对面女子沐在一派泻银的光间了然一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悠然,“所以说,凌帝不必勉强。我饱了,时候也不早了,有事明日再谈吧。”
她站起身,优美地点瓦而起,轻花般旋放月夜乾坤,转瞬便轻盈没入了黑暗,将寇天一人孤零零地丢在了殿顶之上。
夜晚的风越发烈起来。寇天一仰头,闷闷饮尽烈酒,又去了母亲那里。夜纭的面色并不太好,再盘问了一遍倾瞳的种种,闭目心神不宁地思索了好一阵子,问道:“若她不嫁你,你预备如何?”
寇天踌躇了片刻,咬牙摇头,“她定会嫁给儿子。”
夜纭垂首,披落的红发遮住了她那双紫芒微阴的瞳人,“别太乐观。以她之能之性,我看未必!没有她,也许无法开大芙宝藏,我们损失不小;不过若是她从了他人或与你作对,却比没了十个宝藏更加危险,你心里应该有数。”
“母亲不必担心,我有计划!”寇天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窗外。
窗外浓云闭月,殿外的银纱红灯笼一颗连着一颗,亮了整夜,照着烦恼人的无眠。
倾瞳在城中受到了上宾待遇。她在司马府住着,每日陪伴大姐,助她用药净身后,才戴了斗笠遮面到外头走走。司马锦每日唯恐招呼不周地山珍海味伺候预备,怕她身边银票在此处不易兑现,特地每日都将现成的银子备好放在屋里的桌上。
不过银子于倾瞳还真是全无用处。因为这些时无论她走到哪里,看风土买小玩意儿,吃茶饮酒,就愣没赶上一次可以自己挥霍银子的时候,每次的答案都是已经付过了。倾瞳也不信邪,偏偏跑去城外一个荒芜的半山上看风景,敲门进了一间民宅,笑眯眯地讨了点水喝,就瞧见墙角一个兽骨的拐杖,下头连着铁头冰锥。那拐杖轻巧古朴,瞧着也十分实用。一时想起师父多年来腿疾缠身,发作起来行路困难,遂眼珠儿一转,要向人索买。
她才谈妥了价钱,要付银子,从旁Сhā进一个媚红的身影,径直将银票丢到那人手中。转身对上倾瞳笑吟吟的眼,就知道中了计,没好气地转身就走,听见倾瞳清丽地扬声:“喂,要不要打一架?”
火媚倏地转身,咬着牙恨了一声:“火媚不敢。”,也懒得再隐匿身形,笔直下山去。
倾瞳拎着拐杖跟在后头,不紧不慢地随行,虬石间行路颇为颠簸,野山羊和小鹿在不远处蹦跃,行路的人只听到呼呼风声和脚下的砾石摩挲。倾瞳端详着前面闪烁妖媚的虹影,好一会儿才又道:“为什么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