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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我的青春从爱你开始 > 1.

1.

暗恋闷­骚­男

陈默是一个军人,狙击手,少校军衔。他曾经服役的部队有些冷门,驻地在任何公开的地图上都找不到,任务档案查阅时需要相关密码,挂靠在某军区名下直属,顶着一个比较奇怪的番号,他们是和平时期少有的那一群仍然需要直接面对死亡的军人。陈默拥有着与他的姓名相似的个­性­,这让他在那个半与世隔绝的地方如鱼得水。

他喜欢那里。

十八岁考军校,二十二岁毕业,二十三岁的时候他争取到进入那支部队的机会,现在他三十一岁,职务是副中队长,正是最当打的时候,经验与体能平衡得最巅峰的时期,然而现在他却在考虑如何离开。很多时候,人们的生活可以与世隔绝,人们的身份却不能,父亲的一场大病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个现实:他是某人与某人的儿子!

现在某人与某人要他回家去。

于是,他的队长夏明朗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收到一份异常凌乱的请调报告。当时的夏明朗三十四岁,身上兼任着副大队长的职务,正准备年底正式交权让陈默提正。看着那份请调报告,夏明朗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另一位副中队长陆臻去上班的的时候,屋子里跟失了火没两样。与陈默同寝的方进跑过来报告说默默不见了,夏明朗挥挥手说,找吧!

这是一个很大的基地,在灰白­色­调的大楼周围是一片又一片功能各异的训练场地:丛林追击、城巿反恐、400米越野障碍、长纵深移动靶靶场、超远距离狙击训练场……

夏明朗在狙击训练场找到了陈默,他是顺着子弹的声音找过去的,超音速的子弹切开空气时会发出尖锐的啸音,像是死神的喟叹。陈默趴在地上仰望他的队长,阳光直剌剌的从夏明朗身后刺到他眼睛里,让他的双眼有种莫名的酸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陈默才明白,那原来是想哭的感觉。

夏明朗迎面踹了他一脚:“你他妈知不知道,你把我全盘的计划都打乱了!!我本来以为你至少还能再呆五年!!”

陈默躺了一会说道:“我担心我爸活不了五年了。”

夏明朗在他身边站了良久,慢慢坐下,陈默陪他坐起来,荒凉的山岗上两个灰黄的背影肩并肩的坐着。

过了很久夏明朗说:“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看报纸,说有一个唱歌的,好像是什么劳模表彰的,反正就是一个唱歌的,她有一次要上一个什么晚会,上台之前她家里人打电话给她说她儿子病了,很危急,让她回去看看。然后当然是犹豫啊,痛苦啊……最后她就毅然决然的上台了,说是不能辜负她的观众。”

陈默安静认真地看着夏明朗,此时此刻那张一贯生动的脸上表情仍然丰富,他看起来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虽然陈默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事我记了很久,一直记得,我当时就想啊,我要是她儿子我这辈子都记得她,我一辈子都不原谅她。这叫什么事?树典型树得连人­性­都没了。”夏明朗笑一笑,伸手揽过陈默的肩膀:“反正在我看来,放十万个观众的鸽子也比不上回家看自己快死的亲儿子重要,不就是唱首歌嘛,谁还缺了谁不行了?所以,行……我同意了,你走吧!”

“队长?!”陈默哑然。

“放心,咱缺人还没缺到这份上,这么大个国还不缺你这么个战士,可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放你走。”夏明朗撑着陈默的肩膀站起来,背着手,一步步走下山梁,没有人能看到,当时的夏明朗眼中有泪光,然而,那并不全是伤感和遗憾。

八年的时光足够让两个陌生人结出某种紧密的联系,更何况他们是战友,同在生死之线上踩过。

夏明朗仍然清晰的记得七年前陈默第一次参加实战任务,QBU88*一个弹匣里有十颗子弹,陈默的运气不好,堵到了匪徒溃退的方向,他于是一枪一枪的把不同的子弹­射­入不同的心脏与眉心,一个弹匣几乎全打空。88狙并不是一种上好的枪,即使是像陈默那样出­色­的神枪手也需要在400米的距离内才能打到这样的­精­度,夏明朗可以想象当时陈默看到了什么。

回去之后整个心理小组如临大敌,可是陈默从没登门拜访过,几次心理评估的报告都是正常,正常得几乎不正常。

从那之后夏明朗就认定,陈默这小子生来就应该­干­这一行,沉默冰冷,克制镇定,目标明确,天生的兵器。而现在这个兵器说他要回家了,他父亲病重,他担心错过最后的时刻,夏明朗在痛心之余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表达过类似的暗示,可是陈默坚持认为这是一种背叛,起初他试图让自己走得损失重大,但夏明朗在陆臻的帮助下很完美的­操­作了他调走的流程。

几个月后,陈默顺利考入某军事院校攻读函授军事史学硕士学位,并借此转入武警部队。陈默老家西安,父母在这个城巿中仍有一些人脉可用,一个特种部队出来的,在读的硕士,陈默成为了整个武警总队都想争夺的香饽饽,于是,到最后他的职务与待遇都相当好,好得让他心怀愧疚。

回到家乡的城巿,回到父母的附近,回到平淡的生活,陈默从他的天堂跌落人间,开始新的生活。

那天陈默走进人间咖啡馆的时候什么都没感觉到,即使这里曾经是家乡,即使他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已经快有大半年,对于这块土地他仍然很陌生,长期的特种部队生活已经把他体制化了,从里到外。他老妈说他应该尽快过一点正常人老百姓的生活,他对此很反感,但是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反对。

三十二岁,说得俗一点叫老大不小,说得严重点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得猥琐点就是,今天中午刚搭档不久的指导员成辉勾着他的脖子对他说:“兄弟,找一个吧,你这个年纪还单身,看着总让人觉得有点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呢?”陈默转过头冷静地看着成辉,紧抿的嘴角和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有些捉摸不定。

成辉­干­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陈默发现老成孤身离去的背影似乎带着点萧瑟的意味,他低头默默地思考难道自己刚才又有什么很难沟通的地方了?没有啊……陈默无辜地列举着。

第一,他回答了。

第二,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了。

第三,他还用了语气助词。

所以,他妈的,还要他怎么样?于是陈默同志淡定地转身离开了,可是转身之后他莫名地想到了过去,在十冬腊月里做雪地潜伏,陆臻哀号着说,天哪,他绝对不要和陈默一组,天已经够冷了,看到陈默气温还能再降三度。

陈默非常认真地分析对比,诚恳地认定他现在与人交往的热情程度已经是以前的无数倍,然而他在对比的同时不自觉地想到了方进,想到了陆臻,想到了徐知着,想起他所有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想起临上车前夏明朗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回去了有好有坏,可如果有什么事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一个刚刚下岗哨的士兵向着陈默迎面而来,陈默在行走中随意地回了个礼,士兵在放下手掌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新来的冷面死神队长居然在笑,他惊恐地转过头去看陈默,不提防一头栽进了花坛里。

陈默就是带着这样回忆往事的温柔笑意走进人间的,苗苑站在柜台后面呆呆地看着他,武警的新制服妥贴地包裹着他的身体,深绿­色­的布料切裁出利落的棱角让他看起来如此的高大威武,满足一个女孩在少女时期对英俊这个词的所有幻想。

沫沫在苗苑的石化期英勇地挺身而出引着陈默走向了一个靠窗的沙发位,她把菜单留下,倒了杯柠檬水过去。回到柜台的时候,破石而出的苗苑拉着她的胳臂把脸贴到她的胸口乱蹭。

“好帅好帅好帅……你有没有看到,怎么会这么帅……”苗苑做兔斯基状乱扑腾。

沫沫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陈默的脸,呃……这个基本上,帅嘛,有点儿,可是……至于吗?

“你难道不觉得他帅到飞起吗?”苗苑激动地控诉。

哦……基本上,沫沫点了点头:“还不错!”

“没品味!”苗苑丢出一个鄙视的小眼神,抄起单子,用最优雅的步调走到陈默面前。

啊,不是吧……

沫沫抚额,姑娘,你确定你现在不需要缓缓你那X级的HC­射­线吗?我怎么觉得那个男人会被你­射­得全身­鸡­皮疙瘩暴起,有如遭遇放­射­­性­物质。

她很紧张!

陈默在苗苑走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她很紧张。

脸上有不自然的笑容,眼球震颤,手指发抖,咬字过分清晰,陈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欠起身来看她,视线在瞬间笼罩了苗苑的全身,而同时让自己的身体处于一个随时可以攻击的状态。

苗苑顿时结巴了起来,七零八落地问道:“先,先生,你要……要喝点……什么吗?”

陈默愣了两秒钟,忽然笑起来,这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或者是因为新手刚开始上班,还在担心应付不了顾客,所以看到谁都紧张惶恐。陈默认命地知道自己会给身边人带来压力,现在大概又是自己某个不经意的眼神让她觉得害怕了。他于是尽力调动自己最温柔的笑容与最温和的声音,缓慢地说道:“我先看一下。”

苗苑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不动。

陈默微微扫了她一眼,他看到这女孩在瞬间流露出兔子似的受惊的眼神,陈默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不喝咖啡……”

“啊……”苗苑脱口而出。

这种失望太夸张了,几乎会让人有负罪感,陈默猜度着难道真的是新手,或者是生怕自己要走会被老板骂?

“我不喝咖啡,有没有别的饮料可以推荐?”陈默合一下手掌,尽量让自己的牙齿能露出来,极限了,极限了……

“热巧克力喝吗?我们有一个套餐。”苗苑很小声的建议。

“好的!”陈默­干­脆地拍板,你再不走我真的要翻脸了。

苗苑像梦游一样的回去了,陈默看了表,无聊地等待着他的相亲对象,他有点头疼地按了一下眉心,回想起他妈手上像扑克牌似的那么一大叠照片。不过偶尔出来看看姑娘大概也是应该的,至少可以让成辉看自己的眼神正常点,虽然他总觉得自己其实挺正常的。真的!

苗苑几乎是把自己扔进柜台后面的,沫沫抓着单子拽住她,说:“哎哟,闺女,你慢点儿。”

“帮我撑着!”苗苑手忙脚乱地把巧克力块扔进水浴锅。

人间的热巧克力是13块钱一杯,这样的价钱注定了它不可能是煮的,它只能是现泡的,可是苗苑认定陈默应该在她手上喝到最好的热巧克力。碎乱的巧克力块在玻璃碗里缓慢地融化着,苗苑把整块的蜂蜜蛋糕切开成块,对半剖开一刀,把刚刚调好的巧克力­奶­油填进去,抹平修边裱花,最后撒上粗颗的栗子粉,沫沫在旁边啧啧地:“你这得卖多少钱?”

苗苑眼巴巴地哀求着:“别说出去!”

“败家啊!”沫沫在她耳朵上拧了一下,苗苑揉着微红的耳尖傻乎乎地笑,得像巧克力一样甜蜜而温暖。

现在这块巧克力蛋糕看起来和柜子里放着的例份巧克力方块并没有任何分别,于是谁都不知道她在里面放了什么,她融化了松露巧克力做底,加了最好的­奶­油和­奶­酪,那里面还有她老爸的传世经典,以及她一颗砰砰乱跳的少女心。

苗苑用刀把蛋糕移到白瓷碟子里,她的手很稳,没有任何的波动,做这些事会让她心情平静,她在融化调制好的热巧克力里加入­奶­沫,然后用一根牙签在上面勾出树叶的图案。

­精­益求­精­,我们为我们喜欢的人做事,总是怎样­精­心都会觉得不够。

“趁热喝。”苗苑把餐盘收在胸前,小声地提醒。

陈默点了点头。

一分钟之后,陈默敏锐地感觉到这姑娘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他困惑地从遥远的角落里把人找出来,苗苑指着他的杯子用口型说:“趁热喝!”

这姑娘简直有点过分敬业了。

陈默用力闭一下眼睛,把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很甜,极致的滑腻,像丝一样的触感滑过喉间,陈默有些疑惑地舔了舔上­唇­,苗苑抱着单子紧张地看着他,然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坐到陈默桌前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沫沫走过来拉苗苑的衣角,声音小小:“人家有女朋友了。”

苗苑失望地抿了一下嘴角,万般失落地:“好像是的。”

从开始到结束,这一次的恋爱经历为三十分钟!破纪录的凄惨!苗苑把头靠到沫沫的肩膀上说:“亲爱的,我失恋了。”

沫沫沉默地摸了摸苗苑的额头,心想,没发烧啊!

QBU88*:88式狙击步枪,为95枪族的成员,全枪长 920 mm,全枪重 4.1 kg ,有效­射­程 800 m,弹匣容量 10 rds。

2.&3.

2.

王正楠,28岁,身高170,体重55公斤,执律师执照,在法院工作,父亲是巿委组织部长,算得上是后台过硬。陈默在照面第一眼脑海中就映出了对方的全部资料,背景是他妈给的,打在一张A4纸上,身高体重是他刚刚瞄的,当时陈默看着那份像简历似的资料就有一种奇异的穿越感,好像照片上笑容明艳的女孩不是他正在寻找的爱人,而是一个对手,一个彼此之间防备警惕,你争我夺的对手。这个女孩家世过人,条件优越,果然很像是他妈会放在第一个让他见的人。

陈默发现他很难压抑他的视线不下意识地跑到对方的眉间和心脏附近转悠,看到这些关键点完全暴露在他的控制范围,这会让他心安。

这次对绝不是我又变态了,陈默心想,是这个女孩子的气势太过咄咄逼人。

陈默喜欢观察对手,如果时间允许,所有的狙击手都喜欢观察对手,因为这会让他们的­射­击有更高的­精­度。

他看到王正楠一落座就交叉起双腿坐得很深,脊背完全贴在椅背上。这是一个很自信的坐姿,证明对方有完全控制全局的欲望,或者说预想。他看到她翻看菜单时盯着纸页上的某一个污渍看了很久,然后皱起眉,坚决地翻过了那一页,这说明她的个­性­并不随和,执着细节,并且没有经历过困苦。他看到那姑娘脸上细致的粉底和小烟薰眼影,虽然从技术的角度应该已经足够­精­密,可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以陈默­精­细的视力看来,他其实还真的挺想拉着她去洗洗眼睛的。

陈默喜欢那种一眼就能让他看清眼神的人。

当然,陈默在匆匆一眼就得到全部信息的同时清晰的感觉到这姑娘在审视他,不过他也确定对方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如果说爱情也是一种病,王正楠总觉得自己应该早就成良医了,来来去去的招式就这么多,三十六计七十二变,其实今天她愿意出来看看陈默的理由很简单,年轻的武警少校,母亲是社保处的处长,父亲在税务局工作,这样的家境的确不错,但是并不足以打动王正楠挑剔的眼光。

真正让她觉得心动的是陈默之前的经历,她听说陈默曾经在军区特种部队里任过职,这年头什么都假,军官的水准也良莠不齐,可是一个家庭出身正常良好的家伙居然会选择考军校做特种兵过苦日子,这让她觉得很好奇。在这个男人的血­性­越来越淡薄的年代里,女人们本能地渴望着接近英雄。然而在见了面之后,她忽然开始觉得心里没底,陈默的态度太奇怪了,或者说,没有态度,她觉得自己眼前就是一道墙,打什么过去都会被吸收掉,连痕迹都不剩下。

王正楠在听了太多,是,不是,不知道,很难说……之后终于按不住­性­子探身过去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陈默注意到她的腿已经平放,腿尖变转了方向,指向大门口,她想走了。

“不是。”陈默说。

“那你喜不喜欢我?”王正楠问。

“不喜欢。”陈默说。

“为什么?理由呢?”王正楠很生气,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甩过,这让她觉得简直是侮辱。

“没有理由。”陈默安静地看着她。

理由?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喜欢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可是我不喜欢你,还得有理由?谁能给他一个一定要在30分钟之内喜欢上谁的理由?

王正楠一拍桌子,怒道:“你有毛病。”

人间的咖啡桌都是独立的小圆桌,根基不稳,王正楠那一下拍得重,桌子直接就要倒,咖啡杯往旁边滑,陈默眼明手快地挡住。王正楠站起身发现陈默完全没有想要挽留的意思,咬牙转身就走。

真见鬼,她决定最近几周都不要再见军人了。

“走了……”苗苑错愕地看着门口。

“飚了?”沫沫拿着单子走回柜台。

“分手了?”苗苑费解地猜测着,接过单子开始做咖啡。

“不会吧……”两位姑娘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把视线投向陈默,陈默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看到苗苑好像吓了一跳似的指着他的杯子。

这姑娘也太敬业了吧,陈默无奈,看来这家老板手段很厉害。

巧克力已经凉了,馥郁的浓香凝结在一起,粘稠之极,滑过口腔的触感让味蕾战栗,太浓烈,几乎像是一种刺激,让人喘不过气来。陈默一口气喝光了所有,他向苗苑点点头,示意,可以了,别再看着我了。

苗苑连忙走过去问道:“你还要点什么吗?”

“不用。”

“味道……还可以吗?”

陈默想起初始的香浓滋味,诚恳地点头:“很好。”

苗苑马上笑了起来,青春总是好的,年轻的女孩子自己就带着阳光,微笑的模样有如春晓,苗苑兴高采烈地走开了,陈默看她乐得就像是心里开出了花,莫名地,也跟着感觉心情挺不错。如果一句称赞就能让人高兴成这样,那的确不应吝惜。

“他说很好喝!”苗苑一脚深一脚浅地躲进柜台里。

沫沫摸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苗苑躲在柜台的一个死角里偷偷摸摸地看着陈默,他女朋友刚刚摔门而出,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却非常的镇定,安静如山的男人,苗苑叹了口气:真顺眼啊,怎么看怎么顺眼。那姑娘怎么舍得扔下他就这么一个人走?

沫沫凑过来说,看上了啊?

苗苑蹲着踹她,看上不行啊!

人家有女朋友哎!

苗苑捧着玻璃心:我看看不行啊!

下午的阳光很好,陈默就那么在窗边坐着,看树叶一片一片掉下去,他请了半天事假,目前还没到时候,懒得回去。

当然,他也没在想什么,他只是在发呆,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就像是在度假,而这个假貌似会长久地漫无止尽地度下去,像这样大把的不知道如何消耗的时间让他觉得有点空虚。

空虚,陈默苦笑了一下,心想他都学会这个词儿了。

郑楷老大转回地方的时候倒是很乐呵,大概就是因为他有家有业的缘故吧!生活会让人们变得忙碌而琐碎。

你已经离开了,陈默小声地对自己说,所以努力适应吧!

陈默始终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缠绵的视线,断断续续飘乎不定,陈默从柜台的角落里把苗苑的眼睛给揪了出来,苗苑尴尬地冲他笑笑,指了指他的桌前。陈默低头看到一块小小的深褐­色­的蛋糕,最普通的样式,每家每户都会有的那种巧克力方块。陈默拿起叉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

苗苑紧张地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

可是……

陈默偏过头,有些意外地用叉子把蛋糕拨开,绵软的糕体之间夹着像­奶­昔一样的褐­色­浆液,浓香醉人,不单纯是可可的那种饱满的香气,还有另外的绵长气息,有一点点辣,略带刺激的感觉,醉人的甜蜜。

是酒!

陈默对所有具有兴奋­性­的气味都非常的敏感,所以他从不喝酒也不喝咖啡。

陈默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搅了一块­奶­油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绵延满溢的口感让人如同坠入梦乡,巧克力香浓的暖意在这个初冬的季节恰到好处地温暖人心,很多男人都排斥甜食,然而甜是我们生命最初最温柔最接近于幸福的记忆。

只有被刺激过度的味蕾才会用苦涩和辛辣代替甜蜜。

苗苑看到陈默脸上露出轻松的近乎于温柔的笑意,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

3.

方形的戚风蛋糕切边分层,填入打发好的秘制巧克力­奶­油,修边,整形,筛上一半可可粉。把三根牙签的尖端绑在一起,在可可粉上踩出小­鸡­爪印的效果。而另外一半浅­色­的部分,苗苑犹豫了一下,用本­色­的­奶­油写上了两行字。

天堂太远,人间正好。

苗苑眯起眼睛看效果,长长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用蛋糕刀把成形的蛋糕移到白瓷盘里,放进玻璃冷柜的最上层,最­精­心的作品,总是希望有更多人看到的。

陈默走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冷柜,他没找到他吃的那种,那种常规的方块蛋糕都放在柜台里面的冷藏柜里,不会专门拿出来做展示,于是他注意到了天堂与人间。苗苑误以为他是想要,便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这是给店里周年庆做的蛋糕,非卖品。

她没有从陈默脸上找到失望的神­色­,便有些失望。

陈默点了点头,推门离开,门上的风铃声像来时一样的清悠悦耳。

苗苑觉得这个下午果然很美妙。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看着新生的婴儿痛哭,因为知道他们总会老去,脸上生出皱纹变得圆滑世故;也有人看到笔直的坦途而悲伤,因为知道往前走总会出现岔口……

可是我们仍会一次又一次地爱上谁,有时候求不得,有时求到了自己却淡了,有时候你还想维持别人却要离开了,我们被伤害,同时也伤害人,视线却仍然一次次地不受控制。

或者,爱上一个人是本能,如果心里没有牵挂,它会自己去找。

所以我们仍然会有恋爱的感觉,只不过已经明了,所有的爱情终将会消失,所有的爱人到最后都会分离,凡人无可抵御那漫长时间之变。

于是,那又怎么样呢?

苗苑在那个黄昏满室的咖啡与可可的香气中快乐地吹着口哨,就是因为不长久,所以才要在它消失之前好好享受呀!

晚上的周年庆搞得很热闹,各个分店的店员们都凑到了一起,苗苑的新发明备受好评,老板乐呵呵地捧着蛋糕说,小苗,考不考虑量产?

苗苑转了转眼珠,给出一个非常离谱的价钱。

老板捧着破碎的玻璃心离开了。

小小的一点私心,这个蛋糕在出生的时候印上了那个人的记号,于是就希望永远永远只让他一个人吃到,至少在他于她而言还是那么特别的时刻。一个特别的人会让生活充满乐趣,这就像如果我们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仰望星空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快乐,好像所有的星星上都开着花。*

苗苑跟同事们告别,一步一跳着走回自己的出租屋,她努力把路边的一块小石子踢回家,夜晚­干­净清冷的空气扑到脸上,让人鼻子发酸,这是一个陌生的大城巿,苗苑张开手臂转身,看着这暮­色­深深中的万家灯火。

起初,因为这个城巿太大太古老,生活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的苗苑对这块土地没有任何的融入感。

她在想,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这里有什么特别呢?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呢?

但是今天,一切都变得意义,如果你在一个城巿里有了一个特别的人,那么遥望万家灯火的时候就会想微笑,想象他在某一个窗口的背后,某一盏灯的前面。

今天,他好像跟他的女朋友吵架了,只希望巧克力能让他觉得快乐一点。

因为那可是能让探险家们都眼睛发亮的,最接近于爱情滋味的,神赐予的美味啊!!

在那个周六之后的好几天,陈默都没有再出现,不过苗苑仍然持续着好心情,恋爱的感觉会让空气染上粉红­色­,那一瞬间的多巴胺刺激在人的身体里留下长久的痕迹,然后慢慢淡去。

加了砂糖的蛋黄在手下打得发涨,Mascarpone­奶­酪已经放到了适合的温度,苗苑把蛋黄糖液和­奶­酪混合到一起,细腻的­奶­油慵懒地在木勺之下翻滚,被搅拌器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亲密无间。听熟客说最近店里提拉米苏的品质大进,苗苑微笑着抿起嘴角,那是因为……

提拉米苏,请带我走啊!*

不知道他和他的女朋友和好了没,如果没有的话……苗苑把咖啡酒液抹在手指饼­干­上,然后虔诚地祈祷:亲爱的姑娘,如果你已经不爱他了,请狠狠地甩掉他吧,我会帮你安慰受伤的灵魂的,请千万不要有负罪感,不要勉强跟他在一起啊!

酥松的手指饼在吸饱了咖啡酒之后变得绵软,苗苑把它们切成小块排进透明的塑料杯中,然后把搅拌好的­奶­酪浆倒进去。

最近她做任何食物都会有超水平的发挥,因为心里有爱的缘故。

苗苑知道那是一场吉光片羽的邂逅,在我们的生命中有一些人会忽然之间闯进来,然后忽然之间又离去,他们留下一些美妙的痕迹让我们回味不已。

还有谁记得暗恋的感觉吗?

总是偷偷地在看着那个人,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看见他就开心,听到他的声音就心跳加速。为他的一个背影痴迷半天,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就会感觉血流加速。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下楼冲得特别快,只为了站在校门口多看一眼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身影。听说一见钟情是一种缘分,可遇而不可求,苗苑常常遗憾她的青春期在近乎于纯女的师专中度过,现在算是上帝补给她最后一点青春的尾巴吗?

苗苑听到门铃响,抬起头,她看到上帝在那个人身后狡黠一笑。

神说:亲爱的,你要相信我,我还想给你更多!

陈默非常直接地走到柜台前面对她说:“热巧克力。”

苗苑呆呆地点了头,然后转身一头扎进里间的工作室。

“帮我顶着!”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巧克力块往玻璃碗里放,一边高声招呼着沫沫。

沫沫摇头叹息:“你说,养个女儿有什么好,倒贴败家。”

可是,没有酒!

苗苑在工作间里急得团团转,她老爹的家传经典被她带回了租屋,可是无论朗姆还是咖啡甜酒都无法代替那种口感。

苗苑把热巧克力拿过去给陈默。

“蛋糕,暂时没有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看到失望或者不失望。

“好的!”陈默平静地点头。

窗外的阳光还是那么好,阳光下人们瞳孔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纯粹的黑,苗苑心想,那真像巧克力,浓郁的,饱满而富有光泽的颜­色­。

他失望吗?不失望吗?

或者说,你希望他失望吗?苗苑,你希望他是失望的!

“帮我顶一下!”苗苑把­奶­油倒进冰水浴的碗里打发,披上外套冲出门去。

沫沫无奈地叹了口气,陈默听到门铃惊跳着响起,他没有转头,不过从余光中看到那个女孩急匆匆地撞了出去。

还是个小姑娘吧!冒冒失失的,陈默心想。

苗苑把酒拿回来的时候看到陈默对面有一个窈窕的背影,惊鸿一瞥而已,她没来得及细看,­奶­油已经打好了拿下来了,沫沫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苗苑小心翼翼地贿赂:“我等下给你吃好东西行不行?我给你吃很好很好的东西。”

沫沫说:“我不要很好很好的那些,我就要这个!”

苗苑哭丧着脸,沫沫很得意地告诉她,原来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上周那个,苗苑错愕地停下手,却刚好看到那位姑娘头也不转地摔门而去。

这个这个……于是……

“他应该是在相亲!”沫沫很肯定地说。

苗苑吃惊地张大了嘴。

*星星上的花,是的,我喜欢小王子

4.&5.

4.

连续第二次,有人在三十分钟内拍案而去。陈默看到窗外的秋叶已经快要落尽了,仅存下的那些在风中轻扬,要过很久才会落下一片。自然,他继续开始发呆,今天的热巧克力在一开始就喝完了,趁热喝果然味道是会好很多,可是那种粘住喉咙仿佛喘不过气的来刺激感也不复存在。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不理你,那可能是对方的错,如果十个人都觉得你有问题,那应该就是你自己有问题。

陈默不打算去关心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他只知道今天的事会很快地传到他老妈的耳朵里,然后,他几乎有点好奇,下次,她会给他派个怎样的女人。

这是一场较量,不动声­色­,没有火光,但是紧张压抑,可是从小到大他们都一直这样相处。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老爸总是说,别惹你妈,那时他胆小,还会退缩。

再然后就不退了,他爸于是很无奈,说:儿子,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吗?你怎么知道退一步是海阔天空而不是万丈悬崖?陈默觉得在他的血管里一定流淌着大量的他妈妈的血,所以他们才会有相似的强硬个­性­。自然,做儿子的不能跟妈妈明刀明枪地来,于是……他记得陆臻曾经说过,陈默是这个世界上最冷的暴力狂。

不过这次算起来倒真的不是他的错,那个女人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将来是要出国的。”

陈默几乎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回答:“我将来是不会出国的。”

于是两个人都松了口气,都是被家人逼着出来相亲的人,会有一点同病相怜的革命情感。陈默本来以为他会在这个城巿里交到第一个女­性­朋友,可是话题很快地引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方。

学金融的硕士,过分骄傲,过分相信巿场与经济的力量,喜欢宣扬先进的民主人权,喜欢自称纳税人。陈默记得他们当年做反恐预案的时候曾经给所有人分过类,而这些人实在是最叫嚣却最不需要特别关心的一群。因为他们几乎没有信仰,极难收卖,所以不会真正为任何事业而牺牲。

至于忠诚嘛!

陈默颇为无聊地看着那个女人一脸严肃向他阐述什么叫国家机器与政治工具,她说你们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政治服务的,是个绝对效忠的工具。战争就像下一盘棋,失去哪个棋子无所谓,重要的是这盘棋要赢,下棋者就高兴庆祝,而你偏偏就是一个棋子,当然,人有各种各样的追求,如果你认为你很自豪,你尽管自豪吧!

“不是的!”陈默在想,我最近真是太无聊了,我居然还会去反驳她,这实在太正常人了。

“不是什么?那你说你们效忠谁?”

“人民。”

她露出了然而不屑的笑容:“人民?人民这个词太虚幻了,它就根本不存在。”

陈默垂下眼,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愣了一下,却换了另外的表情笑道:“你这是在­干­嘛?至于吗?这么小气,我们只是表达不同的观点。”

陈默抬头瞪了她一眼,说道:“走!”

一瞬间的心寒,从头一直冷到脚底,女人几乎有些哆嗦地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掉。

人民吗?什么是人民?

陈默看到窗外的不远处的人工湖边有一群老太太在跳扇子舞,树下有人在看书,而更远的地方一群中学生刚刚补完课放学。人民吗?当然,就是他们,可是也不仅仅是这些,他们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工作学习、考研出国,他们恋爱结婚、生子又离婚,他们被争取、被利用、被保护、被牺牲。他们漫无目的,盲目生长,他们在暴力面前软弱无能随波逐流,然而到最后,他们仍然能够选择历史的方向。

他们就像是泥土,一直被践踏却总能开出鲜艳的花。他们存在着,所有看似伟大的会留下名字的人都将死去,只有他们永远活著。

所以,你看,人民这个词一点都不虚幻,只是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

陈默心想,他会永远记得夏明朗说过的那句话:我们选择拿起枪,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哪一天,自己的母亲早上醒来,会听到真实的爆炸与枪声。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

苗苑看到陈默独自静坐,气温已经降下来了,阳光不复往日的力度,可是落到他的身上还是暖暖地勾出一个场,好像他能从天地间裁出一片来给自己,自成一派的感觉。

很­干­净,非常­干­净!苗苑看着他刺短的黑发和利落的制服,心中萌动。

这年头男人的品味都坏掉了,他们用曼卷的刘海和五颜六­色­的头发来张扬自己,他们穿着不舒服也不妥贴的衣服,在身上钻出各种各样的洞,挂上一串又一串的金属饰品。他们不会明白一个男人平静而安定的样子有多么动人。

苗苑小心翼翼的把蛋糕放到他桌子上,她非常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陈默没有转头,只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麻烦你了。”

苗苑一时惊讶:“打扰到你了。”

“没有。”

“我……我以后会小心点。”苗苑红着脸。

陈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非常诚恳地说道:“真的没有。”

苗苑顿时被电到,只觉得血往头上涌,不得已晕乎乎地先逃了。

好吧,陈默看着那道慌张的背影觉得有点想笑,人民大概还包括这样的,冒冒失失慌张的小姑娘,她们什么都不懂,可是单纯温暖,笑起来非常可爱,值得守护。

其实无论苗苑怎么小心都没有用,当她走近的时候陈默自然会知道,不同的脚步声代表不同的人,而微醺的可可气息代表着熟悉的食物,所有这一切的信息他不必回头都可以知道,因为这曾经是他赖以生存的本能。郑楷说回到地方呆久了,感觉就会变钝,可是陈默觉得他不会,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喜欢这样。有时候陈默认为他天生就是应该­干­这行的料,虽然最初的时候考军校只是为了要离开专制的家庭,可是最后他在那里发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路,总有一条是与别的所有的不一样的,最适合的道路,有人些找到了,有些人没有。

就像这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总有一个是与别的所有的都不一样的,最适合的人,有人些找到了,称他们为爱人。

苗苑在柜台与卡座之间来来去去,偶尔回头的时候拿捏好角度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她看着陈默一口一口把自己独家调制的蛋糕吃­干­净,心里便觉得暖暖的,几乎有点软。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苗苑看着陈默连续又相了两次亲,一次比较正常,那姑娘坚持了一个小时之后,礼貌地离开,虽然看那表情应该也不会有下文。另外一位聊得久了点,苗苑去收盘子的时候听到她说,我男朋友BLABLABLA……

苗苑登时一囧,觉得这年头的爹妈真是不靠谱。

这城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沫沫在多方打探之后,终于从她­干­刑警的表哥的闲聊中捕捉到了斯人的踪迹。

陈默,特种大队出身,货真价实的特种兵,王牌狙击手,军事和训练的技能都很可观,现在转到武警部队,支队领导都相当器重,投放在最­精­锐的中队里,就指着他带队拿名次抢第一。

好……帅!

苗苑眨巴眨巴眼睛,释放出X级的萌­射­线!

“得得得,像他那种大叔,你萌一下就算了,你别真的犯傻撞过去啊!”沫沫看着那双水水的桃花满溢的眼睛就觉得不靠谱。

苗苑脸上一红,首先争辩的是:“他哪里像大叔啊!”

“这年头三年一代沟。”沫沫郑重地提醒她。

苗苑傻了眼,真的,好多好多沟,好多好多沟……

“而且吧,我跟你讲,他们部队的都是火星人,上回我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小排长,我去唱KTV他都不乐意,说我搞声­色­活动,你真的别不信,我……说,丫头,他会让你觉得自己不在地球上的……”沫沫看着苗苑明显已经神游的视线,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不怎么老辈儿人就爱养小子不爱生丫头呢,这生个闺女就是靠不住啊!

5.

一开始陈默听到哨兵打电话说有人找还以为是谁,可是转过拐角看到一道瘦长的侧影,眼眶里就莫名地暖了一分。陆臻一手Сhā在大衣的口袋里侧着头抽烟,陆军的制服与武警有微妙的不同,这种差异让扑到陈默脸上的寒风变得更加尖锐。

我的兄弟们!他在想,虽然现在的这些同样都是兄弟,可是一起流过血,一起熬过死的到底不一样。

陆臻远远的看到他就夸张地招手,把烟头捏熄了扔进路边的垃圾箱。

“哎哟,瞧瞧……陈队长……”陆臻张开手,笑得阳光灿烂,有如永远的五月。

陈默不自觉走得近了点,陆臻略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中陈默从来不会主动与任何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可是很快的他就反应了过来,勒上陈默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好久不见!”

“嗯!”陈默觉得这天真冷,冻得人鼻腔发酸,他低了头问道:“有事儿?”

“那我不是北上嘛,队长让我随路给你捎个东西。”陆臻笑嘻嘻地指着脚边的纸盒子。

“你北上去哪里?”

“呃,北京!某所,不好说。”

“什么东西?”陈默看着他,好顺路。

“哎哟,陈队长,你等会儿验货,咱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成不?这风吹得,你当在抗严寒训练啊!”陆臻弯腰把盒子给抱了起来,陈默想了想,带他去人间咖啡馆。

这是苗苑第一次在非周六的下午看到陈默,那简直就像一个意外的礼物,让她惊喜不已。

陈默领着陆臻坐到他习惯的位置,陆臻四下里看了看,笑:“长品味了啊,都会上咖啡馆喝咖啡了!对了,你不是不喝咖啡吗?”

苗苑刚好把菜单递过去,陈默直接让给了陆臻,轻声道:“热巧克力。”

陆臻嗤的一笑出声,相当绅士的转头看着苗苑的眼睛,说道:“expresso。”

他看到苗苑脸颊红红,满眼羞涩的小眼神,笑眯眯地又加了一句:“小姑娘,做得好喝我才会再点哦。”

苗苑哦了一声,笑容极甜。

陆臻对这个电力很满意,想我关在深山老林里阔别江湖多年,功力还在,魅力没丢,可喜可贺。

苗苑回去和沫沫切切私语咬耳朵。

“我觉得那个人好帅啊!笑起来真好看!捧脸^_^”

“还好吧,还是陈默比较帅。”

“切,你说陈默哪里比他帅,眉毛鼻子眼睛嘴……?”

“人还能切成一块一块地比啊,我觉得他有气质,气质明白不?气质!!”苗苑握拳。

……

“什么东西?”陈默拿脚尖碰着纸盒。

陆臻诡笑,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两个白毛团子。

“哦?”

“富贵*上个月生了,队长让我带一只走,随便给你也捎一只。”陆臻笑得眉飞:“看出来了吧!那是队长向咱们表达殷切期待呢,咱们两个,生是基地的狗,死是基地的死狗!”

陈默弯腰看,拿手拨拉着:“哪个是我的?”

“一公一母,自个挑。”

陈默挑了只小公狗捧在手上:“就这个吧!”

“刚好,我喜欢漂亮姑娘。”

苗苑正巧端了咖啡和巧克力过来,一眼看到了,噫了一声,满脸温柔的惊喜。

陆臻调戏小朋友:“可爱吧!”

苗苑猛点头:“它叫什么名字?”

陆臻一愣,转头去问陈默:“打算起个什么名?”

陈默想了想,不自觉抿起嘴角来笑:“侯爷。”

陆臻差点就把咖啡给喷了出来:“你小心他过来揍你!”

“他不敢。”陈默慢吞吞地:“他也就敢打打你。”

陆臻望天磨牙,心想,你等着!

于是陆臻撇着嘴万般遗憾似的抱怨:“哎,我本来还指着你这只狗叫马路呢?”

陈默莫名其妙。

陆臻忽然就乐了起来,笑得像花儿似的:“因为我打算管这丫头叫明明啊!”*

陈默仍旧茫然,倒是苗苑一下子笑了出来,陆臻如获至宝:“你看看,没文化了吧,人家小姑娘都比你懂。”

“可是,这俩不是一窝生的吗?”苗苑犯愁:“那乱­仑­呐。”

陆臻登时傻了眼,陈默不明所以,可是仍然笑倒,苗苑被陈默那抿起嘴角的样子萌得心头小鹿乱撞。

陈默看到陆臻从口袋里把烟拿出来拨拉,犹豫不决的看着他,似言又止的样子,于是意外:“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有瘾了?”

陆臻笑得有些勉强:“早有了,你没发现罢了,离开了就是有点想,能沾沾味道也好。”

陈默顿时就惆怅了,摆了摆手,说:“你抽吧。”

陆臻笑:“那你的眼睛?”

“无所谓,现在也没那么讲究了。”

两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回首往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让咬牙与切齿逆流成河,这种场面怎么着都有点腻歪,可是如果你真的当过兵,那就会知道老战友相见是个什么感觉,埋汰着,抱怨着,感慨着,怀念的。

热辣辣的一杯,苦辣酸甜的刺激。

陆臻挥了挥手,又活络了:“兄弟,听说转正了。”

“啊!”陈默不太关心这个。

“那就好,那就好,就是可惜了楷哥,一世队副。”

“那不是有队长嘛!”

“就是啊,”陆臻一拍大腿:“夏明朗那小子,占着茅坑不放,到你那时候就更恶劣了,占两个茅坑不放。”

陈默探身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什么,我爹现在身体不好,离他近点,我安心。”

“也对!”陆臻眼珠子一转,笑出两排漂亮的小白牙:“那什么,地主之谊,咱俩今天不醉不归。”

“你要我不醉不归还不容易吗?”陈默无奈。

苗苑送了蛋糕上去,意外地看着陈默生鲜活­色­地拍桌子,眉梢扬起,好像是生气了,其实是在笑。

“小姑娘,你偏心哈,为什么我没有?”陆臻拉着苗苑打趣。

“这个……他点的是套餐,您要加一份吗?”

陆臻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苗苑从冷藏柜里给陆臻拿了一份出来。

“你原来喜欢吃甜食啊!”陆臻搅着自己的蛋糕,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陈默。

“挺好的啊!”陈默对自己的品味并没有太明确的认知,确切地说,他不太关心这个,觉得好吃就吃,不好吃就不吃。

“就这,就挺好了啊!”陆臻嫌弃地一扔叉子:“还不如基地食堂呢。”

陈默沉默地把最后一口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忽然明白这家伙其实比自己更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

苗苑觉得那个下午那角落里一直有阳光在,金黄|­色­毛茸茸的一团,飘飘乎乎的,细软而温暖。年轻的陆军中校与同样年轻的武警少校面对面坐在一起,脸上扬着笑,眼中闪着光,青春正好,壮怀激荡。一个笑起来很灿烂,几乎看不清眉眼似的,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另一个只会把嘴角抿起一点点,可是苗苑却觉得他的快乐并不会更少一点。

陆臻悄悄拉陈默的衣角:“哎,发现了吗?那姑娘为什么总看你?”

陈默想了想:“大概是看你蛋糕没吃完吧!”

陆臻略一歪头,把剩下的蛋糕全部填进自己嘴里。

“晚上得请我去吃好的啊!”

“行!”陈默看天­色­不早,收拾着东西起身:“要吃什么随便。”

“那我住哪儿?我告诉你啊,五星级起步,军区招待所我可是住腻了啊!”陆臻笑眯眯的。

“行!”陈默异常­干­脆。

陆臻出门的时候又注意到苗苑的视线,他于是转身摆摆手:“拜拜,小姑娘。”

陈默便随着他微微向苗苑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

苗苑脸上一红,觉得耳朵尖上都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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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富贵是一只可蒙犬,陆臻买的,是发财的媳­妇­,当然发财也是一只可蒙犬。

注2:马路和明明,是一本话剧《恋爱的犀牛》里的男女主角。

6.&7.

6.

陈默不知道是否他妈忽然对他灰了心,又或者这个城巿里的社交圈子就这么大,他一连折了四个­精­英女孩,消息传开让他母亲的声誉大减,反正就是那个周末老爸打电话过来只是说回家吃饭,午饭时他妈看他的眼神比往常更冷了一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陈默想起他们其实从来都不常交谈,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流维持着最­精­简的程序。

这个,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一下。

然后,好,或者是不好!

一个回答,说出再无改变,他们之间的交流总是像石头那样碰撞着,每一下都硬生生的,陈默看到他的父亲总是看着他们无奈地苦笑或摇头,可是大家对此都已经有些无能为力了。那天吃过午饭离开的时候,陈父拉着陈默的手臂说:“你妈妈也是关心你,你别怪她。”

陈默说:“我知道。”

我如果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让她在我面前说应该或者不应该呢?陈默心想,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了。

下午还有很长的一段空闲,习惯­性­地请了假,现在几乎有点无处可去,陈默低着头,把自己裹在大衣里慢慢地走。其实那天陆臻是半夜11点多的车直接去北京,那个传说的比基地更为神秘的部门已经对他严阵以待,他们将用比当年的夏明朗更为挑剔的目光来审视他是否有留下的资格。于是什么五星级酒店不过都是开开玩笑,陈默原本打算带陆臻去西安饭庄里吃这个城市最贵的菜,可是陆臻站在门口笑得极为没心没肺,他说:“兄弟,鲍参翅肚的咱上辈子就吃腻了,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回民小吃街?”

陈默于是只能再开车带他去大麦巿。

夜巿才刚刚开始,炭火在深沉的夜­色­中氤氲着牛羊­肉­腥咸的鲜气,整个街巿便是再红润油亮也不过的人间烟火。

陈默和陆臻走在路边买小摊点上的烤­肉­吃,两串羊­肉­两串羊脊,一路走过去,陆臻一边吃一边嘀咕,不够味啊不够味。陈默不自觉地就想起当年陆臻和方进两个为了一块烤羊­肉­打架,在草地上摔来摔去,队长坐在红红的火光后面笑骂:“有­肉­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恍若昨日。

陆臻的酒量大,量大的人都不太喜欢喝啤酒,陈默约等于没有量,而且他也不喝碳酸类的饮料,于是一个喝白酒一个喝白水,不明就里的一眼看过去,倒是一样的豪迈。夜深月明,陆臻的脸­色­越喝越白,羊­肉­泡馍的汤上面飘浮着鲜艳的碎辣椒,两个人都吃得头上冒烟。

“饱了!”陆臻抱着肚子笑得极满足。

陈默擦擦嘴,把桌上的钢钎收起来拿去还,还有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陈默先去队里拿了陆臻的明明,不自觉开车带着陆臻去了古城墙。这是个古老的城巿,这些年变了很多,而只有这一段还在书写着永恒。城墙根走着些晚上出来溜弯的老人,远远的有几声秦腔传过来,直入云霄的苍凉。

风大,陈默看到陆臻把自己裹在大衣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就不笑了,夜­色­清寂中他听到陆臻小声地哼着歌,细腻柔美的调子,可是真的听清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陈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脆冷的空气撞进鼻腔里,酸溜溜地发麻,他看到陆臻背靠着千年的古城墙仰起头,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凝着水光。

“……也许你倒下,将不再起来。我是否还要永久地期待……”

陈默走过去挨着他,轻声哼了两句:“……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陈默。”陆臻抽了抽鼻子,笑嘻嘻的:“我这人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不会。”陈默伸过手去把陆臻的头按到肩上。

也许你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

陈默记得那天夜里陆臻趴在他肩上悄无声息地哭,他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呢?我现在就开始难受了,陈默,你想不想他们?

陈默……陈默……你想不想他们?

陈默用力闭了一下眼,茫然四顾,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人间”的大门口,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沫沫听到门铃响下意识地说欢迎光临,陈默四下一扫没有看到苗苑,就对着沫沫说道:“热巧克力。”

沫沫点头,手里的搅拌勺叮叮当当地敲在杯壁上,过了一会儿,她泡了一杯热巧克力,从冷藏柜里拿了一份蛋糕出来。其实陈默还没有开始吃就已经发现不对了,尝一口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沫沫远远地看着他,心想,我数到十,如果你发现,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可是陈默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习惯­性­地把自己面前的食物全吃光,如果你曾经饿到胃里在滴血,就会本能地不浪费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沫沫有点泄气,然而像她这种女孩子有时候更容易被失败激起血­性­,她忽然鼓起勇气坐到陈默对方去。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蛋糕有什么不对?”

“这个也不一样。”陈默敲了一下杯子:“你们换厨师了?”

“我们没有换厨师,只是给你吃的东西一直和别人不一样。”沫沫很激动地说道。

陈默惊讶地挑起眉。

沫沫带着一种隐密的兴奋感在讲述,基于好朋友的立场,她完全美化了苗苑的花痴行为,将此包装为一个少女对想象中的英雄人物的仰慕,这种仰慕是纯洁的,透明的,无欲无求的,所以它理应得到更多的赞赏与关注。

所以,陈默,你难道不应该要回报她一下吗?

沫沫拐着弯说了很大的一段话,而陈默很冷静地从中提取了­精­华所在。他忽然觉得这很有趣,作为一个男人他有自尊心,作为一个军人他有荣誉感,再冷漠的男人也会喜欢被一个年轻可爱的小女孩所仰慕迷恋,这真的很长脸。

沫沫把苗苑租屋的地址抄在一张点餐单上留给陈默,陈默把最后一点热巧克力喝光,捏着纸条走了出去。沫沫兴奋得心头小鹿乱跳,举手之劳,完成一个奇迹般的相遇那会有多美好?

苗苑在床上翻来翻去地煎烙饼,这个城巿的冬天冷得生硬,与她生长的家乡不符,入冬之后苗苑的身体几次反复,终于一下子病倒了。身在异乡为异客,平常时分不怎么感觉得到的寂寞孤凉在生病时变得异常明显。苗苑长吁短叹地哀怨着她昨天其实应该当机立断地去医院打吊针,如果她不是那么拖拖拉拉对自己的身体抱着不切合实际的美妙幻想,她现在应该就已经好了,她应该笑眯眯地站在人间的柜台后面,而陈默应该也已经到了。

她不无哀伤地想象着,不知道她今天早上抱病过去做好的那块青梅巧克力蛋糕品质是否还能过关?要知道感冒会让人的味觉退化,而陈默,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尝出那其中的不同?你的蛋糕师今天舌头麻木,尝不出美味。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又低低地笑了出来。

苗苑,实际一点,如果他今天能发现你的缺席,就已经足够欢喜了,做人不应该要求太多。

沫沫打了电话过来问她现在在哪里。

苗苑毫不客气地撒着娇,强烈要求人民群众发扬互助友爱的­精­神,要为革命先驱的身体健康大业贡献力量。

沫沫嘻嘻地笑,说,大礼,我给你送了大礼。

苗苑警惕着:你又偷吃了我什么东西?我跟你讲啊,我藏在柜子里的BLABLABLA。

沫沫在电话的另一头笑得喘不过气来。

苗苑却忽然声音软软地问道:“陈默今天来了吗?”

沫沫道:“来了。”

苗苑哦了一声,又问:“今天的姑娘长什么样?”

“今天没姑娘。”沫沫的声音里带着笑。

“哦……”苗苑越发地哀怨了起来。

笃笃笃。

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十分的齐整。

“谁啊!”苗苑在里间应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喉咙是哑的,发不了高声,苗苑披了衣服站起来,猜度着难道是房东提前来收房租了?

在苗苑的记忆中,那个冬日的下午阳光好得像七月,纯洁的透明的玻璃一样的阳光泼天撒地,而当她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陈默,深绿­色­的军装在阳光里起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的雾,于是面目反而模糊。

苗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7.

那个地址不算太好找,偏街陋巷的越走越深,陈默摸到门口的时候甚至有点犹豫不决。他试探着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低低的一声,他听清了,于是放心站在门口等。

门开得有点莽撞,陈默看到光线卷着灰尘一起扑进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子眯着眼站在门后。

“哦……苗苑是……”陈默试着往里走。

砰的一声,大门被紧紧地甩牢。

陈默迅速地往后跳了一步,惊愕,还好我是练过的,要不然大概鼻子不保。

苗苑背靠着大门呼吸急促,怎么回事??

做梦了?撞邪了?我还没睡醒?我的怨念生成妄来找我了??

苗苑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嗞……疼的!她用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好热,于是……天哪!苗苑再次回身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陈默看到门缝后面露出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你的同事,告诉我你生病了。”陈默说道。

大眼睛眨了眨,砰的一下,门又关上了。

“我,我先梳个头……”门内慌慌张张地传出来一声。

陈默抿嘴一笑,这个要求似乎也挺合理。

苗苑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没病了,冲杀进浴室的速度几乎是平常的三倍,如果不是担心陈默在外面等着不耐烦,她甚至都有劲儿给自己洗个澡。

陈默终于被人让进屋,发现房间里收拾得还挺整齐,只是老房子年久失修,空气里总有一点散不尽的烟尘气息,古老而软旧。苗苑红着脸跟在他的身侧,手足无措得厉害。

如果你刚好生病,刚好在最脆弱的时刻思念着那个人,而他却出现了,为着你!

那是什么感觉?

苗苑觉得这一刻极度的不真实,每一脚都踩在云里,飘飘乎乎的,心里塞满了粉红­色­的香草棉花糖。

“别招呼我了,你去床上躺着吧。”陈默看着苗苑晕乎乎茫然的样子就觉得好玩儿。

苗苑点点头,乖顺地爬到了被窝里。

“发烧?”陈默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到苗苑一张苹果脸烧得通红,眼睛水亮。

苗苑点头,语言功能暂时丧失。

这女孩一点也不咄咄逼人,仰着脸看着自己的样子像一只温柔的猫,没攻击­性­,没有恶意,没有任何掠夺的企图,这样的人让陈默觉得很放心。

“你同事跟我说你生病了,她让我帮她来看看你,她哥跟我认识,是刑警大队老秦。”陈默组织语言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做了点背景介绍。不过看起来这似乎一点也不重要,苗苑的眼中仍然没有焦点,傻乎乎地看了他半天,才慢慢说出一个字:“噢!”

然后低下头,连脖子都开始发红。

气氛陷入冷场,陈默不擅言词,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再继续,他看到床边柜子上放着一个红润的苹果,便拿起来问道:“吃吗?刀在哪?”

房间里开着暖气,­干­燥而温暖,陈默进门之后把常服的扣子解开了,苗苑因为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便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腰上挂的钥匙还有红­色­的军刀。

陈默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眉心略微起了一点点,说道:“这刀不­干­净。”

“噢!”苗苑很郑重地点着头,从床头上放的卷纸里找出了水果刀,双手托着递了过去。

陈默忽然觉得很好笑,几乎就想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可是看着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又觉得太像在欺负小朋友,所以只是把刀接了过来,用拇指试试刀锋,还挺利的,大概是新买的。

苗苑非常认真地看着陈默削苹果,起初是因为她不能看陈默的脸,这个距离太近太刺激了,她担心自己会晕过去,可是很快地她发现陈默削苹果的手艺更刺激,他削得极快,果皮极薄而且不断。柜子上有­干­净微波炉盒子,陈默把苹果削完,飞快地切了几刀,刀锋沿着苹果核切进去一转一撬,果­肉­均匀地散落下来。

苗苑震惊地看着他,心里绝望地嘀咕着,大哥,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我。

“吃吧。”陈默没找到牙签,把水果刀扔在盒子里一起递过去。

“你……专门练过啊?”苗苑嚼着果­肉­,完全尝不出味道。

“嗯。”

“为什么要练这个!”苗苑心想,花小姑娘一级啊!

“无聊。”无聊时的消遣,顺便练习刀感和手指的灵活度。

苗苑心里默默地滴着血,深切地感觉到这种无聊的时候就给人削苹果的好男人真的是好萌好萌。

苗苑于是问道:“你今天不相亲啊?”

“嗯。”

“想,想找个什么样女朋友呢?”苗苑低着头,只差把自己埋到微波炉盒子里去密封起来。

“顺眼就好。”

“那你,觉得我……我还顺眼吗?”苗苑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眼巴巴地看着陈默。

陈默惊讶的略一挑眉,苗苑的气泄得太快,头低得太急,没看到陈默旋即换上的淡淡笑意。

“还,还可以吧!”陈默说道。

唔??!!苗苑眼前一亮。

陈默忽然想起既然大家都觉得他实在是老大不小了,应该要找个女朋友,好好相处,有机会就成个家,那么,为什么非得费那么大劲去搜索一整副扑克牌呢?

眼前这个姑娘就挺好啊,至少他已经看过她很多次,看习惯了,挺顺眼。

至少他还尝过她的手艺,很不错,挺好吃。

至少这姑娘看着挺喜欢他,没有一开始就跟他讨论尖锐话题,国计民生,以及,陈默你什么时候能升职,什么时候会转业,你有没有房有没有车,什么时候会有房,什么时候会有车……

反正怎么看,这姑娘都比他妈给他介绍的那些人更靠谱,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将来应该跟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陈默承认自己的经验不足。然而,即使以他相对不足的经验看来,反正也不应该会是从彼此防备、小心试探、互相敌视的两个人之间产生的。

如果说生活是另一个战场,有些人是自己人,有些人是敌人,所以……我们总应该要跟自己人一起过日子吧。

陈默想了想,把手机拿出来:“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

“啊?为什么?”苗苑莫名其妙。

“我妈逼着我相亲,每个星期给我拎个人过来,我也有点烦了,不过她今天说如果我能自己找一个,她就不管我的事了,所以我得拍张照片给她看看,你,不反对吧?”陈默很认真地看着苗苑的眼睛,专注而诚恳。

“噢……那个,那个……”苗苑觉得自己快晕了,头顶上在冒着热气,灵魂叽叽咕咕地偷笑着飘散而去。

“行啊!”苗苑用力握一下拳:“当然没问题!”

举手之劳而已嘛!日行一善呐!我是好人苗苑嘛!

可是,可是……苗同学,请不要回避不要否认,其实你在偷笑对不对?其实你快爽死了对不对?打发了好啊,快点把妈妈打发掉!就是说嘛,不要再去找那些不靠谱的姑娘来相亲了,这么好的男人就是应该要留下让我慢慢追!

“噢,那什么,我要不要去化个妆!”苗苑忽然紧张起来。

“不用,现在就挺好的。”陈默对好角度按下快门。

他在夸我好看!苗苑羞涩而兴奋地红着脸。

“那,那什么,你看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应该要请我吃饭?”苗苑心头小鹿乱撞。

“可以,想吃什么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陈默心想这姑娘进入状态真快。

噢!耶!苗苑在心里兴奋地握拳,如果你请我吃饭,下次我就可以请你吃饭了啊,再下次……苗苑同学快点好起来,快点投身到伟大的追求帅哥的革命事业中去吧!

革命是什么,革命就是请客吃饭啊……口牙!

8.&9.

8.

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苗苑觉得自个只要看着陈默就全身发热,沸血横流,当然那更有可能是因为她全身穿戴整齐地让人给忽悠进了被窝里,当场就被捂出了一身的汗。于是晕乎乎的一身透汗出完,她便奇迹般的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陈默只有半天假,略坐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挺尴尬的,那姑娘更尴尬,就出门在巷口的小饭馆里给苗苑买了一份晚饭关照她晚上多吃一点。基本上陈默对照顾病人的概念还停留在吃饱穿暖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而同时广大人民群众也很认命地认为对于这位老兄,我们不能要求太高,好在苗苑是个容易自我满足的姑娘,以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心里美得不得了,差点儿就把辣椒给呛到了肺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沫沫看到苗苑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店门口,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乖乖隆滴冬,爱情的力量果然好伟大!

沫沫以四十五度仰望苍天,让她的热泪顺流成河。

苗苑羞羞涩涩地别扭着,挨这去蹭蹭沫沫的肩膀:“晚上请你吃饭哈。”

沫沫眼角一飞,对暗号似的:“搭上了!”

苗苑脸红得更深,几乎能滴下汁来,悄没声的点了点头。

“什么感觉?”

苗苑望天:“估计,就跟周董亲自去你楼下唱情歌差不多。”

“哇,这么夸张?来,具体地形容一下,进军到哪一步了?”沫沫借工作掩护悄悄凑近。

“交换了电话了,然后呢,他答应请我吃饭。”

沫沫不屑地噫了一声。

“慢慢来,慢慢来……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苗苑拿着手指在头顶上画圈圈。

沫沫斜眼:“你慢慢做和尚吧!”

苗苑不急不恼,把­奶­油倒进搅拌器里开始打。

手机安安静静的睡在口袋里,被体温暖得热乎乎的,苗苑一想到陈默的手机号码就在自己的电话薄里卧着,心里就觉得特别安定。现代社会就是有现代社会的好处,古时候一见钟情一拍两散十年生死两茫茫,你说要是个有手机什么的,哪里来那多么的怨女孤男啊!

有些事就是这样,即使你不去做,想想也是好的,就像那些收藏了千古名器在家的收藏家一样,几千万一个罐子你说买回家是能当吃还能当穿呢?也就是看着心里美。

基本上,苗苑同学现在对陈默的手机号码也是一样的心情,就算是不打,想想也觉得开心,老板过来巡店看到苗苑愣了半晌,心想这姑娘莫不是发烧发傻了?挺聪明一丫头,怎么一脸傻笑呢?

于是傻笑聪明丫头便乐呵呵的往老板面前一蹭,神叨叨很专业地说道:“老板,入冬了。”

老板点头,对啊,挺冷的。

“冬天是个机会!你看啊,节日一个一个的就来了,感思节,圣诞节,元旦……”

老板继续点头,心想,怎么了?

“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推新品,趁着年节……”苗苑双眼放光,闪闪发亮。

老板大喜,一拍巴掌:“太好了,就是喜欢你这种充满了­干­劲的样子,这才对啊,年轻要有点创新­精­神!沫沫,好好跟人小苗学学!”

苗苑嘻嘻一笑,沫姑娘坚贞不屈地投出了鄙视的一眼。

这是什么行为啊,这是赤 ­祼­­祼­的以公养私,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脚,薅社会主义羊毛!!

苗苑与她对视一眼,火花四溅中传递出一个意思:别多嘴啊?吃人的嘴短!我会让你的嘴短起来的。

沫沫眼珠子一转,脆生生地对着老板说了一声,哎!

老板乐呵呵地走了。

就像小时候过年最好的一颗巧克力糖总是要留到最后才吃那样,苗苑一天里对着手机看了又看,终于撑到收工关门的时候才给陈默打了第一个电话,可惜了,没人接!苗苑失望了一会儿,心中转过千百个心思,很黯然地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冷冰冰的,有点硌。

夜晚的古城,安静得苍凉,苗苑用大围巾把自己的头都裹起来,手上戴着大大的翻毛手套,抱成一团顶风前行。

手机铃声在寂静中响得很安然,几乎是有些优美的,苗苑听完了前奏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笨拙而费劲地把那个小东西从口袋里折腾出来,就着灯光一看,差点没失手给砸了。

黑白分明的两个字——陈默,在屏上闪啊闪的。

苗苑开心地咬着冻得发木的嘴­唇­,接起来用最柔情的声音说了一句:喂?

“刚才队里熄灯,在点名,手机放办公室里没听到。”陈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苗苑莫名地就感觉人的声音也是有温度的,属于陈默的那种,就是不多不少刚好的41度,温温的暖人心。

苗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其实没事,就是想告诉你我病好了。”

陈默噢了一声,说:“我今天都忙忘了,也没问问你生病怎么样了。”

苗苑笑笑的眯起眼:“你等会儿还有工作吗?我没打扰你吧!”

“没了,休息了。”陈默想了想,索­性­一五一十地详细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什么时候在­干­活,什么时候能休息,什么时候你找我一定是找不见的,什么时候我能有空等你电话。

苗苑听到等电话那三个字心口一跳,即使明知道人看不见,还是很顽强地在寒风中红了脸,嗫嗫地问:“那我以后可以常常给你打电话吗?”

陈默听出那声音底气不足,便笑了:“当然可以啊!我一般到十点就完全空了。”

苗苑兴高采烈的,抬起头,看到满天的星星都在向她眨眼睛。

陈默挂了电话,呆了几秒钟,心里很怪,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或者这就算是在谈恋爱了?每天晚上有个人会打电话跟你说一些与自己完全不沾边的事,开始要学会牵挂一人,记得她生病好没好……

陈默把手机顶在指尖上转了半天,按出一排号码拨了过去。

陆臻的声音永远都带着三分笑,热热闹闹地从千里之外撞过来:“哟,稀客!”

“啊,有空吗?”陈默倒在椅背上。

“有啊,我还没正式进入保密状态呢,公事私事?随便聊。”

“私事。”

“陈默,我没听错吧,你也有私事?”

陈默顿时一囧,陆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诚恳地道歉:“默爷,我错了还不行么,什么事儿您开口!这么说一半吞一半的,勾得我心里痒。”

“我,有女朋友了。”陈默本以为对面会有一声惊叫,可是等了一会没想到居然没有,冷嗖嗖的空白时段过去之后,陆臻幽幽地说了句:“陈默,欢迎回到地球。”

于是,陈默自己先笑喷了。

“有这么夸张吗!?”

“绝对有,要不然你试试把这消息告诉咱们队里,我敢保证方进明天就能杀过去。”

“别啊,你别又招他,八字还没撇呢!”

“这倒是,”陆臻同情的:“就他那急­性­子,搞不好明天杀过去就直接催你们圆房了……说给你仨月,整个儿子出来给我玩哈!”

陈默没答话,默默地囧着,于是陆臻华丽丽地想岔了,一声惊叫:“陈默,你不会是已经圆房了吧!”

陈默登时就汗了,拍桌子吼:“你想什么呢?”

“哦,哦,没,没啥,我这人就这德行,饱暖思­淫­ 欲,您别跟我一般见识!”陆臻心想这回玩大发了,默爷害羞了,他嘴里道歉,却满心邪恶的笑:“那个,陈默啊,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呢?”

“哦……也没什么。”陈默一时哑了,他其实还真没什么事,那只是一种冲动,想要找个人倾诉的冲动。

9.

陆臻心下了然,唉,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在队里那几年,尤其是楷哥走了之后,整个队里­鸡­毛蒜皮的心理活动大家都上赶着邀请他参与一把,你说咱也就是长得齐整了一点,招人待见了一些,做人八卦了一点,也不用这样啊!

陆臻得得瑟瑟地思考着要怎么从陈默那个闷葫芦里套到更多的词儿。

“那姑娘是­干­什么的?”陆臻决定从周边开始。

“做蛋糕的。”

“哦,不错,好工作,那长得怎么样?有楷嫂漂亮吗?”

陈默回忆了一下郑楷那艳光四­射­的老婆,再回忆了一下苗苑那小猫似的眼神,叹了口气:“怎么能跟嫂子比呢!”

“倒也是哈,郑老大那是撞了邪的狗屎运。”陆臻自觉失言。

“不过其实也挺漂亮的。”陈默不自觉搭了一句。

“嗯,自己瞧着好就成,脾气怎么样?”

“挺乖的,”陈默想了想:“很爱说话,比较啰嗦!”

“好啊!”陆臻一拍大腿:“陈默,有眼光,我就觉得你应该要找个这样的!”

陈默迟疑:“你真觉得这样的好?”

“绝对的,你想哪,两个炮仗放到一起就得炸了,两块木头凑一块儿生蘑菇啊?我家乡有句老话,一块馒头搭块糕,你现在这样正好。”陆臻一激动就话唠,连珠炮似的说完了擦擦汗,心想要我这么上心­干­嘛呢?

陈默于是陷入了沉默的思考,陆臻那没头没脑的肯定给了他绝大的信心,他忽然觉得这个事­干­得的确不错。

“陈默?”

“嗯?”

“我跟你说啊,现在外头的小姑娘脾气可大,你得哄着点,让着点,别一个不高兴就不理人……”陆臻一顿:“不对,你要不高兴就得杀人了,应该说,不要你觉得还没有高兴,就不说话,明白么?这话怎么说这么费劲呢……反正领会­精­神,听我的就没错。”

陈默讪讪地:“说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一样。”

“总比你有经验,不识好歹。”陆臻磨牙不已。

陈默含糊应声,陆臻还想逮起来再说教两句,陈默已经坚定­干­脆地挂了电话。

陆臻气呼呼地对着电话直瞪眼,心想,你要敢跟你女朋友来这手,你保准玩完!我TM生气了,就不提醒你!气归气,一张笑脸却是怎么也绷不住。

他于是无奈感慨:陆臻啊陆臻,人家找女朋友结婚生小孩,要你这么高兴­干­嘛呢?关你什么事儿呢?

是啊,按说是半点不关他的事,可是,偏偏就是挡不住乐得心里美滋滋的。

陆臻拎着电话筒踌躇着,一排数字滚瓜烂熟地在脑海里闪过,没来由的就看到夏明朗异常欠扁地冲着他乐:你看哈,这种事儿怎么就净找你呢?我就说嘛,自己长了张知心大姐的脸,也不能怨上帝吧!

靠!

陆臻的心头呼地一下就长了草,重重地把话筒给扣了回去。

“行了,收工了,”陆臻站起来冲着外间大声招呼:“今儿心情好,出去摊上吃宵夜,我请啊!”

“噢!耶!”呼呼啦啦一下子热腾腾的人气都涌了过来,陆臻便觉得心里安定了。

不管人们是不是愿意,冬天还是这么热热闹闹地来了,天冷了,人心反而热,一个个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大街上都挤了几分,鼻头和脸都冻得红红的,怎么看都透着喜庆。苗苑最近战斗的热情极高,她订了个计划一周试一个新品,差不多周一周二生意不好的时候研究方子,试吃,周二周三开卖,周四周五结合一下成本问题订个价,周六就可以正式上柜。

苗苑把一个轮回的终止固定在周六,因为周六是陈默会出现的日子。

她现在每天晚上在九点四十分的时候给陈默打一个电话,刚好就是她收了工回家的那一段路程,起初的时候她还在腼腆,可是慢慢的发现陈默这人实在是话不多,于是只能叽哩呱啦地单方面作战,好在陈默的嘴巴紧,耳朵却很温柔,从来也不嫌烦。

她说得兴起,一股脑儿地把自己这边所有的近况都倒得­干­净。说店里好玩的顾客,说每日的见闻,说我最近试的新品大家都说很好,说……陈默啊,你礼拜六过来吗?我请你吃蛋糕?

苗苑沉默着,心怀忐忑地等待。

陈默说:“好啊!”

苗苑看到家门就在眼前,恋恋不舍地说再见。

我被驯养了!

苗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她想到了巴甫洛夫的那条狗,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条件反­射­的模型。每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她就会开始期待,甜蜜的焦虑的,看着客人一个个离开,看时钟一格格走过,熟客有时会打趣她:姑娘啊,怎么最近看我们结账就这么开心?

苗苑低头笑,脸上红红的。

其实还没开饭呢,只是在摇摇铃啊,这只可怜的笨狗已经在口水滴嗒了!

我是笨狗,那你是什么呢?苗苑用手指戳着手机屏幕上模糊的身影。

我喜欢你,而你却不知道!

你说你这叫什么?

你就是傻瓜啊!

于是笨狗把傻瓜的相片放在枕头旁边,做了一个有关于笨狗及傻瓜及巴甫洛夫条件反­射­模型的梦。

陈默心知这将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因为如果要再往前倒,那就得去追溯漫长的人生岁月了。十年前?十五年前?好吧,不得不承认他高中的时候也不怎么风流。

可是第一次约会应该­干­嘛呢?吃饭,逛街,看电影?说实话陈默对此也挺头疼的,于是能按苗苑的愿望做安排,他实在觉得谢天谢地挺好的,就像陆臻说的,谁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心里想点什么呢?还不如听她说的做。只不过陈默觉得如果去店里,苗苑很明显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那么,他坐那里­干­等着似乎也很傻。于是陈默在深思熟虑之后,带上了几页纸,准备过去给年底的总结先打个草稿。

苗苑这次准备的是冰镇香橙巧克力舒芙蕾,小小的一个半圆切块,顶面焦脆而中间却仍然湿润地闪着细腻的巧克力光泽,一小堆打发的鲜­奶­油像云一样从切块上滑下去,上面装饰了两片薄荷叶。苗苑用了一点香橙白兰地提味,口感绵软细腻极为浓郁,因为实在有些太甜了,饮品配的是伯爵红茶。

苗苑坐在陈默的对面,眼神是紧张而期待的,陈默忽然觉得自己压力巨大,很担心这辈子都没有装腔作势过的脸部肌­肉­会不能听从理智的派遣硬生生挤出一个好味的表情,所幸第一口放进嘴里之后陈默便心底一松,因为,不用演了,是真的很好吃。

“好吃吗?”

“嗯!”陈默点头,把嘴角沾着的一点碎屑舔进去。

呜……苗苑很无耻地发现自己居然脸红心跳,算了,遁了!

她匆匆丢下一句,好吃就好,一溜烟地忙开了去。

陈默沉默了三秒,由衷地感觉到现在的小姑娘果然都挺怪的,他小心地吃光了所有的蛋糕,把稿纸拿出来开始写。

苗苑中途走过来帮他添了一次茶,伯爵红茶的苦味很温润调和,陈默发现原来他的舌尖还是可以适应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食物的,他其实并不如自己原来想象的那般讳忌良多。

10.&11.

10.

晚饭,它奏是个问题啊!

陈默在心里猜度着苗苑今天叫他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请他吃一块蛋糕?

晚饭啊,晚饭,你真是个问题!

苗苑看着陈默埋头,一本正经地写啊写,觉得,难道他今天不打算请我吃饭?

苗苑抬头看钟,沫沫敲敲手腕提醒她,要去趁早,否则不给你顶班,苗苑深吸一口气窜到陈默身前:“陈默你饿了吗?”

你要是饿了,大不了我请你吃晚饭成不?

苗苑不无心酸地想着。

“想去哪里吃呢?”陈默欣慰地抬头,把笔帽合上,你再不说,我的总结就得写好了。

“呃……我们去吃羊­肉­泡馍吧!”苗苑兴致勃勃地提议,于是陈默难得地惊讶了。

陈默最初一直在思考第一次请女朋友吃饭应该去哪里,可是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于是他打算彻底地放权,随便苗苑想去哪里吃都成,为了等会不要捉襟见肘,他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还专门拐去ATM取了五百块钱,然后这姑娘热情洋溢地看着他说:我要吃羊­肉­泡馍!

陈默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点戏谑的意思,然而未果,也就是说这是个真实的请求,她真心实意的打算要让他请她去吃羊­肉­泡馍!!于是陈默叹了口气,心想,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虽然苗苑一直号称她是个外地人,所以要吃最正宗的本地食品,所以言下之意,她想去吃陈默小时候吃过的童年回忆,可是陈默还是开车带着她去了同盛祥,毕竟他小时候喜欢的那家店实在是太拿不上台面,也太脏了点,上次带陆臻过去的时候,连他都不敢把袖子往桌上放。

正是饭点儿的时候,同盛祥里面人声鼎沸的,祖国各地的口音都是全的,陈默点了两份泡馍本打算再点些炒菜,苗苑很吃惊地瞧着他说,你要是怕吃不饱我可以分给你一点,我一碗吃不掉的。

陈默想了想,就算了,其实这地方的炒菜挺贵的,也不怎么好吃,关键是,也不怎么好吃。

两个碗,四个馍,对半撕开了用指甲一点点地掐,苗苑说你等会有急事儿吗?

陈默说没有。

于是苗苑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慢慢掰吧!

掰馍这种事儿如果不急,两个饼子可以掰半个小时,苗苑心里得意洋洋,为什么要吃羊­肉­泡馍?因为可以掰嘛!虽然平时在电话里也聊天,可是毕竟不像现在这样,活生生一个人在面前,会说会笑的。

外面天够冷,里面就够热,同盛祥里氤氲了羊­肉­的香气,四下里飘着白烟水汽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有点不真实的距离感,人很多,很热闹,人们大声吆喝着说话,两耳里灌满了大江南北的繁杂口音。陈默心想,他本应该是不会喜欢这些的,他这些年来的训练都是教导他怎样享受寂寞的,他可以孤身一人在旷野寂静的雪堆里呆上一天一夜,只为了分辨一个目标开一枪,而那个目标甚至不一定会出现。

曾经他对于­干­这种事非常的得心应手,可是现在……他看到苗苑笑眯眯的半低头费劲儿地掰着馍,脸颊被蒸气蒸出淡红的血­色­,她的眼睛亮亮的,说着一些很好玩但是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题。

陈默忽然觉得心里有点软,人间烟火,的确,的确是要这样才是更正常的生活。

馍掰完了,陈默收起碗去加汤煮,苗苑探头过去看了一眼,惊叹,呀,你怎么掰个馍都掰得这么均匀呢?

五毫米的小块,一个个都长得差不多,陈默自己看看也觉得挺好笑,习惯了,当兵太久,习惯这些有规则的东西,做什么都会不自觉给弄得整整齐齐的才顺心。

“一看我掰的这个就一定不如你的好吃。”苗苑很是羡慕的。

陈默噢了一声。

煮好回来,陈默挑了一碗推过去给苗苑,馍粒均匀细致,苗苑一口就尝出来不是她自己掰的,心里得意地晃啊晃的。我看中的男人,人品真地道!就着辣椒、糖蒜与陈默下菜,苗苑那一顿泡馍吃得很是满足。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苗苑一直在惋惜,你说现在也没个什么居委会,给评个拥军模范标兵什么的,要不然她铁定得上榜啊!苗田螺最近脑子不动手指都会自己想动,倒倒这个加加那个随便烤一烤都是美味,沫沫迎风流泪,说: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爱情!

苗苑只是笑,懒得答理她。

年末了,陈默在队里搞比武,苗苑突发奇想说我给你烤一批蛋糕做奖品吧!陈默觉得这没啥,就答应了,苗苑用大纸盒子装了整整五个巧克力雪梨派拿过去,可是她还是错误地估计了一个大队的人数,乌鸦乌鸦的一片人头,坐得整整齐齐的,本来是没打算搞得那么膈应真的只让优秀的士兵吃,别人就管看着,可是切到后来怎么也不够,还是留下了一堆黯然流口水的。

有些战士嘴甜,大声吼着谢谢嫂子,苗苑大惊,转头去看陈默,却只看到他专心跟别人说话,脸上平平淡淡的,没有太多反应,又有人要起哄的时候,指导员就站起来说话了。

苗苑回去拉着沫沫的胳膊直摇:你说他应该知道了吧,知道了吧……他一准知道我喜欢他了,要不然谁闲没事对他这么好啊!可是他为什么就没点表示呢?

沫沫慎重地思考:“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男人叫三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苗苑傻眼:“不会吧!”

“那你找个机会逼他一下呗!”

苗苑低头踌躇不已。

要是真撞上三不,那就只能认命是自己的眼光太黑,可是苗苑怎么看陈默都不像,或者,真的是老男人架子大,做人太腼腆了太不主动,苗苑心想,就真的逼一下吧!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看到底是不是你碗里的菜,不行也就只能拔了心里那一把草。

苗苑谋划着,只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心酸呢?

苗苑挑了个日子,赶在了饭点前面打电话,等了一会儿没人接,心都凉了!好在心口降到0度之前陈默给拨回来了。

“晚上有空吗?”苗苑抽抽鼻子,这不是装的,她是真纠结。

“没有!”陈默答得倒是­干­脆。

“啊……”苗苑绝望了。

“你有事找我?”陈默猜度着。

“嗯!”苗苑点头,她觉得她就快哭了,就快就快要哭了。

“那我去找人帮我顶一下。”

苗苑的眼泪在空气中神奇地蒸发了。

“你现在在哪儿?”陈默拿着手机去找成辉。

“就在你们队门口。”苗苑在武警大队的墙外转悠,把围墙上的墙皮抠得噗落噗落掉了一地。

“那你找个没风的地方等着,我马上过来。”

苗苑看着自己的手机愣了几秒钟,长吁一口气,摸摸胸口,就是说嘛,我党我军多年的经验教训告诉了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要勇于,敢于,拿起武器做战斗!枪杆子里出政权!

苗苑正挥舞着双手表决心,陈默从大门口里跑出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风里指手划脚的。

真有劲儿啊,这么冷的天!陈默感慨万千。

“什么事儿?”

苗苑脸上一僵,转回身的时候已经把那些嚣张气焰都收回了,她用特别期待特别委屈的小眼神看着陈默,声音软软地说道:“我今天过生日,你能陪我去吃个蛋糕吗?”

“你今天过生日啊!”陈默一阵懊恼,完了,他什么都没准备呢!

前两天,他的前任队长大人专门打了个电话来教导他,但凡是媳­妇­,那都要哄,而且要哄得有水平有重点,所以你可以在一年362天里忽略她,可是有三天,你一定要好好表现,那就是:情人节,圣诞节,还有她的生日。反正陆臻那小子的主意不顶用,听我的就对了,我可看好你啊,默老弟!

陈默心想,您再看好我也没用了,我注定要错过第一次表现机会了。虽然他也没想过他能怎么表现。

11.

苗苑的计划远比想象中来得顺利,陈默甚至没有回去加一件大衣,直接穿着常服就跟着她往回走了。

“不会冷吗?”苗苑把自己缩在羽绒服里抖。

“没事!”真的,这么点风算什么呀,常服里面还有毛衣。

身体真好!苗苑惊叹。

苗苑屋里的暖气已经开好了,小房间里收拾得特别整齐,陈默不自觉就想到他第一次过来差点让人给砸了鼻子的惨剧。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平房,墙面上的石灰是新扫过的,不过扫得挺粗糙,可以看到到白漆下面的陈年水渍,淡淡的映着一层,像抽象派的山水,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塑料地毯,踩着很软,足以隔绝地气。

房间里没有太多的装饰,一个不大的碎花布沙发和一个同样小巧的木质茶几,陈默被安排坐在沙发里。他看着苗苑小心翼翼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蛋糕。小小的,圆圆的,周围的一圈儿上贴着长条型的小饼­干­,上面撒满了深­色­的可可粉,白­色­的糖粉在可可粉上拓出树叶和玫瑰的花纹。

苗苑屏息凝神地走近,把蛋糕放到茶几上。

提拉米苏,带我走!

希望这个暗示足够明显,如果这还不够的话,苗苑决定在蛋糕吃完之后把提拉米苏的故事再说一遍。

“吃饭了吗?”苗苑问道。

陈默摇头,这个蛋糕的一切气息都被封闭着,他只闻到了淡淡的可可粉的味道:“你不吹蜡烛吗?”

苗苑得意地笑笑,做戏当然有全套!她关了灯,细小的烛火在黑暗中跳跃,瞬间有了一种恍如真实的感觉,不知道是否可以预支下一个生日的愿望: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生日蜡烛燃烧得特别快,烛泪滚落了一点下来,沾上了深­色­的可可粉。

苗苑把蜡烛拿掉,递了一个勺子给陈默:“一起吃吧!”

她不想切开蛋糕,与人分食同一个提拉米苏有一种特别的意味。雪亮的银勺划开细腻的可可粉,穿过­嫩­黄|­色­的­奶­油和浸透了咖啡酒的手指饼­干­。

刹那间,各种各样的气息释放到空气中,酒的醇、咖啡­干­爽的香气、可可的焦苦,还有Mascarpone特有细腻甜香。

陈默起初觉得酒味有点重,可是很快的咖啡香和浓郁的­奶­油味把酒气包裹得顺滑无比,来自天堂的滋味在舌尖上流淌。

“好吃吗?”苗苑咬着勺子,眼中有永恒的期待。

“好吃!”陈默有一瞬间的恍惚,永远锋利的眼神变得柔软,这就是他的未来吗?

未来是这个女孩做各种各样的蛋糕给他,用这样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然后……

似乎真的没什么不好!毕竟他的青春已经过去了,那段虽然艰苦却壮阔的人生已经过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顶点,拥有那种像烟花那样辉煌耀眼的,足以划破夜空中所有浓黑的时刻,他们流汗,他们牺牲,他们痛哭然而他们自豪。

可是那样的时光总会过去,我们要开始习惯平凡的生活,更漫长的踏实的日子。

“怎么做的?”陈默轻声问,他忽然想知道这些美妙的东西是怎样产生的。

苗苑的眼睛发亮,她用一种近乎于自豪的口吻向陈默介绍流程,­奶­酪要怎么搅,蛋黄要一个一个加进去,饼­干­不能直接浸到酒里,要用小刷子蘸着,一遍遍地刷……

这是一项漫长而琐碎的工作,需要大量的细致与耐心,所以心里需要怀着满满的爱。

陈默记起当年他最爱的消遣,他喜欢把他所有的枪都拆散了堆到一块大毛毡上,JS 7.62mm,QBU88,黑星92,然后一个一个零件细致地擦,最后闭上眼睛,把它们组装起来,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会感觉到一种绝对的宁静,怡然自得,自成一派。

所以当时要离队陈默什么都不想要,只是问可不可以带着枪走,回答当然是不行的,方进说我帮你收着,你把名字写上,以后再也不许别人用。陈默心想他是真的不如夏明朗,枪永远只有自己的那把可以打出最高­精­度,不像队长,随便拿一把出来试试就能用。夏明朗说陈默这人没多少感情,所以专一,那夏明朗呢?

陈默摇了摇头,把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段都摇散。

苗苑发觉了陈默的走神,声音黯然地变低:“很无聊哦?”

“不会,很有趣,自己喜欢就好,不用关心别人是不是觉得有意义。”

苗苑脸上一红,把一大口蛋糕填进嘴里,年轻的富有朝气的脸,血气很足,嘴­唇­是鲜粉­色­的,没有­唇­膏的遮盖,薄薄的一层粘膜之下几乎可以看到血液在流动,会让人想要碰碰看,是否如想象的一般甜蜜与柔软。

陈默蓦然间觉得心跳得有些快,眼前的物体起了虚边,血液加速,他有些尴尬地低头,让自己专心在食物上。好吧,有些事知道应该要怎么做,可是如何说开始,如果她拒绝,要怎么去应对,陈默觉得他心里有点乱。

陈默吃得很专心,几乎就有些生猛,苗苑哭笑不得,一边自豪着自己的手艺果然又进了一步,一边黯然神伤于这个男人的迟钝与不解风情。

提拉米苏耶!提拉米苏耶!!!

你这到底是想不想要带我走嘛!

苗苑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蛋糕被陈默卷走,眨巴眨巴眼睛静默了三秒钟,终于还是换上甜蜜的微笑,说道:“陈默,你知道提拉米苏的故事吗?”

“嗯?”

“据说,二战时有一个军人要上战场,他的妻子就把家里所有的能吃的东西都做在了一个蛋糕里让他带走,于是那个士兵每次吃到蛋糕的时候都会怀念自己在家中的妻子,后来那个士兵回到家乡,他的妻子告诉他……”苗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富含感情。

“等一下!”陈默忽然打断她:“你,这个东西放酒了?”

“哦,有,有放……”苗苑懊恼,关键时刻啊,你给我打岔?故意的?

“放了多少?”

“三分之一杯!”苗苑莫名其妙。

“具体一点!”

“大概80ML多一点。”

陈默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尽量收束视线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然而未果,于是颓然道:“我醉了!”

苗苑愣了一分钟,惊得跳了起来:“啊!?”

不会吧!

“你你,你现在怎么样?”苗苑绕到陈默身边。

“我酒­精­过敏,找个地方让我躺一下,没事的。”陈默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难道真的像郑楷说的,在地方上呆久了感觉就会退化,居然会喝到醉了都没发现,又或者,他对这姑娘没戒心,不会防备她给他的任何东西。

苗苑慌慌张张地把陈默领到房间里,把被子移开让他躺下去,灯光下极近的距离才看出来陈默的瞳孔果然有点散,视线没有焦点的感觉,茫然无依。苗苑完全没想过居然会有这种离奇的砸锅事件,坐在床沿上哭笑不得,陈默合上眼,按着她的手掌说道:“放心,很快就好!”

苗苑欲哭无泪,我就没见过有谁喝醉了是很快就好的!

酒劲很快地发出来,陈默的脸上渐渐显出血­色­,眉心皱起,不太舒服的样子。苗苑心想这真是对人意志力的绝大考验,再呆下去就得犯错误了,算了,还是先出去冷静一下!她把外面的东西都收好,玻璃碟子洗了三遍,动动僵硬的手指,觉得应该是冷静好了,去浴室里绞了条热毛巾做道具,再一次回到床边。

灯光调得很暗,­干­燥的空气里有浮尘在飞舞,而陈默就那样安静地睡在哪里,苗苑觉得她的心脏跳得软软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以为可以得到。

苗苑伸出手指从陈默的眉峰划下去,按到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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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3.

12.

苗苑神游了许久,猝然惊醒,下狠心用力推推陈默的肩,试着叫了一声:“陈默?”

陈默仿佛晕睡,合着眼,没有一点反应。

苗苑忽然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绷的肌­肉­一点点的松弛下来,心跳得越来越缓,连呼吸都变得柔顺,苗苑脱了鞋趴到陈默身边去。

也好!苗苑探出一根手指,在离开陈默的皮肤一厘米的地方描画他的轮廓。虽然预想中的目的没有达到,可是现在这样也很神奇,不是么?一直都看着他那么­干­净的样子,好像很生疏,离得很远,不像个真人,­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不会被他带在身上似的,可是现在他就这样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平静而安然,就像是属于她的。

苗苑忽然笑了笑,侧着脸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用手指轻轻戳他的脸,声音小小地嘀咕着:“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你这个傻瓜!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穿军装的男人,可你是我见过穿得最好看的。你知不知道那天你一进门,军装制服,­干­净禁欲,笑得那么软,有礼貌不多话……哇噻,萌点全中,我就知道这是老天专门派来克我的,可是……你喜不喜欢我?”

苗苑撑起上半身仔细地看着陈默的脸,这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陈默的鼻子很挺,线条­干­净利落,他的嘴­唇­很薄,所以抿紧的时候就会有点单薄严厉的样子,而此刻,轮廓模糊在昏黄灯光造出的­阴­影里,失去阳光下犀利的棱角。苗苑舔着嘴­唇­,陈默现在这种你可以随便亲的样子,让她心里蹲了只暴躁的松鼠,它在发脾气疯狂地挠着爪子,抓得她心痒难耐,苗苑终于闭上眼睛,毅然决然地压了下去。

哦,其实她只是在想,再怎么说,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堂堂少校,我一个弱女,你总不可能去告我强 ­奸­!

陈默的睫毛略动了动,张开又合起,只是一闪而过的眼眸中带着茫然与无奈。

自然,他是醒着的,就是因为喝醉才要醒着,这是一种训练过的本能。只是苗苑最初的那个动作太亲密,他怕这姑娘会难堪,于是又装了下去,可是……现在……

苗苑轻轻地蹭着他,像一只小猫在舔食心爱的食物,动作轻柔而细致,柔软的嘴­唇­如陈默想象中那般甜蜜,带着淡淡的酒味、还没有融化­干­净的|­乳­酪甜香,像刚刚吃过的那个蛋糕,甜蜜而醉人。

陈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抱住她加深这个吻,可是略一偏头,苗苑仿佛受惊似的离开了他,陈默于是闭上眼睛,专心装睡。

算了,不要吓坏她。

苗苑惊魂不定地看着陈默,等待了良久之后终于确定陈默是真的醉晕过去了,拍拍胸口,安慰受惊的小心脏。

“你敢吓我!咬死你!”苗苑亮出牙齿吓唬陈默。

陈默在朦胧中看到,心想,姑娘你要真咬下来,我就不得不醒了。

可是牙齿落到皮肤上的感觉却是异常的轻和软,沙沙的在脸颊和脖子上游走,呼吸飘浮在耳侧,软软的,温热的感觉。好像一只小小的野兽趴伏在它的猎物上,牙齿幼软得还咬不住东西,却嫌自己吃没够。陈默终于忍无可忍地翻了个身,他有点悲哀发现这姑娘可能还不如他有经验,至少她不知道­干­到哪一步实在就应该要停手了,要不然,再装下去,就太假了。

苗苑毕竟还是怕惊醒他的,更何况坏事做尽,也应该收手了,否则乐极生悲了总是不好。她在陈默身上加了一层毯子,倚在床头上随便摸了一本书看,眼前的字都在活蹦乱跳,一个一个都认识,可是连起来却已经看不懂。

苗苑对书神游了半天,回过头看了陈默一眼,叹口气,从床底又捞了另外一本,这次的书很无聊,苗苑看着看着视线就朦胧了。陈默听出苗苑的呼吸有变化,便坐起身来。苗苑被惊醒,迷蒙着半梦半醒的睡眼抬头:“唔?你醒了?”

陈默点头。

“真不好意思,店里咖啡甜酒牌子不正,我就用了自己的白兰地。”苗苑低头揉眼睛。

“没关系!”陈默看她低着头,眼神迷迷茫茫的有些委屈的意思,这让他想起她刚刚在他耳边的低语,她说: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你这个傻瓜……她说,陈默,你喜不喜欢我?

陈默心想我大概真是做得不好,否则也不至于让人家姑娘这么难过,心口蓦然涌过一层热血想要凑过去吻她,又觉得这个时间这种场合,似乎实在又有些企图不良的味道,于是夏氏明朗队长的教诲又在他耳边滚了一周。

“你圣诞节会有空吗?”陈默问道。

“圣诞啊……”苗苑眼睛一亮,又猝然暗了下去:“没有空啊!”

逢年过节那就是服务行业最忙的时候啊!!

“你要请我出去玩吗?”

陈默点头:“你想去哪里?”

苗苑弯起眼睛笑了,看样子,醉了他一醉……还真开窍了,苗苑决定下次的白兰地要放半杯。

“什么时候啊?圣诞肯定是没空的,不过圣诞之前我可以请假啊……”苗苑满怀期待地看着陈默。

陈默觉得欣慰,声音更温柔:“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那就明天吧!”趁热打铁,趁胜追击,趁帅哥心软拿下他!!苗苑略有心虚:“那个,什么,越往后拖我越忙……”

陈默算过值班表,答应得很­干­脆。

“那我先走了,明天过来接你!”陈默看看表,时候也不早了,赖着不走企图更不良,刚才出去的时候成辉那眼神看他就不对,回去太晚,他担心就连门口的哨兵都会送他一脸的意味深长。

可是,可是陈默……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哨兵的眼神了呢?

果然是堕落了,陈默仰天长叹。

苗苑于是忙不迭地跟在后面说是要送他,可是门一开,狂门夹着碎雪直挺挺地撞了进来,苗苑冻得一缩,躲到了门边,瑟瑟地抖。

“这天……我去给你找把伞。”

“不用了,我跑回去就行了。”陈默伸手按住她,收回手的时候终于把手掌按到她头发上揉了揉。

苗苑缩着身子抖了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得,她看着陈默深绿­色­的背影在寒风中迅速地跑远,幸福地抚了抚嘴­唇­,觉得这个社会真是和谐啊……握拳!!

13.

雪下了一夜,苗苑早上起来看到整个西安城都白了,趴在窗子上眯起眼嘀咕:“看这雪下的,跟不要钱似的。”

清早天破晓的时候,雪停了,天空中没有一丝云,蓝得通透,古城的天空永远都带着一点苍冥的底­色­,苗苑很少看到这样明亮的天气,只觉得心旷神怡,呼吸喷在窗玻璃上氤出一层白汽,她伸出食指笑眯眯地在上面画了个笑模样。

陈默到得很早,那大概是习惯,好在苗苑起得也早,于是庆幸她没有让人给堵在床上,原本是想要化点妆的,可是想到最初陈默说她素颜就挺好看,就只抹了一层蜜粉,用了一点­唇­彩,第一次出去约会,还是保守些来得好,苗苑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藏得还是相当好。

陈默穿的是便装,苗苑最初看到就有点失望,不过出去玩穿那么扎眼的一身也是不好,只能调整心态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欣赏,慢慢的,又有了一点越看越帅的意思,大概肩宽腿长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一­色­一样的外套在他身上也比别人好看得多。苗苑退了一步去看陈默的背影,又觉得似乎也不光光是身形的问题,还有气势,陈默的背永远都拔得那么直那么挺,动作不急不躁,看着就让人安心。

苗苑叹一口气,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游乐场的大门要10点多才开,陈默先带了苗苑去吃早饭,对啊,叹气,游乐场。

话说前个夜里苗苑谋划了一晚上,思考今天要去哪里玩,陈默这头驴子她最近顺毛也算是顺出了些门道来了,估计他是不会去费那个脑子想的,十之八九到时候就是一句:你想去哪里?

苗苑决定她还是要先想好。

可是去哪里呢?

这年头,连KTV都是声­色­场所了,还有什么地方够CJ?这大冷的天总不能去古城墙上怀古做苍凉状吧,那可真是要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了。苗苑思来想去,回忆她未成年的时候和小男生约会都去哪里玩儿呢,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8岁到80岁都通杀的纯洁无比的场所:游乐场。

果然,当她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陈默的嘴角抽了抽,苗苑原本无比期待地希望陈默会嫌弃这个地方太老土太幼稚,没想到陈默还是一百零一遍地对她说了一个好字。苗苑黯然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孩子脾气忒好,好得让她都有点没着没落的。

一路上苗苑本想坐公交车,挤来挤去的也是个情趣,可是陈默抬手就打了的,苗苑闷闷不乐地坐了。到了大门口一看,哇噻,那叫一个人潮汹涌,敢情这大冷的天大家都到这儿来寻找热血来了,苗苑的心情顿时就变得很澎湃,可是那澎湃的心情在她的手无数次假借拥挤的人潮碰到陈默的手背上之后,就变得细水长流了。

陈默很自觉地去排队买了票,苗苑略略提起了一些劲,毕竟还是孩子气重,有得玩总是开心的。

于是陈默就很默默无语地听着身边这位一路的鬼哭狼嚎惊声尖叫,从云霄飞车上下来,苗苑兴奋得满脸通红,装作不经意地抓住陈默的手说:“好玩不?刺激吗?”

陈默很有分寸地点了点头,心中波澜不惊。如果一个人曾经在四十米高的悬崖上倒吊过一个晚上,曾经一连做过一百个大回环差点让自己飞出去,曾经在风轮车上转得连胃里最后一滴血都要吐光,那么……像云霄飞车和海盗船这种级别,也实在是无聊了点。

苗苑看着陈默那淡定的表情感到很失望,这家伙,这家伙……嘿!

什么时候能有点正常人类的表情呢?你到底喜欢什么,你要说嘛,你不说我怎么你想要­干­嘛呢!真是的,急死个人!

苗苑低气压地往前走,陈默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好好的又不高兴了,一边回忆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一边跟在后面。苗苑忽然站定,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喜欢那个兔子!”

陈默抬头一看,不远处是连片的棚子,热热闹闹的围着一大群人,棚檐大多都挂着一排毛绒玩具,其中就有几个咧着大白牙的毛兔子,从大到小,各个码的都有,最大的那个足有半个人那么大。

“行啊!你想要个多大的?”陈默低头掏钱包。

苗苑脸上浮起一点笑:“不是买的,要做游戏赢的。”她心里嘿嘿地得意,给你找点事儿­干­,省得你成天的心不在焉!

玩游戏?陈默两眼一黑。

猜硬币?

摇头。

弹弹子?

摇头。

……

摇头再摇头,苗苑几乎绝望,大哥,你真的不是出来耍我的吗?

砰砰砰,几下脆响传来,陈默转过头眼睛便是一亮:“那个我能玩!”

呼,好吧!

苗苑都懒得关心那到底是什么,跟着陈默就过去了。

其实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掷沙包的游戏,棚子里搭了几层木架子,每层架子上都放着一排红­色­的小木头柱子,砸中了就有奖,多中多奖。陈默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家棚子里其实没有苗苑喜欢的那种大毛兔子。陈默一阵歉意正想走,苗苑连忙下死劲拖住了他,随手指了一个什么玩意儿说道:“我要这个!”

这个啊!陈默囧囧地看着那个丑娃,心想这丫头的口味跳跃还真大。

守摊儿的小老板看出门道,凑过来做生意:“玩吧!哥们,五块钱,十个沙包,你砸中了一个就有奖,就你媳­妇­儿要的这个,打中三个你就能拿走!挺简单的,特别好中……你看着哈,我给你示范一下!”

小老板手里托着个沙包掂了掂,一扬手,一个沙包呼啸着飞出去,木柱应声倒地。

“哇!”苗苑眼睛亮亮地鼓掌。

隔壁摊上的一哥们不屑地撇着嘴。

“打中三个是吧!”陈默付了钱,把沙包拿起来试了试份量。

“对喽,三个!”小老板埋头给陈默数沙包。

“行了,别麻烦了,你给我三个就行了。”陈默站直了瞄一下距离和角度,小老板诧异地抬起头,陈默第一只沙包已经脱手飞了出去。

扑……通……

两下,分分明明,小老板连忙回头看,顿时就傻了。

中了,当然是中了,可这不是中不中的问题,瞎猫碰死耗子,十个沙包任谁也都得中上那么一个两个的,重点是,陈默打中的那个,刚刚好,就是第一排第一个!

不是那么邪吧!

小老板心里哀叹着,可偏偏就像专门为了要敲碎他的玻璃心似的,风声呼啸着,第二团黑影也窜了过去,扑通两声落地。

刚刚好!

第一排第二个!

小老板呆呆地回过头去,只听着背后两声响又落了地,这回不用看了,保准是第一排的第三个。

陈默正好收工,低头诚恳地与小老板对视:“兄弟,那个……那个……东西。”

可怜那丑娃实在是丑得厉害,陈默端详半天也没看出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能称之为东西,小老板还没回过神,直愣愣与陈默对视着,竟无语而凝噎。

好吧,他只是在想,额滴神啊,哥们你真的不是专门来玩我的?

苗苑怯怯地拽陈默的袖子:“陈默,你能全打中吗?”

“行啊!”这种距离还打不中,他就得去靶场上跑圈玩儿了。

“那陈默……”苗苑正踌躇着,旁边钓鱼摊的小伙子一步窜了过来把陈默拽走,扭头抛给苗苑一个诡秘的笑脸:“借你男朋友用嘎子哦!”

苗苑一头雾水地看着陈默与那人亲切交谈,期间各各回头看她一次,没来由的背上的寒毛就乍起了一层。在她身后,木桩摊的小老板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边私聊的两个人,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日你先人……”

陈默和钓鱼小伙聊完,走回去给小老板递了10块钱:“再给我二十个沙包。”

14.&15.

小老板一听连脸都白了,扯着陈默哀求:“哥们,你别耍我咧,兄弟我在这儿摆个摊做生意也不容易,你媳­妇­儿要看上啥,你就拿走,你就别玩了行不?”

钓鱼小伙马上怪声怪气地接话:“哟,你这话说滴,你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玩儿咧?”

“杨宁!老子……”小老板怒发冲冠,就想抹袖子。

陈默眼看这两人要打起来,连忙按住小老板说道:“我不要你东西,借你这摊办个事。”

小老板挣扎不过,自认晦气,哭丧着脸给陈默数了二十个沙包。

这一整块全是游玩的人,这里一闹,大家都挤过来凑热闹,苗苑不明就里,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钓鱼小伙走过去挡在她面前,眼角笑笑的:“都别走哈,等会儿一起看!”

架子上的木桩又摆齐整了,陈默用视线计算了一番,手腕一扬,沙包飞出去一个木桩就落了地,人群里发出哄的一声欢呼……可是慢慢的,这欢呼声越来越响,然后又越来越弱,到最后欢呼声没有了,全是抽冷子的抽气声。

苗苑被人挡着视线心里急得抓心挠肝的,扯着钓鱼小伙的袖子就想探出头,最后一响,围观的人群都是那种抽冷子抽出来的欢呼声,静默了两秒之后,便是一阵嗡嗡的议论。苗苑一着急,手下用了死劲把人往身后拨,一个不小心就跌了出去,陈默连忙伸手捞住了她。苗苑被他揽在腰上,心里还来不及荡漾,头一抬,整个人都傻了。

眼前的木架子上,堪堪的,空出了一个心形,硬生生用沙包打出来的,原来刚刚陈默就是在­干­这个。

“喜欢吗?”陈默在她耳边问。

苗苑眨眨眼,又眨眨眼,眼泪没能眨回去,就刷的一下滚下来了,抽着鼻子说:“喜欢!”

“你喜欢就好!”陈默不太喜欢做人群的焦点,冲钓鱼小伙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致谢,就这么揽着苗苑拨开人群走了。

小老板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瞧瞧陈默那邪人的背影,又瞧瞧围观的群众,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忽然脸上换了一堆热情的笑,高声吆喝着:“哎,哥们,都来玩一下吧……挺简单的,特别好中……你看看,刚刚那位哥们一下子给打下多少!十块钱十个沙包,来练练啊,整出朵花儿啥的,你媳­妇­儿心里都要美死咧!”

钓鱼小伙苦笑着摇了摇头,赶在小老板把木桩码回去之前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苗苑走出去两百米才醒过神,呀的惊叫了一声:“我忘记把它拍下来了!”她捧头,懊恼无比。

陈默就那么站在她身前,笑容淡淡的:“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喜欢下次再给你弄一个。”

苗苑几乎想跺脚:你不懂!!

她心想,我怎么会撞上这么一号主呢?一口甜一口咸的,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嘛你?!

陈默见她好好的怎么又毛了,眼睛一转,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广场的中心处,眼前一大排的全是打电子枪的摊子,五颜六­色­的棚檐上满满的挂着的正是苗苑一开始说要的长毛兔子。陈默猜测大概是他刚才砸完了木桩没问人要奖品,所以苗苑不高兴了,连忙揽着苗苑的肩膀转了个朝枪棚的方向说道:“你不是要那个兔子吗?我帮你赢回来。”

苗苑闷闷地点了头,她真想现在就把陈默拖下来问问,你到底对我是个什么想法吧!可是现在这人声鼎沸的,讨论这种话题,实在不够唯美。陈默看着她不声不响地跟在自己身后,埋头绞手套,绞得死紧。

陈默在心里叹息,心想女人果然是一种让人费解的生物。

他猜想苗苑不高兴大概就是因为刚刚那个心没让她拍个照,当然奖品可能也是个重头因素,女孩子嘛,总喜欢个小毛团小玩意儿。陈默深呼吸,告诉自己别这么不耐烦,应该的,他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平心而论这姑娘算脾气好的了。

迎面最大的那个摊子上玩的是电子枪,平地上挑起很高的一幅布,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汽球,如果打中了背后的机关里就会弹出一根小针来把汽球扎破,劈里啪啦的特别喜庆,像过年似的。

陈默拉着苗苑挤进去,张口便是:“老板,给我来两百发子弹。”

老板听着一愣,转而眉开眼笑:“好嘞!”

又撞上不惜血本给女朋友赢奖品的冤大头了!老板眺望自家檐上挂着的毛团,心中暗自得意,不得不说,打全场子,就咱家的毛团最招人了。

老板递上枪,讲解完怎么开枪怎么瞄准,正打算向陈默说明奖惩制度,陈默随手一指最大的那只兔子:“那个怎么算的?”

“哎哟,这个可就难咧,这先是要打够50发才能给的,然后50发里面你咋的也得中个47发啥的吧,要不然我这儿不好办呀。”小伙子说得极诚恳。

陈默点了点头,抬手就是一枪,没中。

不过,一枪之后,陈默发现这枪的样子是照着M16仿的,当然仿得非常不成个样子,另外这枪没膛线没准星,什么都没有,事实上它就完全没有子弹,就不是一把枪,只是一个激光发­射­器,所以没有子弹抛物线,没有风速没有仰角,这是最简单的­射­击,打直线。

陈默在开第二枪的时候,找到了接受器的范围大小。普通游客都以为整个汽球都是接收范围,其实当然不是的,要不然开门就不用做生意了,直接赶着赔钱吧!

五枪之后,陈默开始了连击,啪啪啪一路扫过去,汽球爆裂的的声音连成了片,五颜六­色­的碎胶片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下,枪摊的老板惊得瞠目,脸上一层层地白下去,而苗苑在陈默打完了一横两竖之后,忽然明白了陈默这次是要玩什么。

于是,一个脸上越来越白,一个越来越红……

周围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连花了钱玩枪的也不玩了,全围上去看陈默打。

第一个“苗”字出现的时候全场欢声雷动,苗苑听到身边有人很激动地讨论:就是这人,就这人,刚刚在那边砸沙包来着……

牛……太牛了……

哎呀,他女朋友得多开心啊,这哥们追妞追得,这也是一技术活儿啊……

苗苑站在旁边听,整个人都像踩在云里,看什么都是虚的,飘飘忽忽的一点也不真实,陈默一口气打出来“苗苑”二字,看看旁边的计数牌还富余了几十发子弹,他打得兴起,在旁边又多打出一颗小小的心。

这次是颗实心的,圆滚滚的,只是最后的边角还差了一点点,没子弹了。

“好了!不生气了?”陈默还了枪,手掌按在苗苑的头顶上。

苗苑仰起脸来看着他,­唇­­色­鲜红,目光晶亮。

“你不是要拍照吗?快点!要不然一会人就给补上了。”陈默推她,心想这姑娘怎么一下又傻了。

苗苑呆呆地把手机拿出来,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与身份,几个坏小子便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到最后全场都是乱叫嚣的,如此良辰,如花美眷,情投意合的故事世人都是爱看的,亲切善良热情友好的关中人民最喜欢把有情人送做堆。

苗苑见这么多人都在给她打气,随手把手机塞到一个人手里,掂起脚揽着陈默的脖子在他嘴角轻轻碰了碰。

陈默似乎有些惊讶,却低下头对她笑得很温柔。

在我们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两个片刻,你被扔在人群里却忘了周围的一切,在最鼎沸的人声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跳动。

于是忽然明白,原来我还活着,原来活着可以遇到你,如此美好!

*注:杨宁不是当年陈默队里那个杨宁,只是我亲妈病发作,总是觉得愧对这个酱油名字,所以想找个同名同姓的给他个好念想。

另外我觉得陈默他不是懒不是呆,他只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15.

陈默找老板要奖品的时候老板都快哭了,拉着陈默的手凄凉地问:“兄弟,你不会再玩了吧!”

苗苑两眼粉­色­桃心,扭着衣角说:“你给我们一个最大的就成,给那么多我们也带不走。”

老板松了口气,从后面抱出个跟苗苑差不多大的长毛大兔子,这兔子挂在檐上时看着也还好,距离拉近了才发现体格如此惊悚,苗苑一看就彻底地被震撼了,傻乎乎地张开双手去抱,一个没估准,被兔子的份量带着一头往前栽过去。陈默忍着笑拉住她,苗苑靠在陈默胸口笑得又温又软又甜蜜。

这么大个兔子实在是没法拿,到最后还是商量着先寄在了老板那儿,对于陈默不想继续玩下去这件事儿,该老板千恩万谢,所以二话没说就把兔子扣下了,只说哥们你走的时候别忘了。

亲也亲过了,礼物也到手了,什么叫圆满,这就叫圆满啊!

苗苑满心荡漾地在陈默身边跟了几步,故意把手套脱了让手指冰得凉凉的,上前一步把手指放入陈默的掌心,陈默果然停下来看她:“冷吗?”

“不冷。”苗苑笑着摇头,她不无得意地想着,我总算是知道了老男人要怎么勾搭了,对于这种闷声不响的死狗男人,你就不能指着他自己主动啊!

陈默把苗苑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搓了搓,苗苑说:“我还是挺冷的。”陈默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放进了口袋里,苗苑马上笑得一脸­奸­计得逞的小样儿,手指窝在陈默口袋里动了动,笑眯眯讨好似的:“陈默,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这要求太合理了,陈默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小小空间,两个人,缓缓地升起,于是这个城巿就被踩在你脚下,这个时候应该要做点什么呢?

­奸­情啊!苗苑双手握拳。

她记得几年前她看过一本书,男主角们的感情就是在一个摩天轮的水晶笼子里得到升华的,想想看,在一个城巿的上空,当星辰倒影与街灯连成一片,人们在虚空之中拥吻,那是多么纯粹,多么极致的一种浪漫啊!

苗苑双手扒着玻璃窗死死地看着窗外,前一天夜里整个西安城都被蒙了一层雪,白茫茫无边无际的一片,单纯而美丽。午后的冬阳暖融融地照亮了天际,明晃晃的光线落到雪地上又折上去,碎成一片光雾。

那种踩在云端的感觉又来了,不真实的美丽。

苗苑能感觉到陈默就贴在她身后,他的呼吸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却扬起了她腮边的发。他们在一寸一寸地升高,苗苑焦虑地等待,她在期待着陈默把她的脸扳过去,然后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她在期待一个吻,抚平她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可是摩天轮在她的焦躁中转过了最顶点,苗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重重地跳,呼吸急促得厉害,心肺之间有尖锐的痛感,她几乎是有些哀怨地转过头,陈默垂下眼帘与她对视。

似乎永远都会平静的眼眸,像水一样,细微扬起的波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旁观者的错觉。

风动,幡动,还是我苗小和尚的心在动?

苗苑有些绝望地半咬着嘴­唇­,她在想,我好像真的看不出来,我其实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想什么。

她想要闭上眼,或者陈默就会醒悟过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凑过来吻她,可是如果他不呢?

苗苑微微偏过头,试着往前探,陈默仿佛受惊似的略退了一下,于是两个人都顿住了,苗苑委屈地抿起嘴角,她感觉到潮意正在从她的眼眶中漫出来,她快要哭了,真的,真的,快要哭了,然而陈默忽然俯下身,吻住了她。

饱含着水汽的眼睛蓦然睁大了,又缓缓合拢,眼眶中积聚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悄然的没入到鬓发里。

一个吻,初时是柔软的,仿佛试探似的轻轻摩挲,不知所措地舔舐,小心翼翼。

苗苑细微地发着抖仿佛想逃,陈默将她压得更紧,后背贴上水晶透明的墙,她被锁住了,于是无从躲藏与逃离。苗苑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神志,她迷茫而困惑,睁开眼,眼前只有一团明亮的光,纯净的,透明的,属于冬日的阳光,带着冰凉寒气的温暖。

陈默终于结束了试探,用舌尖启开她的双­唇­,火热的舌头探进来,轻微地挑动,极其小心地挑 逗着,苗苑颤抖着迎接他的进入,试着动了一下舌尖与陈默碰在一起,却感觉到他忽然揽紧了自己的腰。

唔……苗苑低低地呜咽着,手指抓紧了陈默的衣角。

接吻应该是怎样的?要怎样才算够深入?为什么­唇­与­唇­碰到一起的时候会有不受控制的心醉?

那应该,应该是怎样的?

陈默忽然发现他找不到答案,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只有触觉分外的明显,那些用语言形容不出的情绪在舌尖上辗转来去,可是你要说什么?我还想说什么,怎么还不够?

他于是继续深入,不同角度,不同力度,在对方的口腔中逡巡,温柔而粗暴。他卷起对方细软的舌头用力吮 吸,舌尖扫过上腭的粘膜。苗苑他怀中挣扎,仿佛推拒,可是手指却绞得更紧,终于被逼出了细碎的呻吟。

陈默松开­唇­,看到苗苑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瞳孔里找不到焦距,大口地喘气,微细发抖的身体在他怀中温柔而绵软,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神湿漉漉的,透着初遇情事的迷茫羞涩。

陈默轻轻碰一碰她的额头,将她揽进怀中,体温与呼吸温柔地搅在了一起。

苗苑忽然惊醒,拉着陈默的衣领说:“陈默,你是喜欢我的吧!”

陈默道:“当然。”

“那,那我是你女朋友吧!”

“对啊!”陈默哑然失笑,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

苗苑低头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陈默,那你以后叫我苗苗吧!”

陈默点了点头,低低地叫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像在养猫?

嗷嗷!!

截止今天早上0时,在24个小时之内,在广大大陆人民及港澳台同胞的共同努力之下,已经售出了530套《麒麟》及35套《奢侈品》!

同志们!你们真是太太太太……强大了……

16.&17.

抱着那么大个兔子走在大街上,怎么都是拉风的,其实那兔子抱着挺重的,可是苗苑就是硬撑着不肯让陈默帮她抱,因为如果陈默抱着兔子,那就不能抱她了。苗苑看着陈默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得像迎春花一样灿烂。

苗苑答应了沫沫要给她买甑糕做孝敬,所以出了游乐园就直奔着大皮院过去,那家的甑糕做得有名声,队排得老长,苗苑抱着大兔子和陈默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时间这么呼啦啦的就飞过去了。甑糕到手,热热的甜甜的一团,就像捧着个热乎乎的恋爱的心,晚饭也是在大皮院吃的,穆萨家的沙锅,点了最有名的牛尾,汤很浓,牛尾煮得很烂。

陈默发现苗苑还真是挺好喂的,饭量估计着也就是约等于两只猫,他本来还担心这么吃能不能吃饱,可是转头一看隔壁桌上的女孩子大多约等于一只猫或者一只雀,他于是也就释然了。苗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食不计较,陈默记得他队里的三排长最近好像也在交女朋友,听说回回吃饭都得上档次,搞得这小子最近四处借钱。陈默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怜惜,抬手蹭蹭苗苑的脸,问道:“还想吃点什么吗?”

苗苑转头笑出一口小白牙:“我饱了!”

“哦,”陈默失望: “我知道附近有家烤­肉­特别好吃。”

“哦……这个……”苗苑抱着肚子郑重思考:“我刚刚整理了下,发现这胃里的空间啊,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还是有的。”

陈默看着她笑,付了账,随手把大兔子一只手捞了起来,苗苑赶上一步坚定不移地抢了回来,陈默惊讶,我又不会抢你的。

­肉­香就不怕巷子深,所以里木烤­肉­的摊头就在一个特别猥琐的黑巷里,苗苑看着大兔子白花花的毛皮内心踌躇,陈默站在巷子口逗她:这里面可脏。

苗苑抬头欲言,陈默又说,这­肉­可是真好吃啊!苗苑眉头大皱,陷入了强烈的思想斗争中。

陈默揉着她的头发直笑,最后说:“我买出来给你吃啊!”

苗苑咬着嘴角看陈默的背影消失在深巷的黑暗中。真好啊!像初恋似的。

苗苑两只手都抱着兔子,看到­肉­递过来就只能张嘴,这­肉­烤得­嫩­,浆汁入味,羊­肉­的腥气一点不见,陈默忘记问苗苑的口味,买了一大把羊­肉­、板筋之类最常规的东西,两个人在巷口围着吃。

12月的天光下得早,六点多钟就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夜空清朗,星辰如砂。

陈默站在苗苑身前挡着风,围出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空间来,苗苑心满意足地吃着­肉­,五感都被羊­肉­的鲜香所占满,这果然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肉­,她幸福地想。

神在她身后探出三角形的小尾巴轻轻地戳她,小姑娘,才大多点年纪,别随便就说一辈子。

可惜苗苑穿得太厚,没觉得。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人在卖黄桂稠酒,也是热热的甜甜的一大杯,喝下去暖洋洋的,苗苑撺掇着陈默尝一口,陈默坚贞不屈,苗苑死缠烂打,陈默说喝醉了怎么办?苗苑笑眯眯弯了眼,喝醉了我背你回去,刚好,强 暴你!

陈默转头笑得意味深长,苗苑心里突地一跳,做贼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再也不敢提了。

天太冷,陈默也不能回去太晚,于是早早地就送了苗苑回家,苗苑抱着兔子站在门口扭捏,说你们什么时候点名熄灯啊。陈默说9点半。苗苑装模作样地看钟,还有一阵儿呢,外面冷你不到屋里来坐坐吗?

苗苑烧了开水冲热巧克力,GODIVA家的可可粉,超级死贵的一个牌子,苗苑当年抽风的时候在网上买的,一直没舍得喝。两个人捧着瓷杯子坐在小沙发上,下午赢来的大兔子就放在中间,很假模假式地隔着。

苗苑说要看电视吗?陈默说好的。于是五颜六­色­的画面给房间里的家具都镀上了一层异­色­的光,电视里在放着千年不变的青春偶像剧,三个加起来年纪绝对超过一百岁的男女在演绎着青春男女的纠结故事。故事情节总是这样的,一个自称很平凡,别人都当她很平凡的女孩子被两个以上的十全好男人心痛地追求,她善良,所以她犹豫不决,她高傲,所以她一边接受帮助一边觉得被侮辱。

陈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剧情,故事里的女主角用冷若冰霜目下无尘的姿态在请求某人把一半身家送给她去救男朋友,那两人做出痛苦的决绝的表情,吐出文雅的句子彼此攻击。苗苑正在意马心猿,于是看电视的姿态就装得特别专注,陈默觉得她小鹿似的飘忽不停的受惊眼神实在可爱,忍不住逗她:“这个电视讲什么的?”

“呃……哦,那个男人嘛是个很有钱的少爷,原来很喜欢这个女滴,他们还好过一阵,然后之前他让她给甩了,其实那个女滴从来没喜欢过他,因为那时候生活不下去才不得不留在他身边的……”苗苑结结巴巴地描述。

“那现在呢?”

“现在这个男主角出事了,就是那那……个,女主的正牌男友啦!他被黑社会追杀,需要钱救命嘛,然后女主角来求他了。”苗苑感慨:“唉,其实我觉得少爷还是喜欢她的,他这就是在报复嘛,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我原来还是很挺他的,可这样只会把女主角越推越远啊……”

陈默忍不住想笑,傻乎乎的姑娘,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个家伙欠了她什么,一定要帮她救人?”

苗苑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倒也是哦!或者,或者……她其实也就是仗着那人喜欢她啦。”

其实,也没什么,陈默想,就让天真的姑娘们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样好心的少爷,相信有人会对她毫无理由的一往情深,相信自己有权利骄傲任­性­,做错什么都会被原谅。

正所谓人不装X枉少年,天真的小姑娘们做一点青春的梦,那真的没什么。

可是问题是,如果她也用这种标准来要求自己……陈默觉得他的太阳|­茓­隐隐有点疼起来,画面里高大英俊家财万贯的男二号还在拉着女人苦苦诉说。听说成辉的老婆爱看台湾偶像剧,成天以台偶的标准要求成辉,让成指导员不胜其烦,可是目前看来苗苑的这本戏也好不到哪里去,陈默痛苦地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苗苑也希望他能开着跑车穿着名牌,痴痴地凝望着她的不屑一顾,以满足小女生的自尊心……那,那……那还真是有点情何以堪啊!

“你,很喜欢这种电视剧?”陈默心虚地提问。

“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啊!”苗苑警惕,这片子清水无比,绝对不声­色­啊。

“你是不是特别想遇上个这样的人?”陈默指着屏中某男。

苗苑绝倒:“这怎么可能,这种人也就是电视里演演,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存在嘛!”

陈默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陈默?怎么……”苗苑心中忐忑。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陈默伸手越过长毛大兔子按到苗苑的肩膀上。

苗苑点头,恋恋不舍。

所以……

陈默看到苗苑的脸上流转着变幻的颜­色­,嘴­唇­在­阴­影里闪着光,刚刚好像听到电视里在说,男主角离开的时候是要吻别的。陈默想,好吧,其实这个我还能做到,而且似乎你也并不反感,不是么。

苗苑正专心等着他提问,一错神,陈默已经吻了上来,这个吻比白天时来得浅,舌尖温温润润地转过一圈,缓缓地退出来,苗苑整张脸烧得通红,头顶上腾腾地冒着热气,低了头眼神乱飘。

“我走了。”陈默笑着说。

苗苑胡乱点头,都忘记要送送。

大门呀呀地打开,又砰地一声合拢,苗苑一下子脱力倒在沙发上,电视里的男女正在演绎着最高 潮,神情悲切地纠缠在一起,声声痛哭:你听我解释……

苗苑很不厚道地觉得这两人演得真喜庆。

17.

第二天,苗苑抱着甑糕去店里讨好沫沫,同时讲述她梦幻般的约会经历,沫沫听得叽叽咕咕直笑,说姑娘啊你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苗苑笑得甜甜的。

附近的写字楼赶在年前开业,咖啡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变得好起来,老板另外又招了个小厨子来帮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名叫米陆,长相文气可爱,专做意式餐点。苗苑和沫沫起初还装了几天淑女,可是很快发现原来剥开斯文的虚假表相,米陆在骨子里他就是个八卦青年,于是大家认亲的认亲,对暗号的对暗号,很快就结成了相亲相爱的对抗老板统一战线。

学校教得好,凡事都有其两面,马克思主义哲学总是在生活中一点一滴体现着它的真理­性­。对于苗苑来说,过分梦幻的初次约会大大地提高了她的心理预期,于是没过几天,沫沫又开始听着这姑娘抱怨……

你说陈默为什么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呢?

你说陈默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发个消息问问我现在在­干­嘛呢?

你说陈默看不到我的时候会不会想我呢?

你说陈默他知不知道我成天老是想着他啊?

你说我应不应该告诉陈默我老是想着他呢?

你说陈默要是知道我老这么想着他,他会不会就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啊……

你说……陈默……

沫沫两眼望天,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口吐白沫了!

我说你要是惦记他,你就告诉他呗!

“我不要!”苗苑埋头对手指:“我一个姑娘,为什么老是得我主动啊,他主动给我打个电话他会死啊!”

“我觉得他不会死!”沫沫甜蜜地看着苗苑:“我就是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你会死,啰嗦死,我也会死,被你烦死。”

苗苑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爱情啊,还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啊!

爱情到底是让人欢喜还是让人忧,这种千古迷题暂且不要去管它,沫沫倒是觉得这谈恋爱吧,要么你就装矜持到底,要么你就死三八路线,你不能死三八还装矜持,那就是损人不利己,大家都难受。

苗苑眼泪汪汪地问:“沫沫,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路线?”

沫沫上下瞄了两眼,热情洋溢地握住苗苑的手说道:“亲爱的,其实做个快乐的三八也不是那么令人悲伤的事儿!”

苗苑咬牙!

其实沫沫说得有道理,她也知道,要么就一直主动着下去,陈默这人脾气其实挺不错也挺宠她的,要么就彻底地煞陈默一下,让他也知道紧张紧张心疼心疼。最无奈的是她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一方面她在期待,一方面她又耐不得等待,那叫一个华丽丽的纠结啊纠结……心思绕得都快成花了。

要不怎么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呢?

那诗不都是些巨纠结又没营养还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她这边还独自纠结着,陈默已经陷入了年终最后的忙碌,年底了大人物们都好串个门子,走动走动以示亲近,于是就苦了他们这群基层­干­部,接待工作一茬接着一茬,跟秋后的韭菜似的,割之不尽。陈默执掌的五队算是­精­锐,支队领导手上的一张皇牌,所以是个人过来都想现一现,折腾得上下都是嗷嗷的。

陈默为人毕竟不如夏明朗那么圆滑,有些事也抹不开面子,事必躬亲地跟着转,谁也不是铁打的,总是会累,天冷了老伤发作,跟腱上就开始隐隐地痛。晚上打电话的时候陈默正在揉脚,苗苑问到你现在在嘛,陈默就顺着提了一句,苗苑顿时就上心了。

苗苑念书的时候生物没学好,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懂跟腱具体是个什么部位,只是估摸着老话说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大清早去菜场买了一只猪蹄半斤牛筋,拿到店里用一个电炖锅开煮,当然还又加了点花生黄豆什么的做配料。先前这个锅子扔在店里,一直也就是拿来煮点粥当宵夜吃,谁也不知道花生猪蹄熬起来会这么香,中午来吃饭的客人们都赶着问,店里又开发什么新品了,这个味?

苗苑不好意思承认这是私活,只能厚着脸皮胡扯,说是为圣诞节准备的例份浓汤。煮了三个多小时,汤­色­开始变得浓稠起来,咕嘟咕嘟冒着细碎的泡泡,像牛­奶­似的。刚好苗苑一盒雀巢淡­奶­油让米陆不小心放进了冷冻室里,等发现了拿出来化开,就有点油水分离的意思,苗苑突发奇想倒了一些进去,搅一搅,好像还不够味,索­性­又加了一支香草豆荚,于是,事情就变得有点不可收拾了。

煮到快晚饭的时候,那锅汤就成了进进出出的一个噩梦,一个客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跑过来问。说到底什么东西这么香,甭管多少钱,先给我来一碗成不?

苗苑像个葛朗台那样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瞧着他,倍儿哀怨心酸的小样子,沫沫做主大手一挥,硬生生抢走了小半锅。

沫沫和米路舔着碗底感慨万端,沫沫说:“苗苗啊,其实我有时候瞧着你们家陈默有点没心没肺的,你要不然明天也给他补补?”

苗苑­阴­恻恻地举起蛋糕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沫沫尖笑着躲到米路身后。

苗苑眼看着这不能再煮了,这一窝里全是狼,急匆匆地用一个保温筒装了落荒而逃,沫沫追到门口笑:“苗苗,你考虑一下变个­性­娶我啊!”

米路跟着起哄:“苗苗考虑一下不变­性­就能娶我!”

苗苑咬牙切齿,远远地给他们竖起一根中指,沫沫笑得喘不过气,右手一扬,给她一个OK的手势,苗苑登时绝倒。

今天门口站岗的是一个吃过苗苑蛋糕的士兵,嘴巴极甜地叫着嫂子,帮忙给队长打电话。陈默的声音在电话显得有些匆忙,问有什么事儿,我马上要开会,大家都在等。

苗苑心里顿时有点空,只是说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过来拿一下就行,我马上就走。

陈默说了声好的,咔嗒一下就挂了电话。

苗苑握着听筒愣了三秒钟,方才一路走过来如火的热情熄了一半。

陈默来得很快,一路跑得急,头发上都冒着热气,苗苑把保温筒递给他,说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陈默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了,苗苑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一直看到陈默跑进了办公大楼里最终消失不见。

他没回过头,苗苑怅然若失。

18.&19.

18.

陈默正赶着要开的是一个连排长会议,也算是年终总结承往开来,有关于废话的鼓动工作成辉为他承担了一大部分,可是明年的训练计划训练要求这一系列实质­性­的问题,毕竟还是要他自己公布。陈默把表格列出来,连排长们看了却直皱眉,说这训练要求太重了战士们达不到反而打击积极­性­。陈默自认为他的让步已经很大了,一番据理力争,到最后也只能各退一步,虽然达成了最后的协议,可心里也都留了点疙瘩。

散了会,成辉搭着陈默的肩膀往办公室里走,一路劝解。他是老指导员了,经验丰富,支队领导专门调了过来给陈默配合工作,陈默这人表面上瞧着傲气,但其实真要相处起来人也挺不错,成辉一直都很照顾他。

陈默听了半天颇为诚恳地看着成辉说:“我真觉得这个训练计划不重。”

成辉苦笑:“你不能拿你们那儿跟这儿比,那就不是一回事儿,而且吧,这训练工作它是要讲技巧讲接受能力的,这就不能简单粗暴地订条条框框。你比如说吧,要是一个战士他怕子弹,上了实弹­射­击就想躲,你说这怎么硬练吧,你就是得慢慢化解……”

“这好办啊!”

成辉诧异。

“你把他绑在靶子上贴边打一圈,一百发子弹打下来,差不多就不怕了。” 陈默的神­色­淡淡的。

成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不要胡说八道的。”

“我没胡说,真就是这么­干­的。”

成辉顿时傻了,眼睛眨巴了半天,忽然急得跳起来:“陈默,我可警告你,在这儿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干­,你要知道现在的兵可金贵,都是二十挂零的小伙子,家里是独苗,你要是把人吓出个好歹来,他爹妈可饶不了咱们。”

陈默苦笑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成辉还是不放心,紧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双手撑在陈默办公桌上郑重其事地交待:“陈默,你一定要按照规章制度来,你原来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

“我知道,知道,真的……”陈默懊恼,一时失言捅了马蜂窝,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一个淡蓝­色­的保温筒,连忙打岔说道:“老成,喝汤吗?我女朋友煮的。”

成辉一愣:“你小子真有女朋友了?”

“对啊,上次来过队里的,你忘了啊?”办公室里没有碗,陈默拿了个煮泡面用的微波炉盒子出来,保温筒的盖子一旋开,奇香一散,两个男人都愣了一愣。

“就上次来送蛋糕的小丫头?”成辉咽了口汤,唏嘘不已。

“是啊!”

“可以嘛,小子,我本来还担心你这脾气怕是不好找人,想不到很会挑嘛,模样整齐,手艺又好。”成辉啧啧称赞。

陈默找了个勺子捧着保温筒慢慢地咽,这汤熬了一整天又焖了好几个小时,筋­肉­全化了,花生和黄豆入口即化,汤汁里带着一股浓厚的­奶­香,陈默家里是保姆做饭,关中人民热情­干­脆,烧菜做饭都讲究一个实在,从来没有人像苗苑这样用漫长的时间凝起来给他熬一锅汤。

“哎,这么好的媳­妇­怎么让你给骗上手的?”成辉调笑着,把空碗还给他。

“捡的。”陈默笑道。

“哎,看把你得瑟得,我怎么捡不到这种好事儿?”成辉摆摆手:“回家了,跟弟妹说,她这汤我分着喝了,算我欠她一个情,今后你要是敢欺负她啊,我饶不了你。”

陈默失笑。

陈默把手机拿在手里有点犹豫,算算时间苗苑大概已经睡了,现在打电话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吵醒她,叮咚一响,一条短消息传了过来,陈默点开一看。

“陈默,好不好吃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吧!”

还没睡?陈默也懒得回复,直接拨了回去。

苗苑已经在床上翻来翻去地气了一个小时,气得她怎么想就是睡不着,气急败坏地就把消息给发出去了,没想到直接电话就追过来了,苗苑心头更是火起,你不是挺有空吗,手机不就在你身边吗,你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你会死啊!!

苗苑愤愤然地接电话:“喂!找谁?”

你这个死狗男人!!

人家是咬人的狗不会叫,你何止是不会叫,你都死……

陈默被她那火气冲得一愣,压低了嗓子柔声道:“苗苗?”

苗苑抽了抽鼻子,一下子败下阵来:“啊,有事儿吗?”

悍女苗苑在她身后探出头,鄙视她:你就贱吧!

淑女苗苑温柔地瑟缩着:可是,可是……

苗苑挥一挥手,把两个苗苑都打碎:“汤喝了吗?”

“喝了!”

“好喝吗?”

“好喝!”

“好喝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发个消息能耽误你多少工夫啊,你不知道我在这边等着嘛,我……我还以为你嫌不好喝都扔了呢……才不肯搭理我……”苗苑觉得委屈,说到最后还是哽咽了。

陈默哑然:“我,那个会刚刚开完,刚喝完,真的,挺好的,刚才老成还说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呢!真的!”

“你分给他了?”苗苑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炖了一整天,自己都没有舍得喝,本来还打算多炖点,陈默晚上喝一点,明天还有一份,没想到别人浑不当个事,一转身就呼朋引伴地给分了。

“是啊,刚好他在,就分了一半给他,苗苗你说你哭什么呢,你给我送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谁给我送东西我都会喜欢的,更何况是你,对吧?”陈默不明就里还在试图劝解,自然不知道自己这是火上加油。

苗苑听着心里头一层一层地凉下去,挂了电话,扑进床里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死陈默,烂陈默,这小子分明就是拿我当路人!!

第二天,苗苑眼泡肿肿地回到店里哭诉,大清早没什么客人,三个八人围成一团头碰头,苗苑细说从头,听得两人点头不迭,唏嘘不已,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苗苑在前面的追求过程中太过热情主动,让死狗男人产生了思维上的惰­性­,以至于现在他在战略上藐视了你,在战术上轻视了你,所以综上所述还是一句话:女孩子不能太上赶着。

“沫沫,你说陈默是不是很过分!!”苗苑握拳。

“绝对的!”沫沫跟着握拳。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忽视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苗苑举起手。

沫沫和米陆做狗腿状鼓掌:女侠加油。

于是冷战问题就这么单方面地确定了下来。

第一天晚上陈默在看文件的时候专门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等他差不多看得眼睛有点酸的时候,发现已经很晚了。陈默困惑地想,难道还没消气?

第二天上午,陈默去监督士兵训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揣到了兜里,苗苗似乎是生气了,要是打电话再没人接恐怕得怒,可是这一天都风平浪静。到晚上陈默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给苗苑打个电话,可是一想到苗苑在生气他就头疼,他对生气的人从来没有劝解的经验,更别说是生气的女人,最要命的还是自己女朋友,一个从理论上实际意义来说他就得对她好的人,得哄着,宠着,不让她难过伤心。

陈默觉得,算了吧,不会说话的还是少说两句吧,等她气消了自然会联络的。

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年底了,安全工作要抓紧,战士们想家的情绪多,成天的大错没有小错不断,陈默最不耐烦这种琐碎的事,可是偏偏又逃不掉,心思被杂事占得多了,能想到苗苑的时候就更少了,三两天的工夫,一晃就没了。

而这个时候,可怜的苗苑已经自己把自己逼上了高台!

她架子搭得太大,爬得太高,本想拿乔过过瘾,没想到陈默不吃她这一套,现在高处不胜寒,可是回头一看梯子都没了!

苗苑欲哭无泪。

19.

低气压,绝对的低气压,全场!

最近整个“人间”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到了苗苑的那种哀怨的心情,沫沫每天两次地对苗苑说丫头啊,这天已经够冷了,咱别雪上加霜了成不?

店里的熟客一天无数次地提问,怎么最近的蛋糕有点苦?

苗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米陆和沫沫齐齐地一抖,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日子没法过了。

米陆小心翼翼地溜过去和苗苑商量,说他依稀记得有个高中同学目前正在当兵,好像就是武警,在本地,要不然让他去借线搭个桥,敲敲边鼓??

苗苑呆滞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讯息很复杂,米陆愣了半天没回过神,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求救似的回头看了沫沫一眼,沫姑娘无奈地一摊手。

生意好,店里的原料周转得就快,米陆做批萨的­奶­酪快没了,苗苑做提拉米苏的原料也差不多了,原本这种采购工作男生一个人去扛一下就成,不过鉴于苗苑的心情问题,沫沫还是很大度地表示她可以一个人看店,让苗苑跟着出去散散心,毕竟当初那个愚蠢的冷战决定她也曾踊跃地支持过,这让善良的沫姑娘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两个人挤着公交车去了大超巿,一路上苗苑被人挤了无数次,撞进米陆的怀抱中N次,苗苑心情恍惚,暗自伤心于她居然没有跟陈默一起挤过公交车。好不容易挤到了沃尔玛,苗苑惊讶的发现今天马斯卡彭搞特价,59块9一盒,有生以来最低价,苗苑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她异常豪迈地买下了十盒,决定趁着圣诞节搞个“提拉米苏——天堂的滋味”特卖之类的。

当然,趁着东西便宜她也给自己买了一盒,可是,可是,一个人想做提拉米苏,居然会是马斯卡彭特价这么不浪漫的理由……苗苑忽然地,又心酸了。

米陆嘴角抽搐地看着苗苑手里捧着一大盒­奶­酪发呆,脸上似悲似喜,四十五度角纯洁地望天,那叫一个明媚的忧伤。好在发呆这个事跟发情一样,你不去搭理她,时候到了总是会结束的,苗苑手酸了也就缓过来了。两个人大包小包地扛了东西出门,苗苑看着几个警察往东边不自觉眼睛就跟着走了,虽然不是一个­色­儿的,好歹都是制服,苗苑悲愤地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制服控。

可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街角的深处却好像真的站了几个穿深绿军装的人,苗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过去,米陆一错眼的工夫就跟丢了人,扛着大箱的­奶­酪满广场地找,好不容易把人给捞着了,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往里面走,绕进大商场背后的窄巷里,有几个身穿武警制服的士兵在拉着警戒线,苗苑想上去打听,被人冷淡地瞪了一眼,吓得又缩了回来。米陆追上去一看又有点不忍心,眼睛一扫倒又乐了,他那个高中同学,刚刚上午还念叨的,现在赫然站在面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年轻小伙子都爱在姑娘面前显摆,于是,当下的,米陆二话不说就上去套近乎了。

老同学相见当然是欢喜的,米陆寒暄了两句开始打听八卦,高中同学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有人绑着炸药劫持人质。”

啊……米陆和苗苑两个人嘴巴齐齐一张。

“没想到吧,跟你们讲,这边地方偏,你绕到前面看看,人都堵在那边,多得都挤不动了,全是围着看的。不过外面几条街都封锁了,只进不出,消息不能扩散呐,要不然整个城都要惊动了。”高中同学颇为神气地挺了挺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八男八女马上把头凑近了。

“我们过来得急也没听明白什么的,好像是情杀吧,听说骗财骗­色­的什么的,具体也不清楚……”高中同学压着嗓子正在附耳,就听得后面一声暴喝:“隋波,你在­干­嘛呢!”

高中同学隋波吓得瞬间立正,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没­干­嘛!”

苗苑和米陆哀怨地看着一个一毛二慢慢地走过来,齐刷刷的对这个打扰了他们八卦的男人致以革命的鄙视,可没想一毛二看到苗苑之后脸­色­突变,马上变得亲切又客气,热情洋溢地叫了一声:“嫂子!”

苗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有了个这么威风的小叔子。

一毛二笑道:“嫂子不认识我了吧,上次您来队里送蛋糕,我就在旁边帮您切来着,您还特别给我留了一大块呢!”

“噢噢……”苗苑做恍然大悟状:“你你,是你……”

“对啊!”一毛二欣慰地笑了。

苗苑松了口气,心想,我其实还是没认出来,然而她凑近些,做出特别关心的样子来:“那,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是这样的,嫂子,简单跟您说吧,其实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那边楼里一个女的,跟一男的谈恋爱,那男的有老婆,家里老婆闹得­鸡­飞狗跳得要自杀,然后那男的现在大概做生意也不成了吧,那女的也不要他了,反正现在就是家破人亡。”

“然后呢?”苗苑心中陡然对歹徒起了浓浓的同情之心。

“我们怀疑他就是想去­干­掉她的,运气不好人不在,他身上炸药让保安给发现了,现在劫了几个人质在手上,跟疯了似的,硬要我们把那女的送过去给他。”一毛二眉头皱得死死的:“听刑警那边说已经有人快没气了。”

苗苑心口一凉,对歹徒的同情心烟消云散。

“可这是刑事案件啊,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米陆不解。

“他有炸药啊,直接启动的就是反恐预案嘛,咱们五队是快反,这不就拉过来了,”一毛二掩不住脸上的自豪:“队长还在里面跟刑警大队的在开会呢,这年头啊,横的怕愣的,愣的就怕这不要命的。”

苗苑听着愣愣的,忽然意识到她的陈默就在这条黄线里面,莫名其妙地就紧张了起来。

两个穿便衣的警官从巷子深处走出来,经过一毛二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三个人草草对话了几句,满脸都是无奈,神­色­凝重,苗苑觉得紧张,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可是却不舍得走,跟米陆两个抱着肩直跺脚。

一毛二忽然叫了一声:“队长?”

苗苑马上抬头看,陈默跟几个穿警服的人从一边巷子里走出来,往对面的高楼里去,苗苑急着挥手,大声地喊叫:“陈默?!”

陈默偏头往这边看一眼,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与身边的警察打了个招呼,转身跑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陈默隔着黄线站立。

“我过来买东西。”苗苑把手伸过去够他。

“嗯,呆在这儿,别乱跑。”触手冰凉,陈默呵了口气,把苗苑的手指握到掌心里搓了搓。

苗苑瞬间眼眶一热,哽咽着:“你不会有事儿吧!”

“没事,你放心,就呆在这儿,别乱跑。”陈默随手指了个士兵:“看住她,别让她乱走。”他回头看一毛二:“正好你跟我上去一趟。”

苗苑眼巴巴地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我真的不能进去吗?”苗苑哀求哨兵。

小兵冲着她嘿嘿地笑,苗苑黯然神伤地蹲在墙角,等了一会儿,刚才那个一毛二像被火烧着了似的冲出来,隋波在他身后嚷:“­干­嘛去,三排长!”

“去拿枪,帮队长去拿枪。”

隋波连同身边的几个小兵齐齐一愣,苗苑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枪?为什么陈默需要枪?

一毛二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苗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玩意儿,一直到再也看不到它,苗苑急得六神无主团团转,米陆扶着她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苗苑叹着气。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一声模糊的枪响,悠长的,几乎带着一点怆然的回音,那是狙击子弹划出的风声。

苗苑惊得整个人又是一跳。

隋波看不下去,靠过去安慰她:“你放心,队长那枪法,跟神一样,他开枪就没有不中的,这事儿一准就解决了。”

啊……苗苑茫然地转转头,所以,所以这就是说,陈默刚才,刚刚这就杀了个人??

她忽然觉得这事特别不真实。

20.&21.

20.

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一下子多起来,穿着各种各样制服的人来回奔走,苗苑他们被挤到了墙边去,她木然地看着前面一个个人影像纸片儿似的晃来晃去,救护车开进来停在巷子口上,几个神­色­惊惶的男女被警察簇拥着送到救护车上,当然,也有些是被抬出来的。

苗苑听到身边有两个便衣在抽着烟说话。

“就那个,就那家伙?”

“对对,就那个,看到没?第二个抬出来的,一枪爆头,稀碎,帅!”

“真功夫……刚看到特警那边,那脸­色­,嘿,傻了吧!”

“人家那出身就不一样,听说是在西边呆过的,五年……”那人顿了顿,做了个刀切的手势:“两百多个。”

“吹吧……唬小孩呢?”另外那人明显不信。

“哎,你别不信啊,就给他去个零那也是人命呐!”

苗苑不自觉转过头去看,第二个抬出来的,刚好从她面前经过,单架上血迹斑斑,脑浆迸裂……

苗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扶着墙吐得天昏地暗。

一毛二跟着清场的武警走过来,隋波连忙拽住他追问:“三排长,里面怎么回事儿?”

三排长兴奋得声音都有点抖:“你们不知道,咱们队长,无敌了我跟你说,公安那边派了三个狙击手,愣是不敢开枪,人家那疯子能等你么?都狗急跳墙了。然后,然后咱们队长过去,借人家狙击手的枪瞄了瞄,当场,连个咯噔都不带打的,就说没问题。公安特警那个秦队,当场就傻了,说陈队长你不要玩笑。咱队长那表情,你们是没看到,那叫一个镇定,说那把我的枪拿过来,用自己的枪绝对没问题。然后我把枪送过去,十分钟,最多就瞄了十分钟,一枪!队长开完枪就站起来了,连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说没问题了,你们过去吧!”

隋波他们几个小兵一个个都流露出极度痴迷崇拜的神情,苗苑惨白着一张脸把手机拽出来打电话,电话通了没两下又被按了。

三排长见状马上过来解释说:“队长刚刚让公安那边拉走了,估计还有点什么事要处理,嫂子你别急,要不跟我们一起回队里,队长办完事一准得回来。”

苗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见陈默,现在谁给她一个准话,她就会跟谁走,迷迷糊糊的就坐上武警的车给一起拉回了驻地。等到了门口她才醒悟了些,坚持不肯到里面去等,宁愿在哨兵岗亭里呆着,没什么别的理由,她就是想早点看到陈默,如果陈默回来还有别的事要­干­呢?他一准就去忙别的去了,她得在大门口堵他。

苗苑坐在哨兵室里,手指僵硬地给陈默发了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来,我在你驻地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消息回复,苗苑激动得手指发抖,点开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默说:马上。

死狗男人也有死狗男人的优点,比如说,他们从来不说谎,他们从来不敷衍,所以当陈默说马上,那匹马总是跑得特别快,一会儿就上来了。没过几分钟苗苑就看着一辆警车闪着灯从街口开过来。陈默提枪下车,跟前面驾驶座的人挥手致意,还没来得及转身,苗苑已经冲过来抱住了他。

陈默被她撞得一愣,张开手,缓了一下才放到她头发上,一下一下缓慢地抚着:“怎么了?没事儿,啊……”

陈默心想,她大概是吓坏了,忽然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刽子手,是个拿枪的人,手上染着血,甚至刚刚才杀过一个人,她应该是吓坏了。

身后的警车发出响亮的喇叭声,警官先生摇下车窗冲着他戏谑地笑。

陈默一脚踹在车门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苗苑抬起头来看他,眼眶里含了泪,晶光闪烁,单纯而无辜。陈默安静地帮她擦了擦脸,苗苑按住他的手。

“陈默……”苗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那个,有什么事我们……”陈默觉得有点难堪,该死的公安还赖在旁边看好戏不肯走,大门口的哨兵已经止不住地拿眼睛瞄了过来。

“陈默,我觉得,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想吃什么,给你做。”苗苑忽然顺过了思维。

啊?!陈默莫名其妙。

“我刚刚看到那个……那个人了,太恶心了,你一定难受死了,那帮公安局的怎么这么没用啊,我纳税养他们连个枪都不会开,还要你……”苗苑思路转回来,马上愤愤然说个不停,陈默听到身后一阵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看好戏的警官先生已经黯然而去。

“陈默,你想吃什么吗?我刚刚买到一种特别好的­奶­酪,我可以给你烤巧克力蛋糕吃,我们去吃点好东西……然后就好了,你别害怕……”苗苑发现陈默一直不说话,慢慢地放低了声音:“陈默,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

陈默低头看着这姑娘皱着眉喋喋不休,她对他说,陈默你别害怕,多荒唐的一件事,让他怔愣着转不过神。

她在可怜他,她说我都恶心死了你一定更难受,她说那些人怎么这么没用啊,居然还要你去,她真心气愤,心疼怜悯。陈默轻轻咳了一声,这是陌生的情绪,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让他不知所措。

苗苑马上惊觉:“陈默,你冷吗?”

“跟我走!”陈默握住她的手,拉着苗苑往宿舍楼那边走。

这是个非常神奇的时刻,陈默在心里想,他一只手里拿着枪,这支枪里刚刚­射­出过一发子弹要了一个人的命,而另一只手却握着一个女孩,单纯而美好的,­干­净的,女孩子,在她的生命中可能从来没有想象过杀戮与死亡。

而他却用两只手把这两者连到了一起,一些异常的情绪在心中翻涌,让他有种急切的冲动想要做一些事。

苗苑被陈默拽着走,陈默走得很急,她几乎追不上,可是手指被陈默紧紧地攥在掌心的感觉是安稳的,她跟着他奔跑起来。陈默在走进宿舍大楼的瞬间用一只手揽住了苗苑,呼吸热热地打在她耳畔。

他说:“我想抱抱你。”

苗苑震惊地转过头,张口结舌。

“行吗?”陈默盯着她的眼睛。

苗苑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道:“陈,陈默,你不觉得,这太,太快了点吗?”

“不行吗?”

神志!神志!!

苗苑在强迫自己清醒点,可是脚上在发软,胸口蠢蠢欲动,陈默专注的眼神好像能生吞了她,苗苑虚弱地点了点头:“可以。”

陈默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苗苑吓得差点叫出声,双手抱住了陈默的脖子。

柔软的,温热的,轻微发抖的身体,拥在怀里,像一只鸽子,又或者,另一个心脏……

走到门口,陈默拿钥匙开锁,抬脚踢开门,苗苑的脚尖刚着地又被他捞了回来,抱在怀中亲吻,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没有什么理由,没有什么原因,仿佛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事可­干­,嘴­唇­还是冰凉的,于是口腔里更显得火热,陈默的舌尖钻进去,灵活而有力,纠缠辗转,苗苑跟不上他,脱力地挣扎,而后顺从,连灵魂都被吸走。

有很多的回忆都在闪,而嘴­唇­和舌尖传来温热绵软的触感,带着巧克力的香味,甜蜜无比。

陈默莫名地想起他第一次的实战任务,走私贩军火的一群人,反抗起来比一般人要厉害得多,陈默不知道他是走运还是背气,他被安排在边角,可是对方被打散了,全涌到他这边想逃命。

他一次打光了一个狙击弹夹,初次经历的新人回去了之后多少都有点反应,有人失眠,有人呕吐,有人暴躁不安,只有他最平静,郑楷问他有什么感觉,陈默说我不知道,我应该要怎么样?

从那时起,夏明朗就说他心冷手黑,目的明确,天生就­干­这一行的料。

偶尔回想起来,陈默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一向都比别人晚熟,情绪钝感,却更克制忍耐,因为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应该的,所以唯有保持冷静,冷眼旁观。于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陈默,你怕不怕?

陈默,你怕不怕?

有人在为你心疼,有人不再当你是武器,有人不再把这当成是你理所当然的工作。

她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然后,你一定会好点儿。

美好的食物,温暖的怀抱,我们的生命还需要什么别的吗?

舌尖碾过光润的嘴­唇­,卷起柔软的舌头用力吮吸,他听到她呜咽的细微呻吟。

真想把你就这么吃掉。

陈默模糊地想着。

苗苑完全头重脚轻,脑子里缺氧得厉害,她呼吸急促,脸红心跳,陈默放开她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晕眩,他一手撑着墙,一手把苗苑抱在怀中。

那个娇小的身体在瑟瑟地发着抖,房间里没开暖气,屋子里冷得坚硬,激|情退去后的低温更让人难耐,陈默把暖气开到了最大,贴着墙坐到地板上,他拉开大衣把苗苑包了进去。

苗苑慢慢回过神,眼神水汪汪的,拉着他的衣服低声说:“陈默……”

陈默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她嘴­唇­上。

安静,别说话,什么都别再说。

语言是我所不擅长的,我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要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我现在不想说话。

陈默把苗苑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拉严衣角抱紧她。

“乖,再让我抱一会。”陈默说。

苗苑眨了眨眼,伸出手在衣服底下抱住陈默。

陈默闭上眼,眼前划过一道血光。可能真的是老了,以前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就能忘记刚才那张破碎的脸,可是现在,他已经想了第三次。又或者是因为一年多没有真正开过枪了,他已经开始不习惯。

苗苑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像一只静憩的猫,胸口贴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到她心跳的频率,很热闹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是个缺乏锻炼的懒惰的小家伙。

暖气片在尽职地工作着,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苗苑的脸上晕开了血­色­,像一个糖分充足的苹果。

“陈默?”她不安分地动了动,把脸扬起来。

“怎么了?”陈默把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挑高她的下巴亲吻,陈默发现他很喜欢­干­这件事,刚好,这也是他独有的权利和义务,他对此很满意。

“唔……”苗苑被他纠缠了一会儿,狼狈地挣脱,她脸若红霞目光闪烁:“陈默,你不是,你不是说,你……”

“怎么了?”陈默用手背蹭她的脸,看到外面的天­色­已黑才反应过来:“你饿了吗?要不要带你出去吃饭?”

呃??!!

苗苑傻愣愣的看着他。

“你,你不是说你要……要抱我吗?”苗苑一时转不过神。

“我不是一直抱着你吗?”陈默笑着亲亲她的鼻子:“傻了啊,我把你弄傻了?”

“不是……”苗苑错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

子啊!请快点把我带走吧!天哪,我没脸活下去了!苗苑脸上噌的一下飚到血红,陈默捧着她的脸,困惑不已:“你怎么了?很热吗?”

呜……

苗苑一头扎进陈默怀里,天哪,地啊,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迎风流泪,如梦似幻,风中零乱了我都!!

“怎么了,怎么了?”陈默把手指Сhā到她头发里慢慢地顺着。

“没什么!”苗苑悲切地强装镇定。

“怎么?”

“没什么,一点误会。”

“我要抱你有什么好误会的?”

苗苑两眼一黑,马上聪明地转了一个话题:“陈默,我饿了。”

陈默果然中计:“嗯,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樊记的­肉­夹馍。”

陈默无奈地望天,说:“你可不可以有点追求?”

苗苑羞涩:“其实我主要是想喝他们家的黄桂稠酒。”

陈默警惕地看着她。

“你陪我一起喝好不好?”苗苑试图用抛媚眼的方式诱惑。

“不行。”陈默坚定不移地拒绝。

“就喝一口,那东西其实没什么酒气的。”苗苑不抛弃不放弃。

“看我晕过去很好玩吗?”陈默故意瞪她。

苗苑低头对手指,半晌,不要命地点个头:“嗯!”

“这样啊!”陈默抱着苗苑站起来,看着她笑笑:“就不给你玩。”

苗苑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半天,他他他,陈默他……他居然调戏她??

陈默还了枪,带苗苑出门觅食,到最后樊记­肉­夹馍买了,黄桂稠酒也买了,当然陈默还是坚持了原则没有喝,不过当然还不止这些,他们又开车去一真楼吃了小炒泡馍。苗苑惊叹于陈默无底洞似的食量,陈默淡定地咳嗽一声,心想今时早就不如往日了。

于是,一场单方面的冷战,在另一个单方面都没到感受到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停止了,苗苑回头想想就觉得自己特傻,没事自己绕自己,天蚕丝绑了一层又一层,作茧自缚,人家还浑然不当个事,人家其实,也就是没拿你这点脾气当成个事。

苗苑挽着陈默的手走在西安狭窄的小巷子里,两边是红火的生意人家,面食和烤­肉­的香味里透出最真实平凡的幸福气息。苗苑看到前面有人在排长队,就兴致勃勃地拖了陈默过去看,原来是老字号的腊羊­肉­店,苗苑突发奇想,说买回去给米陆做批萨,反正培根和腊­肉­不也是一家亲戚?陈默事不关己随她去折腾,其实苗苑就是很十三点地喜欢跟陈默一起排队。

有时候我们会发现,爱情真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她会让时间变得很长又很短,让人忽然很聪明又忽然间笨得不可理喻。

爱情是忽然有那么一个人,他一头撞进来,把你的心当成他家的老房子,他在里面动手动脚,每一下都牵着你的心尖疼。从你第一次看着他的眼睛,你就已确定自己逃不掉。

他做什么都是特别的,随便说一句话,你听来就好像是天籁,只要他对着你笑,就好像这个世界都开满了花,如果他不看你,整个世界就失去了颜­色­。

陈默那天晚上回去了之后,又从枪房里把枪取了出来,他在黑暗中闭上眼,把枪拆散,一个一个零件抚摸过去,慢慢拼装,冰冷的金属触到指尖的感觉异常的熟悉而安稳,那是与亲吻完全不同的感觉,亲吻是火热的,慌乱的,焦躁的,贪婪而不知满足……

陈默有点害怕那个自己。

陈默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事,他把最危险的凶器当成安定的源泉,却对最甜蜜的姑娘心怀忐忑。

22.&23.

22.

苗苑和陈默分开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九点多,她看着时间还早,顺便过去店里帮忙关门,沫姑娘和米兄热情地接待了她。收拾好店子出门,苗苑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沫沫:“今天晚上陪我睡么?”

米陆在背后嗷地一声叫出来:“苗苗你真打算变了­性­娶她啦!”

沫沫抬手推他:“边儿去,咱俩在一起再怎么着也是我比较T吧,有点眼力行不行?”

米陆嘿嘿一笑:“没看出来。”

沫沫劈手刀向他一挥:“再烦,再烦上了你。”

米陆眉毛一挑,笑得异常有腔调:“NOW?”

沫沫拎着包追出去打了十米远,苗苑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闹,沫沫站在街心里指着落荒而逃的米陆骂:“别让我再看到你!小子!”

米陆远远的笑声传过来:“大宝明天见,大宝天天见。”

沫沫气得七窍生烟。

“行了,你­干­嘛老招他。”苗苑笑着过去拽沫沫。

“哎,你讲点理好不好,是我招他吗?是他招我好好不?”沫沫气结。

苗苑咬着嘴角乐,笑得意味深长。

沫沫警惕地看着她:“苗,你想什么呢?一脸­淫­ 荡的表情。”

苗苑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在想,你和米陆的,与­淫­ 荡有关的事儿。”

沫沫提着包又打了过去,苗苑惊叫一声,扭头就跑,一路跑回家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好在屋子里暖气还够,双双直挺挺地跳到了床上,挺尸!沫沫一手搭着床边那只超级巨型兔:“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上次游乐场里,陈默赢的。”

沫沫嘴巴一张,噢!乖乖!

“说到陈默,你跟他和好了吗?米陆那小子今天回来说,你们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执手相对泪眼,竟无语而凝噎。”

“算是,和好了吧。”苗苑有些犹豫的:“其实我现在觉得冷战这个事,现在想想,真的特别没意义。”

“对,我也觉得没意义。”沫沫心中哀叹,姑娘,你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其实说什么和不和好的,也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想想罢了,其实陈默一点都没觉得。”苗苑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语气软软的带着些南边小女子的柔和婉约。

“我现在觉得,之前是我想错了,你说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惦记呢?爱一个人,不是就得成天地想着他,想接近他,想拉着他的手,想要抱着他,想永远都不分开,这才是爱情啊!”

“那你觉得陈默他不喜欢你?”沫沫说道。

“我觉得他是喜欢的,他至少不讨厌吧!可是除这之外可能也就这样了,沫沫,我想我真的不能去怪他为什么不能老想着我,为什么不会像别的男人追女朋友那样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催着她见面。人家对你的爱就是那么多,你急也没有用,他自己也没办法给你变多点出来,你越着急,他越烦。我在这边急得吃不好睡不香的,我成天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其实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今天根本不知道我生过气。真的,我现在觉得我之前那些小心思特别的没意思。”苗苑委屈的哽咽着,抬起手擦眼角,手背上湿湿的。

半晌,沫沫叹息:“姑娘啊,那你现在决定怎么办呢?”

“也不怎么办,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也不想折腾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用。”

“其实我倒觉得陈默对你还是挺好的。”

“是啊,”苗苑小声地哭泣: “可是我觉得他对谁都挺好的,客客气气的,我想他一定是喜欢我的,我有时候就是特别搞不清楚他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们俩处得好的时候就特别开心,可是一转眼,他就把我丢在旁边了。”

沫姑娘按着太阳|­茓­:“男人嘛,都这样,一口甜一口咸的,你要知道他们不像咱们似的心思那么细,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想他了,想看看他什么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现在也看开了嘛,我不想再跟他折腾了,我今天一看到他,我就知道没用的,我跟他闹,捞不着什么好,我自个在这儿郁个三天五天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下决心的时候好像多威风呢,其实他扫我一眼,我就不行了。今天刚看到他的时候,他那眼神真冷啊,我真怕他不理我,怕得全身冷冰冰的,可是他过来了,握着我的手,我就觉得一下子活过来了,沫沫……”苗苑翻身抱着沫沫:“我是不是特别犯贱呢?”

“也不是啊,话不是这么说的。”沫沫其实觉得她脑子里挺浆糊的,其实爱情这个事从来都是挺浆糊的,湿乎乎粘稠的那么一团儿,像堆面浆一样。你在外面看着多明白多豁亮的事,那两个人就是看不清,因为他们身在其中,眼前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沫沫觉得她现在也被苗苑拉到了那堆面浆里,她现在也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苗苑埋着头:“我也觉得自个儿没出息,可我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一看到他就喜欢上了。”

沫沫轻笑,拍拍她的背。

“你别笑,对,我知道,我以前也常常忽然喜欢这个,忽然又喜欢那个的,可是那些人都一晃就过去了,我现在回头都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可是陈默不一样,他居然,就这么撞过来了,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在家里,他敲门进来,我那是什么感觉,跟做梦一样,还有后来在摩天轮上面,他抱着我,我就觉得快飞起来了。多好啊,那时候就想,都找着初恋的感觉了,真幸福啊……可为什么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没着没落的呢?”

“你这叫患得患失,你知道吧,标准的。”沫沫笑着打岔:“将来要是成语大辞典改版,患得患失这个词,就在旁边放一张你的相片,啥都别解释了,那就齐了。”

苗苑咬牙掐她,两个人在床上扭成一团。

“哭了笑,你丢不丢人啊!”沫沫笑话她。

苗苑抹抹眼角:“姑娘我恋爱受挫,你都不兴让我发泄一下啊。”

“问题是我觉得陈默这人挺不错啊。”

“你现在开始帮他说好话了,当初谁骂他死狗来着?”

沫沫马上举手:“这词绝对不是我发明的。”

苗苑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反正也不是我。”

沫沫横肘撞撞她:“哎,要睡觉,刷牙去?”

“不刷!”

“你能脏死!”

“脏死算了!”

“得了啊!”沫沫一把把苗苑给揪起来,扔进浴室:“不就是一男人嘛,男人如衣服,知不知道?你姐们我,才跟你如手足呢,别为了一件衣服脏了你手足啊!”

苗苑刷着牙,扭扭捏捏地探出半个头来:“可是如今我七手八脚地­祼­奔了二十几年,对穿衣服的感觉特别地向往……”

沫沫握了握拳头,苗苑又迅速地把头给缩了回去。

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躺回去,聊巴聊巴就可以直接睡了,苗苑想起她刚到西安的那一阵,一个人住着这间小屋子特别心慌,沫沫有时候就会过来陪她一起睡,两个小姑娘东拉西扯着各式各样的八卦,聊着聊着一个没声儿了,另一个也就糊里糊涂地睡了。那个时候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没什么烦恼,没大喜就没大悲,没心没肺的,就那么热呼啦啦地年轻着。

可是那时候怎么说来着,她说要寻找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情,她要找到这世界上最爱最爱的那个人,对他特别特别的好,然后过得比谁都幸福。可是为什么现在爱情来到了,那个人出现了,她却在幸福的同时如此忧伤呢?

难道说,这才是爱情的本来面目?

23.

人们常常觉得自己可以改变生活,而其实生活是最强悍的,从来都只有人会被生活改变。

苗苑发现如果你默认了陈默他没事就是不会主动打电话的,默认陈默不会像别的男孩子那样贴心,天冷了叫你叫衣服,天气好会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玩,默认他在工作的时候需要全心全意,不会把个人移动通信工具带在身边……然后,你就会发现日子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其实人们对幸福的感觉是和预期有关的,有些人吃一碗泡馍小炒就很开心,有些人坐在西安饭庄里都嫌俗,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如果你相信一些事是不正常的,那么偶尔得到的时候就会惊喜。

苗苑觉得我们应该对这个世界保留更多的惊喜,不要把什么都当成是理直气壮的应得的,生活就会更美好。

苗苑想,我那么爱他,不说一辈子,起码前半生就只有他了,那么对他好一点,顺着他一点其实我也乐意的,不是吗?如果有些事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介意,真的想生气,就别关心那什么通常的标准了。

给他脸­色­看,自己也不好受,你不高兴,他不笑了,你更伤心。

苗苑说,姑娘啊,咱都已经这样了,就别自虐了。

陈默敏锐地感觉到苗苑对他的态度变了,不那么别扭,不那么绷着,不那么好像很想,可还是要装不肯的,让他猜来猜去地疑惑着她到底是要不要。当然,对于这样的转变陈默很欣喜,可是至于为什么变了这样深层次的问题就不是靠直觉可以判断的了,陈默确定他想不出,他怀疑真的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女孩子的心思你最好别猜,她们一时恼了一时高兴,一会儿对你好得不可救药,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说你欺负她。

真的,女人的思维频率与男人从来不在一个脑区,所以对不上是正常的,对上了才是奇迹,要不然心有灵犀怎么会有那么重大的意义。所以陈默决定放弃追究,他是个职业军人,他喜欢向前看,他喜欢目标明确,他不喜欢执着于过去的迷雾,那就像是一个已经完成的任务,如果最后的结果还能差强人意,他就没兴趣为此耗费太多的时间,毕竟­精­力要放在未来。

如果说结婚是一个任务,陈默分析自己,他觉得他­干­得挺不错,一步一步都走得很顺利,首先他挑到了合适的人,然后,他们相处融洽而欢乐,真的,比他想象中更美好,那么还有什么可以纠结的呢?

有什么任务会没有风险?有什么任务在结束之后会没有遗憾呢?

所以一切都挺正常。

通常大家都放假的时候,就是服务行业最忙的时候,陈默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属于服务行业。快要春节了,这段时间的快反准备工作抓得特别紧,过年这几天偷块黄土都比平常要闹心三分,如果有人故意搞事,全城的人心情都不会好。

陈默想,什么叫万一呢?万一就是一万天的平静和一天的折腾,可是如果那一天让人给折腾成了,那么另外这一万天就全报销。走过士兵宿舍的时候,他抬头看到一排火红大字:忠诚卫士!

陈默叹了口气,所以得时刻准备着啊!

成辉乐呵呵地在楼上向他招手,说特警大队的秦队来了,在屋里等着。自从那次陈默技惊四座,秦悦没事的时候就会跑过来串串门子,用他的话说,原来以为你们­干­武警的就是窝在地里玩擒拿,想不到手上也是有真活的。

­干­特警的人说话做事都特别牛气,脚步带风,眼中­精­光四­射­,往那儿一站就是个特别扎眼的存在,完全不可忽视,而且站在他十米之内就会觉得被盯着,手脚都不是地方。

男人么,又是军事系统的,好胜心都特别强烈,上次虽然输得没话说,可秦悦还是有不甘心,巴巴地打了申请,以兄弟单位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名义,想跟五队搞一场比武。当领导的怕什么啊,就怕人不争。比武这种事又不花多少钱,又提气,训练时也容易出效果,当然大手一挥就批了,陈默苦笑,心想你是不知道我最怕烦么?而秦悦这趟过来,就是来送比武的具体赛事赛程和奖励制度的。

陈默这人最不会敷衍,见面握手,随便接过来把报告翻了两下,随手就交给了成辉,反正全权,你处理吧。

秦悦笑眯眯地凑过来:“到时候陈队长也下场练练?”

“行啊!”陈默看他那神­色­就知道说不行一定逃不过的,他就算是拒绝了秦悦,支队长那边还是逃不过,所以他也懒得纠缠。

秦悦没料想陈默答应得这么爽快,就觉得对方好像是已经吃定自己这边的意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说道:“那看陈队长有什么拿手的项目,给你报上去。”

“都可以,你们随便看着办吧,另外,我就不计成绩了!就当是跟着玩玩。”陈默心想,他一个少校去抢士兵的奖项,没意思。

秦悦脸上更不好看了:“你这话说得,我也不知道陈队长擅长什么啊!不过听说你那老部队和我们这儿也差不太多……”

“不,我们跟你们那儿差挺多的。”陈默打断他,表情严肃。

成辉猛抬头,瞧着那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掐上了,只有摇头苦笑的份。

“哟,那说说。”秦悦道。

“这么跟你说吧,我们跟你们­性­质不一样,就这像一个屋子,你们就是在门口的那条狗,要吓唬得住人,最好就是让人看到你们就别起什么心思。我们嘛,就是在屋子里面藏着的,最好就是谁都不知道有我们这群人在,最好就是都没人发现我们已经把能料理的都料理了。”陈默不擅长打比方,这在麒麟是一条真理,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把一个人气晕过去,然后还特别诚恳地问你为什么生气。

所以现在秦悦的脸都白了,陈默才略带歉意地点了个头,说:“我也形容不好,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秦悦咬牙了。

成辉连忙走了过来,把人哄走。

不一会儿,成辉从外面溜进来指着陈默笑:“你啊,你啊!”

陈默看他一眼:“你不也没岔开我么。”

成辉挠挠头发:“我是瞧他不顺眼,先前咱们队里跟他们特警队的比拳击,那老小子好面子怕输,从巿体院里借人来跟咱们打。我就想让你呛呛他,可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呛着他,人脸都青了,好话说了我一筐才哄回来,晚上请他们吃顿饭,大家一个系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太僵了也不好。”

“气量太小了,心理不够稳重。”陈默道。

成辉笑得想喷:“你得了吧你,当个个跟你一样呐?哎,对了,陈默,你有没有生过气?”

“当然有。”

“那怎么没见你变过脸呢?好坏都一个模样,人都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对你媳­妇­也这么张脸呐?”

陈默一愣,啊了一声:“晚上吃饭?老成你约人也问问我的时间,我晚上和苗苗约好了吃过晚饭看电影。”

成辉傻眼了:“那你跟弟妹商量商量吧,老秦真气得脸都青了,你再放他鸽子,他就跟你没完了。”

陈默知道事情难办,拿了手机给苗苑打电话。

苗苑正在收拾准备­干­活,晚上要出门,她得在下午就把所有的蛋糕都做出来,看到手机上陈默的名字在闪,心里就是一凉,接了电话,轻轻喂了一声,陈默果然就是告诉她晚上的计划有变了。

苗苑默不作声地点头,忽然问道:“陈默,如果我真的今天特别想去看那个电影呢?”

“这个……”陈默算了一下电影的开场时间,他是约人喝酒开席面,又不是吃盖浇饭,无论如何都是赶不及:“这个恐怕很难,要不然你自己去看吧,好不好。”

“嗯,好的!”苗苑收线,握着手机发愣。

沫沫探头过来:“姑娘,抓紧时间别发呆,要约会就得加油­干­,自古忠孝难两全。”

苗苑把玻璃碗一甩,懒洋洋地说道:“不急了,慢慢来,晚上我不用请假了,计划有变。”

噢……沫沫知趣地把头缩回去,郁闷的,陈默这个男人果然很死狗。

之前一直很忙,也没有及时公布消息,今天早上鼓了个劲把照片拍好,图片处理上传了。

24.&25.

24.

饭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南方女子,长得清秀妩媚,玲珑剔透,透着江南人的水灵气,特警武警刑警上这一批人虽然说起来官衔没什么,可是出来开门做生意的与这些人有点交情总是不坏。更何况关中人民一向悍武,黄土之下埋着三皇五帝,做事都偏硬朗火爆,万一有小混混在店里打起来,说咱们店里跟穿制服的相熟,怎么也能安生点。所以老板娘苏会贤亲自出来招呼,热情周到,老成还没开口,她就主动给了七折,说早就关照了厨房了,鱼头挑大的上,­肉­给最好的。

说话间苏会贤滴水不漏地敬了一圈儿酒,敬到陈默面前的时候,她一看就笑了,说:“陈队长这是以茶代酒吗?”

满席面的男人们登时都跳了,哎呀呀,我们还当陈默那小子一声不吭闷的是白的,原来是在喝水啊!!马上就有人不依不饶地要来换酒水。

陈默脸­色­不改:“我不会喝酒!”

秦悦豪迈地吆喝了一声:“服务员,给整瓶红酒来。”

陈默回头按住了:“红酒也不行。”

“得了!”对面刑警队的牛队长笑道:“真遇上比我还不能喝的了,行,哥哥们不难为你,分你一杯黄的,再怎么着,咱们老爷们不能驳了美女的酒啊?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四下里一通附和。

陈默试图给大家一点笑脸:“啤酒也不行,真的都不行,一点也不能喝。”

苏会贤看出陈默的表情勉强,连忙Сhā进来打圆场,找了个空杯子倒了小半杯啤酒给陈默:“意思一下吧,陈队长。”

陈默默默计算了一下酒­精­值,摇头:“太多了。”

这下子是个人都不依了,成辉再怎么说好话也没人信,苏会贤道:“要是这点还多,您倒是我这辈子见过酒量最小的了。”

“我酒­精­过敏,我爸比我还不行,你给他一杯白酒他闻着就能醉。”

苏会贤错愕:“真的假的?”

陈默点头说真的,一桌子的男人拍桌,说陈默你少胡扯,是男人就给我­干­,这点酒能喝死你啊,别丢了我们公安系统的脸。秦悦Сhā嘴,人本来就不是你们公安系统的,要丢也是丢中央军委的脸啊……

这点酒当然喝不死人,可他为什么就非得喝呢?就因为他们想看?凭什么呐?

陈默心情不爽,他懒得管别人,更懒得被人管,苗苑巧笑靓兮地哄过他那么多次,说不喝还是没喝过,现在这样的……

陈默低头静了几秒,沉声道:“算了,看来今天不晕一次,你们是不会信了,我喝醉了脾气不好,大家别往心里去。”说完,一仰头就把半杯啤酒倒嘴里去了。

好!爽快!

一桌子男人鼓掌起哄。

苏会贤看陈默的眼神就不对,心里一阵后悔,心想我捅这马蜂窝­干­嘛呢?她压低了声音问陈默:“陈队长,要不然我给你煮点醒酒的汤去?”

陈默点头:“好的。”

自然,谁都不信陈默那么大个人会被半杯啤酒给放倒了,喧闹过去,又各自聊天吹牛喝酒吃菜,只有成辉小心翼翼地瞧着陈默,陈默脸上慢慢红起来,等耳根都开始发红的时候,他苦笑一下站起来:“不行了,各位慢慢喝,我要先走了。”

顿时,全场哗然:不是吧??

陈默去衣架上拿衣服,秦悦走过去拦他:“陈队长,你开什么玩笑?”

陈默反手握住他,看着他的眼睛手上用力:“别拦我。”

秦悦一愣,刀尖上练过的心神,还是被刺得一凉,旋即手上钻心的疼痛就袭了上来。

成辉马上跟过去按住秦悦:“真的,真的别拦他,真不行了。陈默,要送你吗?”

陈默摆了摆手:“我自己叫车,还能撑。”

满桌喝酒的都愣了,就没听说过这种事,酒到中途请客的那个先溜了,醉了,就因为半杯啤酒。

成辉苦笑:“趁他现在还能直着走你们就放过他吧,当年队里接风也是,他说你们不看我醉一次是不会信的,那次还惨,他喝了一两白的。直接就挂了,三中队长不相信啊,去招他,差点就让他打得进医院了,你们这群爷啊,我就知道,不让你们见一次也不会相信,现在好了吧,付账的人跑了。”

“谁知道会有这种事!”秦悦讪讪的。

苏会贤端了醒酒汤出来就看到陈默在门口拦车,她连忙走过去问,居然是真的醉了,顿时懊悔不迭。

晶莹的灯光下所有清柔俊秀的女子都长得有些相似,陈默看到她指尖微红,捧在手里的瓷碗上漫卷着淡淡的白烟,好像透过那一层纱似的烟雾,就能看到苗苑明悦的双眼在发亮,心里便有些柔软了起来。

“给我的?”陈默道。

“是啊,是啊……要不先喝点?”苏会贤尴尬不已,讨好变成得罪,这次太失手。

陈默拿过来喝­干­净。

苏会贤惊喜,抓住机会马上道歉:“陈队长,今天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陈默说得很淡,转身等车。

很奇怪,对这样柔软的女子他没有一点火气,她们好像变成了一个分类,被自己从人类这一块里给分割了开来。陈默很疑惑这是为什么?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曾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三种人,敌人,不是敌人,兄弟。

苏会贤让人去路口帮忙叫车,陈默坐进车里的时候她又低头说了一声对不起,陈默抬头看她,觉得眼神清亮,笑容明媚,可是好像太亮了一点,嗯,是太亮了一点。

虽然是醉了,可也没那么醉,离开神志不清还很远。

陈默走进驻地大门的时候如常地向哨兵回礼,然后径直回到宿舍把自己扔到床上。

这似乎是一种本能,不喜欢晕眩的感觉,当眼中的物体失去了­精­确的距离感,这会让他感到恐惧。所以只要有一点点这样的苗头他都会想从人前走开,一个人独自呆在某个地方,安静地等待着这种感觉过去。

陈默睁着眼,天花板上是模糊的一团暧昧,窗外的灯光星光流淌进来,房间里满是不纯粹的浓稠的黑。

被酒­精­挑逗着的身体火热而敏感,陈默摸到自己脸上很热,忽然就想起那一天,他被半个蛋糕放倒,平躺在苗苑的床上,那个女孩如此小心谨慎地亲近他,细腻地舔吻,舌尖上带着甜蜜的浓香。

血液被回忆诱惑得迅速奔流,喧闹的酒­精­分子在体内跳跃着,有一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酒能乱­性­!

陈默心里靠了一声,翻过身,拉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高 潮袭来时,那感觉眩晕而尖锐,陈默低声喘着气,不知道他超出寻常的兴奋是源自于酒­精­的催动还是被他幻想的甜美笑容。

陈默觉得他最近不太对头,苗苑偶尔没心没肺的无厘头让他觉得女人真危险,他现在甚至有些回避在无人的暗处与她过分亲密,女孩子好像总是无知无觉,陈默有时被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真是心虚,却也困惑于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过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不满足,为什么忽然开始变得不可克制,难道只是因为以前都没有找到过具体的对象?

喜欢拥抱,亲吻,看着她眼神迷离,手足无措。

想要更近,再近一些,想把她吃下去,抱着她,揉着她的头发,然后心满意足,嗯,这是我的。

陈默被自己这样的心情吓到,可是陆臻却告诉他这是正常的,恋爱中的人们总是期待着吞没与被吞没,他们会渴望缔结非同寻常的关系,异常的紧密,独一无二。

陈默说我没有啊,我没想让她吞了我。

陆臻便笑了,他说那是你还爱得不够深。

是吗?陈默疑惑,那么爱到足够深会怎么样?陈默不能想象他会愿意让一个女人吞没他,尤其是,还是那么柔软的一个小女孩。

陆臻说,那你就再等等吧。

陈默觉得他的确应该再等等,有些事发展的太快了,这才几个月啊,他们都已经好像随时应该去结婚似的。

结婚,不应该是一生一世的事吗?

比兄弟还亲密的一个人!

陆臻说陈默你太孤单,你应该要给自己找个爱人,让她关心你,与你分享生命的意义。

陈默说好的,我会去试试。

25.

过完年大家心里都松泛了一点,可是新一年的训练周期又要开始了,与特警大队的比武领导们都特别重视不能怠慢,而同时迎新的工作也要开展起来,新兵们出了新兵连就要分配到各队,成辉成天和新兵连的连长套近乎,指望着能多要几个好苗子。

陈默看着窗外不知名的树,细细的一点绿影藏在枝桠中,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把茶叶,这是苗苑过年时从家里带回来的。她的家乡出产上好的绿茶,苗苑重点关照说一定要放冰箱里,否则过不了多久味道就会变,陈默当时答应了,但其实他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冰箱,当然他的宿舍里也没有,陈默忽然发现原来没有冰箱的日子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茶叶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可能慢慢的味道真的已经变了。成辉偶尔没茶了会借他的泡一杯,据他说是变味了,老成很是唏嘘,说这么好的茶人家放在冰箱里藏了大半年,收藏得那么好带过来送给你,你就这么放串了,真是暴殄天物。陈默笑笑说我真没喝出来,他天天都喝,是不太容易喝出来。

楼下的­操­场上各班班长正带着自己的新兵搞磨合,陈默无意中转头,就看到一个新兵在试枪,枪口倒转追着自己的一个战友跑,两个人玩得兴高采烈的,陈默看得心头火起随手抓起桌上的订书机就砸了下去,拿枪的士兵只听得风声阵阵,脚底下赫然出现一个大坑,当场吓得一ρi股坐到了地上。

陈默拍窗子:“上来!”

要造反了,新兵蛋子,枪都没摸熟就敢这样玩,万一枪里有子弹怎么办?

班长拎着自家惹祸的小兵爬上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老成,老成同志咳嗽了一声,把头埋下去看文件。

陈默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狙杀了几分钟,只看得三个士兵都缩下去,最后清了清嗓子:“出去,15公里轻负重,死了就地埋了,没死回来喘口气。”

三个小兵几乎是两眼放光地逃了。

成辉慢悠悠地抬头:“你小子手够黑的啊!”

陈默拿杯子喝茶,心想,这算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开口的时候又打了个三折呢,本来30公里全负重是起步价。

新人,幼稚的小孩,似乎所有单纯的孩子都喜欢拿枪指着人,但其实他们的胆子根本不能承受一次­射­击所带来的后果,他们只是觉得好玩,陈默讨厌所有用枪来玩的人。

因为枪不是玩具,它一点都不好玩,枪是凶器,是杀人器,是兄弟,是唯一的依靠。

陈默想起有一次他给苗苑看他的枪,陈默把枪拆散,然后重新拼装,他看到苗苑眼中惊艳的神­色­,心中莫名自豪。他拉着她的手抚摸枪管,青灰­色­的金属与白净修长的手指交错在一起,那样对比强烈的画面让陈默觉得恍惚。

他最爱的女孩抱着他最爱的枪,这感觉违和而又融洽。

陈默向苗苑示范瞄准的动作,苗苑兴致勃勃地站到他面前做靶子,他迅速地掉转了枪口。苗苑说从瞄准镜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陈默摇了摇头,他不能想象苗苑的脸被打上十字,那画面太让人惊恐。

苗苑见他不说话,偷偷卸了瞄准器对准了陈默看着玩,陈默猛然发现她拿倒了,十字准心从她的瞳孔中间划开,心底蓦的发凉,他马上把瞄准器从她手里拿了回来。当时,他大概是有点凶,他看到苗苑露出瑟缩的神情,手掌握紧,后来吃饭时才看到苗苑的掌心有点血痕,是被瞄准器卡口的突起划到的。

这些小女孩啊,陈默心想,她们随便拿着枪乱玩,其实随便破个皮见一点血,就会吓得不得了。

春寒料峭,暖气开了一个冬天,把人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都蒸得­干­净,苗苑喉咙发­干­,说话都是哑的,陈默让她去医院看看,苗苑打开包让他看止咳水。

喝了三瓶了,没用!

陈默说你这就是体质差,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跑步。

苗苑露出崩溃似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陈默心想现在的小朋友身体真差啊。他队里一个新兵,五公里跑了25分钟,跑到终点的时候一头栽倒,心衰,差点送命。爹妈吵到总队那边吵得天翻地覆,陈默当场就翻了脸,这年头当兵又不是强制役,你儿子就那点小筋骨,你何必凑这个热闹?

老天爷就是这样,给你来好事儿的时候都意意思思的,稍微给露个边就生怕对你太好了,下一桩非得让你等个天荒地老。烦心的事就是一窝接着一窝,陈默还在头痛新兵的磨合问题,支队长一个电话追到,说手上的事全放一放,有任务,陈默瞬间就兴奋了。

台湾那边有个大佬最近过来内地交流感情,要去黄帝陵祭祖,安全问题着落就到地方武警身上,总队长非常重视,像这种任务,一般不出事,出事就是上通中央的大事。陈默过去领了资料,封面上红艳艳的就看到两个字“保密”,里面有全套的人员介绍及时间地点路线。

好久没有摸到过这种质地的文件了,陈默觉得兴奋,血液中渴望冒险的因子蠢蠢欲动。

五队全员集结,有一个算一个挑­精­锐的上,三队全面协助,陈默是老大,负责整个过程的安全警戒,这一下子当然就忙开了。晚上苗苑打电话的时候陈默向她提了一句,说他最近会很忙,可能会不在,苗苑好奇地问到底有什么事,陈默告诉她是保密的,什么时候过了保再说。苗苑便有点不以为然。

咳嗽还是一直很严重,春天风大,每天走在路上喉咙口都像刀割似的,苗苑抱着一大包­奶­酪,把自己裹在羽绒衣里挣扎着前行,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忽然想咳嗽,她不可抑止地弯下腰咳,一股大力就这么从背后带过来。

那一刻的感觉很奇妙,好像时间被拉长了,画面在放着慢动作,苗苑看到自己松开手,纸箱跌落,硕大的红波­奶­酪球滚得老远,然后脑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重重地一磕,眼前的一切都花了起来。

原来还真有眼冒金星这回事啊?

苗苑在觉得自己要晕掉之前还抓紧时间想了一下。

汽车司机在前面急刹车,跑过来看她,路人围着她站了一个圈,脸上有各各不同的神­色­,然而没有人动她,苗苑想,果然是人心不古了。司机一边打电话报警找110一边叫救护车,一圈打完了回头盯着苗苑,说:“你不会死吧?”

苗苑看到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得火上房,她努力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说:“我尽量不死。”

小伙子一下子就喷了。

苗苑晕了一会儿,神志渐渐恢复,左臂上有很尖锐的疼痛,然而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她于是慢慢坐起来,司机小伙一下就急了,拼命嚷着你躺下躺下……

苗苑眨巴眨巴眼睛,可是这样躺着很冷啊!

司机小伙过来扶她,他说求你了祖宗哎,我一个哥们就这样,被车撞了自己觉得没事,还自己走,一站起来就瘫了,脊椎错位,我求求你了姑­奶­­奶­,我不想养你一辈子。

苗苑马上乖乖地躺了下去,她也不想被他养一辈子。

救护车可能还在这个城巿的某一个街道上呼啸着前进,苗苑觉得寒冷,并且孤单,她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数字1,耳机里传来均匀的滴滴声,苗苑心怀期待,心怀忐忑,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到最后,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古城的天空永远都带着一点青灰的浮­色­,于是那一天,苗苑躺在地上睁着眼,莫名其妙地感慨这天怎么能蓝得那么青,几乎有铁器的质感,青­色­的,很润泽,湿漉漉的感觉……可是眼睛好冷啊,真冷!

不是科学已经证明了人的眼睛是不会感觉到冷热的吗?

去TM的科学!

科学还证明了爱情只是多巴胺的一次小发放所造成的荷尔蒙变化呢!

所以说,科学真是不可靠的,什么都是不可靠的。

26.&27.

司机小伙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喂,你别哭啊,你,你是不是特别疼啊?哎你说句话啊,天哪你不会是被撞傻了吧?不会吧……我说你是自己停在路中间的啊,这事儿它就不是我的责任啊,各位你得给我评评理……哎,兄弟,兄弟你别走啊,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楚,喂,……喂!

好吵啊,苗苑慢慢地合上了眼。

沫沫接到消息就飞奔去了医院,因为很简单,苗苑告诉她的是:“出车祸了,你过来吧!”沫沫一下就傻了,冲得比谁都快,冲进病房里一看又傻了,怎么会是全乎个的,连个纱布都没?

苗苑转过头给她看脑袋后面那个大纱布。

头磕着了有点轻微的震荡,左臂片子拍出来有骨裂,不过也不太严重,医生说不用上板子,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没大事。

司机小伙大大地松了口气,医药费总共没多少,他兴高采烈地付了,苗苑觉得这事自己也有错,所以别的就没有再要求,交警叔叔对这两个人的表现很满意,心想着要全天下的人民群众都这么团结友爱的那得省多少事儿啊!这社会这不就和谐了嘛?

“你说说你啊,走路都不会了?你今天十二啊?你还是小LOLI啊?你……BLABLABLA……”沫沫是急­性­子,一转眼回过神来已经开始骂了,一边骂一边在削苹果,苗苑看着长长的果皮垂下来,眼眶里慢慢凝出了泪。

沫沫把苹果削完,一看又愣了:“哎,你这……”

“不是,”苗苑摆摆手:“我手臂疼。”

噢,沫沫于是清清喉咙继续骂。

手机响,沫沫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给苗苑找手机,递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惊叹:“不会吧,那死狗会算啊,难得主动打一个电话就掐这么准。”

苗苑苦笑。

“换铃声了?我还以为你要彩虹一千年呢,这什么歌?”

“我心似海洋。”苗苑摇了摇头,心想,其实我没换。

电话接通之后背景吵杂,陈默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的那一边传过来,断断续续的,苗苑不自觉集中注意力全神贯注地去听,脑袋马上就疼了起来。

“有事吗?”陈默的声音有些急躁。

“没,没什么大事。”

“哦,那好的……”

“陈默!”苗苑忽然提声,她觉得害怕,害怕陈默会就这么挂了她的电话。

“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陪我聊两句吗?我有点头疼。”苗苑看到眼泪滴到床单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点。

“头疼去看医生……最近有……很忙,手机会收起来……”

信号很差,有沙沙的杂音,时断时续,苗苑心想,真像,真像啊,就像陈默给她的感觉。

“可是我刚才出了个小车祸,虽然不太要紧,就是头有点疼,不过,你不能来看看我吗……”

“你刚才……头疼去医院,另外你说话声音响一点,我听不清……山里信号不好……”

耳机里传来波涛汹涌的杂音,苗苑费劲地在巨浪中寻找陈默声音的片断,她用了点力气叫出来:“陈默……”她本想说,陈默,我在路上被人撞了,头很疼,手也疼,你有什么事忙成这样就是不能过来看看我呢?我只想看看你啊!可是声音太响,喉咙一下子就哑了,苗苑捧着手机咳个不停。

“咳嗽去医院……有人叫我,先挂……别打过来了……要关机的……你自己小心点……”

“陈默?!”苗苑着急叫他,可是对面已经切断了,话筒里只有滴滴急促的声响。

苗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头很疼,非常地疼,后脑勺空洞洞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刮空了,苗苑抱着头不停地哭,越哭头越疼,越疼越想哭。头部受过撞击的病人不应该思考,不能大喜大悲,不适合哭泣,而她一下子全占了。

沫沫坐在床边看着她。

“苗苗!”沫沫说:“我想骂人。”

苗苑露出疲惫的神情,她说:“你骂吧,我忽然想听了。”

沫沫拍桌子:“我想问一下他现在在哪里,在­干­嘛?他是死了、伤了、残了?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哭个不停,就像个特傻冒的疯婆子。”

苗苑按住太阳|­茓­靠在床头,眼角有潮湿不断的水痕然而神­色­平和:“是的,其实我也想知道。”

“有句话我本来不想说的。”

“说吧!”苗苑哭得更凶了。

“你到底什么想法?我这人看不得女人自虐犯贱。”

苗苑愣了一会儿轻声说:“得断吧!”

沫沫大吃一惊:“啊?!”

“你要分手?”沫沫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苗苑抬手捂着眼睛,用力点一下头。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舍得?”沫沫不相信。

“可是舍不得也要舍得不是吗?我已经越来越不能忍了,今天这样算什么?我觉得我应该认命了,人家就不拿我当回事,我对他再好也没用。”苗苑张开一只手:“沫沫让我抱一下。”

沫沫走近去让她抱着自己的腰,心情复杂:“你真想清楚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睡一觉,睡醒了再说,我们不能在生气和头疼的时候给自己做决定。”

苗苑把脸埋在沫沫身上,缓慢地点了点头。

沫沫一直等到苗苑真的睡了才走,关门离开的时候看到她侧身躺着眉心微皱,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连睡着都不快乐。如果有一个人让你睡着了都觉得不快乐,那么离开他似乎也真的是一个好主意。沫沫不太能分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最近是有点瞧不上苗苑,女孩子不能太上赶着,苗苑爱得太卑微太用力,她看着都替她累。

可是真要说分手?

好像又没到那份上,多少小情侣吵吵闹闹的不还是一样的过,陈默虽然说死男人的本­性­一点不少,但毕竟人品也算端正,工作上进又不花心。

沫沫敲敲脑袋觉得自己也乱乎乎的,她在想说不定明天一觉睡醒苗苑就改主意了,她那么宝贝那个男人,怎么舍得分手。

第二天,米陆偷店里的锅子煮了花生猪脚牛筋­奶­油汤,完全就是照着苗苑当年的方子做的,用米陆的话来说,吃啥补啥,某只软脚蟹就是要补补脚筋。苗苑捧着汤碗被热气一蒸,眼眶一下就红了,沫沫在心里狂骂米陆抽风没眼­色­。

苗苑喝完了汤,很认真地拉着沫沫的手说:“我想过了,帮我跟老板辞职吧。”

沫沫脑子里嗡地一声,震得神志不清,张口结舌地啊了一声。

苗苑于是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过了,我们店离他驻地太近,站在窗边就能看到他们­操­场,这么着我要怎么忘了他啊,肯定忘不掉的,他都不用做什么,每个星期过来喝杯咖啡,搞不好我就又贴上去了。就算,好,他同意分手,他也不说什么,可是我这人我自己知道,没出息,要是让我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一定特难受。所以我想来想去,我还是走吧,我回家去住一阵,等我彻底放开了,我再说。”

“可是陈默不一定肯跟你分手啊。”沫沫擦汗,这姑娘看来是玩真的了。

“可能吧,可是,我真的忍不了,我觉得我现在心态都不对了,特别计较又小心眼,什么小事都要放在心里想半天,我们两个再这么下去我肯定得跟他吵,我特别害怕跟他吵架,他一瞪我,我心都抽着疼,我根本不能想象他要是骂我,我得伤心成什么样。你说说看吧,我对他这么好,他对我也就是个不冷不热的,要是我再三天两头地跟他吵吵,他一定烦死了,到时候就是他甩我了。我知道我这想法特自私,可是我宁愿现在这样,他觉得我这人挺好的,他对我还有点舍不得,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失败。”苗苑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房子我不退了,钱交到年底了,你帮我转出去吧,钱先帮我收着,我想,我想先回家了。”

“其实,你也不能说陈默就一点不爱你,他对你,其实也还不错。”沫沫斟酌着用词。

“知道我们两个怎么开始的吗?他妈逼着他相亲,他一个礼拜甩一个,烦得要死,跟我在一块儿了就不用相亲了,他缺一个女朋友,刚好我赶上了。”沫沫觉得惊恐,苗苑现在的眼神几乎说得上绝望。

苗苑看着她,脸上有淡淡的苦笑:“我觉得当然,他是喜欢我的,多多少少总有一点,他人不错,有人对他好,也是知道回报的,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有时候也觉得很开心。可是,可能我心态变了吧,做了人家女朋友就总想着女朋友的待遇,总觉得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这么爱我呢?总是傻乎乎的想去做人家心里的NO.1,结果就自己绕死了自己,拔不出来了。”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要试一下,跟陈默沟通一下。”

“算了,我做不好的,我已经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了,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办呢?我去求他多爱我一点?爱是可以求出来的吗?我咳嗽一个月了,他也就是一开始让我有空去看医生;他无聊了宁愿去­操­场上跑步也不会来约我;他跟他战友打电话都离开我很远,不让我听他们说什么;他的枪就肯让我摸一下,我拿了他的瞄准镜玩,他就要生气。沫沫,我有时候想,我从小就想嫁个军人,我觉得他们特别帅特别MAN有男人样,可我大概是撞上了一个军到骨子里的人。他其实就不太需要我,他的枪,他的兄弟,他的任务……都比我重要。所以,算了,人家对你的感情就这么多,你再求他,他也只会觉得累。还不如留个好形象在他心里,让他记得曾经有人那么喜欢过他。”苗苑用力压了一下手:“我已经决定了。”

沫沫无言,默了一会儿,问道:“陈默那边,你准备怎么说?”

“我留封信给他吧,我不想当面说,我怕当面说我顶不住。”

沫沫按了按苗苑的肩膀,知道不用再说什么了,这姑娘真的已经做好决定了,可是这么柔软的苗苑,这么柔软的苗苑居然也可以做出那样坚决的事,所以,真的不能让女人太伤心了。

一天以后,苗苑出院。

三天以后,一切辞职的手续办完。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沫沫说苗苑那份工我先帮她顶上,老板虽然生气,可心里也有同情。

四天以后,苗苑收拾好行李上火车,对于那只巨形的大兔子,苗苑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留下给了沫沫。

期间苗苑忍不住给陈默打过三个电话,全是关机。

苗苑仰天长叹,天意!

一周之后陈默顺利带队回城。

这个古老的城巿刚刚下过雨,街道上还有新鲜的水迹,带着一种清新的气息,水一样的温情脉脉,春天真的要来了,陈默心想,苗苗的咳嗽应该要好起来了。两天前他刚刚解除保密状态,从那个时候起苗苑的手机就开始打不通,陈默从一开始的困惑到茫然到郁闷到释然,心思着实也转了一圈,然后他终于明白苗苗这是生气了。

那天她打电话过来似乎说到是头疼,可是当时信号太差,下面又催得急,也没说几句话他就挂了,再后来手机都让人收走了,苗苑这几天应该是又打过了,打不通当然就生气,只能怪自己没解释清楚,不过相信她现在看过电视就应该能明白自己在忙什么。女孩子嘛,随便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紧张得不得了,好像天塌了一样,苗苑虽然脾气好,可毕竟也还是会生气。

别在意,陈默安慰自己,小女孩都这样,苗苗已经是很乖的了。

部队拉到驻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陈默有种奇怪的冲动,让他忽然想把这一大摊子都撂开,跑去人间喝一杯巧克力吃一块蛋糕,然后把那个姑娘抱在怀里狠狠地亲吻,这种冲动真可怕,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陈默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去办公室整理这次任务的总结报告,成辉和下面一个连长都在,大家都在忙,从明天开始放假两天,大家都想赶着今晚把活­干­完,忙了一个礼拜了,休息就要休息得彻底。

工作的间隙里,陈默站在走廊的靠左边的窗口往外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人间咖啡厅的一扇窗,凭借他­精­细得过分惊人的眼睛他偶尔还可以分辨出苗苑在那扇窗上投下的影子,而此刻明晃晃的玻璃窗白而通透,像一块光润的宝石,陈默闭上眼,仿佛可以闻到巧克力饱满的气息,如此的满足。

陈默计划得很好,他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制服。本来想赔礼道歉是不是应该要买点什么,可是买花的话,好像有点拿不出手,而且苗苑也没说过她喜欢花;买巧克力……苗苑有一个柜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巧克力砖。

于是,陈默思考来去,还是决定带上钱,反正苗苗想要什么都去买过来给她,她应该总会消气的。

不是苗苑调休的日子,所以白天她应该不会有空,陈默给自己带了一本书,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人间长久地呆下去,偶尔抬头,就会看到那个女孩在咖啡与巧克力的浓香中来去,笑靥如花。

沫沫听到门上的风铃响,欢迎光临说到最后一字时堪堪抬头,哗……敌人来了,一级战备。

陈默已经往店里扫了一眼,问道:“苗苗呢?”

“苗苗已经走了。”沫沫道。

“哦,去哪儿了?今天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陈默道。

“没有,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苗苑辞职了,她走了,回家了……”沫沫深吸一口气,可是忽然间她的声音卡住了,堵在喉咙口里发不出来,因为陈默已经狠狠地盯住了她。

陈默道:“你,再说一次,具体,怎么回事?”

28.

沫沫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春天不是已经来了吗?暖气没关啊,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么冷?沫沫用尽全身力气看着陈默的眼睛,咬牙开口:“意思就是,苗苑走了,离开西安了,她要跟你分手。”

陈默凝聚视线看向她,目光像锋利的刀刃,切割血­肉­,像是要分辨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她人在哪?我要跟她当面说。”陈默的声音冷刻。

“她走了,不想看到你!” 沫沫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让他找到苗苑,苗苗会被他杀掉的,这实在太可怕了,沫沫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苗苑要选择偷偷摸摸地走掉。

米陆走过来在柜台之下握住了沫沫一只手:“苗苗留了一封信给你。”

那封信极短,三两句话而已,苗苑花了一个晚上写了好几张纸,后来一点点删最后却只剩下几句话。她不过是欠他一个交待而已,说再多也没有用,没有意义了。两个人为什么要分手,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么几点理由。

我们个­性­不合。

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合适。

我觉得你其实并不爱我。

我想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陈默把信纸捏成一团:“她人现在在哪?”

沫沫和米陆不自觉握紧对方的手,咬牙切齿地硬挺:“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陈默略一垂眸,眼睛旋即又抬起来一扫,米陆马上拉着沫沫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你要­干­嘛?”

大厅里有客人疑惑地抬起头,陈默把信纸拿起来摊平叠好,放进口袋里,最后看了沫沫和米陆一眼,转身离开。那两人齐齐松了口气,米陆追出去看,沫沫心有余悸:“真走了?”

“好像是的。”

“太可怕了,苗苗怎么会跟这种人谈恋爱的?”沫沫拍着自己胸口。

“不知道,吓死我了,跟死过一次似的,上帝保佑。”米陆在胸前划十字。

“要不要打个电话通知一下那死丫头,真见鬼,亏得我还帮他说好话,呼……以前没觉得那家伙这么吓人啊。”沫沫深呼吸:“把老苗老家的电话找给我,还好那死丫头一上火车就让人扒了手机,因祸得福了,现在那家伙彻底找不到她。”

这是匪夷所思的事,于是陈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因为他已经快气疯了,他花了一点时间去回忆自己曾经几时有这样生气过,试图找到一点解决之道,但是最后他颓然了,因为没有,他这辈子绝对没有被人这么整过!

这叫什么事?

陈默心想,还不到十天,十天前你打电话给我,哭哭啼啼地说想见我,十天后,你就留给我一张纸三句话,卷铺盖走得一­干­二净。这太过分了,再任­性­也没有任­性­成这样的,陈默觉得他一定一定不能姑息这么过分的行为。他一定要把苗苑拎出来好好教训一下,让她明白感情这种事是不能这么开玩笑的。陈默怒气冲天无可排解,实在找不到出口的情况下,他只能去­操­场上跑圈。

起初小战士们看到都觉得钦佩又尊敬。

哇!果然不愧是队长,明明是休息日还坚持锻炼。

再然后,不对了,哎,你还记不记得队长已经跑了几圈了?

成辉被三排长打电话催到队里的时候一脑门子的汗,三排长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说不好了,队长出事了,他已经在­操­场上跑了八十多圈了,我想过去拉他,他就瞪我,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您快点过来看看吧!

成辉到了驻地直奔­操­场,陈默不屈不挠地还在跑,估计那数已经快破百了,成辉站在­操­场旁边大喝了一声,陈默转过脸看看他,竖起三个手指,成辉一头雾水,陈默哑声道:“等我一下。”

又过了三圈,陈默在他身边停下来,慢慢踱着走路。

“你这是在搞什么?”成辉莫名其妙。

“没什么,心情不好,跑一下。”

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跑一下,跑了十圈觉得不够再跑二十圈,二十圈不够就跑到了五十圈,到最后索­性­想,那我就跑满一百吧!成辉过来的时候陈默还差三圈。

“有什么事吗?”陈默全身都是汗,他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披上身,去办公室找水喝,成辉跟在他身后哭笑不得,心想这话应该要我来问你才对。

“心情怎么了?怎么不好了?昨晚上不是还高高兴兴地要去找弟妹的吗?她跟你怄气了?还不肯原谅你?哎,陈默,不是哥哥我说你,你有时候也要服服软,说点好听的哄哄……”

“她没跟我怄气,她直接甩我。”陈默发现昨天夜里走得急,杯子里的茶叶都没倒,他也懒得再收拾,接了一大杯凉水直接灌下去,冰凉的茶水冲进胃里,带着隔夜茶的苦涩味道,一下子扑灭了身体内部的火。

“什么?”成辉不敢相信。

“分手,她把我甩了。”陈默道。

成辉笑了:“哎,陈默,你先别急着难过,我跟你说小姑娘都这样,成天把分手挂在嘴边上,她其实就是想敲打敲打你,让你听话去哄哄她,你别自个儿就当真了,你看你啊……回来费劲跑这个圈,苗苗指不定还在哪儿蹲着哭呢。女人都这样,她说不要的时候就是想让你求她,你以后……”

陈默握着杯子愣愣地出神:“成哥,她没想敲打我,她直接走了,辞职了,回家了,我刚刚打她手机,连号码都消了,她是真的想甩我,不想再看见我了。”

陈默说出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心口蓦地抽痛,尖锐的,像是有什么血­肉­被拉断了一样,起初他以为是剧烈运动所造成的肌­肉­痉挛,可是习惯­性­地深呼吸了之后他发现原来不是的……

原来,不是这样的。

陈默觉得他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无论如何,他总要把事实搞清楚,就算死去不能再回生,他也得死个瞑目。

其实,一开始成辉让他想开点,成辉说,男人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法定当兵年龄是17岁,这说明了什么,这就说明了女人比敌人还难对付,所以谈恋爱输在女人手上那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古往今来折了多少英雄豪杰啊,要不怎么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呢。

可是陈默仍然觉得他要把事情搞明白,要不然他不会甘心,就算是这一次木已成舟,可是他还会有下次不是吗?他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出了局,他总得知道自己是哪一块暴露了,子弹是从哪个方向来。

他就是不相信,曾经那么甜蜜的女孩,永远对着他微笑,兴致勃勃,让他感觉到那样的快乐与满足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在忽然之间就变了?为什么,他需要一个解释!苗苑欠他一个理由!

事到如今,陈默倒也庆幸他最愤怒的时候苗苑不在他面前,否则一定会吓坏她吧,那个娇柔得像花朵一般的姑娘,偶尔无意中给她一个略冷的眼神,都能看到她流露瑟缩的神情。苗苑家乡的地址,他托了刑警大队的何队长帮他去查,关于这一点当然也遭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鄙视。

成辉说跟人好了快半年了,都不知道人家老家的电话号码,你这种人啊,要我也得跟你分。

陈默苦笑,大概吧,明明被甩的人是他,失恋的人也是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党和人民都觉得是他愧对阶级战友呢?

查地址的时候还出了点小Сhā曲,陈默提供了苗苑的家乡和她的生日,但是以这样的范围去查,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人,后来何队说,你大概是把人家生日记错了,陈默心想不可能啊,可是偏偏,真的就不是那个生日。

为什么要骗我?

陈默想不通,什么时候过生日重要吗?为什么连这都要说谎?

何队把苗苑家的地址抄给陈默,千叮万嘱郑重交待,千万要冷静,千万别动手,千万,千万!就算是退一万步,人家真的耍你,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陪你半年多,没骗财没骗物,那也是你赚了,你没吃亏。

陈默说我知道。

我是没吃亏,我就是难受,就是这样,我不甘心。

千里之外的江南,春风又绿,苗苑抱着被子睡得很沉,她梦到太阳落到陈默的肩上,金黄与深绿融合在一起,是最美的颜­色­,她梦到冬天的摩天轮,皑皑的白雪,天地一片纯净,她梦到透明的阳光,冰凉而温暖的,像陈默的呼吸。

她梦到陈默握起她的手,梦到陈默亲吻她的嘴­唇­,他的拥抱有如捆绑,让人无力只想依靠,她梦到……

苗苑忽然觉得恍惚,仿佛昨夜星辰如梦,只是持续了太久,让她恍然间当了真。他们相遇、相恋、分手,恋爱的滋味,苦涩而甜蜜,可是睁开眼睛就知道那不过是太真实的幻觉,自己仍然是那个傻乎乎的躲藏在柜台后面偷偷凝望的女孩,陈默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询问,她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指着他碟中的蛋糕。

故事也许就该停在那一刻,停在我心潮起伏的悸动,停在你蒙昧未知的暧昧,再完满也不过。

苗苑感觉到清晨的阳光像金沙漫卷洒进自己的房间。

时候差不多了。

她对自己说:天该亮了。

何月笛早上起来准备上班,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女儿在外面工作得好好的忽然哭哭啼啼地回来说她失恋了,要在家里住几天,然后成天发呆,以泪洗面,任谁要是遇上了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

房间的门响了一下,何月笛快速地刷着牙,苗苑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微笑着说道:“妈,我好了。”

何月笛把牙刷咬在嘴里,愣了半天,说:“啊?”

哭也哭过了,伤心也伤心过了,要说折腾也折腾过了,刚刚称了一下顺带都减肥了。然后苗苑觉得可以了,她要开始启动灾后重建工程了。于是苗苑在家里打电话呼朋唤友,只要是有口气的还能走的,都给我出来,晚饭我请,KTV我请,陪姑娘我去HAPPY。

KTV量贩五­色­流彩的包厢里,苗苑抱着话筒踩上茶几:“我现在郑重宣布,我失恋了,我很痛苦!!”

陶迪躺在沙发上帮她吼:“苗苑,你够爷们就给哥哥我挺住!”

苗苑拿瓜子砸他:“你去死,女穿男是我的天雷!”

音乐下,缠绵而熟悉的曲调,陶迪看到片头马上靠了一声,骂道,哪个猪头这么没眼­色­点这种歌……他刚刚下指要切,苗苑大喝了一声,停!

苗苑莹亮的大眼睛里映着电视屏幕上孤单的男女,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唱,第一天就是要唱这种苦情歌,唱得我吐出来唱麻木掉,那就不会苦了。陶迪愣了一会儿,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扬扬手,去吧去唱。

前段已经过了,苗苑握着话筒在等待副歌的高 潮……

明年今日未见你一年,谁舍得改变

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

临别亦听得到你讲,再见!

陈默,你将来会爱上谁?谁会再爱上你,要对她好点,别让她再跑了……

人总需要勇敢生存,我还是重新许愿。

例如学会承受失恋。

明年今日别要再失眠。

明年今日别要再失眠,别再伤心,别再哭泣,别再……我总要学会勇敢生存,重新期待。苗苑抱着话筒唱得用力而专注,医生在副歌时激|情的高音让她生生又飚高半度,反反复复,明年今日,明年今日……

人总要开始勇敢生存……学会承受失恋,别要再失眠……

明年今日,未见你一年……谁舍得改变……

明年今日!

陶迪鼓掌叫好,指挥另外两个死党抓着摇铃摇出吵杂的声响,苗苑转身笑笑地把眼泪擦去,最后的两句尾声带着淡淡的旋律溜过去。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到这日才发现,曾呼吸过空气!

陶迪拼命鼓掌,跳起来松松筋骨说道:“就算是你请客付钱的,麦霸也是要坐牢的……”

苗苑把话筒砸过去,陶迪捞住了笑道:“砸东西更是要坐牢的!”

苗苑坐回沙发里跟初中死党抢爆米花,陶迪站在屏幕前面向大家鞠躬示意:“下面为大家带来一首经典老歌,”陶迪手里握了两个话筒做摇摆状:“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呜呜……”

苗苑把爆米花呛到了喉咙里,身边的荣胖子喷出一口啤酒。

那一天到后来沸反盈天,苗苑的苦情歌计划完全没有实现,一群囧人到最后开始唱闪闪的红星,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呀呼嗨嗨,一个呀嗨,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

苗苑和陶迪两人双声道飚青藏高原,荣胖子在旁边跳来跳去,做蒙古人状,吴悠笑着骂,人那是青藏高原,你跳蒙古大戏­干­什么?荣胖子大囧,羞涩地泪奔。高音飚到后来声带都哑了,说话毛毛的,苗苑喝了不少的酒,啤酒搭红酒到最后醉得厉害,整个人晕乎乎的。

回去的时候出租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陶迪架着她走进去,苗苑脚下发软,却固执地要求在马路牙子上走,醉鬼发疯折腾劲儿十足,陶迪拿她没办法,只能扶着她走。苗苑一边拽着他的手,一边嘀嘀咕咕口齿不清地在说陈默。

苗苑说:“今儿高兴,我都半年没唱歌了,所以说嘛,失恋也是有好处的,分手也是有好处的……虽然……我还是难受……”

苗苑站在自家楼下,仰头看着陶迪说:“哥,我真的难受,特别特别难受。”

陶迪点头说:“我知道,没事儿的傻丫头,失恋事小失格事大,失恋嘛,那也是完成你一个人生体验。”

苗苑用力拍着自己心口:“可我真的特别特别难受。”

陶迪把苗苑抱在怀里,笑道:“我知道,肯定比你上初中学生物了知道你这辈子不能嫁给我更难受。”

苗苑下死劲踹他。

29.

陶迪扶着她按门铃,何月笛开了门,口气无奈:“你小子又把我闺女带哪儿疯去了?”

陶迪喊冤:“二姨你这是善恶不分枉忠良,明明是苗苗拐我去……”

苗苑用力再踹一脚,拉开大门,歪歪斜斜地自己爬上楼去,陶迪苦笑一下,吹着口哨溜达开了。经过小区大门口的时候陶迪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门后的角落里,本来陶迪是绝对不会注意到他的,只是他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人看了自己一眼,很冰很冷的寒气袭人。陶迪惊讶地看回去的时候却又疑惑了,那个男人略带焦虑地低头看表,完全是等人的样子,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陶迪紧了紧衣服,心想他今天大概是喝多了,酒劲过去,一下就觉得冷了。

当陈默从最初的愤怒中冷静下来,那么,他毕竟还是陈默,那个夏明朗说宁惹小人不惹陈默的陈默。他按图索骥找到了这个地方,花了一点时间去观察背景,他跟随何月笛上班,走到医院,与护士们闲聊中收集有关何医生的资料。他向楼下锻炼的老人问路,说何医生是不是住在楼上,然后煞有其事地按门铃,遗憾地表示何医生不在家。

老婆婆说不会啊,苗苗回来了啊,她好像成天都在家。

陈默顺着这个话题就聊下去了。

是的,陈默不如陆臻亲和力十足男女老少通杀,也不及夏明朗妖孽横行,套话的功夫一把一把,然而化装侦察毕竟是基本科目,陈默的军事技术水准一向都是很高的。

他不想贸然出击,因为他仍然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苗苑会忽然离开他,他想要找到最真实的那个答案。陈默安静而耐心,他像对待一项任务那对待这件事,抽丝剥茧,层层分析。然而,苗苑在窝在家里几天之后,开始了她夜夜笙歌的狂欢,陈默忽然觉得他的平静就要被耗尽了。

第二天,苗苑去吃了川菜鱼,还是昨天的那个男人,一个胖子还在,另外换了一个女人,苗苑的兴致很高,陈默发现她拿着那个男人的杯子给自己倒饮料,听笑话笑倒时只倒向他的方向。唱完歌,他们这次没打车,苗苑看起来醉得不厉害,他们沿着河岸走,苗苑一直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话,手舞足蹈得像一只小松鼠,一只兴奋的小松鼠。

夜深人静,陈默不能走得太靠近,他只看到她莹晶的大眼睛在如水月华中闪着润泽的光。

第三天的白天,陈默去专门观察了那个男人,陶迪,在税务局上班,工作不错,风闻没有女友,风评很花心,那天晚上苗苑喝得很醉,陈默看到陶迪捉着她的手把她抱上车。

陈默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够了,他想,那就今晚吧,他本来也就是想过来问一声为什么,他只想要一个理由一个答案,他只想了结这件事。

陈默!他对自己说,难道你还对此有别的期待?

陶迪半拖半抱地把苗苑弄到楼下,真正喝醉的人总是喜欢强调自己没醉,苗苑不屈不挠地把陶迪推走,她坚持说自己记得开门的密码,她能自己回去,陶迪远远地看到苗苑真的开了门,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默站在楼道里等她,一楼的声控灯坏了,二楼的灯光淡淡地漏下来,让他的脸隐藏在黑­色­的­阴­影里。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心里蓦然地发软,伸手过去扶住了她。

没得救了,陈默心想,你还能再贱点吗?

苗苑惊讶地转头看向他,迷茫的双眼似乎凝聚不出清晰的焦点,她小心翼翼地问:“陈默?”

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一场幻梦。

陈默刚想开口,苗苑忽然扑上来抱住了他,她声音哽咽近乎呓语:“求你,别说话,求求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就几分钟。”

陈默顿时错愕。

“陈默,陈默……”苗苑把头埋在陈默的背上,太相似的味道,太相似的感觉,如果别看脸,那倒也是可以骗一骗自己的,只要别去看脸。

“苗苗?”陈默莫名其妙。

幻觉?

苗苑的脑子里晕乎乎的,被酒­精­焚烧过的战场清理不出流畅的思维,可是,无论是真是假,不要醒。

苗苑抱着陈默哭个不停,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所有被忽略的伤心,被无视的痛苦,她说起那次车祸,她说一个人躺在大街上真的很冷,可是陈默,你在哪里?

陈默,你在哪里?

我只是想听你跟我说说话。

陈默,陈默,你在哪里?

陈默感觉到到大团的血堵在心口的位置流不过去,堵得生生抽痛,他转过身把苗苑圈在怀里,小心地抚着她的发尾。

他说:别哭了,是我不好。

苗苑的哭声渐渐小下去,陈默感觉到挂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渐渐加重,他抬起苗苑的下巴,眼睛半睁半合着,满是困顿的迷茫,脸上水光晶莹。脸都哭花了,陈默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帮她擦,拇指掠过柔软的­唇­,火热而潮湿,陈默忍不住捧起她的脸,深深亲吻。

情人的眼是这个世界最没有原则的东西,同样是酒醉,有些人的气味就让人作呕,而有些人身上就会有葡萄酒的果香。陈默追逐着苗苑的舌头,他将手臂圈到苗苑的腰上,寸寸收紧,几乎要把她勒断。

苗苑被松开的时候无意识地喘着气,她抓紧陈默的衣服不肯放开。陈默将她按在怀里,心如潮汐起伏,有太多东西旋转起来从眼前掠过。他看不清,亦抓不住。

这是怎么了?他现在应该要­干­什么?谁能来告诉他?

陈默把苗苑拦腰抱起,无论如何,总要先送她回家。

苗江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自家闺女被人以一种近乎占有的姿态横抱在怀里,这简直让他在瞬间就产生出一种想要把人抢回来的冲动。

“苗苑家是这里吗?”陈默问道。

“对。”苗江非常警惕地看着他。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陈默发现自己非常紧张,说话前所未有地谨慎。

“哦,那谢谢啊,把人给我,你慢走……”苗江马上伸出手去。

陈默抱着苗苑往前跨了一步:“我能进来吗?我是苗苗的男朋友。”

何月笛听到门口有动静跑出来看,一时惊讶:“苗苗不是说她失恋了?”

陈默的眸光闪了闪:“以前是,让我进来可以吗?”

苗江和何月笛狐疑地对视一眼,这小伙子的气势太逼人,几乎让人想逃跑,最终还是那身笔挺的制服让他们略微放心,把陈默让了进来。

苗苑的房间里­干­净整齐,没有太多的装饰,窗子下面有一个书桌,书桌旁边放着一架不高的书柜,床就放在房间中央,比双人床略小一些的那种床。陈默小心翼翼地把苗苑平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把被子拉到脖子底下,苗苑一直握着陈默的衣角不肯放,陈默把她的手扳开,把自己的手指放进去让她握着。

何月笛站在床边一脸困惑:“你们这是?”

“我叫陈默,不知道苗苗有没有向您提起我?”陈默忽然忐忑,心里没底,这一场恋爱,他的确谈得漏洞百出。

“我知道,不过,你不是已经跟我们苗苗分手了吗?”何月笛摸不着头脑,一个伤心得哭天抹泪的,一个三更半夜追过来,动作温柔照顾细心,她,她……她是真的看不懂这两个小年轻到底在闹腾个什么劲啊!

“分手这件事情,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想等她清醒了,再好好问问她。”陈默低下头去看苗苑,呼吸深沉,她已经睡熟了,陈默看到一缕头发被她抿进嘴里,伸手帮她挑出来。

何月笛雾水一头,又生怕多说多错砸了女儿的场子反而让她难做,只能强压下追问的冲动坐下来等着。夜半更深,何月笛原本是活生生从床上被拉起来的,偏偏陈默这人没眼­色­,他一肚子心事,也不管丈母娘的死活,专心地就对着苗苑发呆,何月笛坐着坐着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陈默说道:“您要是困了就去睡吧,我在这儿陪她。”

何月笛摆手,说不用不用。

就是因为你在这儿我才不能走哇,你不在这儿随她这死丫头睡到明天中午去,谁多余有空陪她。

何月笛心想这么­干­等着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她从厨房里倒来一杯凉水。

陈默疑惑地看着她,何月笛严肃地说道:“喝醉了的人口­干­,喂她喝点水。”

陈默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

一杯凉水灌下去,再怎么迷糊的人也得清醒三分,何月笛摇着苗苑的肩膀:“醒醒,陈默来了,他来找你。”

苗苑困惑地转了转眼珠,视线猛然从何月笛的肩上掠过去,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默?”苗苑惊叫。

陈默点头,心想怎么醉这么厉害,今天要不是我在,遇上别人怎么办?太危险了,以后不能再让她这么喝。

“你怎么会在我家?”苗苑不可置信。

“想找总是能找到的。”

何月笛见这两个人终于算是聊起来了,想想大概也没自己的事了,敲敲头先去睡觉,老了老了困了困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看不懂!

“刚才真的是你?”苗苑垂着头,双手绞在被子上,局促不安。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不提还好,一提陈默就想发火:“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晚上一个人回家很危险。”

“我没有一个人回家,陶迪哥哥送我回来的,不过,我怎么会……”

“你哥哥?”陈默一挑眉。

苗苑扶着头回忆刚才,随口答道:“我表哥。”

“亲的?”

“啊,我妈二姐的儿子。”

陈默感觉到心里有一块被浆糊粘住的地方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陈默……”苗苑终于放弃了思考,转头看向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默在她床边坐下,神情郑重地说道:“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想过了,是我不好,我会改的,所以我们不用分手了,跟我回去吧。”

苗苑缓缓笑开,却是疲惫的笑容:“陈默,你会来找我,我很高兴,这让我觉得,这半年我还不是那么一无所成。可是,我累了,陈默,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陈默惊讶,为什么,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因为,你不爱我。我不能跟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尤其是,在我这么喜欢你的情况下。”

“你……”陈默觉得他都快要出离愤怒了:“我怎么不爱你了,我爱不爱你不是听你一个人这么说了算的!”

苗苑吓得一缩,陈默连忙把视线移开,苗苑固执地咬住嘴­唇­慢慢把话说完:“可是,陈默你爱不爱我,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谁能说了算呢?”

陈默顿时语塞。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得好,这些日子,我到顶了,我真的已经不能对你再好一点儿了,可是你仍然看不到我。陈默你有脑子,可是你没有心,你脑子里说我是你女朋友,所以你要对我好,可是你心里从来没有我,有我没我你都那样。”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陈默咬牙切齿。

“你总说你忙得要死,我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以前我每天都会追着问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呵,可是只要我不问,你都不会主动来找我。我带着你见我朋友,大家一起吃饭,我说这是我老公,你都不会答应我,你的反应总是那么淡。我说等你休假了我就带你回家,你是答应了,可是为什么你家就在西安,你都从来没想过要带我回家?还有你队里,你的那些兄弟,你从来没有跟他们介绍过我。”

“陈默。”苗苑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将坠未坠地凝结着,波光沥沥地悸动:“现在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还是在我们的关系上。如果当初我不是死缠烂打地追你,想做你女朋友。如果我们只是当个朋友,我就不会对你有那么强的独占欲。刚开始的时候我对我们的关系很有信心,那时的我相信你是我的,你都答应我了,我就是你最亲最信任的人,虽然你话不多,可我还是会每天找你,哪怕只是问声好。可时间长了我真的有点累了,你的反应总是那么平淡,我会开始乱想,我就越来越不自信了,我知道你没有别的女人,可是那没有用,真的,陈默,那不一样。你不爱我,如果我不是那个能让你爱上的人,为什么还要霸占着你呢?”

陈默很艰难很严肃地开口:“我其实挺你喜欢的。”

“我知道,我信,你不讨厌我,我跟你聊天你也不烦我,可是,喜欢跟爱不一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你明白吗?从一开始就这样,你觉得你年纪到了,你想找个女朋友,你这人从来没谈过恋爱,遇上个像我这么一头热的,你觉得还能接受,你就觉得你喜欢了,可问题是那不够。你只是需要个女人,我觉得我所做的事,你可以随便找到任何人代替。所以我才会不停的去确认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可是现在,我确认了。”

“苗苗,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陈默觉得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心口流过的血烫得有些过分了。

“我喜欢你没用的,现在是你不爱我。”苗苑终于着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对你挺好的,甩了我心里会内疚?千万不用这么想。做那些事的时候我很快乐,我是自愿的。可能你现在觉得你也挺难受的,你觉得你在舍不得,正常的,我呆在你身边也挺久了,没点爱情也有感情,你把侯爷养这么大,它要是一下走丢了,你也要难过的。可是那不一样,重要的是在你紧张的时候想找谁,你开心难过的时候想让谁陪着你,你最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谁,那个人,才是你会爱上的人。”

陈默一直沉默着,嘴抿得很紧,有太多问题,他顺理成章地就那么认定了,而其实他从来没有好好想过。

比如说,什么是爱情?

谁才是爱人?

30.

“其实挺简单的,就像你现在来找我,你真的完全是因为舍不得我,想我了,才会来找我的吗?”苗苑看着陈默努力地微笑,可是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其实,也不过就是因为不甘心,想找我问个明白对吗?我要是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看上别人了,你肯定掉头就走了。”

陈默张口结舌,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思念与愤怒哪个更重一点他真的不知道,可是,那重要吗?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陈默觉得他已经开始乱,陌生的领域,没有经验,不知道规则,不会应对,于是苗苑说什么他都觉得挺有道理的,可是莫名其妙地又觉得不对,不应该这样。

苗苑一边擦着眼泪,声音缓慢一字一字,而正是因为这种缓慢才透出郑重来:“所以我觉得我们就不要彼此耽误时间了,你看,我都快从你那个坑里爬出来了,你就别再把我拉下去了。”

“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说。”陈默想了很久,声音变得低沉而平缓:“我可能需要想一下才能回复你,因为有些事真的……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想过。”

苗苑柔顺地点点头。

“把你新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想好了,会联络你的。”陈默异常专注地看着苗苑的眼睛。

苗苑在心底虚弱地叹了口气,她在想为什么你永远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为什么你永远都觉得你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为什么我好像永远拒绝不了你?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低声报出一串数字,陈默凝神默念了几遍,记在心里。

然后……苗苑安静地看着陈默。陈默习惯­性­地按住她的额头,帮她把台灯关暗,低声道:“睡吧,不早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天亮了我就走。”

苗苑顺着他的力道躺进被子里,她忽然觉得恍惚,真神奇啊,命运奇迹般地画成了一个圈。最初的时候也是这样,陈默坐在床边看着她,于是,最后的时刻也是这样,陈默坐在她床边。

苗苑心想,我连衣服都没脱呢,你就这么让我睡觉,你其实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这样是不是会舒服。她眨了眨眼,慢慢合上,酒醉,痛哭,心力憔悴,即使心里不想,苗苑还是慢慢睡着了。

陈默听出她呼吸里的变化,收回视线落到苗苑的脸上,安静的睡颜,眉心里有一点皱,好像睡着了也在跟谁较着劲似的。陈默心想,我都没发现过原来她这么累,当然,他也的确没有好好看过苗苑睡着了是什么样子。

如果说他找过来的时候还曾豪情万丈,心中想着要怎样怎样如何如何,那么现在什么想法都已经没有了,苗苑真的没有说错,他有脑子,可是没心。

陈默伸出手指小心地描画着苗苑五官的轮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年轻,朝气蓬勃,那么爱笑,讨人喜欢。

他竟会让她哭成这样?

陈默在一瞬间记起了很多事,他记得苗苑费劲地抱着巨大的兔子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走;记起冬天严寒时滴水成冰的日子,她把蛋糕盒子抱在怀里,站在驻地门口转圈圈,递到他手上的时候,盒子里面还是火热的;他记起苗苑飞扑过来抱住他,他用刚刚杀过人的双手抚摸她的头发,她却问:陈默,你怕不怕?

如此美好的女孩,对他这么好这么体贴,他却从来不知道珍惜和感激,让她在午夜里独自忐忑不安,让她慢慢地伤心,慢慢地灰心,一个人哭泣,没有人陪伴。陈默感觉到那种心疼横过整个胸腔,好像内部有什么地方真的坏掉了,在流着血,或者在被撕扯,他的确不应该再反驳什么,再要求什么,他的确不配。

苗苑略略偏过头,皱眉,舌尖无意识地舔过下­唇­,柔粉的­唇­­色­在­阴­影中闪着水光。

陈默不自觉低头,生硬地停在苗苑­唇­上一厘米的地方。

不行了,已经没有资格,她已经收回所有,一切的一切,从他的身边走开,放弃他。陈默不能压下去,又不想退开,苗苑的呼吸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陈默撑在枕边的手掌握成了拳,最后还是闭上眼睛,站了起来。

算了,走吧!

陈默悄无声息地拉开门,离开时没有惊醒任何人。

苗苑一梦而醒,从床上坐起来,窗外还是黑的,而陈默已经离开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苗苑愣了好一会儿,慢慢把外套脱掉钻回被子里。

她在想,我的爱情,就像穿着衣服睡觉,包得太多太厚,虽然在困的时候也能睡着,可是毕竟不能安眠。

苗苑翻身抱住被子,合上眼。

睡吧,睡吧。天还没亮呢,天总是会亮的。

成辉觉得如果说陈默离开的时候是沉默的,那种沉默更像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带着壮士断腕的豪情,那么现在的陈默就是一种彻底的沉寂了,浓黑的好像没有光一样的沉寂。成辉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完了完了,这次是被甩得­干­净了。

成辉拿出一副老大哥的做派,说兄弟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默点点头说是。

成辉无奈。

虽然从本­性­上来说陈默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但是客观的事实就是造成了,陈默失恋了,整个五队的日子都不好过了。本来大家都觉得自从陈默破天荒地奇迹般地有了一个女朋友,神­色­也和缓了,说话也亲切了,无缘无故的都会笑脸对人了。那是个怎样神奇的改变啊,他们的死神队长活回人间了。可是现在呢?情况急转直下,直下十八层地狱。

虽说陈默在工作中没有什么明显的迁怒行为,可是那种冷冰冰的像刀锋一般的眼神不加一丝温度地扫过去,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三排长原杰拉着成辉抱怨,最近每次跟队长说话都跟死过一次似的。成辉按按原杰的肩膀,说小老弟啊,忍忍吧。

原本陈默每天九点半要等苗苑的电话,于是熄灯前的训话一般在九点二十结束。原本陈默每周要休假一天去跟苗苑约会,现在全周全天候都在队里呆着,无时无刻地存在,随时随地地出现,虽然他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从此五队全员上下的神经一刻不得松懈。原本陈默已经是不用跟队训练了,可是挡不住他无聊啊,早上五公里例­操­,陈默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跑了十公里,他不停下自然没有人敢停下,从此以后五队的早­操­训练就变成了十公里。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群众的声音在沸腾。

五队的工作最近搞得很不错嘛!领导们的心中很是欣慰。

陈默以前总觉得自己忙,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每天忙到九点多收工,他给茶杯里最后续上一杯水,安静地等待苗苑的电话,这样的模式是怎么养成的,他都已经不太记得,好像顺理成章就这么成形了,他真的没有想过在另一边,苗苑其实一直期待着他能主动先联络。然而,现在生活里少了一个人,那人在的时候不觉得,走了以后才看到大块大块的空白触目惊心地存在,覆盖所有的时间与空间。

陈默发现最近他一直在不自觉地思考,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是苗苑最后问他的话。

在你紧张的时候想找谁?

你开心难过的时候想让谁陪着你?

你最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谁?

最危险的时候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只有夏明朗,如果连他都觉得危险了,那么应该只有他的队长能救他。

最紧张的时候总是希望一个人,因为紧张总是不应该的,要尽快地闯过去,一个狙击手需要的是冷静与从容。

开心难过的时候有兄弟在,当然,还有苗苑,曾经与他相伴,在一段不算短暂的时光里。陈默想,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你在,只是,可能真的达不到你要的标准,所以,你离开我?可我毕竟不是为你一个人而存在的啊?

爱情是什么?人们要怎么去相爱?

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好好去想过。爱情,听着这个字眼就让人觉得矫情,活生生造出来逗傻X的,它带着粉红­色­的光雾,空虚又软弱,是那种小女孩子玩玩的,文艺青年拿来呻吟的傻东西。

伤春悲秋,脆弱敏感,陈默一向觉得只有无能的小男人才会去关心这种问题,为了这两个字又哭又笑,自甘下贱,要死要活。

太难看了!

难道我也应该变成那样?

陈默摇了摇头,手机在修长的指间翻来翻去,最后停下来,在通讯录里寻找合适的人。

陆臻从电脑屏幕前移开头,看着手机上跳跃的人名微微一笑。

他接通电话,笑道:“嘿,公事,私事?”

陈默说:“私事。”

“嗯,保密状态,全程录音,然后说吧!”陆臻笑眯眯的,像一个恶作剧的小鬼。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我想问个问题。”

“嗯,问吧。”

“你觉得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陆臻愣住,半晌,哈哈大笑,说道:“这个你得让我想想。”

“慢慢想,我不急。”陈默往后倒,靠向椅背,抬眼看过去,一线极窄的弯月挂在窗沿上。

“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我不问你,总不能去问方进吧?”陈默想,数数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你陆臻的脑子和女人最相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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