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一身青衣,手上一把刀颇不似普通兵器,似乎短了几分,却又弯了几分
只见他把刀往桌上一放,在座诸人竟纷纷立了起来向他拱手道,邵大侠来啦?
那邵大侠向诸人点首为意,在位子上坐了下来,眼角自然也没放过邱广寒,向她瞥了瞥,似乎不明白她站在这里干什么
邱广寒从旁边盯着他瞧,只见他比起另外那四桌人来,虽然年龄不大,倒似确实有丝凛然凌驾于其上的气概,不由地暗暗下了决心,咬了咬牙,冲到他桌边,双手一按桌沿,倾身道,这位大侠……!
那男子颇为意外,抬头看她
我想求你一件事邱广寒匆匆地道你肯不肯帮我?
那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晃了晃帮你什么?
帮我救一个人邱广寒道我的一个朋友此刻遭了危险,被人捉去我不懂武,救不了他这位大侠似乎身负绝艺,所以我……
话未说完,一名男子已聒噪起来道,邵大侠何等身份,要是谁求他他都答应,那还不得忙死了!
邱广寒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方才此人还来搭话,在这邵大侠面前竟立刻就变了一副脸色她从怀里扯出一叠银票来,道,我只有一千五百两,我不知道求你一次要多少钱,反正如果你答应,这些都给你
这一下全场尽皆噤声虽然邱广寒对于人命值多少钱没概念,但一千五百两显然不是个小数目
青衣男子看了看她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看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你……你就这么见死不救么!邱广寒急道你到底要多少?
青衣男子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慢条斯理地道,银子我是不要,姑娘要是肯给我点别的好处,我就答应你去救人
场内顿时哄笑起来,显然已经有人想得远了那青衣男子也笑了,抬头看着她邱广寒又羞又急,挥出一掌朝他脸上扇了过去
这一下岂能掴到这青衣男子他一伸手,便将邱广寒手腕牢牢抓住了邱广寒挣脱不得,心中愤怒,冷哼一声骂道,我见你气度不凡,以为你是正人君子,谁知竟看错了,你也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青衣男子见她生气得认真,才收敛了轻佻之意,放开她手站了起来,向她作了个揖正色道,适才开个玩笑,姑娘不要见怪,我现在就跟你去救人
方才哄笑的众人又愣住了邱广寒气愤稍平,眼神不甚安定地看着他道,你真的肯答应?
男子点点头道,但是你的朋友是谁,被什么人捉去了哪里,你总要先告诉我
邱广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转开头道,我不方便在这里说
青衣男子也看了看四下,道,那好,出去你告诉我
你果真答应么?邱广寒追问
这个自然青衣男子笑道难得有美貌的姑娘特特求我,不由得我不答应
邱广寒见他朝楼下走去,连忙也跟上,小声地道,那么多谢你了——实在对不起,我叨扰得你没能喝上酒,但我实在很的我那位朋……
我已经说了有条件男子道如果我给你救出人来,你陪我喝两杯?
邱广寒咬着嘴唇道,如果只是喝酒,我答应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那不可告人的朋友,遭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危险?青衣男子微笑道
他叫凌厉,被伊鸷堂的人带走了邱广寒见已没了旁人,也便说了
男子吃了一惊,汀步子凌厉?
对邱广寒点点头
青衣男子的眼神明显动了动是黑竹会的金牌杀手凌厉?他追问
金牌杀手……?邱广寒道他没说过,但他以前确实是黑竹会的人没错
那么你是什么人?青衣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冷
我姓邱,叫邱广寒她说道我是他朋友
青衣男子的眼神再又动了动,那冷冷的神色陡然又收敛,和颜悦色地道,那么伊鸷堂带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邱广寒道现在只猜想他们在临安有个据点,大概可能在这几块她说着将地图拿出来,展给他看
青衣男子仔细看了几眼,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先去把他们的据点找出来,再设法救他
邱广寒抬头看看他,不安地收起画卷,道,谢谢你,这一千五百两我……
还没开始救人,不用提钱吧
邱广寒哦了一声,道,那么能不能请教你高姓大名……
敝姓邵,字宣也男子也不隐瞒,随即道,不必的既然你那位朋友只是被捉去了,想必伊鸷堂一时半会儿,决不可能对他怎样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你找个地方等我的消息
邵大侠……
闲话少说你把图给我,然后回酒楼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邱广寒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虽然我没有学过武,可是从小声息很轻,不会叫人发现的只要你说不动,我一定不轻举妄动行么?
我明白你的心情邵宣也道但伊鸷堂不比其它地方这样,我不论有什么进展,都设法先来通知你,如何?
邱广寒犹豫了一下,将图交给了他那你千万要小心她不无忧心地道如果真的……真的太过危险,那么……也不用勉强……
邵宣也呵呵地笑了起来,道,不必紧张,我有分寸
但是邱广寒等到下午,邵宣也却半点消息也无雅座里陆陆续续地又进来了好些江湖中人,这之中仍是没有邵宣也她屏不住气了,探头向木栏下面张望,却当然张望不出什么来
难道他不来通知我,查到了地方,自己就去了?邱广寒想也对,如果他都找到了人家的据点,绝不可能又返到这里来叫我的
这样一下她就深深地后悔了,深悔不该没同他一起,深悔相信他的话,深悔自己白白地在这里坐了一天她站起来,垂头丧气地向楼下走去
天有点黑了她呆呆地立了半晌,旋即跑起来
我自己去查她在心里默默念道我自己去查
只可惜,天都已经黑了她心里正略有些绝望,忽见几个黑影从不远处的屋檐下掠过这让她心陡地一跳,连忙跟了过去暮色正浓,她看不清他们所着得是否伊鸷堂的服装,但是却很清楚地看见他们沿河边走去
她远远地缀着,只见他们正是向北走去仗着自己轻灵,邱广寒竭力追赶,总算还是看见他们进了一扇不小的门去
她见人都走净了,忙蹑过去,小心翼翼地伏在门上倾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推一推门,门闩上了她退后一点,看两边的高墙如何进去呢?她又贴在门上听了听,还没听见什么,门突然一动,把她惊得往后跌开去门一开,一个黑衣人现出身来
邱广寒只见他这一身正是伊鸷堂的装束,襟前是三道黄线三道线的伊鸷堂众地位虽不算太高,但于邱广寒来说已经很不妙那人显然也一眼瞧见了她,邱广寒往后便逃,那人几步便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拖进了旁边的巷子,才扯下面上黑布,道,怎么你也来了!
邱广寒一怔,只见眼前之人正是邵宣也
她一时又喜又忧,道,怎么样了?你见着我那位朋友了么?
邵宣也摇头道,他不在这里
邱广寒心一沉,道,怎……怎么不在?
我听说他早上被带来这里不多久,就又被带走了,似乎是伊鸷堂主在松江,他们要带他去那里
怎……怎会这样邱广寒喃喃地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太慢手慢脚,他也不会为了救我着了他们的道了!
眼下你打算怎么办?邵宣也问道继续救人么?
我当然要去松江了!邱广寒道难道我可以……可以丢下他不管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越快越好邱广寒道现在就走
也好邵宣也道那走吧
邵大侠你……你也要去松江?
当然邵宣也道答应了你救人,总要把人救出来才算完吧?
但……但那是伊鸷堂总堂,这是不是太危险了?此事与你已经无关,你今天帮我的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岂不是更危险?邵宣也说着笑了一下你不用给我挡么心反正伊鸷堂这种邪门的地方,我迟早也要找机会领教一下
可是……可是万一你……
邵宣也摇摇头伊鸷堂虽然厉害,但想困住我总也不那么容易
邱广寒犹疑着不说话
何况你一个人去,知道伊鸷堂在松江的什么地方么?
邱广寒一怔,摇摇头,心下暗道,是艾松江我从来也没去过,要像在临安这般找寻也不可能
但是我知道邵宣也道伊鸷堂总堂的所在,我倒是知道的我看我们要走的话也是事不宜迟了,已经比他们慢了好几个时辰,你那位朋友倘被带去见伊鸷堂主,后面的事又难说了
邱广寒被他说得悚然,心里也知自己一个人确是没有胜算的,便点头道,你说得是但是……我有些东西一定要回家去拿一趟,然后我们就走
邵宣也跟她到了武林巷的家里,只见她飞快地收拾了几张图画他约略一瞥,看见画的都是拿剑的招式,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帮她将东西塞好,再跟她到里间收拾衣物
就这些吧邱广寒道别的也用不着了
邵宣也也不说什么,替她背起包袱就走邱广寒跟在他身后,两人便在这夜色里往外走去
一九
凌厉僵硬地走着手里没剑,即使不是被点住茓道,他也多半不是这五个人的对手
说起来,他也早想见见伊鸷妙了这个下令要不择手段夺他的剑的伊鸷堂主,究竟是个什么涅?一线伊鸷忍者的武功已经很不错,她的武功更高?
不过,凌厉想,无论她武功好坏,我是没有机会公平地与她一战了吧这样活捉我过去无非是要问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关于剑的秘密,发现没有用之后定会把我杀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邱姑娘那么聪明,后来应该逃走了吧?不知道我这一次还会不会有命再见到她?倘是在临安,倒还好些偏偏是到松江来了,就算能够离开这里,再回去也未必能碰上她了吧?
天气不好,有点下雨
凌厉能看见雨滴打进江里去他想上次过江时第一次碰上伊鸷堂的人,也下雨说到江,他又想起了在运河边上被设计的事来他暗自摇了摇头谁叫我非要看什么尸体呢他想不过奇怪,明明好几天前就看见左天明出城去了,怎么他竟会死在河边?
二〇
那个人就是左天明?邱广寒听邵宣也说起,才大大地吃了一惊
你也知道他?
我听过名字,因为,之前不久,左天明曾经受伊鸷堂之托暗杀过凌公子,不过没有得手可是几天前凌公子就看见他离开临安城了艾怎么会是他?你确定么?他们这行的,不是应该没什么人认得才对么?m
我也是和几位正好在此的江湖朋友依当时情况猜测的,本来有点不确定但你既然说他前几日确实在此,想来就是他了
说来也是,其实……谁也不能肯定他是真的走了邱广寒沉吟道凌公子只是见他天不亮就匆忙往城门走去,也许他并没真的出城我早上太过害怕,根本没想到要仔细看一看尸体,不然也可知道他死因为何
我看过他的尸体邵宣也道我到酒楼来之前,就在那里
那就是凌公子和他们打起来之后了?邱广寒不禁道你……你若是早点来就好了,凌公子就不会被他们抓走了
邵宣也笑笑,并不顺她的话说,只道,左天明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相信你也看见了的?
邱广寒点点头
你是否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作很不自然?
邱广寒摇摇头,道,我没有仔细看
是这样邵宣也伸出右手,四指伸直,唯有拇指却按在食指内侧中间的关节上,做了一个“捏”的动作邱广寒照样做了一遍你是说,他手上应该拿着什么东西?
肯定拿着东西邵宣也道我把他的拇指掰开,发现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的地方却黑了再仔细看,手指上有一道细长的压蝇所以我想,他死的时候,可能还拿着毒针一类的东西,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这……这不是很奇怪吗?邱广寒有点害怕地道他既然在与人打斗,怎么又被人从后面勒死?还有……他……难道……这压印还在,是说他刚死不久?
恰恰相反当时他的身体已经很僵硬,所以可以肯定,他死了应该不止一天指上压印很深,不论是他刚死,还是死了很久,这都不应该,除非他死了之后很久一直紧紧捏着针,直到后来才被人抽走的这件事相信跟伊鸷堂也脱不了关系,一人诱敌,一人在他身后下手,对于伊鸷堂的人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难事
不对啊邱广寒突然道如果有人突然勒住你的脖子,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直紧紧捏住针不放呢?难道不是赶快用手去扳住绳子吗?
邵宣也略微一怔,那你的意思呢?
他……他总之不应该是被勒死的,至于究竟怎么样,我也猜不出来——这也都不要紧,反正我相信这件事情是伊鸷堂做的
邵宣也点点头道,最近伊鸷堂在都城很猖獗,我本也打算再追查一下
你本来就是冲着伊鸷堂来的?邱广寒追问你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个……
邵宣也缄口沉默,显然不欲明言邱广寒不大好意思起来,话说到一半就汀了,有点难过地低下头这个左天明不是很……很厉害么?她改口道,不是说他是淮南会的第一杀手吗?这么容易就被人杀了?
邵宣也抬起头来你……给他难过?
也不是只不过想到……想到他曾经也伤了凌公子,而现在他又这么轻易地斗不过他们死了,那凌公子落在他们手上,恐怕也……也凶多吉少
这么说你是在的凌厉邵宣也不由呵呵笑道不过既然是凌厉,你便可少担一半心
什么……什么意思?邱广寒有点茫然
难道你不知道伊鸷堂主是女人?
我知道艾可是,这又怎么样?邱广寒不敢去揣测他的意思
邵宣也摇了摇头你应该比我清楚
二一
雨一下,天就沉了伊鸷堂那五个人似乎心情也变得郁郁起来,见街上没什么人,就干脆动手来推搡凌厉,催他快走凌厉被他们一催,不知怎么心里反而高兴起来,仿佛是因为嗅到了他们的沉郁,自己就幸灾乐祸起来了
伊鸷堂门口的匾额上写了大大的“苗府”两个字,不慌不忙地坐落在松江县衙的对面据说伊鸷妙与官府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所以凌厉看到这些,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是他一进这贼窝的大门,陡然就感觉沉抑了方才那点幸灾乐祸的快感立刻消失殆粳只觉心跳被压得极为沉重,几乎要不能呼吸和运动
因为这里太黑了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灯笼,院里房里,都透出明亮的橘黄色可是凌厉却还是直觉出这个地方的阴暗穿梭往来的黑衣人仿佛地狱的司吏,而那光亮透出的,莫非是某种不祥的召唤?
他听见大门在自己身后合上,他往后瞧,却立刻被一推,随即有人一下撕下了他脸上的黑布,再将他一推
他无话可说
他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因为哑茓也早被制住了身后那个二道黄线的黑衣人向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二道红线黑衣人问了句堂主在哪里,语气中透露着邀功的喜悦
红线者道,什么事?
黄线者指指凌厉道,抓到他了!
红线者打量了凌厉两眼,突然省悟道,凌厉?
黄线者如同寻获知音,忙道正是
红线者如战友般喜悦道,那真是大功一件了剑定必也到手了?
这个自然黄线者边答,红线者边在五人手里来回地瞄,突然瞧到一人身上,不觉收敛了一下眼神——那人原来是一名一线忍者,烬在他手中
红线者连忙道,堂主这会儿正在小睡你们也辛苦了,我叫人把他先关入地牢,等堂主醒了便来叫你们
一线忍者冷冷地道,何必如此麻烦我这便带他去见堂主否则堂主醒来,只怕还要怪罪你不立刻通知她这等重要之事
红线者忙点头称是那一线忍者叫其余四人先各散了,一个人带着凌厉往苗府深处走去凌厉瞥见那些人眼中神色,好似功劳全然被人抢尽般难看,心下不觉又冷笑了声不过他此刻心里也不得不紧张起来,因为不出片刻他便会见到那江湖中人见人怕的伊鸷堂主伊鸷妙对于她的传说,凌厉心里也着实有点不合时宜的好奇
黑衣人走到一个小花园内,叫凌厉站住了,自己再走去一个圆拱门前,与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折返来,推凌厉往里走拱门里竟又别有天地,直似一个官宦人家的后花园,既有花草幽径,又有假山凉亭,更有曲折的石桥架于碧波池水之上无奈天在下雨,这景致无论如何不能叫凌厉觉出半分鲜亮的美感来
两人往桥上走,折了两折,到得对岸一间单独坐落的小居所黑衣人敲了两下门,恭声道,堂主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半分动静
凌厉等了半晌,几乎有些厌烦了,只见那个黑衣人仍然恭敬地站着,不由心中也有几分无可奈何又隔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里面有人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漫声说“进来”——虽然只是懒洋洋的声调,却把早已有几分走神的凌厉吓了一跳,几乎没听清楚说了什么,浑身很不自在地一冷,汗毛竖起了大半
黑衣人推门进去,凌厉也进去两人绕过屏风,只见半透明的帘子后面,依稀可见一背朝自己的女子这女子一身也是黑衣,却与伊鸷堂诸人不同,质料上佳,颇有几分弹性这层黑色衣裳仿佛紧紧裹在她身上,若非相叠处略有褶皱,几乎与肌肤相似
但女子并不回过头来,只边仿佛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床铺,边细声细气地道,有什么事?
凌厉听这声音,果然是方才叫自己毛骨悚然的那一个,对她的兴趣不由少了大半,只盯着她雪白的后颈瞧一线黑衣人恭敬道,禀堂主,我已取得乌剑,凌厉人亦被我带来了,请堂主定夺
女子的动作汀了,慢慢回过身来
凌厉只见她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掀开了帘子,一张脸自也清晰无遗地叫他看见了只见她肌肤雪白,头发极光滑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高高的髻;黑色的紧身衣将她的身体线条展现得无比优美与动人,衣领低垂,从长而光洁的脖颈一直露到胸口饶是如此,凌厉还是在她脸上看出了少许年纪这妩媚的女人约是三十多岁也正因她最青春的年龄已然逝去,她这身精心装扮便显出了些造作再加上她那一双细细的丹凤眼与有意无意翘起的嘴角媚笑,传说中的“妖娆”也就成为了现实
凌厉打量她的同时,她也仔仔细细地把凌厉打量了一遍最后一眼扫完,她眼梢扫了扫旁边的黑衣人道,剑呢?
在这里黑衣人恭敬地将剑双手奉上
伊鸷妙接过剑来,仔细抚摸那银黑色的绞,仿佛在抚摸一件动人的珍品凌厉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别人在他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把他的东西当自己的看,他多少是忍不下去的
伊鸷妙似乎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敌意,微微冷笑,突然铮的一声拔剑出鞘,左手食中二指轻按巾与右手一起往前一送,乌黑的剑刃立时便按住了凌厉的咽喉
她这突然的一拔借厉实是吃了一惊这一式可以看出全然是忍术中所惯用的长刀的招式,但以剑代刀,其势也丝毫不慢尽管他不承认伊鸷妙这拔剑出手便高过自己,但他凌厉本是以此出名,此刻伊鸷妙也来这么一下,自然令他心里觉出胜算几无
伊鸷妙见他表情,面有得色,将秸了回来,又铮的一声,还入鞘中,只闻长鸣之声不绝凌厉冷冷地瞥着她那张过分光滑的脸孔,一动也不动
伊鸷妙左手将剑垂下,绕到凌厉身后问那黑衣人道,剑的事情,问过了没有?
黑衣人答道,未曾仔细问过
伊鸷妙绕回到凌厉身前,睨了他半天,道,你先出去,我来问他
黑衣人并不迟疑,躬身道了声是,便即退走
伊鸷妙提起剑来,将剑把顶在凌厉下颌,阴阴地道,你要听我的话,知道么?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否则的话,我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凌厉将头一别,躲开剑把,并不看她
伊鸷妙冷哼了一声,剑把往前一送,压住他咽喉,声音却甜腻腻地道,哟,我还没说什么,就已经这么大脾气了,看来不太好说话嘛……
凌厉只觉咽喉处被一阵极重的气压迫住了,几乎无法呼吸,脸孔一时间因窒息变得绯红起来伊鸷妙手又陡然一动,凌厉只觉剑把往下滑动了几寸同一股疾力传来,喉间顿时豁然开朗,竟是已被解开了哑茓
能说出话来固然好,可是伊鸷妙这几下使力与解茓的功夫,却叫凌厉惊骇不已,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不想受苦的话,老老实实把乌剑的秘密说出来伊鸷妙回身坐在一张椅子里否则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厉还是不说话,似乎是在准备寻找一种最合适的口气来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
我不知道他说
你不知道?伊鸷妙冷笑,手中的浆剑带鞘向上一指,又指到了凌厉的咽喉
你千方百计要我的剑干什么?凌厉反问你用的是刀,剑对你毫无用处
你说我不会用剑?伊鸷妙猛地站起,一下拔剑出鞘
凌厉盯着她的动作剑不是这样用的他冷冷地道我劝你爱惜一下这把剑吧
啪地一声,伊鸷妙清脆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竟敢教训起我来了?她阴狠地道快给我说,这把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凌厉嗤地一笑我会告诉你么?他不屑地道
也好伊鸷妙剑尖一翻,毫无先兆地刺入他左臂你顶一次嘴,我就在你身上刺一剑,怎么样?
凌厉疼得额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咬着牙道,你尽管刺——反正我没想过你会让我活着出去
是么……伊鸷妙再将剑尖翻了上来那么这里呢?剑尖触到了凌厉的脸上你总应该是很爱惜自己这张脸的吧?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那么难看,对不对?
凌厉觉出乌剑的寒气已在自己颊边清晰可见,可是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竟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伊鸷妙口气微怒
你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吧?凌厉正色看着她所以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
他是想起了在竹林小屋里,两名忍者就曾以这种方式威胁过自己,而那时刃尖下的面容是邱广寒假若这是伊鸷忍者惯用的手段之一,那多半是伊鸷妙教出来的
哎哟,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吃我这一套?伊鸷妙突然媚笑了一下,凑到凌厉耳边细语道,你不在乎,我倒要在乎了……
凌厉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喷在自己脸颊上,这本应很美妙的滋味不知为何再一次让他毛骨悚然他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她一把捏住了下颌乖乖的别动伊鸷妙口气是媚意荡漾,但那一只手上的劲力,却绝对没有那么柔软他被她这样迫着一连往后按了好几步,直到退无可退,跌到椅上
被女人控制的场面实在让凌厉感到啼笑皆非,他不知道应该嘲笑自己,还是该干脆甘之如饴伊鸷妙绕到他身后,慢慢环住了他你对女人都这么不温柔的么?
凌厉在心里咬了两遍牙,才好不容易压抑住了声调,带了点调情地道,你不解开我的茓道,我怎么个温柔法?
伊鸷妙呀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个道理……可是,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怕呢
凌厉心里再也咬不起牙来,语调一转,冷冷地道,不必装了关于剑的秘密,我没有任何事可以对你说,你再用什么手段都一样
伊鸷妙似是终于叫他的口气呛到,走开去一点,道,你真的不肯说?
凌厉不语
好,那么——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得到这把剑的?
我不想告诉你凌厉回答得很快
啪的一声,伊鸷妙已经转到他身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你再嘴硬?
我不想告诉你——凌厉的表情甚至变得戏谑了,只有说话的时候被打破的嘴角不幸地淌下了血丝,才让他这涅看上去,确有几分可怜
为什么?伊鸷妙又换了一副软面孔难道说我竟这么差劲,让你半点也不动心?
她眼珠一转,拍手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开你的茓道
凌厉不知她又要想出什么诡计来,只见伊鸷妙已经从床头的矮柜中取出一个什么,凌厉还未及看清,她左手已捏住他下颌,右手把东西往他口中推了进去,再一捏他喉咙,那东西就顺着喉管滚了下去,似乎是凌药
这是什么?凌厉脱口问道
放心伊鸷妙笑眯眯地道这药吃了之后,要十二个时辰才会毒发身亡,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考虑而且,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解开你的茓道,省得你这么不高兴了,对不对?
凌厉也不知此刻自己该想些什么或说些什么才好,只见伊鸷妙双手连点,自己身上茓道已悉数解开
你如听话,解药自不会少你的伊鸷妙朝他笑
凌厉下意识地去揉身上已许久未曾活动的关节他的眼角也瞥了一眼剑就被伊鸷妙放在那里,但是,离自己还是太远了
或者你想先去清醒清醒?伊鸷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丝心怀鬼胎的样子我先叫他们带你到地牢去过一夜吧?那边清静得很她媚然道你要是想通了,千万要通知我,也好少受点苦,知道么?
只见她拍了两下手,便有两个影子站在了门外不过对于凌厉来说,他宁愿到地牢这样的地方去,也不想留在伊鸷妙附近的正举步要走,伊鸷妙却一下又窜了上来
你怎么这么笨呢?她娇媚地抱住了他道你真的宁愿到地牢去?我可得提醒你,要是夜里毒性发作起来,可没人管你呀!
凌厉极欲挣开她,但伊鸷妙这一抱绝非普通女子的一抱,自己周身上下致命茓道,大半被她这一抱威胁在内,令得他竟半分也移动不得
你最好是放开他只得道我已说过,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他感觉到伊鸷妙的手松开了,但是一缕疾劲的指风却已传入自己腰后茓道凌厉身体立时摇摇欲倒,那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抬眼看伊鸷妙指示
带他去地牢伊鸷妙慢条斯理地道
她紧接着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到了明天早上,你的嘴还是不是那么硬保重了,凌公子!
二二
绕了许多个弯,凌厉终于听到铁门重重的哐啷声响不听使唤的身体被重重地一推,跌倒在潮湿而阴冷的地面再哐啷一声,门关上了锁的回声听起来就很沉重腰背的酸软无力令他无法站立,甚至无法坐起,无法挪动他只得这么躺着,就着极远的看守处折过来的一点光亮,看着那把自己关住的铁栏
他咬紧牙关想动一动,但是一股剧痛又冲垮了他这努力他只好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前一瞬与后一瞬是一样的,什么也不会改变
但这无迹可循的时间里,突然有一瞬凌厉却感到异样了——他浑身一震,只觉五脏六腑陡然间虫啮般疼痛起来怎么回事?他想怎么回事?难道……难道那毒……这么快就发作了么?
他疼得咳嗽起来,本来动弹不得的身体也因这剧烈的疼痛翻了个个儿,俯到了地面上,双手紧紧抠住了地面,指尖与指甲仿佛是要把它抓破,但又抓不破,令他一丝一毫可着力之处也没有他咳嗽,并喘息,但竭力地不发出呻吟他想在什么地方一定有人在等着我发出那痛苦求饶一般的声息,然后以一种嘲讽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出现在我面前——伊鸷妙就是那个意思吧?这念头令他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把疼痛压进土里去
然而,疼痛并不能沉默和静止地消除他再翻过身,仰面朝天,一双手控制不住地扯住自己的衣襟他扯掉外面,那件令人生厌的伊鸷堂的人给他穿上的黑衣,但扯衣服显然远远不够他又翻了个身,扑向地面,牙齿间收势不住地发出低低的一声轻喊,蜷起身体,抓紧衣服努力地平静下来——他想我要想些别的什么,一定要想些什么来把这一切抵挡过去他再翻回去,假装把脸向上就是一个在回忆的动作可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想痛苦令他迫令自己去想什么也变得不切实际了,他几乎要大叫出来,就在这忍受不住的最后一次撕扯中他突然发现一件东西
他的挣扎就退下来,仿佛一切都是在为他发现这件东西作序幕他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慢慢地慢慢地从衣襟里抽出一张纸来他展开这张纸,疼痛令他咽了口唾沫,来弥补这翻滚暂停带来的无处发泄的不畅快借着那昏黄依旧的光亮他看清了这是邱广寒送给他的那张画
他一双手紧紧捏着画的两缘,颤抖,除了强抑的颤抖还是颤抖,额头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凝视这幅画
他在看画里的自己——他和衣躺在床上的样子他看不见画里的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张脸孔的表情,却出奇地平和他想如果我现在这个样子被她看见画下来,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他就这么久久地看着,那止不住的颤抖从手腕和指尖散发出来,急剧地消耗着他身体里残存的气力但是这瞬间他突然觉得有点不一样——他侧过身去,用一只手拿着那张画看着并止不住发笑
傻瓜他想起她总是这样轻叱他傻瓜!他想这么一点小痛就受不了了么?
他好像是真的忘记了身体的痛楚,发颤的手也渐渐地止歇了,变得安静他只在这几乎没有的光亮里,注视那张此刻他身边,唯一她的东西
这通发作过去的时候,他心情也变愉快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处境并没有那么糟糕他把画仔细地收好,以臂为枕躺在这硬得发冷的铁牢地上,就像一切高枕无忧的人一样开始想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不知道她此刻在干什么他很认真地想我起初,怎么会把她怀疑成伊鸷妙的呢?她们两个,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全不相似伊鸷妙如果与她相比,简直一无是处了
他闭起眼睛回想邱广寒的一颦一笑,这一切的确是真实的,好像就在眼前,他甚至觉得自己伸手就能触到她温润的皮肤,可是只一瞬间他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这梦里的女子曾这样近地来到自己身边,此刻又这么意外地离去了若不是他抓到了自己怀里的那张画,他怀疑自己真会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梦而已
转了个念,想到了伊鸷妙,他心情便坏了虽然伊鸷妙绝对称不上丑,但不知为何却只令他满心嫌恶他想到她光滑得叫人毛发倒竖的脸孔,想到她泥鳅一般裹得又细又滑溜的身体——也许说泥鳅还是好听了些,该说,更像条毒蛇吧……
他哀哀地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这样害怕而感到无可奈何,侧转身时,五脏六腑之中虫啮般的痛楚稍减下去,那腰肢转动间的剧痛又腾地刺了他一下,叫他一时竟无法扭回来了也不知那伊鸷妙用了什么手法他心道想来是要内力极深的高手,才敢自去冲茓……
他只觉得极是疲累,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去,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叫什么声响惊动,睁眼一下清醒过来,睡意半分也无隔了一会儿,只见铁栏外昏沉的过道里,一个影子正慢慢掩了过来他心下冷笑想,想来看我求饶,岂能叫你们如意?当下只不动声色,好似睡得正熟只听一阵轻微的衣袂响,凌厉能感到那微弱的光线也被影子给挡住了,他已能看见在自己牢前黑衣人拖下的衣摆黑衣人站了会儿,突然弯下腰来,试探性地轻声道,凌公子,是你么?
这声音令凌厉心中大震,抬起头来隔栏与他相望的,正是他方才想到骨头里的邱广寒
邱广寒也看清是他,大喜之下跪到栏边哽咽道,果真是你,你没事就好了!
凌厉顾不得身体酸软,双肘一支,朝她挪过去邱广寒见他辛苦,大急将手伸了进去问道,你怎么了,凌大哥,你怎么了?
这称呼的细微变化从邱广寒口中吐出来是如此自然,以至于凌厉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种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脉脉之意他微笑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没事,只不过被点了茓道可是你……怎么来的这里?
我来救你!邱广寒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锁弄开……
凌厉见她似要站起,忙拉紧了她手道,别去——!
邱广寒重又半跪下来,柔声道,怎么了?
凌厉道,看守的人随时会来,随便开锁恐怕声音太大
你放心吧邱广寒道看守地牢的人早都被制住了
凌厉疑惑地看着她你究竟是怎么……
话未讲完,只见邱广寒身后不远处,一名三线黑衣人已慢慢走近他不禁大大地吃了一惊,放脱了她手惶然道,小心……!
邱广寒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瞧去,走近来的人并不蒙面,正是改装了的邵宣也
邵宣也略微俯身,将手上一件东西在邱广寒眼前晃了晃邱广寒与凌厉同时看见那是一串钥匙
邱广寒腾地站起,喜道,你去找钥匙啦?
凌厉心中不明所以,竭力支坐起来,手臂和脖子都有点累了邱广寒拿过钥匙一边忙不迭地开门,一边解释道,他是和我一起来救你的,不是伊鸷堂的人,这身衣服是在临安分堂抢来的簧甫一弹出,邱广寒飞快地拔掉锁拉开牢门,扑到凌厉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凌厉也伸起手来抱她,一边却抬起眼睛打量她身后的邵宣也邱广寒这一抱全因一时太过激动,立时也省悟还不到庆祝的时候,又松开了他站起道,邵大哥,他被人点了茓道,你有办法么?
凌厉听见她叫那人“邵大哥”,心里突然失落了一下,垂下眼睛不语邵宣也矮身下来看凌厉,凌厉眼神一晃,竟尴尬地沉默了一刹,忙道,是被伊鸷妙点的茓道,在悬枢
邵宣也点点头,拇指与食指极快地在他身上连点了数下凌厉只觉茓道竟豁然通畅,适才的酸软无力陡然间竟已烟消云散,心下不禁又惊又佩,一下站了起来道,多谢援手,但是……
邵宣也却也早站起来道,事不宜迟,咱们快点出去
凌厉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请问阁下究竟是……
在下邵宣也
邵宣也?凌厉朝邱广寒看了一眼“中原第一刀”邵准的公子邵宣也?
正是邵宣也略略行礼
凌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邵准父子在江湖上的名头之响,可说是无人不晓邵准号中原第一刀,自不必说;邵宣也得他真传,二十几岁年纪早跻身高手之列,此刻的成就与声名之旺,比起其父年轻时亦有过之而无不及邵准多年前便潜居家中并不见客,江湖中人见了邵宣也,也免不了就叫一声邵大侠了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凌厉也并没忘记那个多年闭户不出的邵准,前年竟突然遇刺死在家中,下手的人正是新进黑竹会的苏扶风当时苏扶风寂寂无名,邵家未必知道凶手是她;但后来苏扶风连续暗杀多名高手,手法如出一辙,在杀手圈子里迅速窜红,名头极响邵宣也虽非这圈子里的人,只怕也已有所耳闻他又为何要来救他凌厉,这同样出身黑竹会的杀手?
未及多想时邱广寒早拉了拉他衣袖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我们快走
但凌厉却将衣袖一收,道,我暂时还不能走你们先出去等我,两个时辰之内,我一定出来
为什么?邱广寒大愕道你还要在这里干什么?
我的剑被伊鸷妙拿走了凌厉道我要先去拿回来
那……那我们一起……
不用邵大侠,麻烦你先带邱姑娘出去好么?
邵宣也看上去有点犹豫,道,你真要一个人去拿剑?伊鸷妙诡计多端,恐怕……
没关系凌厉道我先前只因身体受制,现在已没什么事,应当不会叫人发现的
邵宣也看了看邱广寒,见她也垂首不再反对,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在东面江滨客栈等你
凌厉点头道好邱广寒这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哑声道,小心
凌厉把那黑色的外衣再穿上,沿着走道溜出沉闷的地牢,顺手捡了把长刀外面正是阴沉的四更天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路,而这身黑衣也令他很容易就靠近了伊鸷妙的那间小屋
他绕到屋后,像每一次执行任务一样,敛去了自身几乎所有的声息他用手指在窗格上轻轻一戳,戳出一个小洞,往里看去
伊鸷妙的床前幕帘低垂一只雪白的右手半遮半掩地从帐中漏了出来,柔软地垂搭在枕畔的床沿上
就在她的床头,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剑
他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伊鸷妙——如果他手里有剑的话现在他手里有长刀他擅长的是杀人,实在不确定去拿一件东西会不会惊动到距离这么近的一个高手但是如果先杀了她,那么就万无一失了
他再看了看,伊鸷妙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轻轻推开窗户,然后,突然间极快地从窗户的缝隙里掠进了屋子,手中的长刀箭一般扎向崾中的人
他是凌厉,他没有半分道理失手
二三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他觉得那灌注于长刀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或者应该说,是整个身体都突然空了若不是因为惯性他几乎要从空中掉了下来如果说先前虫啮的感觉还是种实实在在的痛楚,此刻的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空得难受,令人无力可施,几乎要发狂一般地无力可施手中那长刀已刺了过去,但是轻微地一抖,提早落了下来,刺到了伊鸷妙的肩膀上他尚未来得及省悟过来自己身体这不正常,伊鸷妙已惊醒,身体一滑,肩上的衣衫连同肌肤一起被划破,渗出一道红红的印子来但她人已让开,而且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刀一比,比住了凌厉的咽喉
哦,原来是你伊鸷妙一下子冷笑起来我道是谁——夜半三更,怎么,想我了么?2m
凌厉觉得四肢陡然间软了,仿佛什么东西吸尽了自己的筋骨,只留下无支撑的身体摇摇欲倒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又是一次毒性发作,而且是一次比前一次更甚的发作,但是,他恨恨地想,早一刻晚一刻都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
伊鸷妙人不动,刀也不动,只是看着凌厉咯咯笑道,怎么了,凌公子,满头大汗的,是不是不舒服?
凌厉是很不舒服,是在满头大汗,他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四肢虚无缥缈的乏力感让他觉得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比起这种感觉他宁愿忍受前一次那种痛楚但是他不出声,唯恐伊鸷妙从自己必然要发颤的声音里听出自己早已气力尽失
伊鸷妙紧接着冷笑了一声,道,你很厉害,中了毒居然还能冲开我点的茓道她的语调随即一变,将脸凑了过去甜甜地道,好得很,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凌厉想动,手和身体才移动了半寸,伊鸷妙手里的长刀一用力,已切入他肌肤凌厉甚至已感觉不出这疼痛了他只觉得血流下来的时候痒痒的,令他恨不得去搔一把伊鸷妙左手慢慢伸到凌厉胸口,点住他两处茓道,右手随即将刀抛下了,突然一把掐住了凌厉的脖子
看起来倒是我低估你了她恶狠狠地道看起来一颗毒药根本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这张嘴是怎么都不肯说出一个字来了!她说着手上再一用力,凌厉不得不仰起了脸来,嘴唇也变得青白伊鸷妙跪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失却颜色的双唇,冷笑道,这么紧张么?是不是怕死了,嗯?
凌厉右手想努力地握紧刀,却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反被伊鸷妙一脚将刀踢去了她两手一推一扯,就将凌厉压到枕上,浪声道,笑一个么,凌公子?凌厉欲转头而不可得,紧紧咬住嘴唇,无力地低语道,滚……!
伊鸷妙恍若未闻,反而俯下来吻到他唇上凌厉竭尽全力想吐口唾沫,却终于先呛到了自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这一咳嗽,伊鸷妙却似陡然明白了她再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摸了摸他额上的冷汗,终于大笑道,原来你也没有那么厉害么——我以为你百毒不侵,想不到你早就发作了——难怪这么听话,乖乖的,像个小男孩嘛……!
她伸手将他的茓道解开,又挑逗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嘴唇这动作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口气又似有些可惜地道,唉,你现在这样半点力气也没有,叫人家怎么办呢?
凌厉转开脸去——这转开脸去是一次预谋,他不是或不仅仅是为了表现他的反感之意,更重要的是他在看床头的剑现在他确实半点力气也没有,但是伊鸷妙解开了他的茓道,至少他就能够等待机会也许这不合时宜的乏力很快也会从四肢里退却呢?也许他很快就会恢复知觉,就像前一次一样?
他刚刚这么按捺住自己的难受,眼前晃了晃,伊鸷妙身上唯一的一件衣裳已脱了下来忽然入目的春色令他拎起了自己的目光去看床顶,伊鸷妙却伏到他胸口娇滴滴地道,凌公子,我问你,你觉得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天生一对?
她听凌厉不说话,抬头看了看他,又腻声道,你干么不看人家!凌厉倒真的斜下眼睛来看了她一眼,但随即又移开了这无视登时令伊鸷妙着恼了,她狠狠地在他左臂上抓了一把,表情却温柔得很,又轻又慢地道,难道凌公子你还有什么顾忌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一下是故意抓在了早先她刺出的伤口上凌厉被她抓得剧痛,伤口裂开了,血慢慢地在黑色的袖子上不明显地渲染开来但倒恰恰是这剧痛,不知为何竟令他身上好受了些,好似已经麻木的身体突然又有了几分知觉他不动声色,咬咬牙忍住疼痛冷冷地道,我从来不跟令我恶心的女人上床
伊鸷妙反而笑起来,伸手去解他衣襟凌厉被她几根手指一碰,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原因,又一次咬紧了嘴唇他竭力地试着双臂是否能抬起一些,但是伊鸷妙濡湿的嘴唇已经又侵了上来他唇又被触到,来不及再想,狠狠地咬了她一口伊鸷妙疼得一下弹了开去凌厉再不肯放过这她没压住自己的机会,猛地坐了起来,伸左手去够床边的剑
然而,眼看已近在咫尺的剑,手仅差一分便能够着,却被伊鸷妙横空点过来的刀鞘逼了回去凌厉左手一转,想避开刀鞘再去夺剑,刀鞘却如影随形跟来,啪的一声,打中他左腕
凌厉心知自己明刀明枪与她斗,即便身体完全没事也不是她对手,此刻更不用说但他现在全凭一口一鼓作气才突然有了几分气力,若就此作罢则是前功尽弃,于是咬紧了牙关往外一滚,滚落到地上,以手扶地还未站稳,半跪半站地就去夺剑伊鸷妙抛下刀鞘早抓住了剑的那一头,两边一夺,反被伊鸷妙拔剑出鞘,剑尖一点到了他咽喉凌厉手里抓着绞用力一打,将她剑尖打偏了寸许,踉踉跄跄站起来,奈何左臂一时还无法动弹,伊鸷妙使力将他右手中绞再一荡开,剑尖又刺他胸口而来
凌厉此时已无计可施,情急之下脑中突然一闪,喝道,等一下!
伊鸷妙媚笑道,什么事?
凌厉盯着剑尖道,你不是要知道剑的秘密么?
你肯告诉我?
凌厉道,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你有什么条件?
凌厉看她一眼,道,第一,你先穿衣服
伊鸷妙轻轻一笑,道,好,第二呢?
你先穿上再说
伊鸷妙转身到床里去拿衣服凌厉此说倒不是什么君子作派,只不过想伺她穿衣之机夺剑,谁知伊鸷妙颇为警觉,将剑拿回床里去了凌厉不由气馁,只得道,第二,把解药给我
解药给你……?伊鸷妙衣襟随意一掩,便站了起来,语调疑惑不过她随即笑道,这个容易,给你就给你但要你说完才给
自然要你给了我才说
伊鸷妙沉吟一会儿,道,你先说第三条?
第三条……凌厉看她一眼就是你把剑给我如果没有剑,我就无法说清,也无法演示给你看
伊鸷妙大笑起来凌厉,你这谎话未免编得太差我会信你么?
信不信由你凌厉道你若不想听,尽管拿它杀了我就是
这我怎么舍得呢……伊鸷妙斜眼瞥他喏,这样吧,剑给你也可以,反正不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心她停顿了下,口气随即转为狠毒不过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比今天更惨上十倍!
凌厉接过剑来最简单的谎言总是有效,他竭力遏制住心里的狂喜与拔腿就跑的冲动,平静地道,解药怎么说?
解药?伊鸷妙道给了你解药,我岂不是制不住你了?
这也是我的条件之一,你若不遵守,我一样不会告诉你
伊鸷妙睨着他,一双眼睛渐渐地漫透了笑意好,我都依你,你等一等她说着回身去拿
凌厉见她递过来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咬牙道,我怎知是真是假?
伊鸷妙哼道,你连赌一赌的胆子都没有么?你不知道我给你的解药是真是假,正如我也不知道答应你的条件后,你会不会真的把秘密告诉我
凌厉看了她一眼,将药一把接过吞下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伊鸷妙盯着他或者你又有别的条件?
你至少要让我判断一下解药的真假,我才知你是否真的做到了这三个条件
你少耍花样伊鸷妙恨恨地道快说!
凌厉觉得体内的不适渐渐消失,知觉一点一点地正常起来他暗暗松了口气,右手握紧了剑道,那么你给我好好听着!
他话没说完,右手剑已陡然递出,削向伊鸷妙咽喉以他这绝快而又突然的出手,毫无防备的伊鸷妙是极难躲过的谁料珰的一声金铁交鸣,剑竟撞在她长刀之上伊鸷妙双手执刀挡住了他这一剑,一双眼睛从刀刃后眯缝出来,冷冷地道,我早知你想干什么我给你这么多次机会,你偏要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凌厉只见她的长刀与自己手中剑如此用力相撞后竟并无损缺,显然亦是精兵利器;又见她挡下之后双手运刀连砍而来,举剑相抗之下自己果然已占不到半分便宜,慢慢地被迫转为守势
守势更非他所长他仗着运招快速,与她周旋几招之间,还可抽空攻她一式但伊鸷妙虽是女子,长刀也并不重,刀式却又狠又沉,逼得凌厉透不过气来,耗力颇巨两人战了三十余招,伊鸷妙连人带刀,斫向凌厉胸口凌厉急往后退,却已踢到了屏风,只得往旁边狼狈地一避,突然听到哗啦啦一阵响,抬头去看时,却是一个黑影从窗口跃入,箭一般切进伊鸷妙刀光之中这一次又是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与伊鸷妙长刀相碰的是一把小有弧度的弯刀,持刀的黑影一身伊鸷堂装束,胸前是三道黄色细线伊鸷妙大怒道,你是什么人?长刀连挥,向他连发两招黑衣人脚步连错,一一闪避,随即回了一式这一下伊鸷妙眼中神色一闪,道,中原第一刀——你是明月山庄的人?
那黑衣人正是中原第一刀传人邵宣也他挡开伊鸷妙这几招之后,已觉出这女子的武功实不在自己之下但他若与凌厉合力,则伊鸷妙绝不是对手不过他身负大侠之名,此刻乔装改扮突然潜入,已非寻常之举,若要他再与人联手对付一名女子,他也深觉不妥;加之伊鸷妙衣衫不整,他不比凌厉视若无睹,当下只虚晃了一刀,左手挡过身后凌厉低声道,我们走
伊鸷妙哪里肯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一边手中什么东西往空中一弹,一缕火箭飞出,显是召集众人的讯号另一边右手刀光毫不迟疑,向两人头顶砍到
走在后面的凌厉回身,举剑迎击,两人又交换一招,凌厉只见外面突然火把通明,心知不可恋战,也学邵宣也虚晃一招,回身就走
他见伊鸷妙一时并未追出,便向邵宣也道,你怎么回来了?邱姑娘呢?
我送她出去了邵宣也道我看她还是很的,干脆回进来接应你了
凌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
邵宣也摇头道,这些话出去再说只听人声似往一个方向去了,邵宣也道,这边便与凌厉寻隙又钻出一段路程忽有脚步声响,原来前后尽有黑衣人掩至邵宣也拔刀出鞘道,只好硬拼你还好么?
凌厉颈上与臂上都流了血,好在伤得不重,便道没事邵宣也点头道,那走凌厉却按住了他手道,我们都穿的这一身,混在人群中未见会被认出邵宣也摇头道,兵器不对啊凌厉正转念间只见边上一亮,一个火把探出,已有人迫近他心念一动道,把刀藏起来,举火把就是了!邵宣也一边道好,一边凌厉已劈手去夺那人手中的火把那人一喊,周围人尽都追来邵宣也见一人来得快而落单,连忙出刀,只见是一名红色二线黑衣人那边凌厉已夺到火把,手中剑早不客气将那人搠翻在地,待要回头接应邵宣也时但见他也将那黑衣人伤于刀下,心下暗道这个“大侠”果然是“大侠”,竟还不将人杀死,岂不是每每给自己留下后患还未多想,邵宣也扯下那人脸上黑布丢给了凌厉道,快蒙上了说着一下窜了出去只见劲风过处,已有数人追了过去他连忙蒙住了脸将剑藏到黑衣下面,手执火把假装在追,紧紧跟住了邵宣也
二四
邵宣也的刀是短弯刀,与伊鸷堂的长刀不同,因此只要走到近处,极易辨认此刻他一人冲出,一下便陷入重围凌厉只见他左冲右突,一把刀在人群之中灵活异常,竟是毫没给人近身的机会,心下不禁叹服,又恐他终是一人不敌多手,是以也挤入了人群,暗中注意正难解难分之时忽然只听一声尖细的冷笑道,伊鸷堂与明月山庄素来秋毫无犯,不知邵大侠为何突然欺到我们伊鸷堂头上来了呢?凌厉闻声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听出这是那毒蛇一般的伊鸷妙
邵宣也与众人都退手伊鸷妙看来适才没追出来是去换了衣裳,已经身着与凌厉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的紧身黑衣她左手中倒执了一把四尺的长刀,慢慢地走了过来
邵宣也暗暗戒备,说时迟那时快伊鸷妙果然出手——左手长刀一顺已滑入右手,刀光迅捷得像是一道闪电
然而这刀光并没闪到邵宣也,也没有碰到任何人,只是这一招激起的极强的刀气,竟准确无误地撕裂了凌厉蒙面的黑布
伊鸷妙微微转头睨着凌厉,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么?
凌厉实是没料到她竟一下就从这么多人中把自己找到,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却了他蒙面的黑布,一时竟无语了伊鸷妙轻笑一声道,凌公子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看着我的这种眼神,在整个伊鸷堂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的
凌厉只恨恨地瞧着她你现在想怎么样?
当然想留你下来了伊鸷妙咯咯笑道
你有本事就试试凌厉握住了藏在衣襟下的剑
伊鸷妙看着他的手道,你有把握能胜我么?别以为有明月山庄的人给你撑腰口气就大了;你们两个加起来,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
两人还未答话,伊鸷妙又抢道,当然了,我也不想与明月山庄结什么梁子,这件事与邵大侠无关,只要你不趟这趟浑水,我立刻打开大门让你出去
不必了邵宣也回答得很快我就是来趟浑水的
伊鸷妙细眉一竖,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明月山庄虽名噪江湖,但你老子已死,若除去了你,明月山庄也没什么体面的人物了!休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的还不知是谁邵宣也冷冷地道
伊鸷妙闻言便要发作,但她的目的终究只是凌厉,若要她就此先与邵宣也对上了,实是大大的不利她眼珠一转,脸孔又堆上了笑,细声道,邵大侠可否告诉小女子,究竟为何一定要在今天与我作对?
邵宣也冷眼不语伊鸷妙溜了凌厉一眼,呵呵笑道,何必不好意思说,邵大侠,看来你也是对他手上的东西有兴趣了?天下间果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可是东西只有一件,依你的意思,我们要如何解决呢?
很简单邵宣也道你与我单打独斗一超你若胜了,我自无话可说;我若胜了,凌厉就交给我带走
听起来还算公平伊鸷妙道那好——
等一等!凌厉打断道谁信你的鬼话,这是你的地方,你就算输了,也未必会遵照约定放我们走
伊鸷妙哼了一声道,我伊鸷妙敬邵大侠是位人物才答应他的条件,否则我现在就可杀了你们两人!
若要论单打独斗,还是我先的好凌厉不甘示弱总要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把我当货物一样与人讨价还价!
伊鸷妙微微一愣,继而大笑起来道,看来你是还没有尝够败在我手下的滋味——她的笑意陡然停顿,脸色却阴沉下来——先跟你过一超回头要争时再与他过一超你这个脑筋倒是转得很快么!可是你不要忘了,邵宣也可不见得是你这边的人,你终归讨不了好去,乖乖在一边看着吧!
凌厉朝邵宣也看了一眼的确,他的目的是未明的——尽管看上去他只是受邱广寒之托来这里将他救出去不过他随即移开了目光,道,不消你来教我你要从我口中套出你要知道的秘密来,除了跟我下这一超别无他法!
你——我看你未必当真知道什么吧!伊鸷妙这话说得有七分肯定
我的确不知道什么,但是你如此看重此剑的秘密,除了从我这里着手——问我从哪里得来的,何时何地得来,有过什么不寻常之事——还能如何?
伊鸷妙犹豫了凌厉的话似乎没错,他此刻正是唯一的线索她想着笑了一下,道,这么说你是很想跟我下这一场了——那么我们也不妨说明白点,你若输了,剑就归我,你人也要留在此地,更要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你做得到么?
我若输了自然会说凌厉说着看了邵宣也一眼
伊鸷妙看了邵宣也一眼邵宣也似乎想说什么,但碰到凌厉的眼神,便把话咽了下去
怎么样,邵大侠?伊鸷妙挑了他一眼,问他
既然你们两个已达成合契,我自然无话可说邵宣也道不过你倒忘记说了,如果是你输,你会如何?
我也正想问她凌厉呵呵一笑道如果你输了,那又怎样?
我……我会输给你?伊鸷妙似是不屑,哼了一声
事有万一,说说清楚的好凌厉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在移动
我输了自会放你走伊鸷妙道至于邵大侠更加无犯了不过我看……
那就可以了凌厉说着,伸手扯去自己身上那件累赘的黑衣黑衣离身,邵宣也看清楚了他左臂那渗在衣袖上的一大片血迹,不由看了他一眼,添了一句道,只是这次放我们走么?你若输了,难道不该答应永不打那剑的主意?
算了凌厉颇带讥讽地Сhā话道那些事情她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到,可不要逼得她连这次都食言
伊鸷妙切齿道,凌厉,场还没下,你口气倒大得很我就告诉你我答应,只不过你是没有机会的了!她右臂背刀横举,从刀刃上看凌厉的反应把剑拿出来动手吧!她盯着他说道
凌厉左手一收,将剑握住了
他其实到此刻心里都很清楚自己不是伊鸷妙的对手,这非要与她单打独斗一场的念头不知是怎么来的,极强硬地盘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起先他这么说的时候,想的是自己即便输了,邵宣也不论目的为何,必定不会任她将自己带走,所以这归根到底还是一场车轮战可是此刻他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是不能输的,是一定不能输的,是绝对不能输的他紧张起来,在伊鸷妙盯住自己的同时,也紧紧地盯住了她在刀刃之上,细长的一双眼睛
也许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受了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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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伊鸷妙双手握刀,慢慢地将刀立直了,突然刀身一侧,刃上闪出恶意而凶险的光泽她跨前一步,刀刃凶狠地向凌厉劈来
凌厉右足后退,右手拔剑剑从绞中摩擦而出,发出极惑人的声音这一式拔剑以退为进,邵宣也在边上看得分明,暗中也赞一声好,果然凌厉剑尖只一绕,就卷开了伊鸷妙刀刃,侵向了她的肩头zxSm
但凌厉其实是极少与人对面拔剑动手的,所以他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想好邵宣也以为他这一式极佳,只不过是因为他不了解凌厉的动手方式凌厉只是将平日暗处的拔剑换成了此刻平地里明处的拔剑,根本算不得是有章可循的“一式”而这一绕一卷,凌厉平日更是从未用过,因为一绕一卷,狡必缓,于杀人大大不利,所以对凌厉来说,这其实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这动作能自然地从手中流淌出来连他自己也感到很惊奇
这一卷后点向伊鸷妙肩膀,伊鸷妙反应也不慢,刀极灵活地一收,便将凌厉剑格开,刀顺势一推,将剑反向凌厉这一侧逼了过去
凌厉只觉她的招式一上手就甚为霸道,简直有几分蛮横他心中并无对付这种招式的现成良策,却也知不可以蛮对蛮,当下将剑向下轻轻一抽,脱了出来伊鸷妙一式用老,刀也收去,凌厉的剑却又弹出,打向她小腹
伊鸷妙虽然避开,但也感觉到他来剑颇为捉摸不定,不由认真起来她本来想凌厉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下,中毒所耗的气力也决没有那么快全然恢复,几招之内,应立刻会显败相此刻的凌厉倒不说是变了个人,只是多少也令伊鸷妙承认他之前只是没有机会动手
她冷哼了一声道,金牌杀手,还算名不虚传说话间刀势一变,刹时迅快起来,既狠又准地专攻凌厉面门
凌厉一时倒被逼了个无还手之隙虽说旁人用快总是奈何不得他这以快著称的杀手,但是他的快是建立在无法与人相持或久战的基础上的,他也没有与人相持或久战的经验
他总觉得脑子里仿佛要想起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只得被动地反应伊鸷妙的刀招,心中正有了两三分焦急,突然只听细微的“喀”一声轻响这轻响混杂在两人的刀剑相撞之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凌厉心下却动了动,下意识地看了眼伊鸷妙的表情
伊鸷妙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眉头不显著地一皱,随即又展开,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手上的刀却更险了几分,变砍为削,打向凌厉面门
凌厉连忙后仰避开,顺势倒翻了个筋斗,落地时双足在地上一点,连剑带人向伊鸷妙袭去这反击之快倒出乎了伊鸷妙意料凌厉身在空中,狡却不断变换,转刺削切,逼得伊鸷妙既挡且退,几乎被逼到了围观的黑衣人群处但她稍一收神便立时借力将凌厉翻推开去,见他后落,不待他站稳便一刀偷袭向他膝盖处,显已转攻下三路
凌厉抬膝避让,两腿连跳,剑亦封挡,才化解这串险状他愈来愈觉得久战下去自己必然不利,他想必定要下一个决心,要出一手杀招来了结它可是在这与一个武功本来就比自己高的对手的运动的活动的打斗中,他不知该怎样把自己那蓄势待发的致命杀招递出来
伊鸷妙不可能给他时间
她的长刀已幻作无数的光影,网一般向他撒来凌厉边挡边往后退,这极度的下风中他突然又隐约听到了“喀”的一声细响这瞬间他陡然发现是伊鸷妙的长刀——这刀上已有道细微的裂缝伊鸷妙神色也一变再是什么样的精兵利器,终于还是挡不住“乌剑”的锋芒么?她运得愈是快愈是沉,它就愈是受到损伤伊鸷妙心下略微一犹豫,凌厉立刻捕捉到刀光织就的网中这缕黑暗的漏洞,不及细想剑已递了出去,从那细微至极的破绽处鬼魅一般地袭去了
在这刹那他心中灵光突闪,想起这仿佛就是自己适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东西——邱广寒记下的叫
好漂亮的剑法!邵宣也禁不住脱口喊道但是凌厉心中却一沉他以为这一下是必定要得手的,但是,叮的一声,剑尖还是撞在了伊鸷妙立直的刀身上还是不够快?还是被挡住了?旁人并不能体会这场中瞬息万变的情形,我这一式剑法纵然漂亮又如何?
便在此时伊鸷妙手中长刀突然像被什么撕裂了,缝隙蛛网一般在刀身上蔓延开来凌厉心下一喜,剑尖一抖顺势打落那断裂得还不够干脆的刀尖,再一晃想向伊鸷妙咽喉扫去时,黑衣人俱都围了上来邵宣也见状忙上来拉住了凌厉,向伊鸷妙道,你输了,还不叫你的人退开!
我并没有输伊鸷妙道只不过兵器逊他一筹而已!
那也一样是输邵宣也道他手中拿的是神兵利器,你也不是先前不知你的人都围上来了,可见连他们都知道你是什么处境!
伊鸷妙慢慢垂下刀去,看了凌厉一眼凌厉也放下剑去,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伊鸷妙哼了一声道,你从我这里逃走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至少你身边这个姓邵的对你手里的东西也有兴趣得很,恐怕你们两个一出去,他就会向你动手你如自信与我战过一场之后还可胜过他,尽请自便
这个不劳你费心了凌厉道我自己的东西,没那么容易交给别人的
那么——就走着瞧伊鸷妙斜眼瞥着他,一边向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但是凌厉与邵宣也一先一后地走了出去时,她还是不由恨恨地用指甲抠紧了手掌沉默了一会儿,她叫来身边一名黑衣人,低声向他说了几句
没有人看见她脸上愈发阴狠的笑意
凌厉与邵宣也走出“苗府”的大门,已是星稀晨现,天色已微微发白
凌厉左右看看,回头道,邱姑娘呢?
我叫她先去了江滨客栈邵宣也道总不能让她留在这附近
凌厉心道也不知她到底会不会真在那里等着,忙说那我们赶快去……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感到胸口极是不适,不由地伸手按住了,弯下腰去
怎么了?邵宣也深感奇怪方才……受了内伤么?
不是凌厉站直道没事
但那胸口的不适并未好转,令他心里隐隐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邵宣也道——你先把血迹擦一擦,不然叫邱姑娘看见了,不知会怎么样难受他说着递了他一块手帕
凌厉谢了他,把颈上的血拭去了但是手臂上血却渗透了重衣,没了办法
这样去见她……好像是不行凌厉有点着急起来
只好先包扎一下这样吧你把我这件伊鸷堂的黑衣穿上,她就看不出来见过她以后,赶快找机会去把衣服都换了
凌厉虽然不解他为什么如此好心,不过还是依言做了,套上衣衫就要走邵宣也见他走得着急,本来似乎要说什么,此刻却也只得跟上了几步,却又突然道,既然不想让她见了伤心,那再擦干净一点的好
凌厉一怔,停步道,还有血迹么?
倒是没有邵宣也道但是伊鸷妙的胭脂蝇你要带着去见邱姑娘么?
凌厉连忙摸自己的脸道,什么胭脂涌在哪里?
邵宣也禁不住笑了还好不过我看你不如去洗一把
凌厉一边伸手用力在脸上脖子上擦来擦去,一边也不发一言,果然顾自向江边跑去
掬水狠狠地洗了脸,他怔怔地瞧着江面天色愈白,但灰雾茫茫,晨风凛冽,去路上竟不见一个人影听到邵宣也走近,他连忙回头问道,没有了吧?
邵宣也看了看,摇头没了凌厉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赧颜起来
这算什么?尽管看上去,他是打败了伊鸷妙,但这耻辱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脑中抹去算是我的报应么?他自嘲地想
那些也就不提了可是这个人……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邵宣也我几乎不认识他,他又在想些什么?罢了,反正他这种名门正派之人早知我的德行,只是嘴上却绝不肯说出一个鄙俗之字来他心里要把我想成什么样,要如何嘲笑我,我又何必在意
想到这里他使劲地站了起来,道,走啊
邵宣也点了下头,却出乎意料地笑了笑,道,你这回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凌厉本来要走,却又汀了,心道你干么要用这种仿佛跟我熟识很久的口气来说话,想要礼貌回答他,但是口气却变得冷冷的,道,伊鸷妙武功比我高出甚远,邵大侠应该看得很清楚
邵宣也又笑了笑,一边往前走去,一边道,我说的与武功无关,我是想说,闻名不如见面,凌厉不愧是凌厉,到哪里都艳福不浅
这话从邵宣也口中出来着实令凌厉吃了一小惊,不由自主地申辩道,你别乱说——这种艳福,还是不要的好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倒不是要在邵宣也面前展示自己有多清白;他怕的是邵宣也在这里会说,在邱广寒那里自然也会说了不过他转念又想,邵宣也如果要在邱广寒面前拆自己的台,先前也便不必开口提醒他
想到这里他便再不发一言,只跟着邵宣也往前走去他相信他来救自己,绝对不是单纯无目的的,但是邵宣也只字不提,也没有趁他疲累对他动手他不能肯定邵宣也那些言语表现出来的关心提醒之意是真是伪就算他真是个好人——他暗暗地想——可是我在他眼里,应该和伊鸷堂的人同属一路吧?
邵宣也稍稍一停,指着前面一处朦朦胧胧的灯火道,那里就是了
凌厉点头走近去,看清是个灯笼挂在房子门口再走两步忽然听到有人大喊那声音又急又喜,不消说,自然是邱广寒两人一起抬头,看见她正从二楼的窗口招手
邱广寒喊了一声,飞快地跑下楼去两人往前走到客栈门口,门砑的一声打了开来,邱广寒扑出来道,你们总算回来啦!
凌厉微微笑着看着她,这么温柔的笑他都不记得给过任何别人
二六
三人鱼贯上楼到了房里,邱广寒扯了凳子出来,两人都坐下了,邱广寒却站着方才一阵欣喜过后眼下她却直直地瞪着凌厉
凌厉被她瞪得发慌,朝桌下看了看,忙站起道,我不知道只有两张凳子,给你坐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邱广寒眼圈儿都红了,一拳擂过来道,你还好意思说话!都是你不听我的,非要去凑热闹,结果差点连命都丢掉了!
凌厉连忙笑道,你别这么说么,现在不是好好地出来了?
邱广寒跺脚道,你现在还笑嘻嘻的,你这个人……!
凌厉不笑了他能看见邱广寒脸颊上因激动而泛起的不显著的红晕她极少这样此时此刻他能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关心他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这动作令邱广寒以为他叫自己别说了,于是就一怔汀了,却不料他的手伸了上来,触到了她的脸上他看她,看她有几分尴尬与羞涩的脸色,看她游移起来的眼神和温润的嘴唇唯一可惜的是,旁边还有一个邵宣也
邱广寒低头甩掉他的手,他却还是不自觉地把她紧紧抱住了,一句话也不说地抚摸她的发自然,邵宣也是有几分想避开,可是还没站起来,却看见邱广寒小心地把凌厉推开了,道,我也不是在说你不好,你别这么当真她说着看了邵宣也一眼,不大好意思地转开头去其实我倒怕你会误会我,当时看见你遇险,却一个人逃走了
我就是想叫你走啊凌厉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明知做了也是无益的事情,一定不会去做的,所以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傻叫他们发现的没料到我还能在松江见到你——你竟这么快找到这里来我……我真的没有想到
也全靠了邵大哥邱广寒道若非遇上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救你出来了
你们原来就认识么?凌厉问
不是——当然不是
那是……
其实是这样的邱广寒低着头道我当时心里知道一个人无法帮你,就想花钱雇一个人来救你我……你别笑,我也是想到别人可以花钱雇你杀人,那么我当然可以花钱雇人救你了
凌厉朝邵宣也看了一眼,坐了下来道,这不是开玩笑么大名鼎鼎的邵大侠,岂是你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用银子雇得来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邱广寒道邵大哥一副侠义心肠,管它银子不银子,总之答应我了!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凌厉道但是——他说着又看了邵宣也一眼你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他在江湖上是什么样的人物吧?
是……什么样的人物?邱广寒有几分紧张地道邵大哥,你……你莫非是那种……首领人物?
邵宣也摇了摇头道,凌公子是抬举我,邱姑娘不要当真
我见酒楼里那些人都很尊敬你,你当然不是普通人,不然我也不来找你了邱广寒笑道可是……可是究竟……她说着,看着凌厉……有什么不对?
凌厉故意颇显落寞地道,他父亲原是人称“中原第一刀”,眼下这称号可算落在他头上了,正道上人谁不买他面子,随便在哪里振臂一呼,就可集结起数百高手你说他是不是首领人物?
邱广寒吃惊地看着邵宣也道,中原第一刀?这……这么厉害么?
邵宣也不得不站了起来向两人道,邱姑娘,凌公子,你们这样说法,我实在不大敢当救人的事情,相信只要有几分良知的人都会尽力去做,邵某有几分薄名也罢,是无名小卒也罢,没有什么不同
凌厉看着他这表情不语,邱广寒却哼道,哪里,那天在酒楼的好些人,看上去都一点也不想帮我的忙不过……她随即一笑我原不知道你是这么的大人物,不管怎么说,还是冒昧了她说着拿出那一叠银票来,道,你虽不屑这一点银两,但还是收下吧虽说这……不是我的银子,但是我与凌大哥常在一块儿,日后总有机会还他的
凌厉听她这一席话显然在自己与邵宣也之间分了亲疏,心中颇感受用起来,笑了笑道,你这不是为了救我么,还还我干什么?
正是邵宣也也笑道你们两个还分什么你我,他的银子不就是你的么说话时却不伸手来接
邱广寒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邵大哥,你不要误会了我们我与凌大哥只是朋友而已我们认识也不多久,先前我就擅用了他不少银两,还未归还现在这一来,又是不得已了
邵宣也也是一怔,看着凌厉心道,这两个人并非我所想的那样?那就奇怪——凌厉的风流成性是出了名的,邱广寒这样的姑娘,别说是他,任谁都会起心思
正想着只听邱广寒道,邵大哥,你还不拿着!
邵宣也笑道,既然你要跟他划得那么清楚,总也该先问问他肯不肯把这笔钱借给你了
邱广寒本欲张口反驳,但又同转头看着凌厉正要问,凌厉已道,我送给你了,不用问我
邱广寒转回头来,很理直气壮地把银票往前一塞,道,反正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把银子还他,欠你的钱;他答应了,我就把银子给你,欠他的钱看你们谁肯让我借债吧!
邵宣也和凌厉禁不住对视了一眼,开口却同时说了句,你又何必……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一愣,退一停,凌厉先道,你又何必那么认真,我已经说我不要了
正是邵宣也道这等小事,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邱广寒瞪起眼睛道,这是小事,那你说什么是大事?
你忘记了么?邵宣也道当时说的是救出人来,你陪我喝两杯至于银子……我没跟你要过
……是这么说过邱广寒好像是想了起来可是……
我这次能认识你们,已极感荣幸,哪里还有拿钱的道理邱姑娘还是收起来吧邵宣也笑道
邱广寒想一想道,不要也罢,反正听凌大哥说起来,你也不缺这点银子,那么——她把一刀银票又塞给了凌厉——就还给你吧!
她见凌厉口唇欲动似要说什么,连忙抢道,你可不要说你也不要,这银子是你的就是你的若说你是真送给了我,那我就当还上次欠下的债,总之还是你的!
凌厉无可反驳,只好接过了,悻悻地道,反正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但邱广寒看他一眼,并没回答,反而转身向邵宣也道,你不要银子,那我也不能食言,这便下楼去喝两杯?
好啊邵宣也欣然
凌厉却没他那么欣然——忽然把我撇下去陪人喝酒?这算什么?眼看着两个人往外走去,他只咬紧了嘴唇盯着邱广寒的背影半句话也不说
邱广寒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见他一动不动,不觉惊讶道,走艾你呆着干什么?
凌厉见她喊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才软了,忍不住一笑,点点头说我就来
楼下的大堂还没人,店家很快就给三人摆好了酒菜邱广寒举杯道,邵大哥,我敬你了
邵宣也忙说不敢当,一口将酒饮尽了邱广寒看他喝干,也学他一口将酒咽了下去,不过脸色却显然没那么轻松
凌厉本来就一直在看她他想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喝酒这样一个小姑娘,这么吞一杯酒下去不要紧么?一见她脸色不佳,他立时去握她的手,道,你还好吧?
不打紧邱广寒虽然这么说,却皱着眉头
邵宣也也关切地瞧着她,道,假若真的不喜欢酒,就不要喝了!
这……这怎么行!邱广寒话刚说完,突然喉咙里一阵极度的不舒服令她咳嗽起来凌厉忙去拍她的背没事吧?他紧张地问是不是呛到了?
邱广寒边咳边摇头,半晌才止歇了,抬起头来道,老实说,我今天才第一次喝酒不过酒的味道我虽然没有尝过,也听人说过的,所以倒不是很意外……
邵宣也看看空杯子,再看看邱广寒道,真是对不赚邱姑娘,原是我的要求太过无礼,起先只是那么一说,你不必当真真要喝的话,喝点水也好
正是凌厉也道他见邱广寒极力抑住咽喉里什么东西的涅,还没能说出话来,手已经开始摆了,不觉又添一句道,你如答应了他一定不肯算了,我替你干下一杯就是反正邵大侠这回救的是我,我也该好好谢谢……你们两个
邱广寒的手摆了两摆,才咽了口唾沫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好,还是我自己喝吧反正刚开始都是这样的,若不这样,怎么学得会喝酒?
凌厉将信将疑地朝邵宣也那边看了一眼,邱广寒又将自己的杯子满上了凌厉没办法,只得道,那你慢点喝
于是又与邵宣也喝了一杯,这喝“两”杯的任务也算是大功告成了但邱广寒偏偏又给三个人杯里都满上了酒,显得兴致很高,让人怀疑是不是刚才两杯下肚,她就有点不太对头了
邱姑娘,你还要……干什么?邵宣也试探地问
我觉得酒也没有那么难喝,有点喜欢它了邱广寒笑你们呢?——凌大哥还没动过杯子,邵大哥你呢?
我……?邵宣也有点无奈我当然……没那么快就……
那就好啦这一杯我们一起喝
那两个人没办法,只好举起杯子来陪她
酒喝得多了,话也多了,且不显得生疏拘谨了
邱姑娘是秋天里的生辰吧?邵宣也问道
邱广寒咯咯浅笑为什么?我姓邱,就是秋天的生辰?
那倒不是但“广寒”二字,不是说的月亮么?邱姑娘若不是中秋的生辰,怎么叫这个名字?
邱广寒神色突然一黯谁知道呢给我起名字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邵宣也噤口,半晌道,真是对不赚我不知……
真是奇怪了邱广寒突然笑道你为什么老说我的名字?凌厉的名字也很奇怪么,怎么不说说他?
凌公子……邵宣也善意地笑笑他这名字一天能听见好几遍,再有什么奇怪听得多了就没感觉了
怎么?邱广寒奇怪地道凌大哥的名字你经常听到?
何止经驰宣也道这几年来江湖上与他沾边的事情多了去了在他们那行里,还有谁比他锋头更娇叫人闻风丧胆的金牌杀手,我是做梦也没想到会与他坐在一起喝酒
邱广寒又惊讶起来你说真的?凌大哥也是这么有名的人?
邱姑娘不知道么?邵宣也倒是奇怪了他看看凌厉又笑道,你倒是好,什么都不说给邱姑娘知道
凌厉一直低头不语,此刻叹气道,一个杀手做到有名有姓,还叫人一天听好几遍,还是不要做了的好
邵宣也哈哈笑道,但要退出也非要极大的勇气不可像凌兄弟这样以二十岁的年纪就去归隐山林的,古往今来只怕也没有几个吧!
凌厉禁不住也笑了,道,可惜,归隐不成,还被人捉去了
邱广寒瞧了瞧两人,Сhā嘴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们在江湖上都是什么样身份的人物,反正我都是刚认识你们,认识的是你们的人,不是你们的名气,我反正……不理会别人是怎么对你们或者怕你们的,我是把你们都当作了……朋友的,只要你们不觉得我冒失!
哪里话邵宣也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你都认识我们的人了,总比认识一个名声可靠吧?
邱广寒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愉快地道,但你们两个倒是互相先认识了名声的,你们倒说说,人和名声,有什么不同?
两人都是一愕,凌厉首先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同,邵大侠的名声好得很……
那你觉得呢?邱广寒又转过来问邵宣也
凌公子……
凌厉咳嗽了一声我恐怕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
邵宣也哈哈一笑道,碰到凌公子之前我倒也是想过你是怎样一个人,眼下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是吧?邱广寒笑道我就说他名字奇怪,难免会让人以为他很凶,但其实与他的为人一点儿也不像,全是吓人的;他明明秀气可爱得紧……
凌厉本来已转过脸去不准备接这个话题,却又一下子转回来皱眉道,秀气可爱?这种形容女子的语气,还是不要用来说我吧!
你知道邱姑娘意思的么!邵宣也笑道她只是觉得你人很不错,全然不像你名字暗示的那样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邱广寒接口道不然他哪有那么好的女人缘呢?
邵宣也颇为意外地瞧了凌厉一眼道,女人缘——这你倒向邱姑娘坦白了?
这有什么凌厉低着头道,反正她也不……不在乎
邱广寒果然并没有在意他这句话,接着笑道,想必他的名声就是这么大起来的?
邵宣也笑道,不是不是,邱姑娘别这么说……
凌厉似乎在想什么事,呆呆地看着另外一边,好像没听见邱广寒的取笑
不过邱广寒随即又敛去了笑容,道,应该还有另外一件事令他的名气更大了吧?
什么事?邵宣也道
就是他手里的浇
凌厉的身体微微一震,回过神来
邵宣也也向凌厉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这把剑,江湖上称作“乌剑”,相传颇有来历
邵大哥看来对此也……知道得很清楚?邱广寒小心地瞥他的表情
邵宣也一笑这个自然凌厉离开黑竹会,这在江湖上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不晓得多少人正要趁此机会来夺取“乌剑”,只是不知他人在何处,多半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前些日子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凌厉在临安出现,早有人一窝蜂地涌去我就算先前不知道,这么一路都听到有人谈论,也该知道了!
这倒是,临安城一下子多出了那么多武林中人邱广寒道不过,邵大哥,恕我直言,你又是为了什么到临安来?
邵宣也呵呵笑道,邱姑娘是觉得在下也是为了凌兄弟手中之剑而来?
我没那么说邱广寒低着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在我说出要你帮忙去救的人叫凌厉之前,你已经答应我救人了可是……可是你来临安若非与凌大哥有关,为什么会这么巧赶在此时?又为什么与我赶来松江,此刻一点着急要回去办自己事情的意思也没有?
我就不能是来游山玩水么?邵宣也笑道邱姑娘的疑心似乎重了点
邱广寒的脸红了她想当初凌厉疑心她是伊鸷妙时大约和她此刻也是同样的心理她开口又要解释,却又觉不如不解释,不觉缄口了,举杯喝酒,但是凌厉偏偏开口说话了
岁末年终,邵大侠特地从洛阳远道而来江南游山玩水,看来兴致很是不浅他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睛却直直地看着邵宣也
邱广寒感觉气氛似乎陡然紧张起来,不觉放下了杯子,悄悄拉了拉凌厉的衣袖道,凌大哥!
邵宣也不语凌厉一笑摇头,也低头去喝酒
隔了好一会儿,邵宣也突然也一笑,道,邱姑娘尽管放心邱广寒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睛却盯着凌厉
我此来绝对不是为了凌厉手中之剑他接着说道只不过……想跟他打听一件事而已
凌厉于是也抬头看着他,两人的这种眼神令邱广寒的起来她想问你要打听什么事,却深知这恐怕不是自己能明白的,只得努力地问道,那么你……你不是要对凌大哥不利的是吧?
你就别想太多了一边的凌厉笑了笑邵大侠假如要对我不利,刚刚回来的路上就动手了
邱广寒不说话,心里却想,但那说不定是因为他答应了我救你出来,在我见到你平安出来之后他就不保证什么了想到这里却又为自己把邵宣也想成这样而脸红起来,心想他既然这样看重答应我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个小人的
所以她只是哦了一声,道,反正……反正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不说什么啦你们如果有事要说,我先回房去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那两个人仍然坐着,视线半分也没有移到她身上来她不禁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心念一转,身体一晃,又坐了下去
这一下凌厉的目光转了过来,手也伸过来扶她你还好么?他问
邱广寒暗里松了口气,心道我只消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打乱了,也就好了,当下轻声地道,我恐怕是喝得多了,有点头晕
那……凌厉回头看了邵宣也一眼我先送邱姑娘回房休息你……
我等着邵宣也回答
凌厉也不再说什么,跟在邱广寒身后上楼
你真的没事么?睡会儿吧凌厉替她打开房门
我没事邱广寒抓住他手凌大哥,你答应我,你们……千万不要动起手来了!
怎么会,你想太多了凌厉笑道我跟邵大侠无冤无仇,他只说有事要问我,怎么会动手?
但是……但是你们刚才那样……我很害怕邱广寒还是蹙眉望着他你答应我么?
当然凌厉笑笑,笼了笼她额前的发,见她脸色如常,稍稍放心,道,你先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二七
早晨的光亮显得有些苍白凌厉慢慢地从楼梯一步步踏下去,心里不知为何沉重起来了
他坐下来喝了一杯,再自己满上了说吧他这两个字吐得好似无意Hxm
邱姑娘还好吧?邵宣也反而扯开话题去
还好凌厉笑笑她好像比我们喝得都多第一次喝酒就这样,难免要醉了
你对每个女子,都像对邱姑娘一样么?
凌厉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觉得你对别人,应该并没有这么细心——当然,道听途说,总是作不得数,不过我却宁愿相信邱姑娘的话,你只是一个单纯的人
……她说我单纯?
邵宣也不答,接着道,我相信她也多少猜到我并不是纯粹跟她来救人的,所以这一路上都在寻各种机会告诉我你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消我会放过你
就是说你本不打算放过我了?凌厉忍不住道那么你无须在意她的话,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得很清楚邵宣也道邱姑娘有的时候确也像孩子,但有的时候却很叫人惊奇,单是她一个人会想到找我来救你,已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想出来的她不是武林世家的儿女,但恐怕十个武林世家的儿女也及不上她一个这样一个女孩子说出来的话,我实在找不到理由不信;所以此刻虽然遇见了你,却也找不到理由动手取你性命!
凌厉却呵呵笑了起来你终于是说出来了很好艾对一个伊鸷堂众都下不了手去的邵大侠,原来却是来取我性命的,看起来“父仇不共戴天”这六个字的确比“明月山庄邵大侠”这个称号重得多了!
邵宣也五指突然捏紧了酒杯既然你把话挑开了,那么我们就说个明白他像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抓起酒杯来喝了一口,接着道,你已经承认先父遇害,的确是你们黑竹会所为?
不错
是苏扶风所为?
也不错
那么好,她现在人在哪里?
你该知道我已经脱离了黑竹凌厉道她在哪里,我是半点也不会知道的
邵宣也冷笑你就算人不在黑竹了,要了解她的所在也并不困难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凌厉回答得很快你如真想知道,有很多办法可以追查,甚至可以找伊鸷堂做交易——但就是不要来找我黑竹会任何一个人的下落,我都不会跟你说半个字
邵宣也禁不住呵呵笑起来好,凌厉,我早知你不肯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凌厉不禁疑惑起来
邵宣也却转开目光去你与苏扶风同样是黑竹会的人,我既然恨极了你们黑竹会,本来想着寻到了你,无论你告不告诉我苏扶风的下落,都要先除你而后快但是想不到阴差阳错,答应了邱姑娘救你,当那情形要袖手,我还真做不出来
凌厉嗤笑现如今我人出来了,你怎么又不动手?
就你现在的情形——我动手杀你,也是胜之不武
若你真如此君子,我倒要问问,照你的规矩,对付一个女人又算不算胜之不武?真有本事,你自去查此案幕后金主,何必来打听苏扶风下落!
他本以为邵宣也听闻这般挖苦必会大怒,却不料他竟是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方道,你说得不错,我本该是找上幕后主谋报仇,只不过我也想问个明白,为了钱就可以去杀害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你们这种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似邵大侠这般家世显赫,又怎会懂得杀手每日面临的是怎样的选择凌厉道道不同,多说也是无益,看在你今日救我,我也不想跟你动手,但你若非要逼问一些我不想说的事情,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好,我不问你苏扶风的下落,也可以不找你们麻烦,但你现在已非黑竹会中人,那案幕后金主,你可愿透露下?
你……听不懂我话是么?凌厉怫然站起
邵宣也竟不怒反笑好,她果然未曾看错了你见凌厉略显不解,又道,若你真的肯说出他们的下落来,也便不是邱姑娘所相信的那个凌厉了
凌厉才知他竟不过试探自己,恼怒道,这种事情是道上规矩,黑竹会就连新进来一两天的都没谁不知道的
凌公子息怒,是我冒昧了邵宣也拱了拱手凌公子若不遵道上规矩,不要说做到金牌杀手,就连混下去都难得很但是……既然你已经脱离了黑竹会,若以后我自己找到那案的线索时,你不会与我作对罢?
凌厉情绪稍平,道,其实金主是谁,我们做事的人本就不知若有一天你真能寻到真凶,那便算你的本事,到时只要你肯出钱,便算叫我大哥派人替你报仇都行,谁又来与你作对?
如此便好,倒真不消与你交恶的邵宣也笑了笑不是怕你,是为了……邱姑娘
凌厉心中有些不忿口口声声邱姑娘邱姑娘——你跟她才认识几天而已,又能有什么样了不得的交情了?
说起来也有些匪夷所思的邵宣也苦笑你知道么,起初我听邱姑娘讲到要救的人原来竟是你时,曾有一种错觉误以为她就是苏扶风,杀了我父亲还不够,更来引我上钩我只决定先将计就计帮她救你出来再作打算,没料到跟她在一起三天,我非但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而且竟至于连对付你的决心都动摇起来
他说着,又喝了杯酒
凌厉没接话对于邱广寒的态度从起初的疑心到后来的全然转变——自己也正是这样,因此对于邵宣也的话,他顿时有了种不自觉的认同感,不觉端起酒杯也喝了一杯天光大亮了,外面人声鼎沸起来
两人看着堂中人影穿梭不已,又对饮了一杯,某种微妙的敌意的关系似乎真的弱下去了,但是某种根深蒂固的隔阂似乎仍然存在,无论如何也消不去
凌公子,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邵宣也突然道
还有一件事?凌厉不解
你与邱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凌厉心下竟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否喜欢她?邵宣也接着道倘若你对她,也是像以前对别个女子一样,那么我警告你不要碰她;你如不要她,我就要了
你这是……凌厉突然着慌起来,只是这语气随即被他自己硬生生压回
我这是怎么?邵宣也道苏扶风你不是也随手抛弃了么,我焉知你不会对邱姑娘也如此?
我不知道凌厉心烦意乱地站起来你要我说什么?我本来就是那种——没有定性的人!
他说着,郁郁不乐地,竟自顾自转身上楼去了
邵宣也没料他说走就走,站起喊了声,凌公子!
凌厉没理会他,看样子是真走了邵宣也只得无奈地也离了席,跟了上去
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他接着道邱姑娘心里有多关心你,瞎子也看得出来,你何必这样
凌厉并没说话,也没看他一眼,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邵宣也更加无奈,拐过弯,看着凌厉推开房门进去了,心道话没说完他居然就走,说他是个单纯的人,倒还真的说对了
可是又能继续说什么他又想我都已经连自己要不要找他们报仇都如此犹豫,还能够说什么?
他也紧赶几步跟上门半开着,显然凌厉知道他在后面,并不想砰地一声关上了表现太过明显的敌意出来邱广寒正在桌边坐着,看见凌厉一喜,看见邵宣也进来她这笑又一绽,道,邵大哥也上来啦,你们的事情说完了么?
也没什么事邵宣也道
嗯——邱广寒放下心来,便问——我刚刚在想,伊鸷堂的人,会再找过来么?
天知道邵宣也说着坐下了,又留凌厉一个人在一旁站立
应该不会吧凌厉开口道伊鸷妙如要反悔,当时就不会放我们走了
话是没错邵宣也道但这与传说中的伊鸷妙不大一样——赶尽杀绝向来都是伊鸷堂的行事风格,恐怕她不能轻易地放过我们
又是传说中凌厉冷笑你不是自己说,传闻不可尽信么?
但我见到了她本人,觉得她却与传说中一样邵宣也道你突然这么相信她,难道说你落在她手上这许久,竟发现她什么优点出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凌厉道我当然不是相信她——我只是就她方才放过我们之事而论事罢了
非是我多疑邵宣也道我总觉得她这么放过我们——有点不太对
你是说她会派人跟踪我们?凌厉道但方才一路甚是空旷,应该没有什么人跟踪才对
……也许是我多心了邵宣也只得道
邱广寒笑道,邵大哥名门正派出来的大侠,总是对这些邪门之人颇多猜疑,不奇怪
你这是说我小人之心?邵宣也也笑
不是呀,我没有邱广寒连忙摇手,笑着申辩
凌厉见两人互相逗趣,不觉一个人走到一边
我刚才不是叫你睡会儿么他冷冷地道酒这么快就醒了?
邱广寒话与笑意同时被他这呛人的口气打断,与邵宣也面面相觑了一下,道,我方才小睡了一会儿,觉得酒意很快就消了,所以就起来了
那倒是很厉害凌厉的口气还是冷冷的喝了那么多,这么快就没事了?
邱广寒有些不自在,停顿了一下,展颜道,你猜我方才的感觉,喝酒像在喝什么?
喝什么?凌厉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她
喝毒药邱广寒笑嘻嘻地道
喝毒药?邵宣也吃惊什么意思?有那么难喝么?
不是——我还没告诉过你吧——我从小百毒不侵,喝了毒药下去,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水在冲它,过一会儿就洗干净了喝酒呢,也差不离喝下去有点难受,可是一冲,就没了
有这种事?邵宣也愈发惊奇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看来邱姑娘天生体质是与常人有异呢!
这也未必是好事啊邱广寒道有人说我是妖怪呢
邵宣也哈哈大笑起来道,虽然罕见得很,可也并非不可能,怎么能说是妖怪!我看你再多练习练习,我们谁也喝不过你了!
凌厉本来是心里不爽快得很,要打断两人说话,谁知两人竟又愈说愈高兴起来他不觉更是无聊,又无多余凳子可坐,只好走到窗边站着,又不冷不热地道,把酒比作毒药,这恐怕旁人是不会答应的了
我只是说我身上的反应,并非说它的味道,更不是说好恶我不是说么,我觉得这酒不错,我很喜欢呀!
凌厉转回头来,眼梢不动声色地扬了扬,想偷偷瞧一眼她的表情,却忘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看着他的,这鬼祟的一瞥自然叫她看去了他虽慌忙将目光收走,却正放大了这鬼祟,这令他一时间,厌恶起自己来
纵使失去了她又如何?他不合时宜且负气地想我什么时候又会为个女人心中牵挂了?然而“失去”这两个字却令他陡然看清楚自己眼下所处的心理了他非但厌恶自己,且恐惧起自己憎恨起自己来了
真是叫人头痛的女人!他又将脸转向窗子莫名其妙,我就算是喜欢上她了,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与我喜欢的别个女子一样——就像我见到她们时的那种“喜欢”一样,就像邵宣也所说的一样,根本长久不了?
女人他想女人对他已经不稀奇了,不新鲜了可是他总觉得还有一种感觉对他来讲是陌生的,应该有种更深的“喜欢”“我还远没有重要到你为了我而放弃一切别的偷欢机会吧?”他记得苏扶风还说过这样一句他能揣摩这种感觉假如这也是一条标准的话,我是否能用其来衡量自己是否真正喜欢上一个女子了呢——比如,邱姑娘?
但他随即又在心里重重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什么意思?他想我跟邱姑娘,又没有……
他的脸禁不住发烫了,仿佛他在想的是一件极其不对的事情仅只这一点她就与任何人都不同他想有的人当面也不说什么,但我能从她们的神情与动作中看出她们心里怎么想邱姑娘——若非她藏得太好我看不出,多半是她完全没有对我有意思的想法
他偷偷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心里总怀疑自己这些秘密的念头会不会叫邱广寒和邵宣也读了去他想我真是太习惯这么想了邱姑娘说得果然不错,装了这么久,装不下去了,心里面尽是这些念头
他心里又叹了口气我跟她什么也不是倘若是什么,为了她不想任何别人,倒也是一说;既然什么也不是,那我那样岂不是逼自己去当和尚?可见这条标准在眼下也行不通除非我跟她说好什么?——就口头的也行否则假如——假如她真被邵宣也先抢去了……
他低下头,一边赧颜自己这不光彩的想法,一边却又握紧了拳头发现自己在嫉妒和发怒他闭上眼睛竭力想冷静下来,清醒下来,把一切都沉淀下来看看自己对这个女人是否与对别个真的不同,但脑子里却浑浊了本来好像已确知是不同的,全是邵宣也那一番话说得他又对自己生出了猜疑——
说不定我就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没有定性的人;说不定我以后又会不喜欢她,伤害她的——
他的心陡地一动,却随即又骂自己
算了,何必自作多情他想她心里根本不喜欢我,我却在想我会对她如何如何在她心里我又算什么呢?
他思绪微停,半转过身,邱广寒正与邵宣也说些什么,听来仍是谈得极洽不过他心里的不忿之意倒也淡了,慢慢地走过去到桌边,正要Сhā言说什么,突然眼前却是一黑
他心里一愣,竟未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事,但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与刚刚离开苗府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他一下咬住了嘴唇,伸手扶桌,却什么也未及说,突然失去了知觉,摔倒下去
邵宣也与邱广寒连忙同时伸手将他扶住了,只见他呼吸急促,脸上竟一瞬间就笼了一层死灰,连颈上的皮肤都变了颜色邱广寒脸色也变得苍白,凌大哥!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听见我说话么?你听见么?
邵宣也伸指搭他脉搏,只觉跳动已极是不规则且无力
中了剧毒他抬头说道
怎么会这样!邱广寒急道两人把凌厉扶到凳子上,但凌厉已经没了半分知觉,晃悠欲坠邱广寒用力扶住他有伤口么?她急促地道我可以替他将毒吸出来……
没有的邵宣也道照脉象看这毒应已中了不短的时辰了,且是从口中吞入体内,看起来是他在伊鸷堂的时候被迫服下的
他怎么都不说呢!邱广寒几乎哭道现在怎么办?邵大哥,你……你要想想办法……
你别慌邵宣也安慰她但他此刻也只觉一筹莫展了他已知此毒极为凶险,但这又怎能告诉邱广寒
我试试运功给他逼毒他当下道你先不要急,把门关好了我把他毒势稳下来,再回伊鸷堂去跟他们要解药
那我去,我现在就去!邱广寒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手一放开凌厉,他立刻又要摔倒邵宣也连忙扶住他,一边喊道,别去,邱姑娘,你冷静一点!
邱广寒站住了她知道自己的确不冷静——她是没有可能从伊鸷堂把解药拿回来的可是就叫我在这里眼睁睁地看?她喃喃地说我还以为救了他了,谁知道……谁知道……
邵宣也只见她泪水夺眶而出,不由也有几分心酸,道,我这里还要你帮忙,邱姑娘运功逼毒的时候不能受到任何打扰,所以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替我注意周围情势我们把他扶到床上,然后你就坐在这里,知道么?
邱广寒点点头,总算答应了
邵宣也心里并没有十成的把握,甚至连五成都没有可是这些话,他还是不能对邱广寒说
可惜我什么也不会邱广寒看着邵宣也运功,心里想她凝神注视两人,半晌,只见邵宣也暂时收掌,她犹豫地站起身来,却不敢出声,直到邵宣也抬头来看她,她才向前道,怎么样?
邵宣也下了床来,道,只是将毒聚在一处,但无法逼出体外看起来,还是要去趟伊鸷堂我早知伊鸷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她恐怕早就料到……
正说到这里只听床里声响,两人都回头去看,只见凌厉睁开了双眼,一脸冷汗,居然强从床上撑了起来
你觉得怎样?邱广寒不知该喜该忧,抢上去看他邵宣也却道,你中了剧毒,可知是什么毒么?
凌厉咬紧了牙摇摇头,极度虚弱地道,看起来——那解药是假的
邵宣也与邱广寒虽未听他说过服毒的事情,但听这一句话却也大概知晓了情况邱广寒紧紧捏住了他的手道,凌大哥,你究竟觉得怎么样了?会……会好么?
凌厉惨然地笑了笑,想说会好,但他又不是邱广寒,中毒怎可能自己会好?
别着急邵宣也尽量平静地道我这就去伊鸷堂
别去……凌厉一说话,猛然咳嗽起来,惊得邱广寒几乎不知所措半晌,凌厉抬头喘了口气道,你别去那里,她……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就是想要你的剑罢了!邱广寒跺脚道拿剑去换解药,等你先好了,我们再设法把剑夺回来!
凌厉摇头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这回她就会给你真……真的解药!
那你说怎么办!邱广寒几乎喊叫起来
邱姑娘说得是,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你站住不准……不准碰我的剑!
邵宣也本来俯身要去拾他的剑,此刻却不得不站住了
我有话……有话要单独对邱姑娘说,邵大侠,请你……请你……
他喘了口气,换了个更低的语调道,广寒……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把……把剑拿给我……!
邱广寒本来要说什么,但听见他这不容置疑的口气,只好过去将桨给他
凌厉扫了邵宣也一眼,后者犹豫了下,还是很自觉地拉开房门,出去了
凌厉伸手抓住床沿
凌大哥,你……你……邱广寒说不出话来
别的,别……别的凌厉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你……过来一点
邱广寒过去一点
我把……把剑的事情告诉你凌厉轻声地道
邱广寒一下直起身来不要!她脱口道我不要听!
凌厉似乎没了支撑的力气,脸色又有点灰白起来的什么只是……几句话而已他仰回到床上
别说,你别告诉我,不要告诉我!邱广寒喊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明白么?她伸手去夺凌厉的剑,哪知剑此时却被他牢牢地按住了邱广寒几乎哭了道,我求求你,你让我去换解药……!
凌厉只觉自己的手无力地一松,剑被拿走了但他随即一悚,痛苦地蜷缩着翻起来伸手来夺
这一夺终于没有夺到,邱广寒退后了几步凌厉心中忧急,一口鲜血呛了出来,扑在床沿上一动也不能动
你不会去的吧,你说过,没有意义的事,你不会去做的吧?凌厉喘息着问她
邱广寒看着地上的血,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自禁地走近去,矮下身来看他
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她平静地道
凌厉吃惊地抬头邱广寒扶住他的肩膀,扶他躺回床里去
我又糊涂了她一笑我是百毒不侵的人,自然是因为我的血里有某种东西可以克制百毒那还的什么?
凌厉看见她陡地拔出剑来他预感到她的想法,却来不及阻止邱广寒已经往自己手腕上割了下去这是何等锋利的剑,手腕上的鲜血立刻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她将手腕伸到凌厉跟前你喝一点试试她说着,鲜血滴了他满胸,一双目光却几乎是天真的,望着他
凌厉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不忍心叫她的血淌着,但更不可能凑上去喝这令他疯狂的感觉溢满了他的胸腔,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尽全力地喊道,邵宣也!
他想喊他进来阻止这一切,话没有喊完,邱广寒一着急,手腕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嘴唇,温热的血液立刻淌了进来那一边邵宣也推开门,一下子看见了这令他不敢相信的一幕,慌忙过来拉时,却见到邱广寒转过脸来,轻轻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他只觉得自己竟违抗不动她的意志,站住了道,邱姑娘,这……不会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邱广寒冷冷地说
凌厉伸出手来抓开她的手腕,但是血已经咽下了数口他几乎是绝望地向邵宣也看了一眼,后者终于清醒过来,一把将邱广寒从凌厉身边拉了开去那鲜血淋漓令他哆嗦了一下,慌忙撕下衣袖裹她的伤口
邱广寒挣扎了一下凌厉在咳嗽,因为太多的血突然涌进口腔而咳嗽不止他抬起无力而颤抖的手来,想去抹脸上颈上的血迹,但手又无力地摔下了他再咳嗽此刻残留在他皮肤上的血,他能感觉到,已经凉了,冰凉
邱广寒的挣扎只有一下,然后只觉一阵晕眩袭来,仿佛要往后摔倒邵宣也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而焦急地喊他几乎不知道要怎样对付面前这两个只有一半知觉的人他紧紧扎住她的伤口,一手抱她,确定她无碍,另一边又不得不立刻探去问凌厉,怎么样了?
凌厉说不出话来,他在竭力地支起,但这只是让血迹被他的手沾得到处都是,他觉得可怕极了,胸口一阵剧烈的气紧令他翻了个身侧卧在床上,伸手抓紧了旁边的床单
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看见了半晕半醒的邱广寒,但他无能为力喝下去的血顺着他的咽喉已经流到了胸口,然后突然,右肋某处像是被突然点燃一般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他猝不及防地大喊出了一声,右手更抓紧了床帏,咬紧了牙关
凌厉,你……邵宣也忧心地道又发作了么?他竭力伸长手臂把一张凳子拖过来,放邱广寒坐在上面,靠住床柱,空下手来连忙再去摸凌厉的脉
凌厉勉强地睁开眼睛,嘴唇和脸上的血令他显得可怖
邱姑娘她……
她没事邵宣也急促地道只是一下子失血,有点发虚
凌厉又垂下头去邵宣也感到他的脉从骤快又跌回平静里,也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摇头愁道,剧毒还未解,你现在觉得如何?
凌厉伏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是种很怪的感觉,右肋下的剧痛还在渗透他的身体,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种交锋,就像是,邱广寒所说的,一种竭力的净化难道她的血真的是解百毒的灵药?他乏力地想但是,又何须这么多啊……!这体会她的血液的感觉令他在迷迷糊糊的剧痛中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是进入了别人的梦境
邵宣也也不动,两个半昏迷的人令他孤身离开也成为了不可能他没去惊动任何一个,他也惊动不了此刻沉静了,沉默的邵宣也,无知觉的邱广寒,以及不动声色地挣扎着的凌厉他看着这一屋的狼藉——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差不多已经正午了
凌厉从挣扎中猛醒,就像一个半梦半醒的人突然惊醒,发现方才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隔世的梦境邵宣也为他这突然的跃起而感到困惑了你——?
凌厉却什么也来不及说他跳下床来伸手去搂倚在旁边的邱广寒邱广寒带着点晕迷,脸上早失却了血色他握她的手腕,心痛万分地半推半抱地把她放到床上邵宣也却更加疑惑了
你——好了么?他用一种不太相信,或者说,在做梦一般的语调说
我很好凌厉的声音冰冷冰冷的你方才为什么不拉住她!
我……
他停顿了半晌,终于道,我是拉不住她的
凌厉没有力气与他争论他想不管怎么说,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我还说什么别人?
邵宣也见他确实是没事的样子,起身倒了杯水给他,道,先喝点水我去找店家再要点水来把这里清理一下
凌厉木然地喝了一口,伸袖子把脸上和颈上的血擦去他伸手去抚邱广寒冰凉而苍白的额头他当然知道她这样只是暂时的,但他还是受不了了他受不了她无法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会儿
邵宣也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二八
凌厉静谧地坐着,坐着守着这个在此刻,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邱广寒他想一切的事情在发生之前的一瞬间,都不会有人料到的他想他是无论如何也形容不出来此刻充满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的
还好,邱广寒的唇此刻已恢复了一点血色,嫩红嫩红的,不再像方才那么青白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正如所有她沉静时的表情一样他喜欢这种感觉这么平淡的感觉,太少了上一次他误伤她,她昏迷的时候,他也曾这么仔细地瞧过她的脸孔但此刻真的不同了,这女子已不再是个陌生人她是一个永远也无法从他生命里分离出去的部分了m
她的眼睛似乎动了动,他连忙悄声喊她邱广寒睁开眼睛,正如从前从梦中被他叫醒时一样,半迷茫半友好地朝他微笑不过她随即看见他衣上的血,忆起自己是为什么会晕过去的,开口要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凌厉这个人好好地在这里,已经没事了还问什么呢?
空气在这一刻走得很慢,很轻,似乎是不愿惊动了这少有的温情脉脉邵宣也也没回来,他就算找到了店家,也是要装作找不到的了
凌厉本来觉得她醒来,自己应当有无穷的话要说,但此刻竟说不出来,甚至他自己知道永远也不会说他不需要说责备她适才鲁莽之举么?感谢她么?没有必要吧
他伸手抚她的唇,抚平她善良至极的那个微笑她的目光闪烁着他着迷了他放开手去他又忘形了,失态了,控制不住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邵宣也了
他这次,真的朝她唇上俯下去了
他触到她,她没动凌厉紧张的心一松,没遭拒绝令他的心情陡然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但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收敛地吻了她一下,就抬起头来看她
她也看他她的脸上此刻却纯净了,没有羞涩或嗔怒,也没有兴奋或生气她只用这不掺一丝杂质的表情与目光看着凌厉,一动也不动
凌厉不知所措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知所措了他偷偷地,用力地伸手抓住床沿,下定了决心似地道,你跟我在一起好么?
邱广寒笑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
可是你心里喜欢我么?凌厉急迫地问出口来
邱广寒看着他你何必这么在意,反正我已经说过会与你一起的
我当然在意!凌厉道如果你心里喜欢我,那么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那么有一天是会离开我的啊
有一天会离开你么?邱广寒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是个不能与别人在一起的人,虽然你对我很好,与你在一起也很好,我还是……没办法……
凌厉怅怅地看了她半晌,道,好吧,你是不肯给我什么消的了
邱广寒禁不住笑了,凌厉却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生气了,因了她这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笑而生气了
算了,我……我就……谢谢你这次……!
他的话只愤愤地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他怔怔地注视着她的一双眼睛,无法吐出一个狠字来,声音又柔下去了
我就是最喜欢你他低低地道你这样不顾自己地救我,还说会留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这番表白只是这么淡淡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口中吐出来,他毫不惶恐,也毫不退畏与羞怯他知道“最喜欢”这三个字,他是没有与别人说过的,在甜言蜜语里也没有
邱广寒看了看他,转过脸去你心里真的喜欢我么?她说
真的凌厉信誓旦旦
邱广寒只是叹了口气但你不要这样我想我本来是不用对你说这些的,过些日子你这念头也许就淡了;可我还是这么说一句地好:你不要这样我……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方才没躲开你邱广寒道但算了我叫你亲到嘴唇,也不过是那许多叫你亲到嘴唇的女人中的一个,你不会为此记住什么的吧?那就算了
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凌厉几乎糊涂了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你记得乔家的少爷么?邱广寒道少爷也像你现在一样,可是最后我却什么也不能答应他我一直想你是那种不会太轻易陷进去的人,也就是说,不会喜欢上我的,所以我才很愿意,也很放心与你在一起,你不要变成像他那样,我……我想你不会的吧……
你不要扯到别人身上!凌厉道我在说我和你,你却说起他来了——你认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那好,可你自己不是吧?你不躲开又算什么,算……施舍给我?你心里根本也不喜欢我,然后还不忍心叫我空手而归,才不躲的么?你……你是那种人么?
我说不清楚是不是喜欢你们,或者我对你们,其实都有一点点喜欢,所以……所以我……
凌厉的脸色变了乔羿是不是……是不是也亲过你?
邱广寒淡淡一笑就许你亲过许多女子,就不许我亲过别的男子么?
没……没有,我没这么说凌厉话虽如此,心里却酸得很,不禁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邱广寒又淡淡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真有那么回事
凌厉被她搅得愣怔,竟然不知道怎么再问下去
你艾你是不是总以为女孩子一定要喜欢你才行?邱广寒微微笑道
凌厉沉默,似乎在想什么,半晌其实是我不好他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我方才实是没想你的心思会怎样
沉默了一会儿,见邱广寒不再言语,凌厉只得转念道,邵大侠出去找店家,还没回来
邱广寒嗯了一声,好半天,抬起头来道,你怎么打算?
我……怎么打算?
你打算从今往后避开伊鸷堂,还是跟他们斗下去?
我自然不想就此算了凌厉道看情形伊鸷妙是不会放过我的总是这样叫她找上门来,不如设法先找她的晦气
不过……邱广寒沉吟道想想看她说着撑坐了起来伊鸷妙在你身上下毒,你要是死了,对她半点好处也没有所以会不会是这毒虽然厉害,但可能不会真的致死?
我记得当初中毒时她曾说过,这药是十二个时辰致命
十二个时辰……邱广寒又喃喃道到现在有多久了?
八个时辰凌厉道
那么……她的打算是不是……十二个时辰到之前,找上门来用解药要挟你——凌大哥,这倒是好机会呀,她一定以为你已经毒发,等会儿只要你假装昏迷不醒,不愁没有机会偷袭她
那倒是个办法,但是你怎么办?凌厉道她若看到多了一个人在此,会起疑吧?
你说吧邱广寒道若你觉得我留在此是个累赘,我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不行凌厉断然道,我不能让你离得太远
那我留在这里,扮成店家的姑娘?
凌厉还是摇头伊鸷堂总堂在松江,伊鸷妙对这里有什么人说不定都很熟了,何况那天在临安不是都有他们的人见到过你么——我看嘛,你就继续扮成我的相好就好了凌厉说着不由笑着看她
……你是不是忘啦,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就算我临安的时候与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我倒听说临安分堂的那些个人已经回去了,没人认得我,不若我扮成邵大哥的相好还像样点!
你就是宁愿跟他清不楚也不肯和我……
凌厉抱怨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发现邱广寒好像根本没听她已经在看门外,喃喃道,邵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人家是被我们乾进来的,没必要继续受乾,就这么走了也不一定凌厉道
哪会啊邱广寒说着下了床来我去找找他咱们这个计划,也得跟他商量一下
那我也去吧凌厉无奈,也只好站了起来
时不过刚过午邵宣也说是找人拿水,实际上也是避开两人,百无聊赖,自己到客栈外面晃悠了几圈,不知不觉到了江边虽是午后,天气却全然没有午后的样子,照样阴霾满布,沉得好似要压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打算往回阴阴的气氛里,忽见对面的灰色中,隐隐约约地走来几个人邵宣也心中暗暗一凛,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开去
那几个人如影随形,竟跟踪他而来还未走太远,只听一个妖媚的声音冷笑道,既是来找我们的,为何见了面又要躲呢?
邵宣也站赚回过头去
伊鸷妙的身形渐渐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仍是那身黑色劲装打扮,身周几个黑衣人,皆是一线高手
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邵大侠伊鸷妙轻巧地笑着邵宣也见到她虽然意外,但心念微动便想,不错,她是认为凌厉中毒不醒,我问不到话,想找她要解药去了
他于是道,我确是想找你去要凌厉的解药,只不过看到你这阵势,我便知道要不到的
那你就错了,伊鸷妙冷笑道凌厉的解药我自会给他,只不过你邵大侠——看起来好像有点多余呀!
邵宣也心下暗暗吃了一惊此刻自己落单,若她仗着人多向自己下手,死了也没人知道是他们所为——岂不正如那日左天明一样了
但他也并不慌,仍是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独吞剑的秘密,但是我若死了,你想知道剑在哪里就很难了
伊鸷妙哼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不带在身上么?会放心放在别处?就算你果真藏起来了,松江县亦非你老家,你能把剑藏在什么地方——只要我一声令下,自有人会翻遍县城,把揭出来眼下……邵大侠若还想留着这条性命,就乖乖束手就缚吧!
邵宣也大怒拔刀道,邵某岂是受人要挟之辈想要我束手就缚,拿出本事来昨晚我与你那一战,今天倒可践了!
伊鸷妙哟了一声道,这就发怒了?邵大侠不愧是邵大侠,又想用言语逼得我与你单打独斗,今天我没那么多时间!她手一挥,几名黑衣人将邵宣也围在中心
便在此时邵宣也身后响起了一声冷笑他吃了一惊伊鸷妙也吃了一惊众多黑衣人也吃了一惊这冷笑已离他们极近,但每个人都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伊鸷妙适才视线被邵宣也挡赚又被围住他的黑衣人挡赚再加上天色阴沉,几分雾气掩映,自然不易发觉但她还是极为吃惊了,几乎吓了一跳,因为一个人走得如此之近足够令她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众人身形一错,那人露出脸来邵宣也回头去看时,只见人影慢慢走近,竟是邱广寒
邱广寒似乎并不害怕,穿过黑衣人的包围,走到邵宣也的身边站定,瞥了伊鸷妙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邵大哥,这人就是伊鸷妙?
邵宣也几乎一怔,道,不错
伊鸷妙定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绝色女子她这轻蔑而优雅的神气竟令她陡然间自惭形秽,甚至她顺着她的左手发现她手中拿着“乌剑”,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较去,直到邱广寒冷冷地开口道,果然不愧是伊鸷堂主,这个阵仗是想以多打少,杀人灭口了?
邵宣也实在没料到她会突然前来,此刻心中也颇为忧心疑惑,但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半分来但他看见“乌剑”时心却沉了下去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把剑带来这里,这个女人的面前
他并不知道邱广寒是特地出来找他的,而遇见伊鸷妙只是个意外他只是安慰自己,凌厉决计不会让她单独涉险,所以——一定也在左近
伊鸷妙定了定神,强笑道,这位姑娘轻功绝顶,不知名号为何?在下孤陋寡闻,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是
邱广寒道,名姓你就不必知道了,我不过跟着宣也南下他无论去哪里,一个人总是不周全,我自然要帮他
邵宣也被她两个字“宣也”叫得心里发窘伊鸷妙心中却一凛,打量她的神色,心道这个女子武功说不定还在邵宣也之上,竟然看不出来历,极是不好对付
——所以你们如果想对付他,就先过了我这一关此刻乌剑已经在我手上——堂主想不想试试看你的刀能不能对得过我手里的这把乌剑?
邵宣也只觉得两个手心里尽是冷汗他此刻明白邱广寒只不过是在摆空城计,但这空城计果真能骗过伊鸷妙么?他们毕竟有那么多人——若是真动起手来,不知道能到什么地步?
二九
他看见邱广寒与伊鸷妙对视着,然后,她将右手握住了剑把,稍稍一动,剑微微地出了鞘,闪出乌亮的光芒他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得害怕起来,害怕她的动作若是出现一丝颤抖,后面要怎么办才好但是现在他只好惊佩她的勇气与冷静——先犹豫的是伊鸷妙
伊鸷妙先前的刀已被凌厉砍断,此刻佩刀远没有先前的好,料想撄不住乌剑锋芒,不觉脱口道,慢着!
她这一脱口,也知道自己早已被邱广寒那慑人的气势所镇住但是剑在对方手中,掌握秘密之人亦在对方手中即使仗着人多能击败面前两人,亦难痹己毫无损伤她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脸上却堆出笑意来
这位妹妹好生当真呢!她笑道我与邵大侠是好朋友,哪里会真与他动手呢?妹妹尽管放心,姐姐此来正是要去解凌厉之毒,好叫他说出你们要听的话来,不知他此刻在何处?
邱广寒还剑入鞘道,就在前面客栈
伊鸷妙犹疑道,他……一个人?
邱广寒冷冷道,你想知道就跟来,不然,恕我们失陪说着转过去同邵宣也点了点头,两人转身便走
邵宣也不自觉地暗暗握住了邱广寒的手,耳中听到后面伊鸷妙等人跟来的声音,心下暗叹一口,想问问邱广寒凌厉的情形,此刻又不便说话邱广寒抬起脸来对他使个眼色,他也并不甚明白,只是微微摇头疑问邱广寒的目光又往旁边瞥了瞥,邵宣也心下疑惑,想,难道她是说,凌厉在附近?假如他在附近,以他的手段,应该可以暗杀了伊鸷妙——为什么把剑交给邱姑娘,自己却不动手呢?——对了,纵然杀了伊鸷妙,我们两个人一起,恐怕也不能从这许多一线忍者手中轻易脱身所以……他们是想引伊鸷妙去客栈?
未时未竟,天竟已有几分暗下了邱广寒与邵宣也走到门口,她一转身,向伊鸷妙道,堂主是要把这么多人都带进房间去么?
伊鸷妙心念微动,笑道,自然不会了但你们是两个人,我却只有一个人,不大公平吧?
邱广寒朝邵宣也看了一眼,又朝伊鸷妙道,好,准许你带一个人进来
伊鸷妙点了一名黑衣人,道,剩下的人就守在这里不料竟有另一名一线黑衣人突然说话道,堂主小心,这还是不公平他们不是两个人,加上凌厉,一共是三个了
伊鸷妙听人说话,自己也一怔,回头道,你们说怎么样?
邱广寒似乎暗暗盘算了一下,心里知道无论如何,那许多黑衣人还是会将门堵赚当下道,你要把凌厉算在我们这边,那也无妨,就让你带两个人
伊鸷妙于是就将适才说话那人也点上了这番折腾之后邱广寒才将几人让进屋,一手将背后房门掩紧,另一手将剑递给了邵宣也只见昏暗的室内,凌厉正躺在床上昏睡,周围尚未整理的血迹斑斑与被抓乱的床帏被褥正很好地给他的毒发做了注解
人我是见到了邵大侠,我们来个合作怎么样?伊鸷妙道
合作?邵宣也表情戒备
就是——剑的秘密,一会儿我们一人听一半怎么样?
与你这样的人合作?邵宣也冷笑起先你是如何答应不再找凌厉麻烦不追问剑的下落的?
伊鸷妙一笑欲擒先纵,这道理邵大侠也该知道的我知道邵大侠不会像我这般说话不算,所以想先求得你的说法——你如不答应与我合作,我如何相信救他醒来,你们两位不会把我们三个堵死在这里?
我劝你不要太贪心宣也不喜欢杀人,你乖乖给凌厉解了毒,我们可以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杀了你这种人,于他的名声也不会有半分损害邱广寒在后面说
邵宣也听她说这几句话又像模像样又不像模像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得正色附和道,正是你快将他毒解了,废话少说罢
伊鸷妙笑道,你们何须着急,还未到最后发作的时辰——那好吧,救我自然会救他醒来的,不过你们可要照方才所说的,不准为难我的哦!
她手一挥,妖妖娆娆地从邵宣也面前拂了过去邵宣也稍稍往后躲开,只见伊鸷妙不知手在何处一捞,竟真摸了一瓶药在手上她拔开瓶塞,背过身去向着凌厉那一面倾转瓶身,将药丸倒入掌心这壁厢邵宣也与邱广寒交换了眼色,邵宣也接过她手中的剑,剑柄已向着凌厉
邱广寒紧张地注视着三人便在此时伊鸷妙的足尖陡然转了转方向这个动作是如此不明显,以至于始终贯神于找机会把剑让给凌厉的邵宣也并未在意但邱广寒何等敏锐,虽不知她何意,亦感到不妙,不禁脱口喊道,邵大哥小心——同时已抢上前去果不其然,伊鸷妙倾于手心的原来并非药丸,而竟是两粒极小的回旋钩她脚步一转间,身体迅速回转,两粒暗钩一向邵宣也,一向邱广寒,同时飞来但是邱广寒飞身扑来也叫她吃了一惊邵宣也急回身要去护邱广寒,后者已经扑到,嗤嗤两声细响,两枚暗器尽皆打在她的胸口她人立时脱力摔下,邵宣也慌忙弃届手去扶她时,伊鸷妙长刀早出,向着邵宣也便砍来她右手发招,左手便去抢剑,手臂长伸眼见那劫手可得,谁知剑竟先她一步,脱鞘而出这出鞘全无先兆,令她大惊失色,以至于还来不及辨清拔剑的原来竟是凌厉,冰冷的剑尖已到了咽喉与此同时,邵宣也也连刀带鞘拨开了伊鸷妙手中长刀伊鸷妙这一时的惊惶已经令她再无可能反抗,邱广寒一双本来努力睁大的眼睛也闭了上去她也不想看见这血溅当场的惨状
谁料,就在这胜负应定的刹那,竟有丁的一声,什么东西击在了凌厉的较这力量虽不致大到令窖手,却足以将剑荡开寸许一条黑影迅速窜上,在这争取到的瞬许时间内,将伊鸷妙往后扯开了尺许,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黑影正是发话要跟随伊鸷妙进来的第二名黑衣人
凌厉与邵宣也同时大惊谁都看得出来,此人这一击一扯,反应与身手之快,已臻一流之境,武功甚至在伊鸷妙之上邵宣也脱口道,是谁?凌厉第一招偷袭偏开,第二招跟上,抢袭伊鸷妙心口时,又被那人左手上一段银色倒钩截住这兵器显见并非伊鸷堂的,就连伊鸷妙也吃惊不小但她此刻脱险,也定下神来,哼声道,看来凌公子的身体好得很,根本不需我千里迢迢赶来送药了!
凌厉不回答她他眼下只觉得伊鸷妙已经是最后一个要考虑和理会的人了无论是受伤的邱广寒,还是神秘的黑衣人,都比伊鸷妙重要得多这边邵宣也怀里的邱广寒勉力睁开眼睛来凌厉看看她惨淡的一张脸,和胸口隐隐渗出的血迹,几乎就忍不住要过去,至少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在伊鸷妙与黑衣人之事解决之前,邱广寒是无法得到治疗的,尤其她的伤在胸口,邵宣也也不可能在此大庭广众下,检查她的伤势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目光转回来邱广寒假装是与邵宣也的“相好”——这也令他不能“僭越”地过去询问她些什么倘若被拆穿她并非所谓“高手”,他想他们在这两个人面前——以至于外面这么多人面前——的胜算是非迟的
他眼角瞥了一眼那黑衣人,冷声道,这一位也是你伊鸷堂的人么?
伊鸷妙自己何尝不想知道这黑衣人究竟是谁,但黑衣人此番救了她,她此刻不便露出犹豫之色,更不会硬要他示出身份,当下冷笑道,凌公子能请得到正道上人人尊敬的邵大侠助阵,难道我就不能请一位高手助阵么?我还真是失算了,谁可想到凌公子竟天赋异禀,能不药自愈;我更没敢相信邵大侠与我为敌竟是助你——至于有位这么厉害的妹妹,我更是没料到不过她现在好像也不能再将我怎么样了——你们设此圈套,终于还是作茧自缚——我倒想看看你们还有没有黄雀在后了呢,凌公子?
凌厉正要说话,旁边却传来邱广寒吃力的声音
胜负……胜负还未分呢,伊鸷妙!她捂住胸口用力地道
凌厉本来已努力先不去关心她,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那满心的爱怜尽皆涌了出来
邵大侠他苦涩地道她伤得很重,你怎么还不带她去疗伤!
但是这——
快去!凌厉痛苦地皱紧眉头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你不会消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死吧!
邵宣也不自觉地抱紧了邱广寒他似乎也在做一个重要的抉择,邱广寒却一下抓紧了他衣袖摇头道,不要,我……我……我……不走!
不知为何,这句话竟一下子令邵宣也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抱紧了她,带着她往外便走
邱广寒忧虑地喃喃自语起来伊鸷妙想叫他站赚但是自己若过去,势必落了被动;又不便命令那不相识武功又高的黑衣人,正眼睁睁看他们走了心下思量外面这么许多我的人应当不怕他走得了,只见那神秘黑衣人竟跟了过去她心下一喜,心道这人恐怕真是与我相识也未可知现在只有一个凌厉,我的胜算反而大了
凌厉同样见到,想要去拦,伊鸷妙身形一挡,他只好变招,削向伊鸷妙手腕
伊鸷妙沉肘一避,不敢拔刀撄其锋芒,连刀带鞘一格,凌厉觑出她忌惮此剑锋利,如此一来自己倒是占了几分好处斜刺里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见他来得迅猛,也拔刀同上凌厉冷笑道,两人一起,看来你是的再败给我一次伊鸷妙倒真的急了,咬紧了嘴唇拔刀出鞘道,好,我也不跟你客气,凌厉,我告诉你,上次放你走是让了你,这次没那么容易!
凌厉不紧不慢地回剑一封她气势汹汹的来刀,刀身上已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
邵宣也扶着邱广寒到旁边的屋子里坐下,只见她气息游离起来,不觉心慌道,我看看你的伤……
邱广寒一手护住心口一手推开他,哑声道,走开!
邵宣也也觉尴尬,却知此事不容他犹豫,好言解释道,你伤得不轻,不快上药的话,伤势更严重,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着伸手过来,想将她手拉开
邱广寒竭尽全力地一打,怒道,你干什么!但这怒意随即虚弱了,只听她呼吸之间,已有几丝金属般的摩擦之气,颇是叫人揪心
邵宣也只见她捂着胸口,一双苍白的嘴唇喃喃地吐着我没事三个字,而她的眼神却空洞了,有点失却了神采他只觉心中一紧,伸出右手封她两肩茓道
他不知道邱广寒并不怕点茓,只是因为被点得一痛,双臂才无力地垂落下来她想再挥动手臂,却力不从心了,眼神惊惶地投射上来邵宣也蹙眉看着她道,得罪了便去解她的衣服邱广寒无可反抗,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邵宣也瞧到她的样子,顿觉自己罪人一般不可饶爽但除了咬着牙假装不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那衣衫将解半解之际,突然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邵宣也顺手摸起了旁边的弯刀,蓦地转过身去,门外进来的正是方才那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黑衣人无视邵宣也戒备且敌意的神色,径直走了过来,邵宣也忙用身体遮住她,不欲令他见到后者已被半解的衣襟,口中道,你站住
黑衣人倒的确在屋中间站住了他扯下脸上的黑色面罩,淡淡地道,这位姑娘伤得不轻,不如由我给她看看吧
邵宣也一怔,只见那黑布除去的面孔,明明是个容色秀丽的年轻女子
三〇
我为什么要把她交给你?邵宣也并没有动但他心里却颇是打起鼓来,也不知方才两人说话,是否叫这女子听了去倘若她听见了,那么显见已知道邱广寒与她,并非他们所表现的那种亲密关系
女子蔑然且冷然地道,再拖下去,你这位心上人毒一发,那是神仙也难救
邵宣也听见“毒一发”三个字,心下一跳,却随即忆起邱广寒正是百毒不侵之体,应不致有事,心又一落;再想她说“你这位心上人”六个字,仿佛是还没有被拆穿,心下又松口气邱广寒似乎也是同样想法她在后面扯了扯邵宣也的袖子,小声却又故意令那女子能听见地道,宣也,你不用管我,那边怎么样了
邵宣也知道她还是想叫自己出去纵然眼前这个黑衣女子是目的未明的神秘人,她毕竟是个女子,此刻在邱广寒心里比他要易接受得多但既称是邱广寒的男人,此刻出去于情于理又不合了所以邱广寒说“那边怎么样了”,这话实在是替他一言抹过了其中的疑窦邵宣也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既是担忧,又顺着邱广寒语势道,但是我怎么放心你——
你不是说,“乌剑”不能落在伊鸷堂手里么?邱广寒道她也瞥了一眼那黑衣女子道,而且,我也未见得不能对付这位姑娘了——
邵宣也虽然明知她说的并非真话,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知道不能再拖延,只好挤出一个笑容道,既如此,一拿了剑,我就回来
邱广寒看他出去了,心里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愁她胸口疼痛,莫说不会武功,就算会,也是任人摆布的了但这却决不可给黑衣女子知道
只见黑衣女子走了近来,从腰间解出一小瓶药,打开取出一粒塞入邱广寒口中邱广寒反正不惧毒,也便吞了下去
凌厉瞥见邵宣也一个人过来,心禁不住一沉,待他靠近,迫不及待地抽空问道,那……
她好得很邵宣也故意大声地道不劳你挂心
凌厉立时缄口,但他先前那满面关切之色早被伊鸷妙看在眼里她不禁媚然笑道,这下我可看出来了,原来凌公子对那位姑娘也有意思——那位姑娘美若天仙,也难怪凌公子对奴家,是正眼也不瞧一下了
她眼波流转,又横了邵宣也一眼,娇滴滴地道,你要小心了,凌公子是个中老手,若是将你那位美人儿骗了去,那可就……
邵宣也刀一拔,冷声道,不用你来挑拨,今天无论如何,先拿下你再说!
话音刚落门声一破,外面的众多黑衣人不知为何,突然涌了进来邵宣也心下暗道不好,凌厉已经动了手,往来人处抹去邵宣也一把弯刀,于是也不客气地向伊鸷妙挥去
然而这多名黑衣人毕竟并非易与:凌厉虽曾一人独斗过十名黑衣人,但那些人武功参差不齐,低至四线亦不在少数,一线高手仅有一个眼下的黑衣人却个个是一线高手,换句话说,个个都能令凌厉十分吃力;另一边邵宣也要拿下伊鸷妙,亦非短时可成两人叫数名伊鸷堂众围在核心,渐落下风邵宣也见势不利,也不敢再单战伊鸷妙,心道不如先将黑衣人击退减少两三个,才好解凌厉之急当下避了伊鸷妙刀锋,先混入与黑衣人的战阵之中
果然人多也乱,这一下大显奏效,两人一时将伊鸷妙逼出战阵之外,立时合力重创了两名黑衣忍者待伊鸷妙重新加入时,两人压力已减轻不少伊鸷妙再来缠斗邵宣也,邵宣也左掌右刀正同时招架两名忍者,此刻再无第三只手腾出来对付她,只好抬左腿应战;另一边,凌厉见他势危,一剑急来救援时,伊鸷妙却陡然变招,刀尖点向凌厉面门凌厉忙回皆救,伊鸷妙忌惮他剑锋,又转而攻邵宣也,如此来回一番,邵宣也卸去另外的攻势,已可防到,凌厉却又陷入多名黑衣人重围之中,眼见要叫一柄长刀沾身,那黑衣人竟突然动作停顿,倒了下去他正一呆,后面一名黑衣人也倒了下去他收剑,第三个黑衣人也中招毙命
伊鸷妙似乎发现不对,正要喊是什么人,众人已看见一个从窗外闪入的淡红色人影凌厉与邵宣也看见此人似乎同时吃了一惊,脱口道,是你……
但这两人又同时为对方的反应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似在奇怪对方为何竟也认得此人
伊鸷堂众人此刻都退手地上已经倒了这么多黑衣人,倘若对手又多了一个,他们是否还占定上风就不好说了
进来的人影也是个女子只见她细细收起袖剑:原来这袖剑竟用细丝链住了,从袖中发出,仍可牵线以收回她很是自然地走到凌厉身边站定,这举动几乎令邵宣也目瞪口呆
你也来这是非之地?凌厉皱着眉头,虽然只是在盯着周围,却显然是在对那女子说话
女子轻轻一笑,道,我想见你么
伊鸷妙一双细长的眼睛,也在盯着那女子只见她不到二十岁,肌肤细嫩,妆容轻淡,眼神顾盼之间,流出无限的优美她端详了她数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今天我只好认输了她照旧用这种令凌厉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两位金牌杀手齐聚,再加上中原第一刀邵大侠,还有那边一位厉害的妹妹——伊鸷妙只好自认倒霉她语调一变,突又阴鹜地道,但你放心,凌厉,我马上会再找你的!言罢,手一挥,回身就走
那女子欲追,凌厉却连忙拉住了她
别去,扶风他说道我们眼下未见能对付得了他们
你就是……苏扶风?两人身后,邵宣也的声音恍惚,好似在极力克制
女子回过头来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有何指教?
邵宣也右手紧紧地抓着刀,以至于那两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可怕凌厉连忙打断道,邵大侠,你答应过我不会追究——广寒在哪儿?我们还是快她的好
邵宣也咬牙猛转回身去道,我现在正是要去看她,没时间跟你们多说!
凌厉见他说了就走,心知他因为苏扶风的关系,对自己也顿时有敌意起来,心里不由得很是气苦
不就是演了场戏么他极不心甘地想怎么就好像广寒真的是与他亲近的人一样!
他当然是不肯示弱的,忙也跟去了他心里确实也在的邱广寒苏扶风见他突然也走,也只好跟过去
谁知才走到旁边那房间门口,邵宣也突然返出来道,人呢?她人怎么不在?
什么?凌厉也吃了一惊,闯进去看时,屋里全然没有半个人影邵宣也一个箭步窜上来揪住了苏扶风的衣襟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苏扶风讶异地一挣,凌厉回转来道,邵宣也,我正想问你——方才不是你说广寒没事!这与扶风有什么关系?
邵宣也冷哼道,也难怪你不知道——方才从你手中救下伊鸷妙性命的,正是这个苏扶风,只不过她蒙着面,你没看见而已!我带广寒过来此处,她也跟来,说是会给她疗伤;广寒的你一人对付不了伊鸷堂,叫我出来谁知道现在她却全没有踪影了!要找她的话,只能问你身边这位旧相识!
你……你说那个黑衣人是……扶风?凌厉看看苏扶风这……这绝不可能那个人用的兵器与扶风全然不同,衣着更不同……
你不用给她申辩!邵宣也冷笑道兵器与衣着,对她来说,换一换又有何难?你倒是对她很好,完全没见着适才那人的脸,便给她说情——但是我却是见到的若说不是她,世上又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又偏偏这么巧都在此出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偏袒扶风?我是说实话而已!难道我不着急想找广寒么?
邵宣也听出凌厉似乎也火了但此刻邱广寒不见了,他心里实在也冷静不下来他只好紧咬一咬牙,道,好,你说不是她,那么我来好好问问她!他说着手一伸,又向苏扶风抓到
苏扶风早暗藏一枚菱形暗器在指缝中,只待他抓到便伤他手心但她这手腕却被凌厉往后一扯,反退了回去只见他连剑带鞘地将邵宣也一挡,道,你未免也太不讲理我眼睛看见的事情是广寒是打你手上不见的;这事也没空多说了,我们该快去寻她才是,你却在这里纠缠,一点也不像我所以为的邵宣也!
何必跟他多说苏扶风冷冷地道
你也闭嘴凌厉不客气地说
苏扶风立刻闭口不语邵宣也看看苏扶风,又看看凌厉,摇头道,你怎么偏偏不相信我的话,那个人的确就是……
我不是不相信你凌厉道旁人我不敢说,但是扶风——如果方才那黑衣人是她,我会看不出来?
邵宣也终于犹豫了,犹豫地看着他凌厉对于女人的嗅觉是十分敏锐的,尤其以苏扶风跟他的关系,没有理由这个女人换件衣裳蒙住了脸他就不认得了
那么……邵宣也喃喃地道那么广寒究竟……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突然决绝道,我现在就出去找人,你不用跟过来!
只见他身形一翻,便自窗中跃出凌厉急喊道,你等一下!便也要走他身后苏扶风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去干什么?
凌厉推开她手道,你在这等我
苏扶风没再拦他,看他去了
邵宣也听到凌厉追出来的声音,稍稍慢了一点等他,算是一个形式上的求和但他心里烦躁不安,凌厉也看得出来他想他心里的烦躁其实一点也不会比邵宣也少,只不过邵宣也平日里不似这般,所以此刻的反常显得更加突兀再有,仿佛演了那一场戏之后邱广寒与他的瓜葛果真少了似的,一切的责任都仿佛系到了邵宣也身上凌厉知道那是不对的,也显然不消如此但苏扶风的陡然到来却偏偏加重了这种两两分界,好像管邱广寒的事简直是一场越界行径了
这边有马蹄蝇看来很新邵宣也也顾不上说些什么题外话了,径直俯身边察看边道凌厉也已见到,回头看客栈窗户,道,看起来是早已有备,挟了广寒从窗户而走,在此上马,就从这小径走
追上邵宣也说了一句,当先发足奔起来
两人各运轻功,沿着小径追了直有十三四里地那小径是过往行人在灌木林中自走出的路径,颇不平坦,但下面的泥土松软,却恰好给两人留下了马蹄印的线索,是以虽遇岔路,却没什么麻烦
但三四里过后,却到了一处小镇
镇上的青石板地,起初有些许泥土痕迹,但后来便不见了
好在镇子极鞋只一条大道两人穿过镇子,再往前仍是遇到灌木丛邵宣也再屈膝下去检查痕急,却没了方才那**蹄的踪迹
只有这车轮的痕迹,似乎是新的邵宣也道
是说掳走她的人在这里又换成了车?
有可能,因为两人骑一马,毕竟不方便,极易被人记住但是天色不早,除非又是早有预备,否则方才那小镇里,哪里有马车可换!
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没出这小镇?凌厉道马车印子虽新,也可能是别人的现在天黑了,要在这小镇投宿也很正常
邵宣也沉吟一下,道,这样,我往前追,看看有无别的线索你在这镇上查探一下,尤其注意有没哪个地方有牵马的人来赚若无异尝时追来前面
凌厉点头答应了,两人当下分头行事
然而,邵宣也没追多久,这线索却断了
车轮的痕迹约出二里地,立时便没有了这倒不是说那些人有什么凭空消失的本领,车辙只是愈来愈淡,终至消失邵宣也再察看泥土时,只见前面的泥土干硬了,显然前些日子的几场雨只下在了松江一带他再往前走了又约两里,灌木小径分岔,前路变得零乱,可走的方向也变成了数个他站在这路口,本就半点线索也追寻不到,此刻更是只剩猜枚的可能,心下既是自责,又颇有些绝望他不自觉地转头看去——但愿——凌厉那边会有消息吧
他往回走了一段,灌木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心一提,陡然又沉了下去
来的人是凌厉他来了,就说明他也一无所获
述说情形之后,邵宣也默然不语
那么,只能每人就着一条路追下去了?凌厉心有不甘地道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邵宣也的手紧紧揪着旁边的灌木不能冲动他喃喃地道让我……想想明白这件事……
你还想什么,你还能冷静下来么?凌厉道既然冷静不了了,不如就找条路去追!
你不用管邵宣也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随随便便将她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上,才令得她现在下落不明,你尽管——尽管回去,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的!
你想什么办法!凌厉摇头你……
我一个人找不到,可以让各地的江湖朋友帮忙打听邵宣也打断道总之我一定把她找回来还给你就是了,你不消理会我用什么办法!
现在还说这些!凌厉道什么江湖朋友,现在广寒就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提那么远的事情!我不跟你争这件事是谁的错,但是我难道可能不管她?
我是怕我们两个都太过冲动,一路追来这里的时候,漏掉了什么可能性,所以我才要想想明白,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凌厉也想了想,道,起初你们不是也不知我在哪里么?后来不是也找了过来我当时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仔细想想,无论什么事,总会有些看不见的线索,仔细找定能找到的
话是这么说邵宣也道但这一次不同,我们甚至连那黑衣女子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要带走邱姑娘我还是觉得那个人就是苏扶风……
所以你不肯追下去,你想回去问扶风是么?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在原先房间里见到救了伊鸷妙的黑衣人,并不是我在后来房间里见到的黑衣人,只不过穿着一样,所以你看到的显然不是苏扶风,但实际上她却……
你别说了!凌厉喊道扶风不是那种人而且她人明明在那里,她怎么可能把广寒带走?她又不认得她她只是个杀手,只可能杀人,绝不可能……
他的话也同样没有说完,突然打了个寒噤,抬眼看邵宣也,邵宣也的脸色也和他一样惨白
你把苏扶风一个人留在那里?
扶风她……不会的!凌厉喃喃地说了一句,抽身就往回走
他走得飞快,两人再穿过那个小镇,飞掠过那十余里地,回到江滨客栈里
苏扶风在那个房间里房间被整理过了,她坐在那里,正如凌厉交待的那样,她等着他
凌厉稍稍松了口气,走近去道,我有话问你,你别骗我
我从来不骗你苏扶风仰起脸来,一点也不为他这回来的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而生气
广寒失踪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广寒是谁?苏扶风无辜地问
你刚才到这个房间来之前,有没有去过隔壁房间?有没有换上过伊鸷堂的黑衣?凌厉看着她的眼睛
苏扶风摇摇头没有啊
你发誓么?
苏扶风垂下了眼睛如果你一定要我这么做的话,我就发誓
凌厉看了看她,再回头去看邵宣也
邵宣也也些微转开头去那就是说,你真的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究竟你们在说的是谁?苏扶风问了一句不过她随即转向凌厉道,不管是谁——反正我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方才在这里用袖剑帮你,你们在怀疑我些什么?
那我问你,你既然刚才在这房间外面,有没有见过有黑衣人带着一位姑娘从隔壁屋子的窗口出去?凌厉又问
没有苏扶风的回答仍然是这两个字
凌厉只好叹了口气邵宣也也再看了看苏扶风
我先相信你这一次
他说着,打开门就走
邵大侠,你去哪里?凌厉连忙道
邵宣也站住我到隔壁屋子再看看你说得不错,我相信这件事会有线索的你们许久没见,我不打扰你们叙旧!
但是……
凌厉想说什么,可是邵宣也顺手将门一甩,门便关上了凌厉心里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去开门,苏扶风的手却从后面伸来,很温柔地挽住了他
凌厉回身看见她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他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屋里坐下,道,你究竟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我说了想见你苏扶风坐在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手
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苏扶风放脱了他手,站起来走了开去
我还能为什么呢?她无可奈何地说当然是为了杀人
到松江来杀人?凌厉道是什么人?办完了没有?
还没动手
那你还有闲来见我?
苏扶风笑笑这任务不必急在一时的
凌厉皱了下眉头你自己小心一点就好
苏扶风莞尔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凌厉没有与她争执什么,只沉默
你呢?又怎么会与邵宣也在一起的?苏扶风问
因为他将我从伊鸷堂救出来的
苏扶风哦了一声,道,难怪了,难怪你对那个邵宣也,那么迁就那——你们要找的人,那个叫做广寒的,是谁?
是一个朋友凌厉道她叫邱广寒,和邵宣也一起到伊鸷堂救了我出去,现下突然失踪了,我们自然着急
那个……邱广寒,是位姑娘吧?
凌厉看她一眼是
好像是邵宣也的什么人?苏扶风的目光上下闪烁着,打量凌厉的表情
凌厉再抬眼看她这与你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苏扶风笑笑只可惜你跟伊鸷堂交了恶,否则的话要找人,一起找他们不是最好么
怎么?你跟伊鸷堂有什么联系?
不是苏扶风道我只是可惜,因为我本来要杀的那个人,很不巧,也失踪了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来松江,想找伊鸷堂帮忙找人,只是没料到我好不容易寻到伊鸷妙,居然看见她与你在动手如此一来,我也没法让她帮忙了
她伸手扶了扶发鬓凌厉看出来她在笑,是那种带点开玩笑的,仿佛想逗他开心的善意可是他没笑他想不出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凌厉道有什么事改天也能说,你要累了就睡吧,我看,天就快亮了
天是快亮了苏扶风的口气哀怨下来你会陪我吧?
她走近来,伸过手来解凌厉的衣襟,凌厉却将她的手一捏
我没心情凌厉说的也是实话
就算……就算久别重逢你也……
不是久别重逢的问题,而是……
而是你反正从来也没少过女人,根本也不在乎我,是么?苏扶风的话语好像陡然凝结了浓重的伤感一般,叫人不忍心回答
随你怎么说凌厉却很坚决我今天实在不能陪你
苏扶风朝床上坐下去
算啦她说我也不是怪你你……你别生气我刚才的话,我也是……一时乱说你心里还是记着我的,我知道
凌厉看着她她这样反而令他有点难过起来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与下颌,俯下去在她颔上亲了一下
对不起了他轻声地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先睡会儿吧
他走出门去,很是站了一会儿,转念走去了隔壁房间
邵宣也见他进来,很是惊奇
你怎么……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邵宣也缄了口,顿了顿,道,没有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本来也想了想,既然那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是伊鸷妙带来的,也许就是将邱姑娘绑去了伊鸷堂但是去伊鸷堂,方向不对;我便又想说不定我们一直受了误导,跟错了方向,可是如果是伊鸷堂绑走邱姑娘,自然是要令我们知道此事,才好要挟,怎会反而掩饰踪迹?
那个黑衣人并不理睬伊鸷妙,很难说伊鸷妙到底认不认得她凌厉道再说,伊鸷妙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广寒这样一个人,也就根本不可能事先设好圈套我也想,这次不太可能是伊鸷堂的人所为
但是……邵宣也又道我们这样猜测也辨不出个所以然来,无论再怎么微小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如果不再去伊鸷堂看个清楚,我恐怕也不会安心,所以我方才正打算再去伊鸷堂走一趟
凌厉咬唇想了想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再去一趟伊鸷堂
你也去么?邵宣也道那么那位苏姑娘呢?她怎么办?
她——不用管她凌厉道不过偶然重逢,她也有她的事,与我们不相干的
于是两个人迅捷地无声地离开了客栈,又从江边掠过,走上那条今晨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的道路
苏扶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凌厉仍然不在身边,只有乌蒙蒙的太阳透进窗纸来
三一
天色大亮
天色大亮的时候邱广寒终于醒了过来,胸口仍有些许隐隐作痛,甚至连头都有点隐隐作痛
她躺在一个陈设简易光线昏暗的房间的地铺上,睁眼即见仅一帘之隔的是一个明亮许多的房间帘子不长,挂下来只遮得了一半,从她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见那房间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似在说话只先听见一女子声音道,……实在是迫不得已……
话说了一半,邱广寒仿佛看见有影子一动,然后说话声就止住了她心里有些奇怪,但也听出这女子正是带走自己的那黑衣人,心中顿时紧张,正悄悄咬住嘴唇时只听一沉厚的男子声音透了进来
你醒了?
邱广寒一时竟未反应过来他原是在与自己说话,直到视线一亮,外间本来背对她坐着的这人已伸手略微地掀起了帘子她不自觉地抬起视线,一双眼睛立时撞上那人居高临下斜射过来的目光不过半刹,邱广寒还来不及感到害怕,或别的什么,帘子又垂了下去醒了也不吭声?男子的声音重新隔在了外面
你……你是谁?邱广寒惊恐地坐起来
她惊恐并不是胆鞋而是太过讶异要知道她是一个时时刻刻声息内敛之人,平日里走路不到数步之内,就算习武之人也无半分察觉,身为金牌杀手的凌厉与身为中原第一刀的邵宣也亦不例外此刻她不过睁开眼睛,并未动得一动,如何这帘外之人竟已知晓她醒了?
男子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她,只向前面那女子道,带她出来
女子答应了邱广寒只见帘子一动,女子已走了进来她连忙往榻里一挪,道,你们干什么!
邱姑娘不必紧张女子道我家主人绝无半分恶意——你先前的伤是否无恙了?
邱广寒一边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一边盯着那女子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邱?你认得我?
女子道,这个我们自然早已……
少废话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外间那男子颇具威胁的口气打断
女子连忙改口,垂手道,邱姑娘还请出来见见我家主人吧
邱广寒不明所以,但听那男子似乎颇是不好惹,只得站起,抚抚身上有点皱起的衣裙,惴惴不安地跟着她走出去
此番走到那男子正面,邱广寒总算抬头,想将他看个清楚,谁料这一回目光一碰,她竟打了个颤,只觉他一双眼睛灼热逼人,直是令人不敢正视邱广寒总算是无所顾忌之人,竭力聚敛起勇气与他对视了良久,眼神终于还是游移起来了
男子看上去约有二十八九,虽然坐着,也可看出身材甚为高大除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之外,他眉宇之间,以至浑身上下,尽皆不自觉地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霸道之气如此慑人的感觉邱广寒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她随即注意到男子脸上的神色不显著地柔和了片刻,似乎是微微笑了笑
你笑什么她把眼神又游回去,问他
你坐下男子不答,反命令她
邱广寒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不自觉地坐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神色又转为严肃
你们不是……知道了么!邱广寒看了那女子一眼
我在问你男子盯着她不放
邱广寒推案站起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们莫名其妙地掳我到此,不先说你们的目的,却要问我些什么?你若不知道我是谁,抓了我干什么!
侍立在侧的女子神色不安地向两人各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敢男子果然神色不豫,邱广寒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却努力迎着他的目光,不敢移动分毫
两人又这么对视着,半晌,那男子的怒意终于敛去,竟突然大笑起来
邱广寒心下松了口气,却又咬紧了嘴唇道,你又笑什么?
坐下吧男子笑着,又叫她坐下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坐邱广寒坚持着
只想弄清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男子敛容道确信没错之后,我自然会把事情说清楚
没弄清楚你就乱抓人——你可知道我的两位朋友此刻都生死未卜,偏偏这个时候你们……
你以为是凑巧?男子冷笑若不叫伊鸷堂牵制住他们,岂能如此轻易地捉到你
你们……原来你们同伊鸷堂勾结……!
伊鸷堂还不配男子打断她道那种人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邱广寒哼了一声,道,是么,那么你倒说说“不是凑巧”是什么意思
男子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女子女子于是开口道,邱姑娘误会了利用伊鸷堂是我的意思,主人并没有吩咐我这样做
邱广寒听她说话,想起凌厉本来就要得手,就是被她救了伊鸷妙脱险,不由也冷笑了一声,道,利用,好,说得好艾你们不是自命清高么?你这么厉害,何须利用别人!
本来的确是不必的男子毫不以为忤,倒很当真地回答说只不过我有点事要办,只好派她去找你论武功,她比你那两个所谓朋友的确好过一点儿,不过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要从那两人身边带你走也不那么容易
但是……但是……
邱广寒想说但是你这样就陷我的朋友于险境,却又说不出来,心想你自然不会关心的你这个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当然那两边谁胜谁负都无所谓
她想着狠狠跺了跺脚道,我又不认得你,你抓我干什么呢!
见见你了男子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想你得很了
什么意思?我……我可没见过你邱广寒心中顿感不祥,慌忙申辩似地说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她相信像他这样的人,她若见过一次,就决不会忘记男子却冷笑你应该很想见我的他不紧不慢地道十八年前把你放在临安武林坊的人,就是我
邱广寒惊住了,瞪大了眼睛只好似在问他究竟是谁男子叹了口气那么就认识一下我复姓拓跋,单名一个孤字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坐好,紧接了一句:
是你哥哥
邱广寒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却撞到凳子上,登时坐了下去,摇头发怔了半天,突然又站了起来
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她喊道你不是还没弄清楚我是谁么!
我也不想弄错了,所以方才才想当面问你,只可惜你不肯合作——不过也没关系,因为你方才那么瞪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没错了
荒唐,你说你是我哥哥,有什么证据?你能说出我什么事?难道就因为我瞪着你?
是不能说出什么拓跋孤道我只记得十八年前我送你走的时候,你就那么瞪着我
邱广寒只觉得心里一颤,浑身仿佛都哆嗦起来,说不出话来拓跋孤却不动声色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把你留在那里自生自灭,其实我现在也可以不管你早一个月,我都没有要认你的打算
那么你现在又为什么找我?
我说了突然想见你拓跋孤笑答
那么你已经见过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邱广寒生硬地道
拓跋孤皱眉回去?你还想回哪里?你对自己的哥哥就不能给个好点的脸色么?
你——你可以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但我不可以!就算你真是我亲哥哥,我也……我也……要先回去找他们的!
我若不准呢?
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凭你没这个本事从我手上逃出去!拓跋孤的口气也毫不客气
邱广寒只觉得泪水又渗进了眼眶她似乎要发急,但结果,口气还是软了
我求求你……她只觉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我……我实在的他们,如果是你的朋友,你……你也会的的吧!
我倒以为你遇见我这个哥哥会高兴一点,结果你却在我面前给别人哭我问你,你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好奇么?不想问么?
我当然想!邱广寒道但事有轻重缓急,我……
你就算现在赶过去,又有什么用?拓跋孤的口气似乎很不屑他们如若对付不了伊鸷堂,你赶过去算是给他们收尸么?
你再这样说我的朋友,我就……
够了!拓跋孤又一次截断她的话我既然把你找来,就不可能放你走,你死了那条心,我还没打算看着你死呢!现在有多少人在追杀你,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邱广寒道为什么追杀我?
因为你是我们拓跋家的人,最近风声走漏,有人买你的命
邱广寒自然不知拓跋家是什么角色,只道,那……那我也不怕和我那两位朋友在一道,他们一直都照顾我,也能保护我,根本也不会有事
少在我面前再朋友长朋友短邵宣也和凌厉配做你朋友?他们有这个本事保护你么?我倒听说是你替人家挨了一下!邵宣也此人枉称大侠,这之后还不是把你丢给身份不明之人,自己走了么?
是我叫他走的,而且,凌大哥当时情况比我更危险,他当然……
还有凌厉,这等臭名昭著之辈,你竟与他走在一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我当然知道,知道得比你清楚!邱广寒喊道我倒想知道你又有什么本事,令得你这么自以为是,把别人全不放在眼里!
你……拓跋孤似乎要扶案而起,但是脸色变了一变,还是恢复如常,沉默地看了她半晌邱广寒也沉默下来,只见他突然回头叫那女子
女子立刻躬身:什么事,主人
你再去找那两个人拓跋孤道不论死活,有了消息就回来
年轻女子道声是,正要走出,邱广寒却已吃惊跳起,道,你要派她去找凌大哥和邵大哥?
那么你说怎么办?拓跋孤道不是你要知道么
你……你只消放我走,我……最多我见到他们之后,再回来你这边
你不能离开我拓跋孤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根本——我根本也没遇到过什么人追杀我,你别卧耸听了
那是你运气好,偏巧离开乔家拓跋孤道倒也费了我们一番周折,先那些人把你找到
有这样的事么……邱广寒喃喃地道哪有那么巧的事……
拓跋孤望了那女子一眼,道,还不走?
等一等!邱广寒道你真的不放我走?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到我觉得安全的时候拓跋孤说你尽管放心,有那两个人的消息她就会回来
但是……但是他们两个如果没事,也会的我的,我也想叫他们知晓我平安
那么多替你传个口信也罢
口说无凭!邱广寒脱口道我……
你想干什么?拓跋孤看着她想写个字条?
邱广寒犹豫了一下写个字条……他们或者也会以为是别人逼迫我写的,你就让我去见他们一面……
我说了不会放你走,你再想得寸进尺,休怪我翻脸拓跋孤口气不容置疑
那么这样吧!邱广寒见他已经转头,连忙一把拉住我不去,我就是……在手帕上绣几个字报平安,他们看了就会信的因为若是别人迫我,决不会有这耐性看我将字绣完我既如此得闲,一定是没事了!
拓跋孤大笑起来也亏你想得出这办法,反正这是你的事,你拖延一刻,就晚一刻得到他们的消息他说着又叫那女子道,你陪她进去把针线准备好之后就出来
女子应了,敛衽请了邱广寒进去了
邱广寒本来对这个女子颇多敌意,但见她一直对拓跋孤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不觉也可怜起她来,当然,也可怜自己,于是进了里间就小声道,他好像很凶么?
女子只是摇头,不说话待到邱广寒拈起了针线,她才局促不安地道,邱姑娘,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主人的妹妹,前晚下手太重的话,消你……
也不过才说了这么半句,就听到外面拓跋孤冷冷地道,说够了没有
女子噤声,正要转身退出,邱广寒却一把拉住了她,向外面道,这位姑娘也是听你的话,你命令她做这做那,还给她脸色看?
拓跋孤的声音只平淡地道,折羽你出来——折羽,这似乎是那女子的名字邱广寒第一次听拓跋孤叫出她的名字来,这口气太过平淡,反倒叫人心里生出几分寒意
她看着女子出去了,心里倒忐忑起来,虽然手上绣字,耳朵却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似乎两人稍稍说了一两句话,便是沉默,随后便听啪的一声她慌忙看半截帘子下面,只见外面那女子退了两步,隔了会儿,她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主人叫我来看看你绣好了没女子道
邱广寒却觉得不甚舒服她仔细端详她的脸她的脸颊上,红色的指印尚未完全退尽
他打你?邱广寒倒有点义愤了
女子点点头不过没什么的她的口气平静主人打了我,就表示他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邱广寒不甚理解地看着她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说——说我那晚为什么下重手将你打晕女子咬了咬嘴唇,却随即转念道,还没绣完?
没有——那晚——那晚我都不记得了,好像我……中间是不是醒过一次?
不错当时我已封住你睡茓,加上之前的迷药,本以为你不可能醒来的我见你迷迷糊糊醒过来,再用迷香,以及点你茓道,竟然全都无用我也是一时心急冲动,就动手打晕了你这件事情我不敢瞒主人,所以……所以要向他解释
邱广寒听着,下意识地朝帘外拓跋孤坐的位置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难怪没来打断我们说话她心道
她见女子一直立在旁边,不由歉仄地道,姑娘也坐一会儿吧,我大约还要绣一阵才完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女子少有地笑了一笑,道,我姓苏,叫苏折羽多谢邱姑娘好意,不过我站得习惯了,倒不喜欢坐
苏姑娘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家主人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邱广寒小心地问
苏折羽吃惊地瞧着她主人从来不说假话,邱姑娘怀疑什么事?
也不是怀疑他,只不过他——来路不正邱广寒说着自己也笑了不过苏姑娘对他似乎忠心耿耿,想必回头就会把我这番话告诉他吧?
苏折羽踌躇道,邱姑娘不要为难折羽,倘若主人问起我与你在房内说了什么,我必定会据实以告的
为什么?邱广寒追问为什么你对他这么俯首帖耳?你的武功很厉害了,照理说应该可以是——很有名气的人了才对!
苏折羽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邱姑娘是主人的妹妹,怎么都好像在劝我不要跟着主人呢?
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你们,我实在不甚相信他是我的哥哥邱广寒道想一想,十八年没有消息,突然把我抓起来,塞给我一个哥哥,若是真的倒好了!
但这一点,折羽却是相信的苏折羽道
我知道你信——他说什么你都信
不是的苏折羽解释道,主人实在是很关心你这个妹妹的他本来已经很少对我发脾气了,这回知道我这样重手将你打晕过去,他生气得很才这样他说你是他的亲妹妹,我打你就如打他一般幸好……幸好邱姑娘你没什么事,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究竟他是什么身份?邱广寒迫不及待道这个姓不是汉姓,他是外族人么?这样说起来我也是?
邱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读过史书,主人这个姓氏,倒的确是昔年北方外族遗下来的,但是,也只是个姓氏而已史书说“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拓跋也好像都改了姓的,所以主人也不觉得自己与那些人还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有残存的一股血脉,因年代太过久远,鲜卑皇族又一直提倡与汉人通婚,到今天就算是真正的拓跋氏身上的血,也与汉人无异了——我觉得邱姑娘和主人,都很是汉人的样子么!
你不觉得我与他一点都不像么?邱广寒道若是兄妹,怎么也要有个像的地方
苏折羽抿嘴笑道,邱姑娘是女子,主人是男子,这怎么像法呢?若要说有何共同之处,照折羽看来,主人是人中之龙,姑娘是人中之凤,这算不算呢?
邱广寒只是摇头,却并不说话,只低头绣着最后几针,末了,突然抬头道,苏姑娘,你家主人待你如何?
苏折羽一怔,道,很好
如果你遇到危险,他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这……苏折羽犹豫道我不知道大约……大约要看是什么情境
假如我以刀押着你要挟他放我走,他会答应么?
邱姑娘你……
算我求你,苏姑娘,你帮我这一次,我实在的我的两个朋友,想亲眼见他们一下你也看见的吧,你知道他们对我也很好的,是不是?
这……这不行的!苏折羽道莫说主人必不肯受胁,就算你真走了,他照样抓你回来邱姑娘,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替你打探消息,你在主人身边,他会保护你,你为什么不肯呢?
因为我还是……还是有点怀疑邱广寒道苏姑娘,当年的事,你知道么?
当年?
就是——就是假若你家主人所说不假,我被他丢弃在冰天雪地的事情始末如何,原因为何,我们的父母何在——
这些事你该问主人才对苏折羽道我大不了你两岁,遇到主人更在那事发生后许久,对此事一无所知
邱广寒哀哀地叹了口气,抬手将手帕递出去你替我去送信吧她泄气地说
苏折羽接了,向帘子处走去邱广寒抬头看着她走了两步,突然离座而起,右手二指拈紧了绣花针,向她肩后扎去
三二
眼见这突袭就要得手,突然门帘飘动,邱广寒只觉迎面劲风袭来,竟无法再前进半分,反叫这疾劲的气浪掀得向后仰去她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摔回到了椅子里
苏折羽似乎也叫这变故惊住了,隔着帘子叫了声,主……主人!
只听果然是拓跋孤的声音在外面冷冷地道,我若不动手,你就准备叫她得手了是么?
苏折羽低着头不说话拓跋孤哼声道,都给我出来!
两人只得都往外走出拓跋孤又去原位坐下了,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去,又扫回到邱广寒脸上的时候,她不由地别过头去
绣完了么?给我看看拓跋孤道
苏折羽将手帕递上只见手帕上用深蓝线绣了平安勿念四个字,下面又绣一个“邱”字,“邱”字外面更绣了一道半圆形的弧线,似是道装饰,将字圈住了
这半圆是什么?拓跋孤问
没什么——随便绣的邱广寒的眼睛还是看着别处
拓跋孤却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若是到时他们根本没看出你的暗示来,你可不要伤心了!他说着便把手帕递给了苏折羽去!他命令她
邱广寒见他看穿,心下一急;又见他竟不阻止,心下又一喜这一急一喜间她还在讶异,苏折羽已经转身走了
单独面对着拓跋孤,更令邱广寒感到不安而恐慌了
她看出来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一间房屋,而是一个类似帐篷的所在,篷顶皆是穹弧适才的半圆,便是此意她想这记号实已非常明显凌厉与邵宣也若未曾见过这帐篷,固然不会想到;但若见到了,说不定便有所悟然而她也不知这所在只是暂时还是常有,只暗道聊胜于无,试一试才好——更何况方才她本欲用挟住苏折羽的办法,这绣字的暗号只是个备用之策——不过她又早知多半会用得上这个备用的,因为挟住苏折羽又谈何容易呢
她抬起头来,拓跋孤正看着她怎么不说话?他问
我在想——你为什么明知手帕上绣的是暗示,还让苏姑娘去送给他们是不是你想证明他们就是不如你,就是找不过来,好叫我死了这条心?
你也不笨拓跋孤笑如果他们找不到你,那么要么是他们根本不关心你,要么是他们没有那个本事——但是当然,你也可以借此来证明你是对的——假如他们找到你的话
就算他们找到我,你也是不肯放我走的,对么?邱广寒瞪眼瞧他
拓跋孤又大笑说得不错
邱广寒在心里轻轻地叹气他果然是没那么容易受我的激的
奇怪得很——在这个人面前,她反驳的欲望都被冲淡了,仿佛反驳是一件费力而可怕的事情她看着他这样一个人会是我的哥哥吗?他并不好说话,但对我,真的好像竭力迁就了那么,我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倘若不是凌大哥与邵大哥身处险境的事令我心不在焉,难道这相遇不曾令我心中大震?我曾千百次地做梦我的亲生父母会突然出现来接我回家去——这渴望虽已不及儿时强烈,却从未断绝过此刻来的是哥哥,而非父母亲,这与梦里的细小的差距是否也同样令我一时之间,有点迟钝的不知所措呢?遇见他我究竟应该大喜吗?难道这不是一个渴望?难道与他在一起不是一种回家的甜蜜?难道这不也是一种我最想要的归属吗?
只是,此刻,我真的说不出来心里这复杂的感受是什么——这对他带着不可名状的敌意是什么是因为凌大哥与邵大哥所受的危险么?是的吧——但并非全部;难道是因为嫌他来得太迟,令我孤独了十八年?也有的吧——但也并非全部;还有什么呢?是怪来的是他而非我一直在找的双亲?或者根本是一种自怨自艾,认为他的出现太过突然以至于打乱了我一直自以为孤苦伶仃的生活,变成了一个有亲人的幸福的人了?是这种失落感吗?
她看着他他为她的眼神感到奇怪他皱起眉头来表示疑问他看见她还是这么看着自己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看着自己,还是虽然看上去如此,但眼神已虚了——游离到脑子里的什么事情上去他叹了口气这叹气令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垂下头去,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还完全没有准备——会有一个哥哥啊
我也没有准备拓跋孤道没准备我竟然这么快要认你不过这样也好,早见面早安心,不会日后突然发现你已被他们拿了去来要挟我,事情就复杂了
“他们”是谁?邱广寒道
拓跋孤看着她的眼睛你想知道这些事情,先认真叫我一声哥哥
邱广寒的眼神移开了她的目光闪动了几下,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我与你的兄妹关系,那么事情是无法说清楚的拓跋孤道不要以为我在占你什么便宜
为什么无法说清楚?邱广寒道是你说你是我哥哥,那么本该是你说点往事给我听
与你有关的往事就是——那一年我把你放在雪地里拓跋孤道我自然是迫不得已,不过这种迫不得已——当然只是为了我自己
拓跋孤说着,停顿了一下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先给你讲段历史当年拓跋部落建魏称帝时有个规矩,叫做“子贵母死”,你听说过么?
邱广寒有点茫然地摇摇头当年……称帝?你是说那六七百年前的事情?
就是六七百年前拓跋孤道拓跋族还未遭灭顶之灾,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子贵母死就是说,一旦某个皇子被立为太子,他的生母就会被处死
有这样的事?邱广寒吃惊道这……这不是太残忍了么!
是过于残忍拓跋孤道不过对于帝王来说,死个把女人并无多大干系,还是薄江山,防止有人篡权的好
那——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邱广寒道
与你没关系,与我们两人的生身母亲有关
怎么,难道……难道到现在还有这规矩?现在你们拓跋氏又不做皇帝,何来子贵母死?
规矩当然早就废了拓跋孤道其实我们也只不过姓了这个姓氏,江湖上称作拓跋世家,究竟我的先祖与皇族有无关系,亦未可知,但是既然我们一路存活下来了,就权当我们是几百年前曾称帝中原的拓跋氏也罢拓跋世家有谱可查的一位先祖叫做拓跋旗,在约二百年前,他创立一个教派,叫做青龙教后来青龙教在江湖上声名日卢一度也曾极盛两百年来一直是我们拓跋家世代继承教主之位,直到上一代亦如是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看了邱广寒一眼
子贵母死这个规矩,固然是没有的但是到了上上一代教主拓跋池——就是你与我的爷爷——之后,就有了点儿变化大致情况就是,拓跋池死得早,所以我们的父亲就教主之位时,年纪尚幼,不过十几岁当时教中多人显出不服之意,但因世代规矩所限,人人皆知青龙教就等同于拓跋世家,因此没人敢明着说出不满的话来与此同时,爷爷虽故,我们的奶奶王氏那边倒是活跃的很——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这三个人立时控制了青龙教的局面——与你可以读到的史书上描写皇室外戚专权的情景相似,只不过我们一个青龙教,比起整个国家来,气派未免小了些但是这样一来,那些对教主之位有觊觎之心的人自然寻得了理由,声称如此放纵下去,情况必对拓跋家不利恰在此时有人翻了几百年前拓跋族的规矩出来,讲到子贵母死一说,认为还是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先祖有先见之明,说如果采纳这一条款,一来可除却眼前之患,二来可以表示对先祖的敬意
然后呢?你爹就同意了?邱广寒急问道
他同意了拓跋孤道不过你不能说他什么,因为他才十几岁,并不明白那许多……
我也才十几岁,十几岁还不够一个人明白事理的么?他就这样要把自己亲生母亲杀死?
拓跋孤摇摇头旁人是无法揣测一个人的想法的你以为已想得很周全,但处在他那个情境中,就完全不是一回事我虽然不喜欢爹,但是我却不能指责他谁知道我在他那个情境中,会不会这么做呢——就像当初,我也曾以为我不会就这样丢弃你,但是这决心下了不到半天,我还是把你放下了
邱广寒沉默那——然后?她尝试先跳开那些擎到自己的话语
然后——他自然不会自己动手了拓跋孤道不过他既然点头了,当晚就有人闯进王家府第,将那王氏三兄弟杀死王氏自己听到风声漏夜潜逃,结果也被人追上,寡不敌众之下亦被人一掌击毙青龙教这场变故,当时轰动江湖,谁都道这少年教主是个心狠手辣城府莫测之辈,却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自取灭亡的开始罢了
就是说……邱广寒声音发颤就是说后来你娘也是……
本来我一出生,她就应该被处死拓跋孤道不过当然没有,否则也不会有你了
那她现在呢?究竟又出了什么变故?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拓跋孤哼了一声我说我不喜欢爹,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实际上优柔寡断起初答应别人采用“子贵母死”之法,大约他自己都是一时心性,被管得多了,发一发狠这个头一开,规矩就被立下了,不可能之后立即废除而且照这个规矩被写下的意思看,只要教主夫人一诞下健康的男婴,就立时要被杀死但是我们这位点头立下规矩的父亲娶了我们的母亲之后,却非常喜欢她,无论如何不愿见到她死了,所以他就与她商量不要生孩子;有人建议另外找一个女人来生,爹又不肯,他倒专情得很——这边母亲也不答应——因为她觉得身为教主夫人,无论如何也应该为他生下一个继承人
拓跋孤说着又冷笑了一声她坚持怀上孩子之后,爹后悔万分,痛苦万分地每天祈祷生下的是女儿可惜得很,结果出生的是我
哥……哥哥邱广寒只觉得自己心里也陡地苦涩起来你别这样……
拓跋孤抬起头来你叫我什么?
哥哥……邱广寒小声地道我……
拓跋孤凝视着她的脸,展颜一笑,继续道,我出生之后,教中的不少人就提出让爹杀了娘,免除后患不过爹并不愿意——这个时候他倒是忘了早先自己是如何痛下决心的,变得儿女情长了
怎么,难道你觉得——你觉得爹他应该动手么?邱广寒瞪大眼睛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种的因,自己就该收这果拓跋孤道既然先前铁石心肠了一回,那么此刻也不该有什么舍不得只可惜他做不到他自己身处这个情境中,他又做不到当时觊觎教主之位的人便提出一条路供他熏即,子贵母死指的是儿子被立为继承人之后,母亲就要死;我一出生理所当然地被指为继承人了,娘当然要死——但如果不立我为继承人,那么诸事都可解决,比如,只要我爹答应他死后将教主之位传给旁的什么人,就可以这种事情上他居然犹豫了——居然想真的将青龙教交给外姓之人——若非娘在旁拼死苦劝,这教主之位只怕当真旁落了好在他自己也知晓教主若是叫拓跋之外的人做了,那么青龙教差不多也毁了,所以当时总算没答应下来,只说孩子才刚出生,谁也保不准有什么意外;又说若此刻就杀死母亲,那么孩子没人照料,必定活不长——这样才总算说得拖延数年之期,等我长大一些再说尽管如此,爹心里也不踏实,到我三岁之后就将娘送到了嘉兴躲着,只派了一个守寡的妇人陪侍这两人去了嘉兴之后,爹每年偷偷抽空去看望两三次,对我和对教中的人,都说我娘已死了其实教中人大多不信,但因为抓不到线索,也都不吱声到我十岁那年——也是爹最后一次去嘉兴探望娘——那次他去发现娘原来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回来后按捺不住高兴,喝多了一点,告诉我说很快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当时追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心知说漏了嘴,只不答,谁料窗边埋伏得有人,那几句话已被听去那人偷偷离去时偏偏惊动了爹,爹竟将那人抓过来意图杀之灭口——试想娘还未死之事,教中人大多心知肚明爹这么一说,其实也并未透露出她人在何处,本没有什么但是在这本来就人心离散的当儿他突然对教中之人施以杀手,显然是白送了人家一个造反的借口——也说不定是他心里太过在乎娘,又喝了酒,不记得自己适才失言说了什么,只觉得非灭口不可否则他这样一个遇事优柔之人,恐怕还下不了那么快的杀手!
后来他就杀了那人?
拓跋孤点点头以他的武功,杀个人还不容易么?不过这样倒也好,至少当时就没人知道娘还怀了第二个孩子事实上那时我对教中诸种规矩并不知晓,只是对爹在教中并不十分受拥戴略有感觉那些年在教中身居要职之人,有不少私下找过我,想从我这里套些消息出来他们只道我是小孩子,不懂——我当时也的确不懂——但他们好像忘记了过两年我就懂了那些事情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有谁来问过我,我一个都不会忘记
邱广寒被他这语气一震,打了个寒颤,道,你是想找他们的麻烦?
当然拓跋孤道若非这些人爹和娘后来又岂会惨死,我也不会被迫出走,你又怎会寄人篱下十八年!不过我此刻与你说这些,只是告诉你家族身世报仇的事情我一个人会去做,你不消放在心上
我……我怎能不放在心上……!邱广寒喃喃地道你都告诉了我爹和娘惨死,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三三
你也要给他们报仇?拓跋孤冷笑何必你从没见过爹和娘,他们对你半点情分也没有,谁也没抱过你,爹他甚至没见过你!
你不是也说不喜欢爹么,不是照样要给他报仇Hxm
因为我和你不同,我要对得起“子贵母死”这四个字,我一定要做回这个教主就算有一天我会废掉这条规矩,我自己却在这一条里出世这报仇与其说是为了死去的什么人,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因为不除去那些人我就无法夺回教主的位置!
他看着邱广寒,又转开目光,看着远处我本来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但是他们既已先动了手,我便干脆与他们来个了结这十八年我虽然远在塞外,但青龙教的事情我很清楚,教主之位一直空缺,没有人敢坐——他们不能确定我死了,就没人敢坐这个位子他停顿了一下我报了仇,自然也拿回我的位子,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你要先答应我,在我做上青龙教教主之前,与青龙教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要Сhā手
其实何必废话呢邱广寒喟然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明白,你又这么管着我,我想Сhā手也Сhā手不了
那么就算是答应了拓跋孤笑了笑,但笑随即收滤,脸色有点细微的阴郁
邱广寒犹豫了半晌,道,那么——爹和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爹杀了那偷听之人之后,第二天立刻有人以此为借口,质疑爹的做法但是爹只说那人做了该死之事,当天强把众人的不满压下去了那天晚上他料到变数将至,叫我暂时离开躲避但是一来我不肯,二来他其实也不甚有把握我一个人能逃到什么地方去,所以当晚这事并未定下来第三天中午他又叫我,说情势已很不妙,大部分人似乎早都有叛他之心,只有一两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当时他就带一个姓王之人过来,应当是他的一个表弟,叫我跟着他走想一想,王家上一代全因他随口一句话就遭杀害,这个留下来的表弟怎么可能还是可以信任的——我当时却不知道过去的渊源,一再恳求爹让我留下未果后,就跟着这个表叔走了出了门之后我又觉不安——仿佛爹让我走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要遭不测——所以我又要求回去,而那王姓之人执意不肯这么一争执,他过早地露了马脚,原来原本他们料想爹可能已把娘的藏身之所告诉了我,想骗我找到她这样一来我自然不买他的账,大约他看也不能迫我说出什么来,就想干脆杀了我但他实在是太心急了,错估了两件事第一件,这事仅仅发生在大门口,就是说,还在青龙教的视听范围之内爹本来心意是要与我永别了,心里多少挂念,自然会暗地里目送我一程——所以他看见了当然他毕竟还是隔得稍远,即便飞身救我,未免也要慢半拍
那么第二件事呢?邱广寒瞪大眼睛道第二件事——是不是他错估了你,以为你一个十岁的小孩,必是肉在砧板上,没料到你其实……
拓跋孤禁不住笑了你倒很聪明我怎么也是日后的青龙教主,不可能那么无用吧
你倒又自夸起来了邱广寒也禁不住微微一笑道罢了,反正你一直自以为是,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后来怎样?
后来——爹赶到,自然是又把那个人杀了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麻烦不是更大了?
没什么更大的,本来就已经很大了多一个少一个说辞,此时又有什么不同?那本是一场预谋,既然中途就被拆穿了,剩下的人当然也就翻了脸了爹本来是不肯离开青龙教的,但此刻情势已迫得他回不得头,再加上有我在边上分他的心,他心知寡不敌众,拉上我就往外走我一路跑,一路问他娘在哪里,他不知是不想告诉我呢,还是顾不上回答我们躲进一片林子里,起初我想,那些人的目的只是迫使我们拓跋父子离开青龙教,既然我们落荒而逃,他们也可以罢休了但是爹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青龙教与拓跋世家的关系太过密切,江湖上无人不知青龙教就是拓跋世家,因此拓跋世家的人若不死绝,有朝一日再出现,任谁做了教主也要立即退位果然到了第二天,我们两人在林子里走得又饿又累的时候,他们追来了大约有五十来人
邱广寒紧张地抓着扶手,道,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逃脱?拓跋孤颇为讽刺地一笑自然是被抓住了
邱广寒只觉得心一沉这么轻易就被抓住了?
轻易——也未见得吧拓跋孤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大概也就剩下了五六个人而已
这么几个了!邱广寒惋惜道若是再……再坚持一会儿……
拓跋孤略含讶异地皱眉看她小姑娘,你知道杀人是什么么?倒是说得比我还轻巧了
我知道的邱广寒道但我方才——真的是那么想的——可惜得很
是啊拓跋孤也叹了口气可惜得很若是那一次没有被抓赚说不定爹真的还能逃走的
他的表情又一转,眉峰陡地一扬,那股霸气又急剧地散发了出来邱广寒只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说道躲到乡下去过日子,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光彩
邱广寒不欲与他争论,只催促道,你快说然后呢?
本来我和爹是必死无疑了,但是那些人中有一个在爹和我身上一搜,竟没有搜到他们想要的青龙心法秘笈以及青龙令,顿时大怒其实爹早把秘笈放在娘那里,若非那些人突然来搜,连他自己也忘了那回事他本来想不把娘的所在告诉我,但此时想到秘笈之事,就觉得非告诉我不可了,只是当时又得不到闲与我说话那些人显然在教中也搜过未果,也便猜到定是在娘那里,更逼问娘的下落爹一边只说不知道,一边却悄悄用手在我手背上画了嘉兴二字——因为我与他被绑在一起,只有这个办法能互传消息他既不说,那些人自然要用我来要挟他爹不忍心,只好提条件说只要他们放我生路,他就说出来……
等等啊邱广寒打断道爹不忍心什么?他们……他们对你做什么?
挑了我双手上筋脉拓跋孤把右手伸给邱广寒
邱广寒吃惊万分地看了看他的手,又抬头看他
那你现在……
放心,没事拓跋孤收回手来你不见么?早就好了
邱广寒半信半疑左手呢?左手也让我看看
拓跋孤无奈,将左手伸给她
邱广寒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背,拓跋孤却将手又抽回去了那几个刀都不知怎么耍的家伙,还能废得了我?
你……你别开玩笑了!邱广寒动容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们……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她想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的亲人却在遭受痛苦这些事情是多么荒谬而又神奇,我却一直只是个被保护起来的弱者
你别问不就好了拓跋孤并不在意她略含哽咽的语调再说了,你难过什么,你刚认识我不到半天,却为我十八年前遇到的事情哭起来了!
邱广寒一把抓着他的手背那你这次又为什么要为我还没碰到的只是可能会遭到的伤害,就把我找到身边,甚至找我的时候,你都还不认得我呢!
我不一样拓跋孤的语调缓下来我十八年前就认得你了
邱广寒一怔那么我也十八年前就……
你真的认得我么?拓跋孤笑道你适才不是还同折羽说,觉得跟我一点也不像么?说十八年没有动静,突然有一个哥哥——说我来路不正——说完全不相信这回事?
原来你方才……也都听见的邱广寒低头道我一时之间,确实不太相信可是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什么地方……也许真的跟你很相似
有么?拓跋孤大笑起来还是不要像我吧他大笑着说
邱广寒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拓跋孤望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收拢起来
像不像都好他淡淡地说反正我还算喜欢你这妹妹
嗯,我也……
不要学我说话拓跋孤又打断她道我是不会放你去见那两个人的,不用奉承我
你喜欢会奉承的人么?邱广寒不悦反问道你说你喜欢我这个妹妹,那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我开口是奉承你么?
你这张嘴倒是突然厉害了那么你方才要说你也什么?
我本来是要说我也喜欢你这个人,但现在不喜欢了!邱广寒气鼓鼓地道
拓跋孤一笑,道,随便你吧
邱广寒心里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转开头去道,其实我现在早不指望去见他们了,只消他们平安无事
他们肯定没事拓跋孤道
为什么?
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怎么样,名气却不鞋若是死了,该会有消息传来
才昨天的事……
前天的事了拓跋孤更正一个晚上还不够从松江赶来我这里你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两夜吧?
那更没那么快的邱广寒道既然这里离松江有一段距离了!
不是你说的那种“消息”拓跋孤道你看一眼外面
外面?邱广寒朝外面看拓跋孤站起身来,走去把门口那飘动的门帘掀开
外面……什么都没有啊邱广寒道
你看外面这天,像是有“他们俩死了”这消息在传的“气氛”么?拓跋孤又道
你……你少逗我玩!邱广寒生气道什么意思艾你做事就看一眼“气氛”的么?
有的事就只需要看气氛就好了拓跋孤放下帘子我跟他们不认识,我所知的他们完全是从你的反应而来我所嗅到的“气氛”,也是从你身上而来这间接的感觉就告诉我他们没有死,你自己反而不知道么?
邱广寒急道,我正是在给他们着急,你又能从我身上看到什么了?
拓跋孤笑你之前的说话,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急的,但你自己其实是相信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这味道我已从你的话里嗅了出来——只不过你想跟我闹一超让我放你走,才要那么说
是——么邱广寒道兴许有点道理,但我还是的
拓跋孤只好摇头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你还没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就把这么两个人招惹来了——折羽说你与邵宣也关系好像不寻常,是不是真的?
邱广寒禁不住嗤地一笑,故意地缄口不语
拓跋孤也故意地转开头去,道,好吧,总比凌厉要好一点
邱广寒的笑收敛了,低头不语
拓跋孤一时之间也沉默了,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才想起方才把往事说到了哪里
然后那些人就答应把我放了他突然地道就算单从口气,也能听出他们是假意但是我也知道爹提那个条件本就是假意——他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我知道我一走,他就会死;但我不走,我们都会死在那里
三四
他停顿了一下他们解开我的绳子我双手尽废,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假装离去,想暗中藏起窥视爹大约跟他们说了一个什么方向,我看他们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押走了有两个人就朝我这里走来我才惊觉手上流血,那血迹指了路给他们,当时只得把手强贴在自己衣服上,好叫血不再滴下,然后就逃但这样一来,我就只得走偏了爹他们所去的方向,离他们越来越远假如那几个人聪明的话,他们本该想到我走的方向必定是爹告诉我的正确方向,因为我在那种情势下,已没有余力去考虑故意引他们到错处去了但他们只以为爹在他们手上,只消掌握了他的性命,不怕他不说实话,而我只是一个顺带消灭以绝后患的举手之劳我当时也什么都顾不上,逃了一夜——也幸好是夜里,才令他们不太看得清——直到天亮,才看见一个树洞,我便到洞中藏身,当时早已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只晕了过去到醒来,迷迷糊糊地钻出去,才发现已经可以看到林子的出口了但是我想总不能就这样走了,便往回走——又到天黑,然后又天亮,那么久,我才找到他
找到爹了?邱广寒焦急地道那他……
他死了
拓跋孤转开头去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躺在哪里,仿佛流过很多血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强冲开自己的茓道,但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再往前面一点就躺了那五个人的尸体,想来那两个追我的人没找到我,唯恐错过了秘笈的线索,就回去了,却自找了死路爹应该是强破茓道之后运力杀死五人,然后想立刻过来找我,结果却没走出几步他太傻了——他这么突然运劲早伤了他全身筋脉,如果杀人之后安静地坐一会儿,说不定能活下来——说不定能等到我回来——至少能好好的写份遗书给我哼,可惜现在什么也没有他根本料不到我会回来——他就是这么个连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的人!
邱广寒只觉得鼻子一酸他是的你……
难道我不知道!拓跋孤回转头来粗暴地打断了她但他难道不清楚他那个时候多动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么,他却偏偏要自己去死——他偏偏不肯想清楚真正该果断的时候他总是优柔犹豫,但是到该想清楚的时候他却从来也没想清楚过,总是一时兴起,想怎样就怎样了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你叫我看着他躺在那里,心里想些什么才好!
邱广寒说不出话来她去拉拓跋孤的手臂,似乎是害怕他太过激动她想这样的故事对他来说本就是道伤口,本来不应该再让他揭开的他看起来怒不可遏,但这愤怒却清清楚楚地是朝向他自己,否则他还能去怪谁?她陡然明白了他从方才以来的这种可怕的口气——只是责怪自己,从责怪自己出生到这世界上开始她竭尽全力地笑笑,但是连她自己都陷进了这故事里我也是那个故事里的一个角色,只不过我还未出生,我扮演了一个潜在的人物——一个同时存在的潜在的人物我也左右了一些人的命运,我的命运也因为这些人,变成了另外一个涅这许多渊源与我原本就是分不开的,而我竟抛下它们做梦般地活了十八年?
她的手不自主地抓得紧了,拓跋孤于是从她这动作和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痛楚来他的表情却似乎平静了许多,摇了摇头道,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我还是记得那会儿天光模模糊糊的,风还很冷我站在那里的时候就知道,我已经不能改变任何事——因为它们已经发生——现在,十八年后,为它再浪费什么痛苦的感情,又有什么用呢?其实我心里也预料到这种结果,只是忍着不去想——只要它还没发生,我就有理由说服自己它永远不会发生现在看来我只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敢相信只是在骗自己而已,因为我是无力阻止的再重来一次,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无力阻止的所以,根本没什么可后悔的
邱广寒低低地嗯了一声倒变成你在安慰我啦她咬了咬嘴唇拓跋孤一笑我当时双手不能动,没办法掩埋爹的尸体,结果只好做些轻一点的事情,用枯枝落叶先将他的尸身盖住我想离嘉兴其实也只式天的路程,当时是冬天,林子里又鲜少人走,等我找到娘,再设法叫人帮忙所以我就出林子走了
后来呢?邱广寒急问道后来爹究竟葬下了没有?
拓跋孤点点头葬下了那片树林——离这里不远你想不想?
当然!邱广寒一下站起身来就在附近么?你带我去!
拓跋孤点点头,也站起来帮我点忙他说
怎么?邱广寒跟着他走到门口
这个帐篷,收下来吧拓跋孤说着扯动了几根绳子,并拿下支住的木头,“屋子”果然往下倒下邱广寒忙跳出外面,惊奇道,这个要带走么?这么大
一直带着的拓跋孤道叠起来就行了他说着指指邱广寒身后邱广寒回头一看,只见有三匹马一二套开了两个车,都在闲蹬蹄子
你们一直都这样走的么?邱广寒道一个车坐人,一个车放东西?难怪房间里的陈设都那么简单了,连床都是地铺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添点别的拓跋孤道反正现在还拉得动他说着,已将那桌子折起,原来竟可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邱广寒倍感神奇,试着将那椅子折起拓跋孤瞧见她手脚麻利,笑道,你倒也不错,折羽不在,我正愁这些事情
对了,苏姑娘邱广寒汀道她若回来找不见我们……
不会拓跋孤指指车上那圆顶的东西在,怎会找不见你不是还当线索留给了那两个人么?他笑
邱广寒脸登时红了,讪讪地不说话
至不济还有小玉拓跋孤又道见邱广寒不解,添一句道,是折羽养的一只白色的玉鸟,会辨识我的气味
邱广寒已帮他将东西都装了,便道,两架车,就是说我们都得去赶车?
那倒不用拓跋孤指指拉行李的那两匹马撬缰,它们自己会跟着
邱广寒高兴道,那我们能坐一起了?
拓跋孤笑谁赶车?
那么……我陪你一起坐车辕好了
拓跋孤一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邱广寒这一跳还没吓过去,已经被放在车辕上坐了她几乎是惊魂不定地瞪大眼睛不说话
会赶车么?拓跋孤问她
不会邱广寒坦言
拓跋孤跳上车来,坐在她边上试试看吧他说我教你
你——是不想自己赶车吧?邱广寒瞥着他叫苏姑娘伺候惯了,我看你恨不能叫我在外面赶,自己坐进车里去
倒是没错拓跋孤大笑着道可惜你不好骗他说着拉过了缰绳来,轻轻一纵,马便迈开步子,向前慢跑而去
苏姑娘这次去找人也是骑马么?邱广寒问
拓跋孤点点头那一匹马尤为上乘,平时也不用来拉车平日里叫折羽做什么事,都骑那一匹前去
苏姑娘……又是什么人呢?邱广寒道她知晓你的身份吧?她是青龙教的人么?
倒是问得很多拓跋孤道这与你的身世无关,没有必要告诉你
好吧,不说就不说邱广寒不悦道我只是觉得你待她太凶了
你又知道点儿什么,少教训我吧拓跋孤看着前面,口气一点儿也不显松动我的事你不用管
说得倒是好听呢邱广寒笑起来刚刚不是还想叫我替你赶车么?
拓跋孤朝她看看进车里去!他干脆命令道
别就生气么邱广寒道我都没生气——本来与你坐在一道,是想继续听你把过去的事情说完,可是也不能什么都由你决定——你说能讲的事情就讲,你说不讲的事情我就不能提——你叫我不要Сhā手,我问问清楚总可以吧!
你尽管问拓跋孤道只不过我也可以不回答
邱广寒还要争些什么时,只见他又望向了前面,眉宇间一时竟颇多了几分忧伤,不由地说不出来了,反而沉默了半晌,伸手去抓他手里的马缰
我试试看这个她略露了丝笑意你歇会儿吧
拓跋孤的手稍稍一让,避开她我叫你进车里去!他不甚耐烦地道
邱广寒缩回手,看着他一双带着不可商量之色的眼睛,却没有便动她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坐着了
半晌,拓跋孤才开口道,其实我回中原以来,一直在方才那个地方安营扎寨,已有近一年,中间有两个月,我与折羽分头有事,才挪动了本来这里离青龙教也该不远,不足三天的车程,但是自从没了教主之后,青龙教多次为其它门派侵扰,此刻已愈退愈西,恐怕再下去就要迁入武昌了
邱广寒只看着两边树林我们现在已在那片林子里了?
拓跋孤点点头
那么,娘又葬在何处?
也在这里
既然你一直在方才那地方安营扎寨,我们去拜祭了爹娘,也就回去了,为什么要收了帐篷,带着上路这么麻烦呢?邱广寒问
我们不回去拓跋孤道见过爹娘之后从林子另外一边出去,我们去松江
松江?邱广寒心里一跳去干什么?要去松江,干么还特地把我从松江运过来这么麻烦?
我先前哪知道要去找伊鸷堂算账
邱广寒吓了一跳找伊鸷堂算账?算什么账?你不是都说不认识伊鸷堂的人么?
你问我算什么账?拓跋孤无可奈何地道我是不认识他们,但你呢?你是不是太逆来顺受了点儿,吃了两粒回旋钩立刻就忘了么?
邱广寒又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报仇?
别说你不愿意
我……我……但是……你一个人?
怎么了,你觉得我不是他们对手?
不是——只是——我不想你有什么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拓跋孤安慰她道伊鸷堂有几斤几两,折羽都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
邱广寒只是颇不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她轻声地道我若说出凌大哥与邵大哥遇险之事,你又会嘲笑他们无用——但伊鸷堂真真不是易与之处,邵大哥你再看不起,好歹也是江湖闻名的大侠,更有人叫他“中原第一刀”,他都说过伊鸷堂是寻常人能不招惹则不招惹的地方,你却偏偏想一个人去把人家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拓跋孤道但我说了要去,非去不可你不用想那么多,你会想的,我早想过
邱广寒只得不语,心里却暗暗不安
拓跋孤瞧见她低头不语,鬓边长发皆被风吹得略略飘了起来,心觉风似是有点大,便松了缰绳,只由马慢慢自走,不再跑得那么急一路无话待得过了未时,天极快地阴滤,颇有几分寒意上来他又看了邱广寒一眼冷么?你进车里去吧,我说真的
邱广寒莞尔一笑我不冷
不冷?你穿得不多——别在我这里病了,到时说我待你不好
放心吧,不会的,邱广寒道我几乎就没生过铂从小都不怕冷
你倒是很稀奇拓跋孤说着伸掌去摸她手背凉得跟冰一样,说不冷?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的手倒是暖和得很邱广寒翻过手掌来,也拉住他的手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拓跋孤说着看看天色不过天黑以前最好能出林子,你若真不觉得冷,我又要走快一点了
邱广寒点点头,握紧他右手拓跋孤只得将左手拿上来,抓住了缰绳
三五
得得的马声终于止歇
拓跋孤跳下地去,再将邱广寒也抱下来在……这里么?邱广寒迟疑地四处看看
跟我来拓跋孤一手抓着她,一手拨开旁边的树丛zee
树丛后原来还有路,适宜人行,车行却已不便约走了半里地,邱广寒已远远望见了墓碑她瞪大了眼睛朝前看,不知是因为暮色渐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的眼睛陡然模糊了,跟着拓跋孤,行路却也不稳,跌跌撞撞起来
拓跋孤走近去,也不发一言坟上并无多少杂草,一半固然因为此刻尚未开春,一半也因为拓跋孤这一年来得并不少
就是……就是这里么?邱广寒不知为何,怯怯地明知故问了一句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什么也没有准备没有香烛,没有酒菜——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人只有她这个人
拓跋孤还是不回答她他只是拉住她到坟前跪下去她看得很清楚,碑上两行,写的是先父拓跋礼母夏镜合墓
我今天终于把这个妹妹带来了她听见拓跋孤说道你们都想她得很了吧?你们此刻终于能见到她,是不是很高兴呢?
邱广寒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不禁掉了出来拓跋孤说话的口气愈是平淡,她愈是抑制不住自己这悲伤此刻她惟觉世上其它的事情都不再重要,而只有这亲人的感情令她难以脱逃与割舍她想对这深埋在地底的父母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脱口,那么轻声地喊了一句爹,娘这感觉是这么陌生,却又温暖,然而令她温暖的人却已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她看见拓跋孤朝墓碑磕头——她本来应该很奇怪世上还有能令拓跋孤磕头的事物,但此刻——她也俯下身去,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她只觉得泪水爬满了脸颊她抬头看了看拓跋孤,拓跋孤也正看了看她,对她一笑,站了起来,伸手去扶她
邱广寒却偏偏挣开了,低着头道,我想多呆一会儿
拓跋孤看看她,道了声好,便自走开了
他到坟边上,看两边垒起的石围上,有些许黄土散下,便添了几捧上去南方湿润的土气令大部分的泥土上都覆盖着隐约的苔藓他出神地望了许久,回到墓前时,只见邱广寒正将脸孔贴在墓碑上啜泣
他看着她他没料到她会如此伤心——他于是也只好无奈,因为此刻,他也无法再说一遍她应该对这素未谋面的父母没有感情他想她只是失去亲情太久了——她只是从来没有过,所以此刻无法抑制自己
他看见她的手指慢慢地抚摩着碑上的字他也心酸起来,但这心酸一晃而过了他看见她的头发因为贴住墓碑而凌乱起来他却仍旧保持沉默,不去打破她的寂静
半晌,天光晦去了拓跋孤看看天他屈膝跪下身来好了广寒他说道我们要走了
邱广寒恩了一声,道,等我再说一句话
拓跋孤才知她在与他们无声说话
他看她闭上眼睛去,在她身边等着,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但他一抚到她的脸,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邱广寒睁开眼睛来,悲伤地望着他,终于,靠进他的怀里去
拓跋孤不发一言,只轻轻抱了她起来,慢且小心地穿过小径他把她放到车厢里,直到此刻她的身体仍在颤抖
天黑了啊拓跋孤以提醒的口气道你睡的话,小心一点,车可能会走得很快
不能……不能慢点走么?邱广寒有点噎声噎气地道
你不害怕么?在这样的林子里?
我不怕的邱广寒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怕
那也好拓跋孤道我就慢点走
马车动起来了邱广寒躺在车里,起初俯着身体,后来,哭泣渐止了,她翻过身来,感觉着马车在夜晚一点一点地前进再然后她总觉有什么,一下一下地刺激着自己的眼睛她挪动了一下头,只见飘起的车帘外,是月光正斜洒近来,随着车子一动一动而一亮一亮她仰躺着,望着它她的心情平静了,甚至,有几分快乐起来我还是幸福的她想我也是一个有家的人,我比起许多人来,幸福得多了啊
她又莫名地笑起来被泪水浸肿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随后,闭了起来
三六
仿佛过了许久,迷迷糊糊间她又睁开了眼睛,又被什么光亮扎了一下双目这令她一下又眯起眼睛来天亮了么?从一动一动的侧帘透进来的已是天光睡了一晚了么?马车还在走?哥哥呢?
正想时前面的车帘也一动,她看见了拓跋孤那双熟悉的眼睛他斜挑开了车帘,侧过脸望着她,正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连说的话都一字不差:你醒了?Hxe
她笑了笑
拓跋孤放下帘子去现在这么高兴了?他的声音在外面道昨天晚上怎么哭得跟水人儿似的
邱广寒坐起来,伸手掀开了帘子我们在哪里了?她问道出了树林了么?
早就出了拓跋孤道本想昨晚出林子后就找个地方先停下休息一晚,但结果出林子也快辰时了,我想不如干脆走到下一个镇上找间客栈让你歇脚吧
你……你一晚上都没睡?邱广寒不好意思地道你进来歇会儿吧,我来赶会儿车
不用了拓跋孤道我不困
你……你歇会儿么,就算我求你——我们停会儿,你进来陪我坐会儿也不行么?
拓跋孤见她已伸手来拖胳膊,只得道,好吧,别扯我,过了前面那口我停下
跟我讲讲后面的事情邱广寒道她盯着拓跋孤在自己身边坐定
还想听?拓跋孤道我怕你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