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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4、

吴宇的嗓门很大,而且夹杂着浓重的贵州口音。周围吃饭的人呼啦一下全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脸上。他们看看我,再看看电视,盯的我羞愧难堪。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还很吵的环境突然静下来。我再也吃不下东西,心想这下自己可在学校出名了。

吴宇发觉了我的尴尬,他对周围的人叫道:"看什么看?有啥好看的?"

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哄堂大笑,尖锐的笑声像刀子一样在扎我的心。

我拉着吴宇走出教室。在路上,我无奈地瞧见许多熟人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瞅着我。我知道他们不一定看过电视,但给我的感觉还是怪怪的。虽然我是那样的渴望有个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但任谁也不想成为这个节目里的明星啊。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两千块钱的出场费拿的有多么的不容易。

吴宇吭哧半天,想安慰我,道:"检察院真不是个东西,给两千块钱咱就成他们的道具了?"

我连连摆手道:"你别胡说了,好多人想拿这钱还拿不上呢。"

吴宇说:"海哥,你别太往心里去,过两天大家就把这事儿而给忘了。"

我点点头,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在食堂的那一幕对我触动太大了。

吴宇还想继续劝我,我面露苦笑道:"没什么,我只想清净清净。"

我们坐在小花园的石椅上,椅子冰凉,而我的心依旧突突地跳个不停。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我一会儿还要回归集体。就算大家都知道我上了电视又怎么样呢?我家里穷本来就是周围人尽皆知的事,即使上了电视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什么事情我都能想开,但惟独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泪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委屈,更不是怨恨,那是一种在内心压抑许久另人窒息的郁闷情绪。我让吴宇先回寝室。他还要同我理论,但见我痛苦的表情便不再说话,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我在小花园里坐了整整四个小时,在一个无人打搅的环境中独自思考更容易钻牛角尖。人与人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啊:有的人在大学里终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而有的人却食不果脯、衣不蔽体。我无意去探讨社会公平的终极含义,我更愿意在现实的层面去剖析它。我们身处的这个环境真的很公正吗?我并不这样认为。起点公平是最大的公平,而出身的不平等则是最大的不平等。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他生在城市与生在农村截然不同,生在平民家庭与生在豪门大户更是有着天壤之别。一群农村出生的孩子,他们要走出养育他们的土地有多么的不易!当他们经过百里挑一的淘汰率来到大学,高兴之余又要面临巨额学费的困扰。我们高等教育收费制度的理由真的如政策决策者宣扬的那么充分吗?一个举家年收入不过千百元的农户和一个坐拥千百万资产的富翁供一个孩子读书每年要交纳相同的费用,这些都公平吗?同样的学费,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黄昏的一餐酒席,但它却足以让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户破产啊!

再说,在一个以竞争为表现形式的选拔­性­考试中,每个孩子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都是凭借勤奋努力而争取来的。他考上了,就有权利把大学念下来。我们的教育决策者必须想明白一个问题:上学交费绝不像他们宣扬的那么天经地义。教育最大的功效在于为社会选拔和培养人才。而每个经过选拔­性­考试进入大学的孩子都是全社会的人才,这种人才不仅是他个人的,更是我们整个国家的。他们终将成为我们全社会的共同财富。"上学交费天经地义"这个口号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它把学生上学完全当作了学生个人的事。在这种理论的支配下,我们的孩子们将有充分的理由屏弃掉应有的社会责任感,他会觉得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奋斗来的,和自己所在的社会毫无关系。如果一个国家的教育最终只培养出一群极端自私的家伙,那不得不说这种教育本身就是极端失败的。

决策者若如此,毁掉的将是一代又一代人才。

夜渐渐深了,我周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漆黑一片。我看看表,夜光照明晶莹剔透。我轻轻抚摸着手表,感觉弟弟就在我身旁。同妈妈他们相比,我现在就已在天堂里了,而且我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只要度过四年大学生活,属于我的必然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天空。我没有什么理由悲观,更没有理由难过。想想我的亲人,就算面对再大的困难,我也会振奋起来。走好我自己的每一步就是对妈妈和弟弟最好回报啊!而且我又想,上电视又怎么了?也许通过这次报道会有更多的热心人来关心特困生,那岂不很好吗?我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抬头,天空是零零散散的星星,而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我迈开步子,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向宿舍走去。

我们接过红叶书屋后,生活算是正式稳定下来。

吴宇最初野心勃勃,想在书柜的间隙摆上零食,他恨不得把每位光临我们书店的顾客口袋里的钱都赚个­精­光。

我对他说:"我们就光经营书吧,租书和卖书的利润已经不小了。"

吴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嘿嘿傻笑,说:"海哥,你还真怕钱多扎手啊。"

我也笑了,说:"钱赚多少是多啊,我觉得我们现在挺好,衣食无忧,爽啊。"

吴宇附和道:"确实轻松,也是,不想那么多了,只是希望我们的生活不要有太大的变动了。"

我们两个扫视着这间属于自己的书屋,相视而笑。

吴宇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人,三分钟热度后再也不想在书屋里呆着了。他在红箭网吧办了张会员卡,别人一百块钱五十个小时,老板娘见他是我的朋友一时冲动竟给了他七十五个小时。吴宇高兴的不得了,顾不得上网,在吧台前陪老板娘聊起了天。

说着说着,老板娘问起了我,她说:"林海现在­干­什么呢?"

吴宇说:"跟着我混呢,我们很快就要发财啦。"

老板娘被吴宇逗乐了,她笑着问:"那你在那里高就呢?"

吴宇嘿嘿笑着,讲起了我们的故事,他那张大嘴,说起话来毫无遮拦,从我们开小卖部一直说到现在经营书屋,居然还把东城区检察院资助我两千块钱的事也抖落出来。说完之后,他忽闪着大眼睛问:"阿姨,你说林海运气好不好,平白无辜天上掉钱了,两千块啊!"

谁知老板娘一点也不觉得惊奇,笑眯眯地看着吴宇。吴宇有些不知所措,老板娘细言慢语地说:"这事儿我早就知道。"吴宇不解地看着她,老板娘倒有点卖关子,在吴宇再三催促下才继续说:"那个林检跟我们家对门,那人挺清廉,也很正派,逢年过节蹬她家门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能把礼品留在她家。她老头子更厉害,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听说马上就要调到哪个厅去做厅长了。我们十几年的邻居,她平常清闲的时候就会来我家串门。现在人情越来越冷淡,邻居间串串门都很难得啊,更何况人家还是那么大的­干­部。"她顿了一下,又说:"这不,前些日子她们搬家了,搬走前一天她还专门找我聊天了呢。聊着聊着,她问我现在忙不忙,我无意间就说到了林海。我说那个孩子真不容易,家里虽然穷,可是人家争气啊,学习好,还考上了吉林大学呢。"

吴宇一声不吭地听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肯定有故事。

老板娘话题一转,说:"没想到林检对我说她们检察院正打算资助两名家庭困难的大学生,原来准备和东北师范大学联系,毕竟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一听马上和她建议道:去吉林大学吧,吉林大学多好啊,去法学院吧,你们检察院不也从事法律专业吗?林检当时就笑了,她对我说:你就差直接说让我们去资助林海了。我说我正是这么想的,林海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里,吴宇恍然大悟,他站起身,感激地对老板娘说:"原来是您推荐的啊,您可真帮了我们的大忙啊。"

老板娘安详地笑着,不再说话,半晌之后,她突然说:"林检资助完林海之后特意去我家了呢。我问她林海不错吧,你猜她怎么说?"

吴宇挠挠头,说:"不知道。"

老板娘皱着眉头道:"她说林海太­干­巴了,脸颊瘪瘪的,明显的营养不良。你是林海的好朋友,要告诉他多多注意身体啊。"

吴宇连声答应,虽然老板娘关心的是我,但吴宇还是被她的热心打动了。这时,网吧出现了空位,吴宇跑过去上机,却听老板娘在后面说:"对了,林检有个哥哥也在唐山,林检是随她父亲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逃荒来的东北。"

老板娘声音不大,吴宇却大吃一惊,他迈出的腿差点悬空。他努力让自己站稳,回头问道:"他哥哥还在世吗?"

老板娘瞪他一眼,不假思索地说:"废话,林检刚四十岁出头,她哥能有多大?当然在世,你这孩子问的都是什么话啊!"

吴宇自觉失言,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道:"我这个人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一忘乎所以就胡说八道。"说完钻到空机前,专心致志地上起网来。

两个小时后,吴宇睁着­干­涩的眼睛回到红叶书屋,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他使劲儿趴在我身上,差点把我压的背过气。我用力把他甩到一边,他斜靠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

我没时间搭理他,他休息一会儿,开始和我没话找话。我不耐烦地说:"你那吴氏广播电台能不能暂停一会儿播音啊。"

吴宇感到很无趣,不再说话,但没一盏茶的工夫,他的嘴巴又要张开。我赶紧伸手示意道:"闭嘴。"

没想到他竟然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而且和我说起了网吧里的阿姨。我已经好久没去过红箭网吧了,想想那里的叔叔阿姨一直都很关照我啊。我耐心地听吴宇讲完全部经过,更是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也许林检到我们学院是点名要资助我的,可是段老师却对我说是他选中的我,人啊,总是趋利避害,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段老师在生活上也确实一直都很照顾我。

我对吴宇说:"过两天我一定去网吧看看叔叔和阿姨。"

他连连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

我正琢磨这件事,吴宇突然又说:"对了,林检有个哥哥当兵后也留在了唐山……"

他话未说完,我的心头却猛的一颤,我不自觉地想到了爸爸。但吴宇随即又说:"不过,她的哥哥现在还健在,我当时真想莫不成她就是你的姑姑?哎,可惜,不是,真可惜,据说林检的老头子是高­干­呢,不要说她老头子,就是林检也很厉害啊……"

我狂跳的心总算平稳下来,如果林检和我有什么特殊关系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再说,林检见我的眼神本来就没什么特殊之处,而且,我清楚地记得她的面容,五官各处和我记忆中的爸爸相差甚远。哎,我自己瞎紧张什么啊,不过,无论我是否承认,在我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渴望能有朝一日在这片黑土地上见到爸爸的家人。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但总想看看他们长的什么样子,他们居然如此狠心,在爸爸去世后这么多年竟然和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吴宇不知我心里在想什么,还在旁边充满遗憾地感慨:"如果你有这么一门显赫的亲戚,海哥你就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连兄弟都跟着你沾光,真是可惜啊……"

我瞪了他一眼,他顽皮地对我挤眉弄眼。我这个兄弟哪里都好,就是依赖心理太强,而且做人做的有些俗气。但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我竟然意外地接到了林检的电话。她先是关切地问了问我的情况,然后突然问我道:"林海,你爸是不是叫林子轩?"我毫无准备,握着电话的手颤抖一下,呆在了那里。

5、

虽然我也想过林检就是姑姑,但当她亲口说出爸爸的名字,我还是感到心乱如麻。在我印象中,她目光敏锐、言辞犀利,­干­练而有爱心。总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甚至很钦佩她的能力,但绝对没有那种亲人的感觉。

我迟疑一会儿,林检也没出声,最后我简单吐出一个字:"是。"

她似乎很高兴,自言自语地说:"果然是你,天下的事真是太巧了。"

我没说话,轻轻地咬着嘴­唇­,握着电话的手偶尔会轻微地颤抖。林检显然没有料到我的情感会如此起伏,她很随意地说:"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我脱口而出道:"我不去。"

她很意外,问我道:"怎么?你们有课吗?"

我说:"没有。"

她又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有。"

她笑着说:"那为什么不来呢?来吧,不要想太多,而且你来了肯定会有惊喜的。"

我还想继续推辞,但嗓子像堵了东西一样发不出声音。林检再三嘱咐我明天一定要等她,然后说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师笑着问我:"你怎么了?是不是交了桃花运了?"

我一阵苦笑。我不明白林检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就是我姑姑呢?难道直到现在她也不想认我这个侄子吗?既然不想认,又何必给我打这个电话呢?我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我怎么也揣摩不到她的心思。黑夜中,我睁大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和她会有血缘关系。现在我才明白,人真的是一种情感动物。纵然我明知我和她流着相同的血液,却无法把她视为我的亲人。我和妈妈、弟弟之间的那种亲情是任何感情都无法比拟的,这种亲情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呣子三人相依为命,在过去将近十年的日子里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在妈妈的荫蔽下,我和弟弟慢慢地成长着。妈妈累弯了脊背,累出了如雪白发和满脸的皱纹。弟弟也为我过早地离开校园,用他稚­嫩­的肩膀支撑着我们那濒临崩溃的家。母爱如山,手足之情也同样厚重如山啊!而林检,仅仅因为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我就能把她当作我的亲人吗?绝对不能!我想她在我面前是有优越感的,就像现在,她都已说出了爸爸的名字,却还不肯告诉我她就是我姑姑。她请我去她家又有什么意义呢?是让我看看她家有多么的富丽堂皇吗?是让我明白我们自己的家有多么的狭小和寒酸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明天,我一定会和她去的,我想去看看她的家,最好还有她的家人,包括我爸爸的爸爸和我爸爸的继母。我只想看看他们的样子,我只想知道长什么样外表的人会有那么一颗冷酷的心。

我不会叫她一声姑姑,永远都不会叫的。但我也不会在她面前失礼,我会把爸爸生前的风度都表现出来。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他们看,我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终于,我睡着了,直到天亮。我刚从床上爬起来,柴一帆便对我说:"你昨晚上梦到吃什么好东西了?"

我很惊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柴一帆看我一脸无辜的样子,解释说:"整整一晚上,你一直都在磨牙啊。"

我愣了,问道:"不会吧?"

柴一帆说:"怎么不会,你磨牙磨的咯吱吱山响,我以为你要吃人呢。"

我扭头向大师求助,大师却毫不迟疑地说:"老柴说的没错,我觉得你应是属耗子的。"

我摇了摇头,拎着脸盆晃晃荡荡去水房。说实话,我心里真不是滋味,难道我恨他们真的恨到了磨牙的程度?

下午有两节民法课,等我上课归来,发现在宿舍门口停着一辆银­色­宝来。我正直眉瞪眼地往楼上走,却不想车门打开,林检在里面向我招手道:"林海。"我回头认出了她,赶紧跑过去。

林检满脸笑容,说:"来,上车。"我钻进去,她驱车向市里开去。

路上,她打量打量我,说:"当年你爸也和你一样,又瘦又高。"

我瞥她一眼,一语双关地问:"您认识我爸爸?"

林检倒是显得很自然,她说:"当然认识,我们还一起长大的呢。"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我,似乎希望我能对她亲近些。而我却觉得她相当做作,我想对她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现在何必还要卖关子?这人真是虚伪的可怕,在这么小的问题上又有什么必要兜圈子呢?我不想揭穿她,倒想知道她自己如何去说破。

林检现在穿的是便装,熟练地掌控着方向盘,整个人显得充满活力。我突然发现她挺显年轻的,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进了市区,车辆拥挤起来,她不再理我,开始专注地开车,半个小时后,在一栋崭新的公寓前面停了下来。

我们坐电梯直到九楼。她打开门,我换上拖鞋,随她走进屋子。那套房子真的很大,复式结构,装修的古香古­色­,木质地板,客厅里还铺着地毯。我正在茫然四顾,突然听林检对着里面喊道:"大姐,我把林海接回来了。"

我非常奇怪,听妈妈说爸爸只有一个妹妹,这里又怎么出来了一位大姐呢?

伴着林检的叫声,从厨房里跑出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她围着围裙,额头沁满汗水。她站在客厅,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里喃喃地说:"像,真像,和我大哥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我的心一颤,她说什么?我和她大哥一模一样,难道她竟然是我的姑姑?

林检换过衣服,走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她对我说:"林海,你猜猜她是谁?"

我睁大眼睛,却觉得眼前一片迷茫,这两位女人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我都已经完全糊涂了。

中年­妇­女使劲儿在围裙上擦着手,注视我的目光充满关切的神情。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她就是我的姑姑。只是妈妈对我说爸爸老家的人生活得很好,而看眼前的这位女人分明就是林检家的保姆。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她们的家庭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我傻傻地看着她,她在林检面前显得略微拘谨。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同情感。她的脸上写满沧桑,额头也布满深深的皱纹。她似乎想和我说话,终归是没有勇气,她想对我笑笑,但勉强挤出的笑容很快就在嘴角消失了。她很胖,但胖的并不健康,反而显得臃肿。只要看看她的外表就知道她的生活并不轻松。

我轻轻地咬着嘴­唇­,不知不觉中竟叫了她一声:"姑姑。"

她听我叫她,顿时变的很激动,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花。她一把将我拉到身边,仔细地打量着我,连声说:"跟你爸爸长的真像,真像……"

我不知说什么好。其实,我和爸爸一点都不像,也许是姑姑想念爸爸想的不知该如何表达了吧。

林检悄悄系上围裙,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但姑姑的眼睛机灵,她慌忙烂住林检,说:"不用你,你上了一天班,快好好休息吧。"

林检和她推辞着,说:"我都说过了,今天我做饭,你和林海好好聊会儿天。"姑姑死活也不同意,她强硬地把林检按到沙发上,然后撩起额头几缕湿漉漉的头发,对我挤出一丝笑容,重新钻进厨房。

看到这个场景,我特别难过,以前对姑姑所有的怨恨都云消雾散了。眼前这个女人真够不容易的,终日为人洗衣做饭,还要时刻看人脸­色­行事。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她又怎么会从事这项工作呢?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姑姑啊。我跟进厨房,却被她一把推了出来。她一直把我拉到林检身边,笑着说:"和你阿姨好好聊聊,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我还要挣扎,但她死活也不肯松口,喋喋不休地说:"不行,不行,你们大学生怎么能­干­这种活?"

我只好坐下来,简直不忍心再看她一眼。她的年龄比林检要大,但在林检面前始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林检打开电视,里面演着一部并不出名的电视剧。林检一边看一边和我聊天。在和她的聊天中我才知道原来她们家和爸爸一家曾共住一个院落,她和爸爸还有姑姑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爸爸的个子很高,从小就是林检和姑姑的保护神,带她们一起玩耍,一起上学,直到后来爸爸参军去了河北。

林检递给我一只苹果,说:"我从小一直叫你爸大哥,你应该叫我姑姑才对。"

我接过水果,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林检笑笑说:"你和你爸的­性­格挺像的,他也很腼腆,见了小丫头说话就脸红。"

我竟然很配合的红了脸,林检笑出了声。她显得很随和,完全没有检察长的架子。

林检又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家看电视,就是咱们拍的那个节目。我对你姑姑说:看人家林海多争气。就这么一句话,你姑姑立刻就想到了你,看来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啊!"

我还是很沉默,姑姑会一直都想着我吗?那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和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呢?

过一会儿,姑姑把饭菜做好了。我帮她把桌子摆好,姑姑看着我的脸充满笑容,不停地对林检夸我道:"看我们林海,多懂事,真不愧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啊,素质就是不一样。"

林检也笑着说:"是啊,是啊。"

我听了,心里觉得暖融融的,有个亲人的感觉真好。

姑姑做了一大桌子菜,只有我们三个人吃。林检问我喝不喝酒,我摇摇头。姑姑不停地给我夹菜,但我依然吃的很拘谨。林检对我说:"在这儿就跟在家里一样,咱们两家本来就不分彼此。"

我感激地看着她,而心里还是充满了困惑。

吃过饭,姑姑飞快地把碗刷­干­净。林检上楼,客厅里就剩下我们两人。当我和姑姑直接相处时,我们竟然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姑姑红着脸问我:"林海,你是不是挺恨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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