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益自幼家贫,唯以读书仕进为意,此番亲友凑钱来京赶考,果然不负众望,二十载寒窗终于一朝中了进士,有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然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这一日秋雨初霁,帝京旖旎,他在朱雀大街上的春风得意楼宴请师友同僚。这春风得意楼层台耸翠,构筑精雅,钩檐斗角,珠帘画栋,乃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大酒楼。这一场宴请下来只怕花费不菲,但这是朝中惯例,何益虽已银钱无多,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这体面,因此只好硬起头皮,包了一个楼面。华灯初上之时,某某台的王大人,某某阁的谢大人,某某署的崔大人,某某府的卢大人陆续来到,待到所请十二位官员到齐,何益便叫开宴。
一番虚礼叙毕,不多时酒过三巡,红脸的王大人笑道:“何大人此番一举高中,足见山西原是地灵人杰之地。从此便舍却柴门、平步青云了。”
紫脸膛的谢大人也道:“这是天下多少士子梦寐以求之事,何大人必是祖上积德所致。”
白脸的崔大人道:“是啊!若非我朝开创科举之制,凭你才高八斗也难免如左思一般空自嗟叹。”
黑脸的卢大人道:“这正是当今圣上天恩浩荡。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千百年来一向如此。我朝兴立科举,似何大人这般少年英俊方有进身之阶。”
何益知道这四人均系出自门阀士族,不甚读书,言下之意无非是说自己这种寒门子弟生在当朝无异于乞丐捡到了大元宝一般,否则八辈子也无法与他们这些门阀士族之人同席欢宴。何益虽自小感念科举之德,但今日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微感不快:“我凭真才实学而致仕,比你们这些依赖祖宗荫庇的家伙强上万倍,却还在这里酸溜溜的说话,似乎垂怜于我,我今日名位又非你们施舍而来,当真恬不知耻。”
十二名官员之中,以这王谢崔卢四人官爵最显,余人也便随声附和,一会儿感念天恩,一会儿又反复恭喜何益,说来说去,更让何益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白捡了便宜的穷小子,只因祖上八辈子积德才得以与这些显贵厕身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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