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懋四十年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我想不止我一个人,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帝都蔓延。有时我看见甄慧,从她眼底我窥见了一丝哀伤。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的女子,也许比我们任何人都早地预见到了事情的结局。
金王望向储帝时,眼中的刻毒,更甚于以往任何时候。
我知道他现在是那股反对巨流的中心,他甚至已不屑于再做掩饰,公然指责储帝的新政。朱王和栗王也渐渐倒向那一边。但这些我都并不担心。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
储帝依旧淡漠如常。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有时我看着他一脸的平和,就仿佛看着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
然而,上空已经阴云密布,当暴雨来临,巨浪随时能将他淹没。
我想他其实也觉察到了,便不免疑惑,他可曾想过,到了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做?
“王爷自己,又可曾打算过?”胡山这样问我。
我无言以对。
他便也不再提。可是我从他泰然自若的眼神中,看出他其实已经预见了未来。我一直很想问问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但我始终没有开口。
或许是因为,其实我自己也已经有了预感。
这年的新年,格外寒冷,大雪一连下了几天几夜。雪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从窗口望见瘠弱的月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映着雪光,天地间呈现一种极淡的蓝色。
宫中内侍来报,天帝传召。
我踏着积雪入宫。引路的内侍,提着灯笼,火光在雪后的宫中,显得有些诡异。
天帝独自坐在书房中,注视着一局棋,但他的对面,并没有对手。
我行礼之后,天帝遣退了所有的内侍。书房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然后他说:“这里有一局棋,很有意思,你要不要看看?”
我很吃惊,他在这样一个雪后的夜晚,召我来,就为了让我看一局棋?
我走过去,看了一会。其实这局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刚入中盘,黑子先发制人,此刻还占据着优势,但其实白子的布局要稳健得多,一旦反击,黑子很快就会一败涂地。
天帝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照你看,哪边会赢呢?”
我说:“那自然是——”
我没有说下去。
我陡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霎那,额头已经冒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天帝含笑看着我,说:“这是我从前跟人下过的一盘棋,没有下完。这执黑的人是谁,想必你也能看得出来?”
我低声答:“是。”
天帝说:“你愿不愿意跟我下完这盘棋?”
我浑身一震,长跪在地:“孙儿怎敢做祖皇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