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呢?邱广寒又转过来问邵宣也
凌公子……
凌厉咳嗽了一声我恐怕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
邵宣也哈哈一笑道,碰到凌公子之前我倒也是想过你是怎样一个人,眼下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是吧?邱广寒笑道我就说他名字奇怪,难免会让人以为他很凶,但其实与他的为人一点儿也不像,全是吓人的;他明明秀气可爱得紧……
凌厉本来已转过脸去不准备接这个话题,却又一下子转回来皱眉道,秀气可爱?这种形容女子的语气,还是不要用来说我吧!
你知道邱姑娘意思的么!邵宣也笑道她只是觉得你人很不错,全然不像你名字暗示的那样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邱广寒接口道不然他哪有那么好的女人缘呢?
邵宣也颇为意外地瞧了凌厉一眼道,女人缘——这你倒向邱姑娘坦白了?
这有什么凌厉低着头道,反正她也不……不在乎
邱广寒果然并没有在意他这句话,接着笑道,想必他的名声就是这么大起来的?
邵宣也笑道,不是不是,邱姑娘别这么说……
凌厉似乎在想什么事,呆呆地看着另外一边,好像没听见邱广寒的取笑
不过邱广寒随即又敛去了笑容,道,应该还有另外一件事令他的名气更大了吧?
什么事?邵宣也道
就是他手里的浇
凌厉的身体微微一震,回过神来
邵宣也也向凌厉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这把剑,江湖上称作“乌剑”,相传颇有来历
邵大哥看来对此也……知道得很清楚?邱广寒小心地瞥他的表情
邵宣也一笑这个自然凌厉离开黑竹会,这在江湖上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不晓得多少人正要趁此机会来夺取“乌剑”,只是不知他人在何处,多半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前些日子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凌厉在临安出现,早有人一窝蜂地涌去我就算先前不知道,这么一路都听到有人谈论,也该知道了!
这倒是,临安城一下子多出了那么多武林中人邱广寒道不过,邵大哥,恕我直言,你又是为了什么到临安来?
邵宣也呵呵笑道,邱姑娘是觉得在下也是为了凌兄弟手中之剑而来?
我没那么说邱广寒低着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在我说出要你帮忙去救的人叫凌厉之前,你已经答应我救人了可是……可是你来临安若非与凌大哥有关,为什么会这么巧赶在此时?又为什么与我赶来松江,此刻一点着急要回去办自己事情的意思也没有?
我就不能是来游山玩水么?邵宣也笑道邱姑娘的疑心似乎重了点
邱广寒的脸红了她想当初凌厉疑心她是伊鸷妙时大约和她此刻也是同样的心理她开口又要解释,却又觉不如不解释,不觉缄口了,举杯喝酒,但是凌厉偏偏开口说话了
岁末年终,邵大侠特地从洛阳远道而来江南游山玩水,看来兴致很是不浅他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睛却直直地看着邵宣也
邱广寒感觉气氛似乎陡然紧张起来,不觉放下了杯子,悄悄拉了拉凌厉的衣袖道,凌大哥!
邵宣也不语凌厉一笑摇头,也低头去喝酒
隔了好一会儿,邵宣也突然也一笑,道,邱姑娘尽管放心邱广寒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睛却盯着凌厉
我此来绝对不是为了凌厉手中之剑他接着说道只不过……想跟他打听一件事而已
凌厉于是也抬头看着他,两人的这种眼神令邱广寒的起来她想问你要打听什么事,却深知这恐怕不是自己能明白的,只得努力地问道,那么你……你不是要对凌大哥不利的是吧?
你就别想太多了一边的凌厉笑了笑邵大侠假如要对我不利,刚刚回来的路上就动手了
邱广寒不说话,心里却想,但那说不定是因为他答应了我救你出来,在我见到你平安出来之后他就不保证什么了想到这里却又为自己把邵宣也想成这样而脸红起来,心想他既然这样看重答应我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个小人的
所以她只是哦了一声,道,反正……反正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不说什么啦你们如果有事要说,我先回房去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那两个人仍然坐着,视线半分也没有移到她身上来她不禁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心念一转,身体一晃,又坐了下去
这一下凌厉的目光转了过来,手也伸过来扶她你还好么?他问
邱广寒暗里松了口气,心道我只消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打乱了,也就好了,当下轻声地道,我恐怕是喝得多了,有点头晕
那……凌厉回头看了邵宣也一眼我先送邱姑娘回房休息你……
我等着邵宣也回答
凌厉也不再说什么,跟在邱广寒身后上楼
你真的没事么?睡会儿吧凌厉替她打开房门
我没事邱广寒抓住他手凌大哥,你答应我,你们……千万不要动起手来了!
怎么会,你想太多了凌厉笑道我跟邵大侠无冤无仇,他只说有事要问我,怎么会动手?
但是……但是你们刚才那样……我很害怕邱广寒还是蹙眉望着他你答应我么?
当然凌厉笑笑,笼了笼她额前的发,见她脸色如常,稍稍放心,道,你先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二七
早晨的光亮显得有些苍白凌厉慢慢地从楼梯一步步踏下去,心里不知为何沉重起来了
他坐下来喝了一杯,再自己满上了说吧他这两个字吐得好似无意Hxm
邱姑娘还好吧?邵宣也反而扯开话题去
还好凌厉笑笑她好像比我们喝得都多第一次喝酒就这样,难免要醉了
你对每个女子,都像对邱姑娘一样么?
凌厉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觉得你对别人,应该并没有这么细心——当然,道听途说,总是作不得数,不过我却宁愿相信邱姑娘的话,你只是一个单纯的人
……她说我单纯?
邵宣也不答,接着道,我相信她也多少猜到我并不是纯粹跟她来救人的,所以这一路上都在寻各种机会告诉我你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消我会放过你
就是说你本不打算放过我了?凌厉忍不住道那么你无须在意她的话,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得很清楚邵宣也道邱姑娘有的时候确也像孩子,但有的时候却很叫人惊奇,单是她一个人会想到找我来救你,已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想出来的她不是武林世家的儿女,但恐怕十个武林世家的儿女也及不上她一个这样一个女孩子说出来的话,我实在找不到理由不信;所以此刻虽然遇见了你,却也找不到理由动手取你性命!
凌厉却呵呵笑了起来你终于是说出来了很好艾对一个伊鸷堂众都下不了手去的邵大侠,原来却是来取我性命的,看起来“父仇不共戴天”这六个字的确比“明月山庄邵大侠”这个称号重得多了!
邵宣也五指突然捏紧了酒杯既然你把话挑开了,那么我们就说个明白他像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抓起酒杯来喝了一口,接着道,你已经承认先父遇害,的确是你们黑竹会所为?
不错
是苏扶风所为?
也不错
那么好,她现在人在哪里?
你该知道我已经脱离了黑竹凌厉道她在哪里,我是半点也不会知道的
邵宣也冷笑你就算人不在黑竹了,要了解她的所在也并不困难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凌厉回答得很快你如真想知道,有很多办法可以追查,甚至可以找伊鸷堂做交易——但就是不要来找我黑竹会任何一个人的下落,我都不会跟你说半个字
邵宣也禁不住呵呵笑起来好,凌厉,我早知你不肯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凌厉不禁疑惑起来
邵宣也却转开目光去你与苏扶风同样是黑竹会的人,我既然恨极了你们黑竹会,本来想着寻到了你,无论你告不告诉我苏扶风的下落,都要先除你而后快但是想不到阴差阳错,答应了邱姑娘救你,当那情形要袖手,我还真做不出来
凌厉嗤笑现如今我人出来了,你怎么又不动手?
就你现在的情形——我动手杀你,也是胜之不武
若你真如此君子,我倒要问问,照你的规矩,对付一个女人又算不算胜之不武?真有本事,你自去查此案幕后金主,何必来打听苏扶风下落!
他本以为邵宣也听闻这般挖苦必会大怒,却不料他竟是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方道,你说得不错,我本该是找上幕后主谋报仇,只不过我也想问个明白,为了钱就可以去杀害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你们这种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似邵大侠这般家世显赫,又怎会懂得杀手每日面临的是怎样的选择凌厉道道不同,多说也是无益,看在你今日救我,我也不想跟你动手,但你若非要逼问一些我不想说的事情,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好,我不问你苏扶风的下落,也可以不找你们麻烦,但你现在已非黑竹会中人,那案幕后金主,你可愿透露下?
你……听不懂我话是么?凌厉怫然站起
邵宣也竟不怒反笑好,她果然未曾看错了你见凌厉略显不解,又道,若你真的肯说出他们的下落来,也便不是邱姑娘所相信的那个凌厉了
凌厉才知他竟不过试探自己,恼怒道,这种事情是道上规矩,黑竹会就连新进来一两天的都没谁不知道的
凌公子息怒,是我冒昧了邵宣也拱了拱手凌公子若不遵道上规矩,不要说做到金牌杀手,就连混下去都难得很但是……既然你已经脱离了黑竹会,若以后我自己找到那案的线索时,你不会与我作对罢?
凌厉情绪稍平,道,其实金主是谁,我们做事的人本就不知若有一天你真能寻到真凶,那便算你的本事,到时只要你肯出钱,便算叫我大哥派人替你报仇都行,谁又来与你作对?
如此便好,倒真不消与你交恶的邵宣也笑了笑不是怕你,是为了……邱姑娘
凌厉心中有些不忿口口声声邱姑娘邱姑娘——你跟她才认识几天而已,又能有什么样了不得的交情了?
说起来也有些匪夷所思的邵宣也苦笑你知道么,起初我听邱姑娘讲到要救的人原来竟是你时,曾有一种错觉误以为她就是苏扶风,杀了我父亲还不够,更来引我上钩我只决定先将计就计帮她救你出来再作打算,没料到跟她在一起三天,我非但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而且竟至于连对付你的决心都动摇起来
他说着,又喝了杯酒
凌厉没接话对于邱广寒的态度从起初的疑心到后来的全然转变——自己也正是这样,因此对于邵宣也的话,他顿时有了种不自觉的认同感,不觉端起酒杯也喝了一杯天光大亮了,外面人声鼎沸起来
两人看着堂中人影穿梭不已,又对饮了一杯,某种微妙的敌意的关系似乎真的弱下去了,但是某种根深蒂固的隔阂似乎仍然存在,无论如何也消不去
凌公子,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邵宣也突然道
还有一件事?凌厉不解
你与邱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凌厉心下竟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否喜欢她?邵宣也接着道倘若你对她,也是像以前对别个女子一样,那么我警告你不要碰她;你如不要她,我就要了
你这是……凌厉突然着慌起来,只是这语气随即被他自己硬生生压回
我这是怎么?邵宣也道苏扶风你不是也随手抛弃了么,我焉知你不会对邱姑娘也如此?
我不知道凌厉心烦意乱地站起来你要我说什么?我本来就是那种——没有定性的人!
他说着,郁郁不乐地,竟自顾自转身上楼去了
邵宣也没料他说走就走,站起喊了声,凌公子!
凌厉没理会他,看样子是真走了邵宣也只得无奈地也离了席,跟了上去
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他接着道邱姑娘心里有多关心你,瞎子也看得出来,你何必这样
凌厉并没说话,也没看他一眼,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邵宣也更加无奈,拐过弯,看着凌厉推开房门进去了,心道话没说完他居然就走,说他是个单纯的人,倒还真的说对了
可是又能继续说什么他又想我都已经连自己要不要找他们报仇都如此犹豫,还能够说什么?
他也紧赶几步跟上门半开着,显然凌厉知道他在后面,并不想砰地一声关上了表现太过明显的敌意出来邱广寒正在桌边坐着,看见凌厉一喜,看见邵宣也进来她这笑又一绽,道,邵大哥也上来啦,你们的事情说完了么?
也没什么事邵宣也道
嗯——邱广寒放下心来,便问——我刚刚在想,伊鸷堂的人,会再找过来么?
天知道邵宣也说着坐下了,又留凌厉一个人在一旁站立
应该不会吧凌厉开口道伊鸷妙如要反悔,当时就不会放我们走了
话是没错邵宣也道但这与传说中的伊鸷妙不大一样——赶尽杀绝向来都是伊鸷堂的行事风格,恐怕她不能轻易地放过我们
又是传说中凌厉冷笑你不是自己说,传闻不可尽信么?
但我见到了她本人,觉得她却与传说中一样邵宣也道你突然这么相信她,难道说你落在她手上这许久,竟发现她什么优点出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凌厉道我当然不是相信她——我只是就她方才放过我们之事而论事罢了
非是我多疑邵宣也道我总觉得她这么放过我们——有点不太对
你是说她会派人跟踪我们?凌厉道但方才一路甚是空旷,应该没有什么人跟踪才对
……也许是我多心了邵宣也只得道
邱广寒笑道,邵大哥名门正派出来的大侠,总是对这些邪门之人颇多猜疑,不奇怪
你这是说我小人之心?邵宣也也笑
不是呀,我没有邱广寒连忙摇手,笑着申辩
凌厉见两人互相逗趣,不觉一个人走到一边
我刚才不是叫你睡会儿么他冷冷地道酒这么快就醒了?
邱广寒话与笑意同时被他这呛人的口气打断,与邵宣也面面相觑了一下,道,我方才小睡了一会儿,觉得酒意很快就消了,所以就起来了
那倒是很厉害凌厉的口气还是冷冷的喝了那么多,这么快就没事了?
邱广寒有些不自在,停顿了一下,展颜道,你猜我方才的感觉,喝酒像在喝什么?
喝什么?凌厉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她
喝毒药邱广寒笑嘻嘻地道
喝毒药?邵宣也吃惊什么意思?有那么难喝么?
不是——我还没告诉过你吧——我从小百毒不侵,喝了毒药下去,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水在冲它,过一会儿就洗干净了喝酒呢,也差不离喝下去有点难受,可是一冲,就没了
有这种事?邵宣也愈发惊奇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看来邱姑娘天生体质是与常人有异呢!
这也未必是好事啊邱广寒道有人说我是妖怪呢
邵宣也哈哈大笑起来道,虽然罕见得很,可也并非不可能,怎么能说是妖怪!我看你再多练习练习,我们谁也喝不过你了!
凌厉本来是心里不爽快得很,要打断两人说话,谁知两人竟又愈说愈高兴起来他不觉更是无聊,又无多余凳子可坐,只好走到窗边站着,又不冷不热地道,把酒比作毒药,这恐怕旁人是不会答应的了
我只是说我身上的反应,并非说它的味道,更不是说好恶我不是说么,我觉得这酒不错,我很喜欢呀!
凌厉转回头来,眼梢不动声色地扬了扬,想偷偷瞧一眼她的表情,却忘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看着他的,这鬼祟的一瞥自然叫她看去了他虽慌忙将目光收走,却正放大了这鬼祟,这令他一时间,厌恶起自己来
纵使失去了她又如何?他不合时宜且负气地想我什么时候又会为个女人心中牵挂了?然而“失去”这两个字却令他陡然看清楚自己眼下所处的心理了他非但厌恶自己,且恐惧起自己憎恨起自己来了
真是叫人头痛的女人!他又将脸转向窗子莫名其妙,我就算是喜欢上她了,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与我喜欢的别个女子一样——就像我见到她们时的那种“喜欢”一样,就像邵宣也所说的一样,根本长久不了?
女人他想女人对他已经不稀奇了,不新鲜了可是他总觉得还有一种感觉对他来讲是陌生的,应该有种更深的“喜欢”“我还远没有重要到你为了我而放弃一切别的偷欢机会吧?”他记得苏扶风还说过这样一句他能揣摩这种感觉假如这也是一条标准的话,我是否能用其来衡量自己是否真正喜欢上一个女子了呢——比如,邱姑娘?
但他随即又在心里重重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什么意思?他想我跟邱姑娘,又没有……
他的脸禁不住发烫了,仿佛他在想的是一件极其不对的事情仅只这一点她就与任何人都不同他想有的人当面也不说什么,但我能从她们的神情与动作中看出她们心里怎么想邱姑娘——若非她藏得太好我看不出,多半是她完全没有对我有意思的想法
他偷偷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心里总怀疑自己这些秘密的念头会不会叫邱广寒和邵宣也读了去他想我真是太习惯这么想了邱姑娘说得果然不错,装了这么久,装不下去了,心里面尽是这些念头
他心里又叹了口气我跟她什么也不是倘若是什么,为了她不想任何别人,倒也是一说;既然什么也不是,那我那样岂不是逼自己去当和尚?可见这条标准在眼下也行不通除非我跟她说好什么?——就口头的也行否则假如——假如她真被邵宣也先抢去了……
他低下头,一边赧颜自己这不光彩的想法,一边却又握紧了拳头发现自己在嫉妒和发怒他闭上眼睛竭力想冷静下来,清醒下来,把一切都沉淀下来看看自己对这个女人是否与对别个真的不同,但脑子里却浑浊了本来好像已确知是不同的,全是邵宣也那一番话说得他又对自己生出了猜疑——
说不定我就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没有定性的人;说不定我以后又会不喜欢她,伤害她的——
他的心陡地一动,却随即又骂自己
算了,何必自作多情他想她心里根本不喜欢我,我却在想我会对她如何如何在她心里我又算什么呢?
他思绪微停,半转过身,邱广寒正与邵宣也说些什么,听来仍是谈得极洽不过他心里的不忿之意倒也淡了,慢慢地走过去到桌边,正要Сhā言说什么,突然眼前却是一黑
他心里一愣,竟未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事,但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与刚刚离开苗府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他一下咬住了嘴唇,伸手扶桌,却什么也未及说,突然失去了知觉,摔倒下去
邵宣也与邱广寒连忙同时伸手将他扶住了,只见他呼吸急促,脸上竟一瞬间就笼了一层死灰,连颈上的皮肤都变了颜色邱广寒脸色也变得苍白,凌大哥!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听见我说话么?你听见么?
邵宣也伸指搭他脉搏,只觉跳动已极是不规则且无力
中了剧毒他抬头说道
怎么会这样!邱广寒急道两人把凌厉扶到凳子上,但凌厉已经没了半分知觉,晃悠欲坠邱广寒用力扶住他有伤口么?她急促地道我可以替他将毒吸出来……
没有的邵宣也道照脉象看这毒应已中了不短的时辰了,且是从口中吞入体内,看起来是他在伊鸷堂的时候被迫服下的
他怎么都不说呢!邱广寒几乎哭道现在怎么办?邵大哥,你……你要想想办法……
你别慌邵宣也安慰她但他此刻也只觉一筹莫展了他已知此毒极为凶险,但这又怎能告诉邱广寒
我试试运功给他逼毒他当下道你先不要急,把门关好了我把他毒势稳下来,再回伊鸷堂去跟他们要解药
那我去,我现在就去!邱广寒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手一放开凌厉,他立刻又要摔倒邵宣也连忙扶住他,一边喊道,别去,邱姑娘,你冷静一点!
邱广寒站住了她知道自己的确不冷静——她是没有可能从伊鸷堂把解药拿回来的可是就叫我在这里眼睁睁地看?她喃喃地说我还以为救了他了,谁知道……谁知道……
邵宣也只见她泪水夺眶而出,不由也有几分心酸,道,我这里还要你帮忙,邱姑娘运功逼毒的时候不能受到任何打扰,所以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替我注意周围情势我们把他扶到床上,然后你就坐在这里,知道么?
邱广寒点点头,总算答应了
邵宣也心里并没有十成的把握,甚至连五成都没有可是这些话,他还是不能对邱广寒说
可惜我什么也不会邱广寒看着邵宣也运功,心里想她凝神注视两人,半晌,只见邵宣也暂时收掌,她犹豫地站起身来,却不敢出声,直到邵宣也抬头来看她,她才向前道,怎么样?
邵宣也下了床来,道,只是将毒聚在一处,但无法逼出体外看起来,还是要去趟伊鸷堂我早知伊鸷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她恐怕早就料到……
正说到这里只听床里声响,两人都回头去看,只见凌厉睁开了双眼,一脸冷汗,居然强从床上撑了起来
你觉得怎样?邱广寒不知该喜该忧,抢上去看他邵宣也却道,你中了剧毒,可知是什么毒么?
凌厉咬紧了牙摇摇头,极度虚弱地道,看起来——那解药是假的
邵宣也与邱广寒虽未听他说过服毒的事情,但听这一句话却也大概知晓了情况邱广寒紧紧捏住了他的手道,凌大哥,你究竟觉得怎么样了?会……会好么?
凌厉惨然地笑了笑,想说会好,但他又不是邱广寒,中毒怎可能自己会好?
别着急邵宣也尽量平静地道我这就去伊鸷堂
别去……凌厉一说话,猛然咳嗽起来,惊得邱广寒几乎不知所措半晌,凌厉抬头喘了口气道,你别去那里,她……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就是想要你的剑罢了!邱广寒跺脚道拿剑去换解药,等你先好了,我们再设法把剑夺回来!
凌厉摇头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这回她就会给你真……真的解药!
那你说怎么办!邱广寒几乎喊叫起来
邱姑娘说得是,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你站住不准……不准碰我的剑!
邵宣也本来俯身要去拾他的剑,此刻却不得不站住了
我有话……有话要单独对邱姑娘说,邵大侠,请你……请你……
他喘了口气,换了个更低的语调道,广寒……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把……把剑拿给我……!
邱广寒本来要说什么,但听见他这不容置疑的口气,只好过去将桨给他
凌厉扫了邵宣也一眼,后者犹豫了下,还是很自觉地拉开房门,出去了
凌厉伸手抓住床沿
凌大哥,你……你……邱广寒说不出话来
别的,别……别的凌厉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你……过来一点
邱广寒过去一点
我把……把剑的事情告诉你凌厉轻声地道
邱广寒一下直起身来不要!她脱口道我不要听!
凌厉似乎没了支撑的力气,脸色又有点灰白起来的什么只是……几句话而已他仰回到床上
别说,你别告诉我,不要告诉我!邱广寒喊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明白么?她伸手去夺凌厉的剑,哪知剑此时却被他牢牢地按住了邱广寒几乎哭了道,我求求你,你让我去换解药……!
凌厉只觉自己的手无力地一松,剑被拿走了但他随即一悚,痛苦地蜷缩着翻起来伸手来夺
这一夺终于没有夺到,邱广寒退后了几步凌厉心中忧急,一口鲜血呛了出来,扑在床沿上一动也不能动
你不会去的吧,你说过,没有意义的事,你不会去做的吧?凌厉喘息着问她
邱广寒看着地上的血,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自禁地走近去,矮下身来看他
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她平静地道
凌厉吃惊地抬头邱广寒扶住他的肩膀,扶他躺回床里去
我又糊涂了她一笑我是百毒不侵的人,自然是因为我的血里有某种东西可以克制百毒那还的什么?
凌厉看见她陡地拔出剑来他预感到她的想法,却来不及阻止邱广寒已经往自己手腕上割了下去这是何等锋利的剑,手腕上的鲜血立刻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她将手腕伸到凌厉跟前你喝一点试试她说着,鲜血滴了他满胸,一双目光却几乎是天真的,望着他
凌厉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不忍心叫她的血淌着,但更不可能凑上去喝这令他疯狂的感觉溢满了他的胸腔,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尽全力地喊道,邵宣也!
他想喊他进来阻止这一切,话没有喊完,邱广寒一着急,手腕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嘴唇,温热的血液立刻淌了进来那一边邵宣也推开门,一下子看见了这令他不敢相信的一幕,慌忙过来拉时,却见到邱广寒转过脸来,轻轻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他只觉得自己竟违抗不动她的意志,站住了道,邱姑娘,这……不会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邱广寒冷冷地说
凌厉伸出手来抓开她的手腕,但是血已经咽下了数口他几乎是绝望地向邵宣也看了一眼,后者终于清醒过来,一把将邱广寒从凌厉身边拉了开去那鲜血淋漓令他哆嗦了一下,慌忙撕下衣袖裹她的伤口
邱广寒挣扎了一下凌厉在咳嗽,因为太多的血突然涌进口腔而咳嗽不止他抬起无力而颤抖的手来,想去抹脸上颈上的血迹,但手又无力地摔下了他再咳嗽此刻残留在他皮肤上的血,他能感觉到,已经凉了,冰凉
邱广寒的挣扎只有一下,然后只觉一阵晕眩袭来,仿佛要往后摔倒邵宣也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而焦急地喊他几乎不知道要怎样对付面前这两个只有一半知觉的人他紧紧扎住她的伤口,一手抱她,确定她无碍,另一边又不得不立刻探去问凌厉,怎么样了?
凌厉说不出话来,他在竭力地支起,但这只是让血迹被他的手沾得到处都是,他觉得可怕极了,胸口一阵剧烈的气紧令他翻了个身侧卧在床上,伸手抓紧了旁边的床单
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看见了半晕半醒的邱广寒,但他无能为力喝下去的血顺着他的咽喉已经流到了胸口,然后突然,右肋某处像是被突然点燃一般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他猝不及防地大喊出了一声,右手更抓紧了床帏,咬紧了牙关
凌厉,你……邵宣也忧心地道又发作了么?他竭力伸长手臂把一张凳子拖过来,放邱广寒坐在上面,靠住床柱,空下手来连忙再去摸凌厉的脉
凌厉勉强地睁开眼睛,嘴唇和脸上的血令他显得可怖
邱姑娘她……
她没事邵宣也急促地道只是一下子失血,有点发虚
凌厉又垂下头去邵宣也感到他的脉从骤快又跌回平静里,也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摇头愁道,剧毒还未解,你现在觉得如何?
凌厉伏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是种很怪的感觉,右肋下的剧痛还在渗透他的身体,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种交锋,就像是,邱广寒所说的,一种竭力的净化难道她的血真的是解百毒的灵药?他乏力地想但是,又何须这么多啊……!这体会她的血液的感觉令他在迷迷糊糊的剧痛中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是进入了别人的梦境
邵宣也也不动,两个半昏迷的人令他孤身离开也成为了不可能他没去惊动任何一个,他也惊动不了此刻沉静了,沉默的邵宣也,无知觉的邱广寒,以及不动声色地挣扎着的凌厉他看着这一屋的狼藉——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差不多已经正午了
凌厉从挣扎中猛醒,就像一个半梦半醒的人突然惊醒,发现方才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隔世的梦境邵宣也为他这突然的跃起而感到困惑了你——?
凌厉却什么也来不及说他跳下床来伸手去搂倚在旁边的邱广寒邱广寒带着点晕迷,脸上早失却了血色他握她的手腕,心痛万分地半推半抱地把她放到床上邵宣也却更加疑惑了
你——好了么?他用一种不太相信,或者说,在做梦一般的语调说
我很好凌厉的声音冰冷冰冷的你方才为什么不拉住她!
我……
他停顿了半晌,终于道,我是拉不住她的
凌厉没有力气与他争论他想不管怎么说,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我还说什么别人?
邵宣也见他确实是没事的样子,起身倒了杯水给他,道,先喝点水我去找店家再要点水来把这里清理一下
凌厉木然地喝了一口,伸袖子把脸上和颈上的血擦去他伸手去抚邱广寒冰凉而苍白的额头他当然知道她这样只是暂时的,但他还是受不了了他受不了她无法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会儿
邵宣也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二八
凌厉静谧地坐着,坐着守着这个在此刻,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邱广寒他想一切的事情在发生之前的一瞬间,都不会有人料到的他想他是无论如何也形容不出来此刻充满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的
还好,邱广寒的唇此刻已恢复了一点血色,嫩红嫩红的,不再像方才那么青白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正如所有她沉静时的表情一样他喜欢这种感觉这么平淡的感觉,太少了上一次他误伤她,她昏迷的时候,他也曾这么仔细地瞧过她的脸孔但此刻真的不同了,这女子已不再是个陌生人她是一个永远也无法从他生命里分离出去的部分了m
她的眼睛似乎动了动,他连忙悄声喊她邱广寒睁开眼睛,正如从前从梦中被他叫醒时一样,半迷茫半友好地朝他微笑不过她随即看见他衣上的血,忆起自己是为什么会晕过去的,开口要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凌厉这个人好好地在这里,已经没事了还问什么呢?
空气在这一刻走得很慢,很轻,似乎是不愿惊动了这少有的温情脉脉邵宣也也没回来,他就算找到了店家,也是要装作找不到的了
凌厉本来觉得她醒来,自己应当有无穷的话要说,但此刻竟说不出来,甚至他自己知道永远也不会说他不需要说责备她适才鲁莽之举么?感谢她么?没有必要吧
他伸手抚她的唇,抚平她善良至极的那个微笑她的目光闪烁着他着迷了他放开手去他又忘形了,失态了,控制不住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邵宣也了
他这次,真的朝她唇上俯下去了
他触到她,她没动凌厉紧张的心一松,没遭拒绝令他的心情陡然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但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收敛地吻了她一下,就抬起头来看她
她也看他她的脸上此刻却纯净了,没有羞涩或嗔怒,也没有兴奋或生气她只用这不掺一丝杂质的表情与目光看着凌厉,一动也不动
凌厉不知所措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知所措了他偷偷地,用力地伸手抓住床沿,下定了决心似地道,你跟我在一起好么?
邱广寒笑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
可是你心里喜欢我么?凌厉急迫地问出口来
邱广寒看着他你何必这么在意,反正我已经说过会与你一起的
我当然在意!凌厉道如果你心里喜欢我,那么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那么有一天是会离开我的啊
有一天会离开你么?邱广寒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是个不能与别人在一起的人,虽然你对我很好,与你在一起也很好,我还是……没办法……
凌厉怅怅地看了她半晌,道,好吧,你是不肯给我什么消的了
邱广寒禁不住笑了,凌厉却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生气了,因了她这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笑而生气了
算了,我……我就……谢谢你这次……!
他的话只愤愤地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他怔怔地注视着她的一双眼睛,无法吐出一个狠字来,声音又柔下去了
我就是最喜欢你他低低地道你这样不顾自己地救我,还说会留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这番表白只是这么淡淡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口中吐出来,他毫不惶恐,也毫不退畏与羞怯他知道“最喜欢”这三个字,他是没有与别人说过的,在甜言蜜语里也没有
邱广寒看了看他,转过脸去你心里真的喜欢我么?她说
真的凌厉信誓旦旦
邱广寒只是叹了口气但你不要这样我想我本来是不用对你说这些的,过些日子你这念头也许就淡了;可我还是这么说一句地好:你不要这样我……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方才没躲开你邱广寒道但算了我叫你亲到嘴唇,也不过是那许多叫你亲到嘴唇的女人中的一个,你不会为此记住什么的吧?那就算了
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凌厉几乎糊涂了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你记得乔家的少爷么?邱广寒道少爷也像你现在一样,可是最后我却什么也不能答应他我一直想你是那种不会太轻易陷进去的人,也就是说,不会喜欢上我的,所以我才很愿意,也很放心与你在一起,你不要变成像他那样,我……我想你不会的吧……
你不要扯到别人身上!凌厉道我在说我和你,你却说起他来了——你认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那好,可你自己不是吧?你不躲开又算什么,算……施舍给我?你心里根本也不喜欢我,然后还不忍心叫我空手而归,才不躲的么?你……你是那种人么?
我说不清楚是不是喜欢你们,或者我对你们,其实都有一点点喜欢,所以……所以我……
凌厉的脸色变了乔羿是不是……是不是也亲过你?
邱广寒淡淡一笑就许你亲过许多女子,就不许我亲过别的男子么?
没……没有,我没这么说凌厉话虽如此,心里却酸得很,不禁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邱广寒又淡淡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真有那么回事
凌厉被她搅得愣怔,竟然不知道怎么再问下去
你艾你是不是总以为女孩子一定要喜欢你才行?邱广寒微微笑道
凌厉沉默,似乎在想什么,半晌其实是我不好他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我方才实是没想你的心思会怎样
沉默了一会儿,见邱广寒不再言语,凌厉只得转念道,邵大侠出去找店家,还没回来
邱广寒嗯了一声,好半天,抬起头来道,你怎么打算?
我……怎么打算?
你打算从今往后避开伊鸷堂,还是跟他们斗下去?
我自然不想就此算了凌厉道看情形伊鸷妙是不会放过我的总是这样叫她找上门来,不如设法先找她的晦气
不过……邱广寒沉吟道想想看她说着撑坐了起来伊鸷妙在你身上下毒,你要是死了,对她半点好处也没有所以会不会是这毒虽然厉害,但可能不会真的致死?
我记得当初中毒时她曾说过,这药是十二个时辰致命
十二个时辰……邱广寒又喃喃道到现在有多久了?
八个时辰凌厉道
那么……她的打算是不是……十二个时辰到之前,找上门来用解药要挟你——凌大哥,这倒是好机会呀,她一定以为你已经毒发,等会儿只要你假装昏迷不醒,不愁没有机会偷袭她
那倒是个办法,但是你怎么办?凌厉道她若看到多了一个人在此,会起疑吧?
你说吧邱广寒道若你觉得我留在此是个累赘,我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不行凌厉断然道,我不能让你离得太远
那我留在这里,扮成店家的姑娘?
凌厉还是摇头伊鸷堂总堂在松江,伊鸷妙对这里有什么人说不定都很熟了,何况那天在临安不是都有他们的人见到过你么——我看嘛,你就继续扮成我的相好就好了凌厉说着不由笑着看她
……你是不是忘啦,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就算我临安的时候与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我倒听说临安分堂的那些个人已经回去了,没人认得我,不若我扮成邵大哥的相好还像样点!
你就是宁愿跟他清不楚也不肯和我……
凌厉抱怨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发现邱广寒好像根本没听她已经在看门外,喃喃道,邵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人家是被我们乾进来的,没必要继续受乾,就这么走了也不一定凌厉道
哪会啊邱广寒说着下了床来我去找找他咱们这个计划,也得跟他商量一下
那我也去吧凌厉无奈,也只好站了起来
时不过刚过午邵宣也说是找人拿水,实际上也是避开两人,百无聊赖,自己到客栈外面晃悠了几圈,不知不觉到了江边虽是午后,天气却全然没有午后的样子,照样阴霾满布,沉得好似要压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打算往回阴阴的气氛里,忽见对面的灰色中,隐隐约约地走来几个人邵宣也心中暗暗一凛,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开去
那几个人如影随形,竟跟踪他而来还未走太远,只听一个妖媚的声音冷笑道,既是来找我们的,为何见了面又要躲呢?
邵宣也站赚回过头去
伊鸷妙的身形渐渐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仍是那身黑色劲装打扮,身周几个黑衣人,皆是一线高手
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邵大侠伊鸷妙轻巧地笑着邵宣也见到她虽然意外,但心念微动便想,不错,她是认为凌厉中毒不醒,我问不到话,想找她要解药去了
他于是道,我确是想找你去要凌厉的解药,只不过看到你这阵势,我便知道要不到的
那你就错了,伊鸷妙冷笑道凌厉的解药我自会给他,只不过你邵大侠——看起来好像有点多余呀!
邵宣也心下暗暗吃了一惊此刻自己落单,若她仗着人多向自己下手,死了也没人知道是他们所为——岂不正如那日左天明一样了
但他也并不慌,仍是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独吞剑的秘密,但是我若死了,你想知道剑在哪里就很难了
伊鸷妙哼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不带在身上么?会放心放在别处?就算你果真藏起来了,松江县亦非你老家,你能把剑藏在什么地方——只要我一声令下,自有人会翻遍县城,把揭出来眼下……邵大侠若还想留着这条性命,就乖乖束手就缚吧!
邵宣也大怒拔刀道,邵某岂是受人要挟之辈想要我束手就缚,拿出本事来昨晚我与你那一战,今天倒可践了!
伊鸷妙哟了一声道,这就发怒了?邵大侠不愧是邵大侠,又想用言语逼得我与你单打独斗,今天我没那么多时间!她手一挥,几名黑衣人将邵宣也围在中心
便在此时邵宣也身后响起了一声冷笑他吃了一惊伊鸷妙也吃了一惊众多黑衣人也吃了一惊这冷笑已离他们极近,但每个人都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伊鸷妙适才视线被邵宣也挡赚又被围住他的黑衣人挡赚再加上天色阴沉,几分雾气掩映,自然不易发觉但她还是极为吃惊了,几乎吓了一跳,因为一个人走得如此之近足够令她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众人身形一错,那人露出脸来邵宣也回头去看时,只见人影慢慢走近,竟是邱广寒
邱广寒似乎并不害怕,穿过黑衣人的包围,走到邵宣也的身边站定,瞥了伊鸷妙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邵大哥,这人就是伊鸷妙?
邵宣也几乎一怔,道,不错
伊鸷妙定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绝色女子她这轻蔑而优雅的神气竟令她陡然间自惭形秽,甚至她顺着她的左手发现她手中拿着“乌剑”,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较去,直到邱广寒冷冷地开口道,果然不愧是伊鸷堂主,这个阵仗是想以多打少,杀人灭口了?
邵宣也实在没料到她会突然前来,此刻心中也颇为忧心疑惑,但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半分来但他看见“乌剑”时心却沉了下去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把剑带来这里,这个女人的面前
他并不知道邱广寒是特地出来找他的,而遇见伊鸷妙只是个意外他只是安慰自己,凌厉决计不会让她单独涉险,所以——一定也在左近
伊鸷妙定了定神,强笑道,这位姑娘轻功绝顶,不知名号为何?在下孤陋寡闻,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是
邱广寒道,名姓你就不必知道了,我不过跟着宣也南下他无论去哪里,一个人总是不周全,我自然要帮他
邵宣也被她两个字“宣也”叫得心里发窘伊鸷妙心中却一凛,打量她的神色,心道这个女子武功说不定还在邵宣也之上,竟然看不出来历,极是不好对付
——所以你们如果想对付他,就先过了我这一关此刻乌剑已经在我手上——堂主想不想试试看你的刀能不能对得过我手里的这把乌剑?
邵宣也只觉得两个手心里尽是冷汗他此刻明白邱广寒只不过是在摆空城计,但这空城计果真能骗过伊鸷妙么?他们毕竟有那么多人——若是真动起手来,不知道能到什么地步?
二九
他看见邱广寒与伊鸷妙对视着,然后,她将右手握住了剑把,稍稍一动,剑微微地出了鞘,闪出乌亮的光芒他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得害怕起来,害怕她的动作若是出现一丝颤抖,后面要怎么办才好但是现在他只好惊佩她的勇气与冷静——先犹豫的是伊鸷妙
伊鸷妙先前的刀已被凌厉砍断,此刻佩刀远没有先前的好,料想撄不住乌剑锋芒,不觉脱口道,慢着!
她这一脱口,也知道自己早已被邱广寒那慑人的气势所镇住但是剑在对方手中,掌握秘密之人亦在对方手中即使仗着人多能击败面前两人,亦难痹己毫无损伤她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脸上却堆出笑意来
这位妹妹好生当真呢!她笑道我与邵大侠是好朋友,哪里会真与他动手呢?妹妹尽管放心,姐姐此来正是要去解凌厉之毒,好叫他说出你们要听的话来,不知他此刻在何处?
邱广寒还剑入鞘道,就在前面客栈
伊鸷妙犹疑道,他……一个人?
邱广寒冷冷道,你想知道就跟来,不然,恕我们失陪说着转过去同邵宣也点了点头,两人转身便走
邵宣也不自觉地暗暗握住了邱广寒的手,耳中听到后面伊鸷妙等人跟来的声音,心下暗叹一口,想问问邱广寒凌厉的情形,此刻又不便说话邱广寒抬起脸来对他使个眼色,他也并不甚明白,只是微微摇头疑问邱广寒的目光又往旁边瞥了瞥,邵宣也心下疑惑,想,难道她是说,凌厉在附近?假如他在附近,以他的手段,应该可以暗杀了伊鸷妙——为什么把剑交给邱姑娘,自己却不动手呢?——对了,纵然杀了伊鸷妙,我们两个人一起,恐怕也不能从这许多一线忍者手中轻易脱身所以……他们是想引伊鸷妙去客栈?
未时未竟,天竟已有几分暗下了邱广寒与邵宣也走到门口,她一转身,向伊鸷妙道,堂主是要把这么多人都带进房间去么?
伊鸷妙心念微动,笑道,自然不会了但你们是两个人,我却只有一个人,不大公平吧?
邱广寒朝邵宣也看了一眼,又朝伊鸷妙道,好,准许你带一个人进来
伊鸷妙点了一名黑衣人,道,剩下的人就守在这里不料竟有另一名一线黑衣人突然说话道,堂主小心,这还是不公平他们不是两个人,加上凌厉,一共是三个了
伊鸷妙听人说话,自己也一怔,回头道,你们说怎么样?
邱广寒似乎暗暗盘算了一下,心里知道无论如何,那许多黑衣人还是会将门堵赚当下道,你要把凌厉算在我们这边,那也无妨,就让你带两个人
伊鸷妙于是就将适才说话那人也点上了这番折腾之后邱广寒才将几人让进屋,一手将背后房门掩紧,另一手将剑递给了邵宣也只见昏暗的室内,凌厉正躺在床上昏睡,周围尚未整理的血迹斑斑与被抓乱的床帏被褥正很好地给他的毒发做了注解
人我是见到了邵大侠,我们来个合作怎么样?伊鸷妙道
合作?邵宣也表情戒备
就是——剑的秘密,一会儿我们一人听一半怎么样?
与你这样的人合作?邵宣也冷笑起先你是如何答应不再找凌厉麻烦不追问剑的下落的?
伊鸷妙一笑欲擒先纵,这道理邵大侠也该知道的我知道邵大侠不会像我这般说话不算,所以想先求得你的说法——你如不答应与我合作,我如何相信救他醒来,你们两位不会把我们三个堵死在这里?
我劝你不要太贪心宣也不喜欢杀人,你乖乖给凌厉解了毒,我们可以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杀了你这种人,于他的名声也不会有半分损害邱广寒在后面说
邵宣也听她说这几句话又像模像样又不像模像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得正色附和道,正是你快将他毒解了,废话少说罢
伊鸷妙笑道,你们何须着急,还未到最后发作的时辰——那好吧,救我自然会救他醒来的,不过你们可要照方才所说的,不准为难我的哦!
她手一挥,妖妖娆娆地从邵宣也面前拂了过去邵宣也稍稍往后躲开,只见伊鸷妙不知手在何处一捞,竟真摸了一瓶药在手上她拔开瓶塞,背过身去向着凌厉那一面倾转瓶身,将药丸倒入掌心这壁厢邵宣也与邱广寒交换了眼色,邵宣也接过她手中的剑,剑柄已向着凌厉
邱广寒紧张地注视着三人便在此时伊鸷妙的足尖陡然转了转方向这个动作是如此不明显,以至于始终贯神于找机会把剑让给凌厉的邵宣也并未在意但邱广寒何等敏锐,虽不知她何意,亦感到不妙,不禁脱口喊道,邵大哥小心——同时已抢上前去果不其然,伊鸷妙倾于手心的原来并非药丸,而竟是两粒极小的回旋钩她脚步一转间,身体迅速回转,两粒暗钩一向邵宣也,一向邱广寒,同时飞来但是邱广寒飞身扑来也叫她吃了一惊邵宣也急回身要去护邱广寒,后者已经扑到,嗤嗤两声细响,两枚暗器尽皆打在她的胸口她人立时脱力摔下,邵宣也慌忙弃届手去扶她时,伊鸷妙长刀早出,向着邵宣也便砍来她右手发招,左手便去抢剑,手臂长伸眼见那劫手可得,谁知剑竟先她一步,脱鞘而出这出鞘全无先兆,令她大惊失色,以至于还来不及辨清拔剑的原来竟是凌厉,冰冷的剑尖已到了咽喉与此同时,邵宣也也连刀带鞘拨开了伊鸷妙手中长刀伊鸷妙这一时的惊惶已经令她再无可能反抗,邱广寒一双本来努力睁大的眼睛也闭了上去她也不想看见这血溅当场的惨状
谁料,就在这胜负应定的刹那,竟有丁的一声,什么东西击在了凌厉的较这力量虽不致大到令窖手,却足以将剑荡开寸许一条黑影迅速窜上,在这争取到的瞬许时间内,将伊鸷妙往后扯开了尺许,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黑影正是发话要跟随伊鸷妙进来的第二名黑衣人
凌厉与邵宣也同时大惊谁都看得出来,此人这一击一扯,反应与身手之快,已臻一流之境,武功甚至在伊鸷妙之上邵宣也脱口道,是谁?凌厉第一招偷袭偏开,第二招跟上,抢袭伊鸷妙心口时,又被那人左手上一段银色倒钩截住这兵器显见并非伊鸷堂的,就连伊鸷妙也吃惊不小但她此刻脱险,也定下神来,哼声道,看来凌公子的身体好得很,根本不需我千里迢迢赶来送药了!
凌厉不回答她他眼下只觉得伊鸷妙已经是最后一个要考虑和理会的人了无论是受伤的邱广寒,还是神秘的黑衣人,都比伊鸷妙重要得多这边邵宣也怀里的邱广寒勉力睁开眼睛来凌厉看看她惨淡的一张脸,和胸口隐隐渗出的血迹,几乎就忍不住要过去,至少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在伊鸷妙与黑衣人之事解决之前,邱广寒是无法得到治疗的,尤其她的伤在胸口,邵宣也也不可能在此大庭广众下,检查她的伤势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目光转回来邱广寒假装是与邵宣也的“相好”——这也令他不能“僭越”地过去询问她些什么倘若被拆穿她并非所谓“高手”,他想他们在这两个人面前——以至于外面这么多人面前——的胜算是非迟的
他眼角瞥了一眼那黑衣人,冷声道,这一位也是你伊鸷堂的人么?
伊鸷妙自己何尝不想知道这黑衣人究竟是谁,但黑衣人此番救了她,她此刻不便露出犹豫之色,更不会硬要他示出身份,当下冷笑道,凌公子能请得到正道上人人尊敬的邵大侠助阵,难道我就不能请一位高手助阵么?我还真是失算了,谁可想到凌公子竟天赋异禀,能不药自愈;我更没敢相信邵大侠与我为敌竟是助你——至于有位这么厉害的妹妹,我更是没料到不过她现在好像也不能再将我怎么样了——你们设此圈套,终于还是作茧自缚——我倒想看看你们还有没有黄雀在后了呢,凌公子?
凌厉正要说话,旁边却传来邱广寒吃力的声音
胜负……胜负还未分呢,伊鸷妙!她捂住胸口用力地道
凌厉本来已努力先不去关心她,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那满心的爱怜尽皆涌了出来
邵大侠他苦涩地道她伤得很重,你怎么还不带她去疗伤!
但是这——
快去!凌厉痛苦地皱紧眉头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你不会消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死吧!
邵宣也不自觉地抱紧了邱广寒他似乎也在做一个重要的抉择,邱广寒却一下抓紧了他衣袖摇头道,不要,我……我……我……不走!
不知为何,这句话竟一下子令邵宣也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抱紧了她,带着她往外便走
邱广寒忧虑地喃喃自语起来伊鸷妙想叫他站赚但是自己若过去,势必落了被动;又不便命令那不相识武功又高的黑衣人,正眼睁睁看他们走了心下思量外面这么许多我的人应当不怕他走得了,只见那神秘黑衣人竟跟了过去她心下一喜,心道这人恐怕真是与我相识也未可知现在只有一个凌厉,我的胜算反而大了
凌厉同样见到,想要去拦,伊鸷妙身形一挡,他只好变招,削向伊鸷妙手腕
伊鸷妙沉肘一避,不敢拔刀撄其锋芒,连刀带鞘一格,凌厉觑出她忌惮此剑锋利,如此一来自己倒是占了几分好处斜刺里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见他来得迅猛,也拔刀同上凌厉冷笑道,两人一起,看来你是的再败给我一次伊鸷妙倒真的急了,咬紧了嘴唇拔刀出鞘道,好,我也不跟你客气,凌厉,我告诉你,上次放你走是让了你,这次没那么容易!
凌厉不紧不慢地回剑一封她气势汹汹的来刀,刀身上已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
邵宣也扶着邱广寒到旁边的屋子里坐下,只见她气息游离起来,不觉心慌道,我看看你的伤……
邱广寒一手护住心口一手推开他,哑声道,走开!
邵宣也也觉尴尬,却知此事不容他犹豫,好言解释道,你伤得不轻,不快上药的话,伤势更严重,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着伸手过来,想将她手拉开
邱广寒竭尽全力地一打,怒道,你干什么!但这怒意随即虚弱了,只听她呼吸之间,已有几丝金属般的摩擦之气,颇是叫人揪心
邵宣也只见她捂着胸口,一双苍白的嘴唇喃喃地吐着我没事三个字,而她的眼神却空洞了,有点失却了神采他只觉心中一紧,伸出右手封她两肩茓道
他不知道邱广寒并不怕点茓,只是因为被点得一痛,双臂才无力地垂落下来她想再挥动手臂,却力不从心了,眼神惊惶地投射上来邵宣也蹙眉看着她道,得罪了便去解她的衣服邱广寒无可反抗,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邵宣也瞧到她的样子,顿觉自己罪人一般不可饶爽但除了咬着牙假装不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那衣衫将解半解之际,突然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邵宣也顺手摸起了旁边的弯刀,蓦地转过身去,门外进来的正是方才那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黑衣人无视邵宣也戒备且敌意的神色,径直走了过来,邵宣也忙用身体遮住她,不欲令他见到后者已被半解的衣襟,口中道,你站住
黑衣人倒的确在屋中间站住了他扯下脸上的黑色面罩,淡淡地道,这位姑娘伤得不轻,不如由我给她看看吧
邵宣也一怔,只见那黑布除去的面孔,明明是个容色秀丽的年轻女子
三〇
我为什么要把她交给你?邵宣也并没有动但他心里却颇是打起鼓来,也不知方才两人说话,是否叫这女子听了去倘若她听见了,那么显见已知道邱广寒与她,并非他们所表现的那种亲密关系
女子蔑然且冷然地道,再拖下去,你这位心上人毒一发,那是神仙也难救
邵宣也听见“毒一发”三个字,心下一跳,却随即忆起邱广寒正是百毒不侵之体,应不致有事,心又一落;再想她说“你这位心上人”六个字,仿佛是还没有被拆穿,心下又松口气邱广寒似乎也是同样想法她在后面扯了扯邵宣也的袖子,小声却又故意令那女子能听见地道,宣也,你不用管我,那边怎么样了
邵宣也知道她还是想叫自己出去纵然眼前这个黑衣女子是目的未明的神秘人,她毕竟是个女子,此刻在邱广寒心里比他要易接受得多但既称是邱广寒的男人,此刻出去于情于理又不合了所以邱广寒说“那边怎么样了”,这话实在是替他一言抹过了其中的疑窦邵宣也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既是担忧,又顺着邱广寒语势道,但是我怎么放心你——
你不是说,“乌剑”不能落在伊鸷堂手里么?邱广寒道她也瞥了一眼那黑衣女子道,而且,我也未见得不能对付这位姑娘了——
邵宣也虽然明知她说的并非真话,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知道不能再拖延,只好挤出一个笑容道,既如此,一拿了剑,我就回来
邱广寒看他出去了,心里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愁她胸口疼痛,莫说不会武功,就算会,也是任人摆布的了但这却决不可给黑衣女子知道
只见黑衣女子走了近来,从腰间解出一小瓶药,打开取出一粒塞入邱广寒口中邱广寒反正不惧毒,也便吞了下去
凌厉瞥见邵宣也一个人过来,心禁不住一沉,待他靠近,迫不及待地抽空问道,那……
她好得很邵宣也故意大声地道不劳你挂心
凌厉立时缄口,但他先前那满面关切之色早被伊鸷妙看在眼里她不禁媚然笑道,这下我可看出来了,原来凌公子对那位姑娘也有意思——那位姑娘美若天仙,也难怪凌公子对奴家,是正眼也不瞧一下了
她眼波流转,又横了邵宣也一眼,娇滴滴地道,你要小心了,凌公子是个中老手,若是将你那位美人儿骗了去,那可就……
邵宣也刀一拔,冷声道,不用你来挑拨,今天无论如何,先拿下你再说!
话音刚落门声一破,外面的众多黑衣人不知为何,突然涌了进来邵宣也心下暗道不好,凌厉已经动了手,往来人处抹去邵宣也一把弯刀,于是也不客气地向伊鸷妙挥去
然而这多名黑衣人毕竟并非易与:凌厉虽曾一人独斗过十名黑衣人,但那些人武功参差不齐,低至四线亦不在少数,一线高手仅有一个眼下的黑衣人却个个是一线高手,换句话说,个个都能令凌厉十分吃力;另一边邵宣也要拿下伊鸷妙,亦非短时可成两人叫数名伊鸷堂众围在核心,渐落下风邵宣也见势不利,也不敢再单战伊鸷妙,心道不如先将黑衣人击退减少两三个,才好解凌厉之急当下避了伊鸷妙刀锋,先混入与黑衣人的战阵之中
果然人多也乱,这一下大显奏效,两人一时将伊鸷妙逼出战阵之外,立时合力重创了两名黑衣忍者待伊鸷妙重新加入时,两人压力已减轻不少伊鸷妙再来缠斗邵宣也,邵宣也左掌右刀正同时招架两名忍者,此刻再无第三只手腾出来对付她,只好抬左腿应战;另一边,凌厉见他势危,一剑急来救援时,伊鸷妙却陡然变招,刀尖点向凌厉面门凌厉忙回皆救,伊鸷妙忌惮他剑锋,又转而攻邵宣也,如此来回一番,邵宣也卸去另外的攻势,已可防到,凌厉却又陷入多名黑衣人重围之中,眼见要叫一柄长刀沾身,那黑衣人竟突然动作停顿,倒了下去他正一呆,后面一名黑衣人也倒了下去他收剑,第三个黑衣人也中招毙命
伊鸷妙似乎发现不对,正要喊是什么人,众人已看见一个从窗外闪入的淡红色人影凌厉与邵宣也看见此人似乎同时吃了一惊,脱口道,是你……
但这两人又同时为对方的反应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似在奇怪对方为何竟也认得此人
伊鸷堂众人此刻都退手地上已经倒了这么多黑衣人,倘若对手又多了一个,他们是否还占定上风就不好说了
进来的人影也是个女子只见她细细收起袖剑:原来这袖剑竟用细丝链住了,从袖中发出,仍可牵线以收回她很是自然地走到凌厉身边站定,这举动几乎令邵宣也目瞪口呆
你也来这是非之地?凌厉皱着眉头,虽然只是在盯着周围,却显然是在对那女子说话
女子轻轻一笑,道,我想见你么
伊鸷妙一双细长的眼睛,也在盯着那女子只见她不到二十岁,肌肤细嫩,妆容轻淡,眼神顾盼之间,流出无限的优美她端详了她数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今天我只好认输了她照旧用这种令凌厉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两位金牌杀手齐聚,再加上中原第一刀邵大侠,还有那边一位厉害的妹妹——伊鸷妙只好自认倒霉她语调一变,突又阴鹜地道,但你放心,凌厉,我马上会再找你的!言罢,手一挥,回身就走
那女子欲追,凌厉却连忙拉住了她
别去,扶风他说道我们眼下未见能对付得了他们
你就是……苏扶风?两人身后,邵宣也的声音恍惚,好似在极力克制
女子回过头来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有何指教?
邵宣也右手紧紧地抓着刀,以至于那两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可怕凌厉连忙打断道,邵大侠,你答应过我不会追究——广寒在哪儿?我们还是快她的好
邵宣也咬牙猛转回身去道,我现在正是要去看她,没时间跟你们多说!
凌厉见他说了就走,心知他因为苏扶风的关系,对自己也顿时有敌意起来,心里不由得很是气苦
不就是演了场戏么他极不心甘地想怎么就好像广寒真的是与他亲近的人一样!
他当然是不肯示弱的,忙也跟去了他心里确实也在的邱广寒苏扶风见他突然也走,也只好跟过去
谁知才走到旁边那房间门口,邵宣也突然返出来道,人呢?她人怎么不在?
什么?凌厉也吃了一惊,闯进去看时,屋里全然没有半个人影邵宣也一个箭步窜上来揪住了苏扶风的衣襟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苏扶风讶异地一挣,凌厉回转来道,邵宣也,我正想问你——方才不是你说广寒没事!这与扶风有什么关系?
邵宣也冷哼道,也难怪你不知道——方才从你手中救下伊鸷妙性命的,正是这个苏扶风,只不过她蒙着面,你没看见而已!我带广寒过来此处,她也跟来,说是会给她疗伤;广寒的你一人对付不了伊鸷堂,叫我出来谁知道现在她却全没有踪影了!要找她的话,只能问你身边这位旧相识!
你……你说那个黑衣人是……扶风?凌厉看看苏扶风这……这绝不可能那个人用的兵器与扶风全然不同,衣着更不同……
你不用给她申辩!邵宣也冷笑道兵器与衣着,对她来说,换一换又有何难?你倒是对她很好,完全没见着适才那人的脸,便给她说情——但是我却是见到的若说不是她,世上又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又偏偏这么巧都在此出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偏袒扶风?我是说实话而已!难道我不着急想找广寒么?
邵宣也听出凌厉似乎也火了但此刻邱广寒不见了,他心里实在也冷静不下来他只好紧咬一咬牙,道,好,你说不是她,那么我来好好问问她!他说着手一伸,又向苏扶风抓到
苏扶风早暗藏一枚菱形暗器在指缝中,只待他抓到便伤他手心但她这手腕却被凌厉往后一扯,反退了回去只见他连剑带鞘地将邵宣也一挡,道,你未免也太不讲理我眼睛看见的事情是广寒是打你手上不见的;这事也没空多说了,我们该快去寻她才是,你却在这里纠缠,一点也不像我所以为的邵宣也!
何必跟他多说苏扶风冷冷地道
你也闭嘴凌厉不客气地说
苏扶风立刻闭口不语邵宣也看看苏扶风,又看看凌厉,摇头道,你怎么偏偏不相信我的话,那个人的确就是……
我不是不相信你凌厉道旁人我不敢说,但是扶风——如果方才那黑衣人是她,我会看不出来?
邵宣也终于犹豫了,犹豫地看着他凌厉对于女人的嗅觉是十分敏锐的,尤其以苏扶风跟他的关系,没有理由这个女人换件衣裳蒙住了脸他就不认得了
那么……邵宣也喃喃地道那么广寒究竟……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突然决绝道,我现在就出去找人,你不用跟过来!
只见他身形一翻,便自窗中跃出凌厉急喊道,你等一下!便也要走他身后苏扶风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去干什么?
凌厉推开她手道,你在这等我
苏扶风没再拦他,看他去了
邵宣也听到凌厉追出来的声音,稍稍慢了一点等他,算是一个形式上的求和但他心里烦躁不安,凌厉也看得出来他想他心里的烦躁其实一点也不会比邵宣也少,只不过邵宣也平日里不似这般,所以此刻的反常显得更加突兀再有,仿佛演了那一场戏之后邱广寒与他的瓜葛果真少了似的,一切的责任都仿佛系到了邵宣也身上凌厉知道那是不对的,也显然不消如此但苏扶风的陡然到来却偏偏加重了这种两两分界,好像管邱广寒的事简直是一场越界行径了
这边有马蹄蝇看来很新邵宣也也顾不上说些什么题外话了,径直俯身边察看边道凌厉也已见到,回头看客栈窗户,道,看起来是早已有备,挟了广寒从窗户而走,在此上马,就从这小径走
追上邵宣也说了一句,当先发足奔起来
两人各运轻功,沿着小径追了直有十三四里地那小径是过往行人在灌木林中自走出的路径,颇不平坦,但下面的泥土松软,却恰好给两人留下了马蹄印的线索,是以虽遇岔路,却没什么麻烦
但三四里过后,却到了一处小镇
镇上的青石板地,起初有些许泥土痕迹,但后来便不见了
好在镇子极鞋只一条大道两人穿过镇子,再往前仍是遇到灌木丛邵宣也再屈膝下去检查痕急,却没了方才那**蹄的踪迹
只有这车轮的痕迹,似乎是新的邵宣也道
是说掳走她的人在这里又换成了车?
有可能,因为两人骑一马,毕竟不方便,极易被人记住但是天色不早,除非又是早有预备,否则方才那小镇里,哪里有马车可换!
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没出这小镇?凌厉道马车印子虽新,也可能是别人的现在天黑了,要在这小镇投宿也很正常
邵宣也沉吟一下,道,这样,我往前追,看看有无别的线索你在这镇上查探一下,尤其注意有没哪个地方有牵马的人来赚若无异尝时追来前面
凌厉点头答应了,两人当下分头行事
然而,邵宣也没追多久,这线索却断了
车轮的痕迹约出二里地,立时便没有了这倒不是说那些人有什么凭空消失的本领,车辙只是愈来愈淡,终至消失邵宣也再察看泥土时,只见前面的泥土干硬了,显然前些日子的几场雨只下在了松江一带他再往前走了又约两里,灌木小径分岔,前路变得零乱,可走的方向也变成了数个他站在这路口,本就半点线索也追寻不到,此刻更是只剩猜枚的可能,心下既是自责,又颇有些绝望他不自觉地转头看去——但愿——凌厉那边会有消息吧
他往回走了一段,灌木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心一提,陡然又沉了下去
来的人是凌厉他来了,就说明他也一无所获
述说情形之后,邵宣也默然不语
那么,只能每人就着一条路追下去了?凌厉心有不甘地道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邵宣也的手紧紧揪着旁边的灌木不能冲动他喃喃地道让我……想想明白这件事……
你还想什么,你还能冷静下来么?凌厉道既然冷静不了了,不如就找条路去追!
你不用管邵宣也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随随便便将她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上,才令得她现在下落不明,你尽管——尽管回去,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的!
你想什么办法!凌厉摇头你……
我一个人找不到,可以让各地的江湖朋友帮忙打听邵宣也打断道总之我一定把她找回来还给你就是了,你不消理会我用什么办法!
现在还说这些!凌厉道什么江湖朋友,现在广寒就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提那么远的事情!我不跟你争这件事是谁的错,但是我难道可能不管她?
我是怕我们两个都太过冲动,一路追来这里的时候,漏掉了什么可能性,所以我才要想想明白,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凌厉也想了想,道,起初你们不是也不知我在哪里么?后来不是也找了过来我当时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仔细想想,无论什么事,总会有些看不见的线索,仔细找定能找到的
话是这么说邵宣也道但这一次不同,我们甚至连那黑衣女子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要带走邱姑娘我还是觉得那个人就是苏扶风……
所以你不肯追下去,你想回去问扶风是么?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在原先房间里见到救了伊鸷妙的黑衣人,并不是我在后来房间里见到的黑衣人,只不过穿着一样,所以你看到的显然不是苏扶风,但实际上她却……
你别说了!凌厉喊道扶风不是那种人而且她人明明在那里,她怎么可能把广寒带走?她又不认得她她只是个杀手,只可能杀人,绝不可能……
他的话也同样没有说完,突然打了个寒噤,抬眼看邵宣也,邵宣也的脸色也和他一样惨白
你把苏扶风一个人留在那里?
扶风她……不会的!凌厉喃喃地说了一句,抽身就往回走
他走得飞快,两人再穿过那个小镇,飞掠过那十余里地,回到江滨客栈里
苏扶风在那个房间里房间被整理过了,她坐在那里,正如凌厉交待的那样,她等着他
凌厉稍稍松了口气,走近去道,我有话问你,你别骗我
我从来不骗你苏扶风仰起脸来,一点也不为他这回来的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而生气
广寒失踪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广寒是谁?苏扶风无辜地问
你刚才到这个房间来之前,有没有去过隔壁房间?有没有换上过伊鸷堂的黑衣?凌厉看着她的眼睛
苏扶风摇摇头没有啊
你发誓么?
苏扶风垂下了眼睛如果你一定要我这么做的话,我就发誓
凌厉看了看她,再回头去看邵宣也
邵宣也也些微转开头去那就是说,你真的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究竟你们在说的是谁?苏扶风问了一句不过她随即转向凌厉道,不管是谁——反正我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方才在这里用袖剑帮你,你们在怀疑我些什么?
那我问你,你既然刚才在这房间外面,有没有见过有黑衣人带着一位姑娘从隔壁屋子的窗口出去?凌厉又问
没有苏扶风的回答仍然是这两个字
凌厉只好叹了口气邵宣也也再看了看苏扶风
我先相信你这一次
他说着,打开门就走
邵大侠,你去哪里?凌厉连忙道
邵宣也站住我到隔壁屋子再看看你说得不错,我相信这件事会有线索的你们许久没见,我不打扰你们叙旧!
但是……
凌厉想说什么,可是邵宣也顺手将门一甩,门便关上了凌厉心里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去开门,苏扶风的手却从后面伸来,很温柔地挽住了他
凌厉回身看见她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他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屋里坐下,道,你究竟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我说了想见你苏扶风坐在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手
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苏扶风放脱了他手,站起来走了开去
我还能为什么呢?她无可奈何地说当然是为了杀人
到松江来杀人?凌厉道是什么人?办完了没有?
还没动手
那你还有闲来见我?
苏扶风笑笑这任务不必急在一时的
凌厉皱了下眉头你自己小心一点就好
苏扶风莞尔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凌厉没有与她争执什么,只沉默
你呢?又怎么会与邵宣也在一起的?苏扶风问
因为他将我从伊鸷堂救出来的
苏扶风哦了一声,道,难怪了,难怪你对那个邵宣也,那么迁就那——你们要找的人,那个叫做广寒的,是谁?
是一个朋友凌厉道她叫邱广寒,和邵宣也一起到伊鸷堂救了我出去,现下突然失踪了,我们自然着急
那个……邱广寒,是位姑娘吧?
凌厉看她一眼是
好像是邵宣也的什么人?苏扶风的目光上下闪烁着,打量凌厉的表情
凌厉再抬眼看她这与你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苏扶风笑笑只可惜你跟伊鸷堂交了恶,否则的话要找人,一起找他们不是最好么
怎么?你跟伊鸷堂有什么联系?
不是苏扶风道我只是可惜,因为我本来要杀的那个人,很不巧,也失踪了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来松江,想找伊鸷堂帮忙找人,只是没料到我好不容易寻到伊鸷妙,居然看见她与你在动手如此一来,我也没法让她帮忙了
她伸手扶了扶发鬓凌厉看出来她在笑,是那种带点开玩笑的,仿佛想逗他开心的善意可是他没笑他想不出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凌厉道有什么事改天也能说,你要累了就睡吧,我看,天就快亮了
天是快亮了苏扶风的口气哀怨下来你会陪我吧?
她走近来,伸过手来解凌厉的衣襟,凌厉却将她的手一捏
我没心情凌厉说的也是实话
就算……就算久别重逢你也……
不是久别重逢的问题,而是……
而是你反正从来也没少过女人,根本也不在乎我,是么?苏扶风的话语好像陡然凝结了浓重的伤感一般,叫人不忍心回答
随你怎么说凌厉却很坚决我今天实在不能陪你
苏扶风朝床上坐下去
算啦她说我也不是怪你你……你别生气我刚才的话,我也是……一时乱说你心里还是记着我的,我知道
凌厉看着她她这样反而令他有点难过起来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与下颌,俯下去在她颔上亲了一下
对不起了他轻声地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先睡会儿吧
他走出门去,很是站了一会儿,转念走去了隔壁房间
邵宣也见他进来,很是惊奇
你怎么……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邵宣也缄了口,顿了顿,道,没有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本来也想了想,既然那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是伊鸷妙带来的,也许就是将邱姑娘绑去了伊鸷堂但是去伊鸷堂,方向不对;我便又想说不定我们一直受了误导,跟错了方向,可是如果是伊鸷堂绑走邱姑娘,自然是要令我们知道此事,才好要挟,怎会反而掩饰踪迹?
那个黑衣人并不理睬伊鸷妙,很难说伊鸷妙到底认不认得她凌厉道再说,伊鸷妙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广寒这样一个人,也就根本不可能事先设好圈套我也想,这次不太可能是伊鸷堂的人所为
但是……邵宣也又道我们这样猜测也辨不出个所以然来,无论再怎么微小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如果不再去伊鸷堂看个清楚,我恐怕也不会安心,所以我方才正打算再去伊鸷堂走一趟
凌厉咬唇想了想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再去一趟伊鸷堂
你也去么?邵宣也道那么那位苏姑娘呢?她怎么办?
她——不用管她凌厉道不过偶然重逢,她也有她的事,与我们不相干的
于是两个人迅捷地无声地离开了客栈,又从江边掠过,走上那条今晨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的道路
苏扶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凌厉仍然不在身边,只有乌蒙蒙的太阳透进窗纸来
三一
天色大亮
天色大亮的时候邱广寒终于醒了过来,胸口仍有些许隐隐作痛,甚至连头都有点隐隐作痛
她躺在一个陈设简易光线昏暗的房间的地铺上,睁眼即见仅一帘之隔的是一个明亮许多的房间帘子不长,挂下来只遮得了一半,从她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见那房间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似在说话只先听见一女子声音道,……实在是迫不得已……
话说了一半,邱广寒仿佛看见有影子一动,然后说话声就止住了她心里有些奇怪,但也听出这女子正是带走自己的那黑衣人,心中顿时紧张,正悄悄咬住嘴唇时只听一沉厚的男子声音透了进来
你醒了?
邱广寒一时竟未反应过来他原是在与自己说话,直到视线一亮,外间本来背对她坐着的这人已伸手略微地掀起了帘子她不自觉地抬起视线,一双眼睛立时撞上那人居高临下斜射过来的目光不过半刹,邱广寒还来不及感到害怕,或别的什么,帘子又垂了下去醒了也不吭声?男子的声音重新隔在了外面
你……你是谁?邱广寒惊恐地坐起来
她惊恐并不是胆鞋而是太过讶异要知道她是一个时时刻刻声息内敛之人,平日里走路不到数步之内,就算习武之人也无半分察觉,身为金牌杀手的凌厉与身为中原第一刀的邵宣也亦不例外此刻她不过睁开眼睛,并未动得一动,如何这帘外之人竟已知晓她醒了?
男子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她,只向前面那女子道,带她出来
女子答应了邱广寒只见帘子一动,女子已走了进来她连忙往榻里一挪,道,你们干什么!
邱姑娘不必紧张女子道我家主人绝无半分恶意——你先前的伤是否无恙了?
邱广寒一边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一边盯着那女子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邱?你认得我?
女子道,这个我们自然早已……
少废话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外间那男子颇具威胁的口气打断
女子连忙改口,垂手道,邱姑娘还请出来见见我家主人吧
邱广寒不明所以,但听那男子似乎颇是不好惹,只得站起,抚抚身上有点皱起的衣裙,惴惴不安地跟着她走出去
此番走到那男子正面,邱广寒总算抬头,想将他看个清楚,谁料这一回目光一碰,她竟打了个颤,只觉他一双眼睛灼热逼人,直是令人不敢正视邱广寒总算是无所顾忌之人,竭力聚敛起勇气与他对视了良久,眼神终于还是游移起来了
男子看上去约有二十八九,虽然坐着,也可看出身材甚为高大除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之外,他眉宇之间,以至浑身上下,尽皆不自觉地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霸道之气如此慑人的感觉邱广寒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她随即注意到男子脸上的神色不显著地柔和了片刻,似乎是微微笑了笑
你笑什么她把眼神又游回去,问他
你坐下男子不答,反命令她
邱广寒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不自觉地坐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神色又转为严肃
你们不是……知道了么!邱广寒看了那女子一眼
我在问你男子盯着她不放
邱广寒推案站起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们莫名其妙地掳我到此,不先说你们的目的,却要问我些什么?你若不知道我是谁,抓了我干什么!
侍立在侧的女子神色不安地向两人各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敢男子果然神色不豫,邱广寒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却努力迎着他的目光,不敢移动分毫
两人又这么对视着,半晌,那男子的怒意终于敛去,竟突然大笑起来
邱广寒心下松了口气,却又咬紧了嘴唇道,你又笑什么?
坐下吧男子笑着,又叫她坐下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坐邱广寒坚持着
只想弄清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男子敛容道确信没错之后,我自然会把事情说清楚
没弄清楚你就乱抓人——你可知道我的两位朋友此刻都生死未卜,偏偏这个时候你们……
你以为是凑巧?男子冷笑若不叫伊鸷堂牵制住他们,岂能如此轻易地捉到你
你们……原来你们同伊鸷堂勾结……!
伊鸷堂还不配男子打断她道那种人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邱广寒哼了一声,道,是么,那么你倒说说“不是凑巧”是什么意思
男子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女子女子于是开口道,邱姑娘误会了利用伊鸷堂是我的意思,主人并没有吩咐我这样做
邱广寒听她说话,想起凌厉本来就要得手,就是被她救了伊鸷妙脱险,不由也冷笑了一声,道,利用,好,说得好艾你们不是自命清高么?你这么厉害,何须利用别人!
本来的确是不必的男子毫不以为忤,倒很当真地回答说只不过我有点事要办,只好派她去找你论武功,她比你那两个所谓朋友的确好过一点儿,不过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要从那两人身边带你走也不那么容易
但是……但是……
邱广寒想说但是你这样就陷我的朋友于险境,却又说不出来,心想你自然不会关心的你这个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当然那两边谁胜谁负都无所谓
她想着狠狠跺了跺脚道,我又不认得你,你抓我干什么呢!
见见你了男子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想你得很了
什么意思?我……我可没见过你邱广寒心中顿感不祥,慌忙申辩似地说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她相信像他这样的人,她若见过一次,就决不会忘记男子却冷笑你应该很想见我的他不紧不慢地道十八年前把你放在临安武林坊的人,就是我
邱广寒惊住了,瞪大了眼睛只好似在问他究竟是谁男子叹了口气那么就认识一下我复姓拓跋,单名一个孤字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坐好,紧接了一句:
是你哥哥
邱广寒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却撞到凳子上,登时坐了下去,摇头发怔了半天,突然又站了起来
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她喊道你不是还没弄清楚我是谁么!
我也不想弄错了,所以方才才想当面问你,只可惜你不肯合作——不过也没关系,因为你方才那么瞪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没错了
荒唐,你说你是我哥哥,有什么证据?你能说出我什么事?难道就因为我瞪着你?
是不能说出什么拓跋孤道我只记得十八年前我送你走的时候,你就那么瞪着我
邱广寒只觉得心里一颤,浑身仿佛都哆嗦起来,说不出话来拓跋孤却不动声色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把你留在那里自生自灭,其实我现在也可以不管你早一个月,我都没有要认你的打算
那么你现在又为什么找我?
我说了突然想见你拓跋孤笑答
那么你已经见过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邱广寒生硬地道
拓跋孤皱眉回去?你还想回哪里?你对自己的哥哥就不能给个好点的脸色么?
你——你可以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但我不可以!就算你真是我亲哥哥,我也……我也……要先回去找他们的!
我若不准呢?
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凭你没这个本事从我手上逃出去!拓跋孤的口气也毫不客气
邱广寒只觉得泪水又渗进了眼眶她似乎要发急,但结果,口气还是软了
我求求你……她只觉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我……我实在的他们,如果是你的朋友,你……你也会的的吧!
我倒以为你遇见我这个哥哥会高兴一点,结果你却在我面前给别人哭我问你,你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好奇么?不想问么?
我当然想!邱广寒道但事有轻重缓急,我……
你就算现在赶过去,又有什么用?拓跋孤的口气似乎很不屑他们如若对付不了伊鸷堂,你赶过去算是给他们收尸么?
你再这样说我的朋友,我就……
够了!拓跋孤又一次截断她的话我既然把你找来,就不可能放你走,你死了那条心,我还没打算看着你死呢!现在有多少人在追杀你,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邱广寒道为什么追杀我?
因为你是我们拓跋家的人,最近风声走漏,有人买你的命
邱广寒自然不知拓跋家是什么角色,只道,那……那我也不怕和我那两位朋友在一道,他们一直都照顾我,也能保护我,根本也不会有事
少在我面前再朋友长朋友短邵宣也和凌厉配做你朋友?他们有这个本事保护你么?我倒听说是你替人家挨了一下!邵宣也此人枉称大侠,这之后还不是把你丢给身份不明之人,自己走了么?
是我叫他走的,而且,凌大哥当时情况比我更危险,他当然……
还有凌厉,这等臭名昭著之辈,你竟与他走在一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我当然知道,知道得比你清楚!邱广寒喊道我倒想知道你又有什么本事,令得你这么自以为是,把别人全不放在眼里!
你……拓跋孤似乎要扶案而起,但是脸色变了一变,还是恢复如常,沉默地看了她半晌邱广寒也沉默下来,只见他突然回头叫那女子
女子立刻躬身:什么事,主人
你再去找那两个人拓跋孤道不论死活,有了消息就回来
年轻女子道声是,正要走出,邱广寒却已吃惊跳起,道,你要派她去找凌大哥和邵大哥?
那么你说怎么办?拓跋孤道不是你要知道么
你……你只消放我走,我……最多我见到他们之后,再回来你这边
你不能离开我拓跋孤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根本——我根本也没遇到过什么人追杀我,你别卧耸听了
那是你运气好,偏巧离开乔家拓跋孤道倒也费了我们一番周折,先那些人把你找到
有这样的事么……邱广寒喃喃地道哪有那么巧的事……
拓跋孤望了那女子一眼,道,还不走?
等一等!邱广寒道你真的不放我走?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到我觉得安全的时候拓跋孤说你尽管放心,有那两个人的消息她就会回来
但是……但是他们两个如果没事,也会的我的,我也想叫他们知晓我平安
那么多替你传个口信也罢
口说无凭!邱广寒脱口道我……
你想干什么?拓跋孤看着她想写个字条?
邱广寒犹豫了一下写个字条……他们或者也会以为是别人逼迫我写的,你就让我去见他们一面……
我说了不会放你走,你再想得寸进尺,休怪我翻脸拓跋孤口气不容置疑
那么这样吧!邱广寒见他已经转头,连忙一把拉住我不去,我就是……在手帕上绣几个字报平安,他们看了就会信的因为若是别人迫我,决不会有这耐性看我将字绣完我既如此得闲,一定是没事了!
拓跋孤大笑起来也亏你想得出这办法,反正这是你的事,你拖延一刻,就晚一刻得到他们的消息他说着又叫那女子道,你陪她进去把针线准备好之后就出来
女子应了,敛衽请了邱广寒进去了
邱广寒本来对这个女子颇多敌意,但见她一直对拓跋孤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不觉也可怜起她来,当然,也可怜自己,于是进了里间就小声道,他好像很凶么?
女子只是摇头,不说话待到邱广寒拈起了针线,她才局促不安地道,邱姑娘,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主人的妹妹,前晚下手太重的话,消你……
也不过才说了这么半句,就听到外面拓跋孤冷冷地道,说够了没有
女子噤声,正要转身退出,邱广寒却一把拉住了她,向外面道,这位姑娘也是听你的话,你命令她做这做那,还给她脸色看?
拓跋孤的声音只平淡地道,折羽你出来——折羽,这似乎是那女子的名字邱广寒第一次听拓跋孤叫出她的名字来,这口气太过平淡,反倒叫人心里生出几分寒意
她看着女子出去了,心里倒忐忑起来,虽然手上绣字,耳朵却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似乎两人稍稍说了一两句话,便是沉默,随后便听啪的一声她慌忙看半截帘子下面,只见外面那女子退了两步,隔了会儿,她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主人叫我来看看你绣好了没女子道
邱广寒却觉得不甚舒服她仔细端详她的脸她的脸颊上,红色的指印尚未完全退尽
他打你?邱广寒倒有点义愤了
女子点点头不过没什么的她的口气平静主人打了我,就表示他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邱广寒不甚理解地看着她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说——说我那晚为什么下重手将你打晕女子咬了咬嘴唇,却随即转念道,还没绣完?
没有——那晚——那晚我都不记得了,好像我……中间是不是醒过一次?
不错当时我已封住你睡茓,加上之前的迷药,本以为你不可能醒来的我见你迷迷糊糊醒过来,再用迷香,以及点你茓道,竟然全都无用我也是一时心急冲动,就动手打晕了你这件事情我不敢瞒主人,所以……所以要向他解释
邱广寒听着,下意识地朝帘外拓跋孤坐的位置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难怪没来打断我们说话她心道
她见女子一直立在旁边,不由歉仄地道,姑娘也坐一会儿吧,我大约还要绣一阵才完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女子少有地笑了一笑,道,我姓苏,叫苏折羽多谢邱姑娘好意,不过我站得习惯了,倒不喜欢坐
苏姑娘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家主人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邱广寒小心地问
苏折羽吃惊地瞧着她主人从来不说假话,邱姑娘怀疑什么事?
也不是怀疑他,只不过他——来路不正邱广寒说着自己也笑了不过苏姑娘对他似乎忠心耿耿,想必回头就会把我这番话告诉他吧?
苏折羽踌躇道,邱姑娘不要为难折羽,倘若主人问起我与你在房内说了什么,我必定会据实以告的
为什么?邱广寒追问为什么你对他这么俯首帖耳?你的武功很厉害了,照理说应该可以是——很有名气的人了才对!
苏折羽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邱姑娘是主人的妹妹,怎么都好像在劝我不要跟着主人呢?
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你们,我实在不甚相信他是我的哥哥邱广寒道想一想,十八年没有消息,突然把我抓起来,塞给我一个哥哥,若是真的倒好了!
但这一点,折羽却是相信的苏折羽道
我知道你信——他说什么你都信
不是的苏折羽解释道,主人实在是很关心你这个妹妹的他本来已经很少对我发脾气了,这回知道我这样重手将你打晕过去,他生气得很才这样他说你是他的亲妹妹,我打你就如打他一般幸好……幸好邱姑娘你没什么事,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究竟他是什么身份?邱广寒迫不及待道这个姓不是汉姓,他是外族人么?这样说起来我也是?
邱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读过史书,主人这个姓氏,倒的确是昔年北方外族遗下来的,但是,也只是个姓氏而已史书说“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拓跋也好像都改了姓的,所以主人也不觉得自己与那些人还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有残存的一股血脉,因年代太过久远,鲜卑皇族又一直提倡与汉人通婚,到今天就算是真正的拓跋氏身上的血,也与汉人无异了——我觉得邱姑娘和主人,都很是汉人的样子么!
你不觉得我与他一点都不像么?邱广寒道若是兄妹,怎么也要有个像的地方
苏折羽抿嘴笑道,邱姑娘是女子,主人是男子,这怎么像法呢?若要说有何共同之处,照折羽看来,主人是人中之龙,姑娘是人中之凤,这算不算呢?
邱广寒只是摇头,却并不说话,只低头绣着最后几针,末了,突然抬头道,苏姑娘,你家主人待你如何?
苏折羽一怔,道,很好
如果你遇到危险,他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这……苏折羽犹豫道我不知道大约……大约要看是什么情境
假如我以刀押着你要挟他放我走,他会答应么?
邱姑娘你……
算我求你,苏姑娘,你帮我这一次,我实在的我的两个朋友,想亲眼见他们一下你也看见的吧,你知道他们对我也很好的,是不是?
这……这不行的!苏折羽道莫说主人必不肯受胁,就算你真走了,他照样抓你回来邱姑娘,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替你打探消息,你在主人身边,他会保护你,你为什么不肯呢?
因为我还是……还是有点怀疑邱广寒道苏姑娘,当年的事,你知道么?
当年?
就是——就是假若你家主人所说不假,我被他丢弃在冰天雪地的事情始末如何,原因为何,我们的父母何在——
这些事你该问主人才对苏折羽道我大不了你两岁,遇到主人更在那事发生后许久,对此事一无所知
邱广寒哀哀地叹了口气,抬手将手帕递出去你替我去送信吧她泄气地说
苏折羽接了,向帘子处走去邱广寒抬头看着她走了两步,突然离座而起,右手二指拈紧了绣花针,向她肩后扎去
三二
眼见这突袭就要得手,突然门帘飘动,邱广寒只觉迎面劲风袭来,竟无法再前进半分,反叫这疾劲的气浪掀得向后仰去她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摔回到了椅子里
苏折羽似乎也叫这变故惊住了,隔着帘子叫了声,主……主人!
只听果然是拓跋孤的声音在外面冷冷地道,我若不动手,你就准备叫她得手了是么?
苏折羽低着头不说话拓跋孤哼声道,都给我出来!
两人只得都往外走出拓跋孤又去原位坐下了,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去,又扫回到邱广寒脸上的时候,她不由地别过头去
绣完了么?给我看看拓跋孤道
苏折羽将手帕递上只见手帕上用深蓝线绣了平安勿念四个字,下面又绣一个“邱”字,“邱”字外面更绣了一道半圆形的弧线,似是道装饰,将字圈住了
这半圆是什么?拓跋孤问
没什么——随便绣的邱广寒的眼睛还是看着别处
拓跋孤却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若是到时他们根本没看出你的暗示来,你可不要伤心了!他说着便把手帕递给了苏折羽去!他命令她
邱广寒见他看穿,心下一急;又见他竟不阻止,心下又一喜这一急一喜间她还在讶异,苏折羽已经转身走了
单独面对着拓跋孤,更令邱广寒感到不安而恐慌了
她看出来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一间房屋,而是一个类似帐篷的所在,篷顶皆是穹弧适才的半圆,便是此意她想这记号实已非常明显凌厉与邵宣也若未曾见过这帐篷,固然不会想到;但若见到了,说不定便有所悟然而她也不知这所在只是暂时还是常有,只暗道聊胜于无,试一试才好——更何况方才她本欲用挟住苏折羽的办法,这绣字的暗号只是个备用之策——不过她又早知多半会用得上这个备用的,因为挟住苏折羽又谈何容易呢
她抬起头来,拓跋孤正看着她怎么不说话?他问
我在想——你为什么明知手帕上绣的是暗示,还让苏姑娘去送给他们是不是你想证明他们就是不如你,就是找不过来,好叫我死了这条心?
你也不笨拓跋孤笑如果他们找不到你,那么要么是他们根本不关心你,要么是他们没有那个本事——但是当然,你也可以借此来证明你是对的——假如他们找到你的话
就算他们找到我,你也是不肯放我走的,对么?邱广寒瞪眼瞧他
拓跋孤又大笑说得不错
邱广寒在心里轻轻地叹气他果然是没那么容易受我的激的
奇怪得很——在这个人面前,她反驳的欲望都被冲淡了,仿佛反驳是一件费力而可怕的事情她看着他这样一个人会是我的哥哥吗?他并不好说话,但对我,真的好像竭力迁就了那么,我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倘若不是凌大哥与邵大哥身处险境的事令我心不在焉,难道这相遇不曾令我心中大震?我曾千百次地做梦我的亲生父母会突然出现来接我回家去——这渴望虽已不及儿时强烈,却从未断绝过此刻来的是哥哥,而非父母亲,这与梦里的细小的差距是否也同样令我一时之间,有点迟钝的不知所措呢?遇见他我究竟应该大喜吗?难道这不是一个渴望?难道与他在一起不是一种回家的甜蜜?难道这不也是一种我最想要的归属吗?
只是,此刻,我真的说不出来心里这复杂的感受是什么——这对他带着不可名状的敌意是什么是因为凌大哥与邵大哥所受的危险么?是的吧——但并非全部;难道是因为嫌他来得太迟,令我孤独了十八年?也有的吧——但也并非全部;还有什么呢?是怪来的是他而非我一直在找的双亲?或者根本是一种自怨自艾,认为他的出现太过突然以至于打乱了我一直自以为孤苦伶仃的生活,变成了一个有亲人的幸福的人了?是这种失落感吗?
她看着他他为她的眼神感到奇怪他皱起眉头来表示疑问他看见她还是这么看着自己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看着自己,还是虽然看上去如此,但眼神已虚了——游离到脑子里的什么事情上去他叹了口气这叹气令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垂下头去,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还完全没有准备——会有一个哥哥啊
我也没有准备拓跋孤道没准备我竟然这么快要认你不过这样也好,早见面早安心,不会日后突然发现你已被他们拿了去来要挟我,事情就复杂了
“他们”是谁?邱广寒道
拓跋孤看着她的眼睛你想知道这些事情,先认真叫我一声哥哥
邱广寒的眼神移开了她的目光闪动了几下,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我与你的兄妹关系,那么事情是无法说清楚的拓跋孤道不要以为我在占你什么便宜
为什么无法说清楚?邱广寒道是你说你是我哥哥,那么本该是你说点往事给我听
与你有关的往事就是——那一年我把你放在雪地里拓跋孤道我自然是迫不得已,不过这种迫不得已——当然只是为了我自己
拓跋孤说着,停顿了一下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先给你讲段历史当年拓跋部落建魏称帝时有个规矩,叫做“子贵母死”,你听说过么?
邱广寒有点茫然地摇摇头当年……称帝?你是说那六七百年前的事情?
就是六七百年前拓跋孤道拓跋族还未遭灭顶之灾,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子贵母死就是说,一旦某个皇子被立为太子,他的生母就会被处死
有这样的事?邱广寒吃惊道这……这不是太残忍了么!
是过于残忍拓跋孤道不过对于帝王来说,死个把女人并无多大干系,还是薄江山,防止有人篡权的好
那——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邱广寒道
与你没关系,与我们两人的生身母亲有关
怎么,难道……难道到现在还有这规矩?现在你们拓跋氏又不做皇帝,何来子贵母死?
规矩当然早就废了拓跋孤道其实我们也只不过姓了这个姓氏,江湖上称作拓跋世家,究竟我的先祖与皇族有无关系,亦未可知,但是既然我们一路存活下来了,就权当我们是几百年前曾称帝中原的拓跋氏也罢拓跋世家有谱可查的一位先祖叫做拓跋旗,在约二百年前,他创立一个教派,叫做青龙教后来青龙教在江湖上声名日卢一度也曾极盛两百年来一直是我们拓跋家世代继承教主之位,直到上一代亦如是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看了邱广寒一眼
子贵母死这个规矩,固然是没有的但是到了上上一代教主拓跋池——就是你与我的爷爷——之后,就有了点儿变化大致情况就是,拓跋池死得早,所以我们的父亲就教主之位时,年纪尚幼,不过十几岁当时教中多人显出不服之意,但因世代规矩所限,人人皆知青龙教就等同于拓跋世家,因此没人敢明着说出不满的话来与此同时,爷爷虽故,我们的奶奶王氏那边倒是活跃的很——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这三个人立时控制了青龙教的局面——与你可以读到的史书上描写皇室外戚专权的情景相似,只不过我们一个青龙教,比起整个国家来,气派未免小了些但是这样一来,那些对教主之位有觊觎之心的人自然寻得了理由,声称如此放纵下去,情况必对拓跋家不利恰在此时有人翻了几百年前拓跋族的规矩出来,讲到子贵母死一说,认为还是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先祖有先见之明,说如果采纳这一条款,一来可除却眼前之患,二来可以表示对先祖的敬意
然后呢?你爹就同意了?邱广寒急问道
他同意了拓跋孤道不过你不能说他什么,因为他才十几岁,并不明白那许多……
我也才十几岁,十几岁还不够一个人明白事理的么?他就这样要把自己亲生母亲杀死?
拓跋孤摇摇头旁人是无法揣测一个人的想法的你以为已想得很周全,但处在他那个情境中,就完全不是一回事我虽然不喜欢爹,但是我却不能指责他谁知道我在他那个情境中,会不会这么做呢——就像当初,我也曾以为我不会就这样丢弃你,但是这决心下了不到半天,我还是把你放下了
邱广寒沉默那——然后?她尝试先跳开那些擎到自己的话语
然后——他自然不会自己动手了拓跋孤道不过他既然点头了,当晚就有人闯进王家府第,将那王氏三兄弟杀死王氏自己听到风声漏夜潜逃,结果也被人追上,寡不敌众之下亦被人一掌击毙青龙教这场变故,当时轰动江湖,谁都道这少年教主是个心狠手辣城府莫测之辈,却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自取灭亡的开始罢了
就是说……邱广寒声音发颤就是说后来你娘也是……
本来我一出生,她就应该被处死拓跋孤道不过当然没有,否则也不会有你了
那她现在呢?究竟又出了什么变故?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拓跋孤哼了一声我说我不喜欢爹,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实际上优柔寡断起初答应别人采用“子贵母死”之法,大约他自己都是一时心性,被管得多了,发一发狠这个头一开,规矩就被立下了,不可能之后立即废除而且照这个规矩被写下的意思看,只要教主夫人一诞下健康的男婴,就立时要被杀死但是我们这位点头立下规矩的父亲娶了我们的母亲之后,却非常喜欢她,无论如何不愿见到她死了,所以他就与她商量不要生孩子;有人建议另外找一个女人来生,爹又不肯,他倒专情得很——这边母亲也不答应——因为她觉得身为教主夫人,无论如何也应该为他生下一个继承人
拓跋孤说着又冷笑了一声她坚持怀上孩子之后,爹后悔万分,痛苦万分地每天祈祷生下的是女儿可惜得很,结果出生的是我
哥……哥哥邱广寒只觉得自己心里也陡地苦涩起来你别这样……
拓跋孤抬起头来你叫我什么?
哥哥……邱广寒小声地道我……
拓跋孤凝视着她的脸,展颜一笑,继续道,我出生之后,教中的不少人就提出让爹杀了娘,免除后患不过爹并不愿意——这个时候他倒是忘了早先自己是如何痛下决心的,变得儿女情长了
怎么,难道你觉得——你觉得爹他应该动手么?邱广寒瞪大眼睛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种的因,自己就该收这果拓跋孤道既然先前铁石心肠了一回,那么此刻也不该有什么舍不得只可惜他做不到他自己身处这个情境中,他又做不到当时觊觎教主之位的人便提出一条路供他熏即,子贵母死指的是儿子被立为继承人之后,母亲就要死;我一出生理所当然地被指为继承人了,娘当然要死——但如果不立我为继承人,那么诸事都可解决,比如,只要我爹答应他死后将教主之位传给旁的什么人,就可以这种事情上他居然犹豫了——居然想真的将青龙教交给外姓之人——若非娘在旁拼死苦劝,这教主之位只怕当真旁落了好在他自己也知晓教主若是叫拓跋之外的人做了,那么青龙教差不多也毁了,所以当时总算没答应下来,只说孩子才刚出生,谁也保不准有什么意外;又说若此刻就杀死母亲,那么孩子没人照料,必定活不长——这样才总算说得拖延数年之期,等我长大一些再说尽管如此,爹心里也不踏实,到我三岁之后就将娘送到了嘉兴躲着,只派了一个守寡的妇人陪侍这两人去了嘉兴之后,爹每年偷偷抽空去看望两三次,对我和对教中的人,都说我娘已死了其实教中人大多不信,但因为抓不到线索,也都不吱声到我十岁那年——也是爹最后一次去嘉兴探望娘——那次他去发现娘原来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回来后按捺不住高兴,喝多了一点,告诉我说很快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当时追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心知说漏了嘴,只不答,谁料窗边埋伏得有人,那几句话已被听去那人偷偷离去时偏偏惊动了爹,爹竟将那人抓过来意图杀之灭口——试想娘还未死之事,教中人大多心知肚明爹这么一说,其实也并未透露出她人在何处,本没有什么但是在这本来就人心离散的当儿他突然对教中之人施以杀手,显然是白送了人家一个造反的借口——也说不定是他心里太过在乎娘,又喝了酒,不记得自己适才失言说了什么,只觉得非灭口不可否则他这样一个遇事优柔之人,恐怕还下不了那么快的杀手!
后来他就杀了那人?
拓跋孤点点头以他的武功,杀个人还不容易么?不过这样倒也好,至少当时就没人知道娘还怀了第二个孩子事实上那时我对教中诸种规矩并不知晓,只是对爹在教中并不十分受拥戴略有感觉那些年在教中身居要职之人,有不少私下找过我,想从我这里套些消息出来他们只道我是小孩子,不懂——我当时也的确不懂——但他们好像忘记了过两年我就懂了那些事情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有谁来问过我,我一个都不会忘记
邱广寒被他这语气一震,打了个寒颤,道,你是想找他们的麻烦?
当然拓跋孤道若非这些人爹和娘后来又岂会惨死,我也不会被迫出走,你又怎会寄人篱下十八年!不过我此刻与你说这些,只是告诉你家族身世报仇的事情我一个人会去做,你不消放在心上
我……我怎能不放在心上……!邱广寒喃喃地道你都告诉了我爹和娘惨死,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三三
你也要给他们报仇?拓跋孤冷笑何必你从没见过爹和娘,他们对你半点情分也没有,谁也没抱过你,爹他甚至没见过你!
你不是也说不喜欢爹么,不是照样要给他报仇Hxm
因为我和你不同,我要对得起“子贵母死”这四个字,我一定要做回这个教主就算有一天我会废掉这条规矩,我自己却在这一条里出世这报仇与其说是为了死去的什么人,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因为不除去那些人我就无法夺回教主的位置!
他看着邱广寒,又转开目光,看着远处我本来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但是他们既已先动了手,我便干脆与他们来个了结这十八年我虽然远在塞外,但青龙教的事情我很清楚,教主之位一直空缺,没有人敢坐——他们不能确定我死了,就没人敢坐这个位子他停顿了一下我报了仇,自然也拿回我的位子,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你要先答应我,在我做上青龙教教主之前,与青龙教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要Сhā手
其实何必废话呢邱广寒喟然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明白,你又这么管着我,我想Сhā手也Сhā手不了
那么就算是答应了拓跋孤笑了笑,但笑随即收滤,脸色有点细微的阴郁
邱广寒犹豫了半晌,道,那么——爹和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爹杀了那偷听之人之后,第二天立刻有人以此为借口,质疑爹的做法但是爹只说那人做了该死之事,当天强把众人的不满压下去了那天晚上他料到变数将至,叫我暂时离开躲避但是一来我不肯,二来他其实也不甚有把握我一个人能逃到什么地方去,所以当晚这事并未定下来第三天中午他又叫我,说情势已很不妙,大部分人似乎早都有叛他之心,只有一两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当时他就带一个姓王之人过来,应当是他的一个表弟,叫我跟着他走想一想,王家上一代全因他随口一句话就遭杀害,这个留下来的表弟怎么可能还是可以信任的——我当时却不知道过去的渊源,一再恳求爹让我留下未果后,就跟着这个表叔走了出了门之后我又觉不安——仿佛爹让我走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要遭不测——所以我又要求回去,而那王姓之人执意不肯这么一争执,他过早地露了马脚,原来原本他们料想爹可能已把娘的藏身之所告诉了我,想骗我找到她这样一来我自然不买他的账,大约他看也不能迫我说出什么来,就想干脆杀了我但他实在是太心急了,错估了两件事第一件,这事仅仅发生在大门口,就是说,还在青龙教的视听范围之内爹本来心意是要与我永别了,心里多少挂念,自然会暗地里目送我一程——所以他看见了当然他毕竟还是隔得稍远,即便飞身救我,未免也要慢半拍
那么第二件事呢?邱广寒瞪大眼睛道第二件事——是不是他错估了你,以为你一个十岁的小孩,必是肉在砧板上,没料到你其实……
拓跋孤禁不住笑了你倒很聪明我怎么也是日后的青龙教主,不可能那么无用吧
你倒又自夸起来了邱广寒也禁不住微微一笑道罢了,反正你一直自以为是,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后来怎样?
后来——爹赶到,自然是又把那个人杀了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麻烦不是更大了?
没什么更大的,本来就已经很大了多一个少一个说辞,此时又有什么不同?那本是一场预谋,既然中途就被拆穿了,剩下的人当然也就翻了脸了爹本来是不肯离开青龙教的,但此刻情势已迫得他回不得头,再加上有我在边上分他的心,他心知寡不敌众,拉上我就往外走我一路跑,一路问他娘在哪里,他不知是不想告诉我呢,还是顾不上回答我们躲进一片林子里,起初我想,那些人的目的只是迫使我们拓跋父子离开青龙教,既然我们落荒而逃,他们也可以罢休了但是爹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青龙教与拓跋世家的关系太过密切,江湖上无人不知青龙教就是拓跋世家,因此拓跋世家的人若不死绝,有朝一日再出现,任谁做了教主也要立即退位果然到了第二天,我们两人在林子里走得又饿又累的时候,他们追来了大约有五十来人
邱广寒紧张地抓着扶手,道,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逃脱?拓跋孤颇为讽刺地一笑自然是被抓住了
邱广寒只觉得心一沉这么轻易就被抓住了?
轻易——也未见得吧拓跋孤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大概也就剩下了五六个人而已
这么几个了!邱广寒惋惜道若是再……再坚持一会儿……
拓跋孤略含讶异地皱眉看她小姑娘,你知道杀人是什么么?倒是说得比我还轻巧了
我知道的邱广寒道但我方才——真的是那么想的——可惜得很
是啊拓跋孤也叹了口气可惜得很若是那一次没有被抓赚说不定爹真的还能逃走的
他的表情又一转,眉峰陡地一扬,那股霸气又急剧地散发了出来邱广寒只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说道躲到乡下去过日子,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光彩
邱广寒不欲与他争论,只催促道,你快说然后呢?
本来我和爹是必死无疑了,但是那些人中有一个在爹和我身上一搜,竟没有搜到他们想要的青龙心法秘笈以及青龙令,顿时大怒其实爹早把秘笈放在娘那里,若非那些人突然来搜,连他自己也忘了那回事他本来想不把娘的所在告诉我,但此时想到秘笈之事,就觉得非告诉我不可了,只是当时又得不到闲与我说话那些人显然在教中也搜过未果,也便猜到定是在娘那里,更逼问娘的下落爹一边只说不知道,一边却悄悄用手在我手背上画了嘉兴二字——因为我与他被绑在一起,只有这个办法能互传消息他既不说,那些人自然要用我来要挟他爹不忍心,只好提条件说只要他们放我生路,他就说出来……
等等啊邱广寒打断道爹不忍心什么?他们……他们对你做什么?
挑了我双手上筋脉拓跋孤把右手伸给邱广寒
邱广寒吃惊万分地看了看他的手,又抬头看他
那你现在……
放心,没事拓跋孤收回手来你不见么?早就好了
邱广寒半信半疑左手呢?左手也让我看看
拓跋孤无奈,将左手伸给她
邱广寒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背,拓跋孤却将手又抽回去了那几个刀都不知怎么耍的家伙,还能废得了我?
你……你别开玩笑了!邱广寒动容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们……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她想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的亲人却在遭受痛苦这些事情是多么荒谬而又神奇,我却一直只是个被保护起来的弱者
你别问不就好了拓跋孤并不在意她略含哽咽的语调再说了,你难过什么,你刚认识我不到半天,却为我十八年前遇到的事情哭起来了!
邱广寒一把抓着他的手背那你这次又为什么要为我还没碰到的只是可能会遭到的伤害,就把我找到身边,甚至找我的时候,你都还不认得我呢!
我不一样拓跋孤的语调缓下来我十八年前就认得你了
邱广寒一怔那么我也十八年前就……
你真的认得我么?拓跋孤笑道你适才不是还同折羽说,觉得跟我一点也不像么?说十八年没有动静,突然有一个哥哥——说我来路不正——说完全不相信这回事?
原来你方才……也都听见的邱广寒低头道我一时之间,确实不太相信可是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什么地方……也许真的跟你很相似
有么?拓跋孤大笑起来还是不要像我吧他大笑着说
邱广寒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拓跋孤望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收拢起来
像不像都好他淡淡地说反正我还算喜欢你这妹妹
嗯,我也……
不要学我说话拓跋孤又打断她道我是不会放你去见那两个人的,不用奉承我
你喜欢会奉承的人么?邱广寒不悦反问道你说你喜欢我这个妹妹,那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我开口是奉承你么?
你这张嘴倒是突然厉害了那么你方才要说你也什么?
我本来是要说我也喜欢你这个人,但现在不喜欢了!邱广寒气鼓鼓地道
拓跋孤一笑,道,随便你吧
邱广寒心里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转开头去道,其实我现在早不指望去见他们了,只消他们平安无事
他们肯定没事拓跋孤道
为什么?
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怎么样,名气却不鞋若是死了,该会有消息传来
才昨天的事……
前天的事了拓跋孤更正一个晚上还不够从松江赶来我这里你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两夜吧?
那更没那么快的邱广寒道既然这里离松江有一段距离了!
不是你说的那种“消息”拓跋孤道你看一眼外面
外面?邱广寒朝外面看拓跋孤站起身来,走去把门口那飘动的门帘掀开
外面……什么都没有啊邱广寒道
你看外面这天,像是有“他们俩死了”这消息在传的“气氛”么?拓跋孤又道
你……你少逗我玩!邱广寒生气道什么意思艾你做事就看一眼“气氛”的么?
有的事就只需要看气氛就好了拓跋孤放下帘子我跟他们不认识,我所知的他们完全是从你的反应而来我所嗅到的“气氛”,也是从你身上而来这间接的感觉就告诉我他们没有死,你自己反而不知道么?
邱广寒急道,我正是在给他们着急,你又能从我身上看到什么了?
拓跋孤笑你之前的说话,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急的,但你自己其实是相信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这味道我已从你的话里嗅了出来——只不过你想跟我闹一超让我放你走,才要那么说
是——么邱广寒道兴许有点道理,但我还是的
拓跋孤只好摇头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你还没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就把这么两个人招惹来了——折羽说你与邵宣也关系好像不寻常,是不是真的?
邱广寒禁不住嗤地一笑,故意地缄口不语
拓跋孤也故意地转开头去,道,好吧,总比凌厉要好一点
邱广寒的笑收敛了,低头不语
拓跋孤一时之间也沉默了,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才想起方才把往事说到了哪里
然后那些人就答应把我放了他突然地道就算单从口气,也能听出他们是假意但是我也知道爹提那个条件本就是假意——他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我知道我一走,他就会死;但我不走,我们都会死在那里
三四
他停顿了一下他们解开我的绳子我双手尽废,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假装离去,想暗中藏起窥视爹大约跟他们说了一个什么方向,我看他们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押走了有两个人就朝我这里走来我才惊觉手上流血,那血迹指了路给他们,当时只得把手强贴在自己衣服上,好叫血不再滴下,然后就逃但这样一来,我就只得走偏了爹他们所去的方向,离他们越来越远假如那几个人聪明的话,他们本该想到我走的方向必定是爹告诉我的正确方向,因为我在那种情势下,已没有余力去考虑故意引他们到错处去了但他们只以为爹在他们手上,只消掌握了他的性命,不怕他不说实话,而我只是一个顺带消灭以绝后患的举手之劳我当时也什么都顾不上,逃了一夜——也幸好是夜里,才令他们不太看得清——直到天亮,才看见一个树洞,我便到洞中藏身,当时早已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只晕了过去到醒来,迷迷糊糊地钻出去,才发现已经可以看到林子的出口了但是我想总不能就这样走了,便往回走——又到天黑,然后又天亮,那么久,我才找到他
找到爹了?邱广寒焦急地道那他……
他死了
拓跋孤转开头去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躺在哪里,仿佛流过很多血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强冲开自己的茓道,但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再往前面一点就躺了那五个人的尸体,想来那两个追我的人没找到我,唯恐错过了秘笈的线索,就回去了,却自找了死路爹应该是强破茓道之后运力杀死五人,然后想立刻过来找我,结果却没走出几步他太傻了——他这么突然运劲早伤了他全身筋脉,如果杀人之后安静地坐一会儿,说不定能活下来——说不定能等到我回来——至少能好好的写份遗书给我哼,可惜现在什么也没有他根本料不到我会回来——他就是这么个连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的人!
邱广寒只觉得鼻子一酸他是的你……
难道我不知道!拓跋孤回转头来粗暴地打断了她但他难道不清楚他那个时候多动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么,他却偏偏要自己去死——他偏偏不肯想清楚真正该果断的时候他总是优柔犹豫,但是到该想清楚的时候他却从来也没想清楚过,总是一时兴起,想怎样就怎样了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你叫我看着他躺在那里,心里想些什么才好!
邱广寒说不出话来她去拉拓跋孤的手臂,似乎是害怕他太过激动她想这样的故事对他来说本就是道伤口,本来不应该再让他揭开的他看起来怒不可遏,但这愤怒却清清楚楚地是朝向他自己,否则他还能去怪谁?她陡然明白了他从方才以来的这种可怕的口气——只是责怪自己,从责怪自己出生到这世界上开始她竭尽全力地笑笑,但是连她自己都陷进了这故事里我也是那个故事里的一个角色,只不过我还未出生,我扮演了一个潜在的人物——一个同时存在的潜在的人物我也左右了一些人的命运,我的命运也因为这些人,变成了另外一个涅这许多渊源与我原本就是分不开的,而我竟抛下它们做梦般地活了十八年?
她的手不自主地抓得紧了,拓跋孤于是从她这动作和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痛楚来他的表情却似乎平静了许多,摇了摇头道,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我还是记得那会儿天光模模糊糊的,风还很冷我站在那里的时候就知道,我已经不能改变任何事——因为它们已经发生——现在,十八年后,为它再浪费什么痛苦的感情,又有什么用呢?其实我心里也预料到这种结果,只是忍着不去想——只要它还没发生,我就有理由说服自己它永远不会发生现在看来我只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敢相信只是在骗自己而已,因为我是无力阻止的再重来一次,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无力阻止的所以,根本没什么可后悔的
邱广寒低低地嗯了一声倒变成你在安慰我啦她咬了咬嘴唇拓跋孤一笑我当时双手不能动,没办法掩埋爹的尸体,结果只好做些轻一点的事情,用枯枝落叶先将他的尸身盖住我想离嘉兴其实也只式天的路程,当时是冬天,林子里又鲜少人走,等我找到娘,再设法叫人帮忙所以我就出林子走了
后来呢?邱广寒急问道后来爹究竟葬下了没有?
拓跋孤点点头葬下了那片树林——离这里不远你想不想?
当然!邱广寒一下站起身来就在附近么?你带我去!
拓跋孤点点头,也站起来帮我点忙他说
怎么?邱广寒跟着他走到门口
这个帐篷,收下来吧拓跋孤说着扯动了几根绳子,并拿下支住的木头,“屋子”果然往下倒下邱广寒忙跳出外面,惊奇道,这个要带走么?这么大
一直带着的拓跋孤道叠起来就行了他说着指指邱广寒身后邱广寒回头一看,只见有三匹马一二套开了两个车,都在闲蹬蹄子
你们一直都这样走的么?邱广寒道一个车坐人,一个车放东西?难怪房间里的陈设都那么简单了,连床都是地铺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添点别的拓跋孤道反正现在还拉得动他说着,已将那桌子折起,原来竟可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邱广寒倍感神奇,试着将那椅子折起拓跋孤瞧见她手脚麻利,笑道,你倒也不错,折羽不在,我正愁这些事情
对了,苏姑娘邱广寒汀道她若回来找不见我们……
不会拓跋孤指指车上那圆顶的东西在,怎会找不见你不是还当线索留给了那两个人么?他笑
邱广寒脸登时红了,讪讪地不说话
至不济还有小玉拓跋孤又道见邱广寒不解,添一句道,是折羽养的一只白色的玉鸟,会辨识我的气味
邱广寒已帮他将东西都装了,便道,两架车,就是说我们都得去赶车?
那倒不用拓跋孤指指拉行李的那两匹马撬缰,它们自己会跟着
邱广寒高兴道,那我们能坐一起了?
拓跋孤笑谁赶车?
那么……我陪你一起坐车辕好了
拓跋孤一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邱广寒这一跳还没吓过去,已经被放在车辕上坐了她几乎是惊魂不定地瞪大眼睛不说话
会赶车么?拓跋孤问她
不会邱广寒坦言
拓跋孤跳上车来,坐在她边上试试看吧他说我教你
你——是不想自己赶车吧?邱广寒瞥着他叫苏姑娘伺候惯了,我看你恨不能叫我在外面赶,自己坐进车里去
倒是没错拓跋孤大笑着道可惜你不好骗他说着拉过了缰绳来,轻轻一纵,马便迈开步子,向前慢跑而去
苏姑娘这次去找人也是骑马么?邱广寒问
拓跋孤点点头那一匹马尤为上乘,平时也不用来拉车平日里叫折羽做什么事,都骑那一匹前去
苏姑娘……又是什么人呢?邱广寒道她知晓你的身份吧?她是青龙教的人么?
倒是问得很多拓跋孤道这与你的身世无关,没有必要告诉你
好吧,不说就不说邱广寒不悦道我只是觉得你待她太凶了
你又知道点儿什么,少教训我吧拓跋孤看着前面,口气一点儿也不显松动我的事你不用管
说得倒是好听呢邱广寒笑起来刚刚不是还想叫我替你赶车么?
拓跋孤朝她看看进车里去!他干脆命令道
别就生气么邱广寒道我都没生气——本来与你坐在一道,是想继续听你把过去的事情说完,可是也不能什么都由你决定——你说能讲的事情就讲,你说不讲的事情我就不能提——你叫我不要Сhā手,我问问清楚总可以吧!
你尽管问拓跋孤道只不过我也可以不回答
邱广寒还要争些什么时,只见他又望向了前面,眉宇间一时竟颇多了几分忧伤,不由地说不出来了,反而沉默了半晌,伸手去抓他手里的马缰
我试试看这个她略露了丝笑意你歇会儿吧
拓跋孤的手稍稍一让,避开她我叫你进车里去!他不甚耐烦地道
邱广寒缩回手,看着他一双带着不可商量之色的眼睛,却没有便动她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坐着了
半晌,拓跋孤才开口道,其实我回中原以来,一直在方才那个地方安营扎寨,已有近一年,中间有两个月,我与折羽分头有事,才挪动了本来这里离青龙教也该不远,不足三天的车程,但是自从没了教主之后,青龙教多次为其它门派侵扰,此刻已愈退愈西,恐怕再下去就要迁入武昌了
邱广寒只看着两边树林我们现在已在那片林子里了?
拓跋孤点点头
那么,娘又葬在何处?
也在这里
既然你一直在方才那地方安营扎寨,我们去拜祭了爹娘,也就回去了,为什么要收了帐篷,带着上路这么麻烦呢?邱广寒问
我们不回去拓跋孤道见过爹娘之后从林子另外一边出去,我们去松江
松江?邱广寒心里一跳去干什么?要去松江,干么还特地把我从松江运过来这么麻烦?
我先前哪知道要去找伊鸷堂算账
邱广寒吓了一跳找伊鸷堂算账?算什么账?你不是都说不认识伊鸷堂的人么?
你问我算什么账?拓跋孤无可奈何地道我是不认识他们,但你呢?你是不是太逆来顺受了点儿,吃了两粒回旋钩立刻就忘了么?
邱广寒又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报仇?
别说你不愿意
我……我……但是……你一个人?
怎么了,你觉得我不是他们对手?
不是——只是——我不想你有什么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拓跋孤安慰她道伊鸷堂有几斤几两,折羽都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
邱广寒只是颇不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她轻声地道我若说出凌大哥与邵大哥遇险之事,你又会嘲笑他们无用——但伊鸷堂真真不是易与之处,邵大哥你再看不起,好歹也是江湖闻名的大侠,更有人叫他“中原第一刀”,他都说过伊鸷堂是寻常人能不招惹则不招惹的地方,你却偏偏想一个人去把人家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拓跋孤道但我说了要去,非去不可你不用想那么多,你会想的,我早想过
邱广寒只得不语,心里却暗暗不安
拓跋孤瞧见她低头不语,鬓边长发皆被风吹得略略飘了起来,心觉风似是有点大,便松了缰绳,只由马慢慢自走,不再跑得那么急一路无话待得过了未时,天极快地阴滤,颇有几分寒意上来他又看了邱广寒一眼冷么?你进车里去吧,我说真的
邱广寒莞尔一笑我不冷
不冷?你穿得不多——别在我这里病了,到时说我待你不好
放心吧,不会的,邱广寒道我几乎就没生过铂从小都不怕冷
你倒是很稀奇拓跋孤说着伸掌去摸她手背凉得跟冰一样,说不冷?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的手倒是暖和得很邱广寒翻过手掌来,也拉住他的手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拓跋孤说着看看天色不过天黑以前最好能出林子,你若真不觉得冷,我又要走快一点了
邱广寒点点头,握紧他右手拓跋孤只得将左手拿上来,抓住了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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