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年就富裕了。”
“照你这样算,我们儿子又是牺牲的一代。”
“我呸你!臭嘴!明天赶紧再打电话!”
宋思明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沈大律师边敲门边自顾往里走,顺手把一叠材料扔在宋思明的桌上。宋思明抬眼看看,笑了,说:“漂亮!晚上一起吃饭!”
沈律师意味深长地瞥了宋思明一眼,问:“这个‘一起'二字,耐人寻味。怎解?”宋思明放下笔,邪邪一笑说:“你请我啊!”
“哦!天底下就我傻了。我替你干事,我请你吃饭。我欠你呀!不去。”
“你这个人没劲。我是国家公务员,才拿几个钱?你是自己的主人,你随便发封律师函,怎么也得收入一千吧?我不吃你吃谁?走吧!我听说新天地那里新开了个伶人馆,菜不错不说,还有科班唱折子戏,一起去欣赏一下。”
沈大律师拱手告饶说:“今天真不去了,改日。今天有个圈子里的聚会,是胖子组织的,我听说他最近活动频繁,我想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动作。”
“你有什么圈子?你的圈子里怎么可能没我?”
“你不是洁身自好吗?你不是不近女色吗?谁敢拉拢腐蚀你?几次拉你去按摩,你看你那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那种表情加动作,把我们好好的正常放松娱乐,都贬成心术不正了。一来二去,我们谁都不带你了。你呀,已经游离于我们圈外了!”沈大律师站起来用手指梳理一下油光锃亮的头发,扬长而去。
宋思明怔了一下,摇头笑笑。
星期二是一周里最难打发的日子,上不挨天下不挨地。欢娱的周末回味已经结束,而到周五还很漫长。往往这一天又是一周里工作量最大的时候,很疲倦。要是一周工作两天,休息五天,那该多美妙!
海藻觉得人生的轨迹有问题。每个人都在为口食拼命,把自己搞得不堪重负。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让自己在日子中承受痛苦,还是为了享受欢乐?关键是每个人都这样活着,从没有人质疑,这样的生活到底对不对。只知道必须要工作,每天不停地工作。一个月工作22天甚至更多,像牛一样地工作一个月,而像小兔子一样欢蹦乱跳的日子只有发薪的那一天。人要用30天的紧张换一天的松弛,这种现实也太残酷了吧!
更糟糕的是,海藻的老板是个工作狂,而且属于一定会发家的那种残酷资本家。他总会在你下班前的一刻钟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什么事情让你加班,并且把所有的出差都安排在周五下午,周一早上从火车站出来,还不耽误上班。海藻想,他开的那辆奥迪,就是自己被压榨的剩余价值堆积出来的。而且根据他日益精准和高超的压榨技巧,他很快就要升级换宝马了。
海藻每次跳槽,都是因为不堪重负。她幻想着,也许有一天会碰到一位仁慈的老板,很慷慨地说,每月一万,包吃包住,上班两天,休息28天,年底双薪。为这个仁慈的老板,她已经期待两年了,两年里,她换了3个工作,不停地随着工作地点搬家。工资倒是每次必涨一点,但老板一点都没吃亏,总能想尽办法比上一任更加刻薄。总之,他们一定会做到物超所值。海藻决定,这将是她的最后一份工作。她一定要努力做到退休,绝对不辞职,不去看报纸的招工广告,因为,她已经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被压榨了。仁慈的老板和圣母一样,只会在圣经中才会出现。
今天中午,比较沮丧。好不容易捱到吃饭时间,老板笑盈盈地敲她的桌面:“中午少吃点,晚上有饭局,外滩18号哦!”海藻非常做作地抿嘴一笑,表示知道,内心里一百个不情愿。陪人吃饭,这是海藻的工作职责之一,也是海藻最讨厌的工作之一。满桌子的菜,你永远不会下第一筷,等桌上所有人都夹一遍,你才有可能去吃别人剩下的口水。饭桌上你不会全神贯注于菜肴,却要注意谁的杯盏里酒空了菜干了,然后殷勤倒酒布菜,说一些自己都觉得很肉麻的吹捧的话,对每个人媚笑讨好,待餐毕,别人都酒足饭饱,而自己却腹中空空,了无滋味。明明钱最终落到的是老板的口袋,他只肯分其中小小的一毛给自己,而谄媚的活儿都要自己干。
很郁闷地坐在电脑前,连午饭的胃口都没了。
“叮叮……”MSN上出现一个闪铃,打开一看,是小贝送来一个跳跃的红唇,还吱吱作响。
“我的漂亮小猪,你在干吗呀?”小贝的字打过来,屏幕上还有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在扭ρi股。
“在郁闷。”
“为什么呢?”那个为什么显示出的是一串很卡通的问号。小贝善于搜集这些漂亮的字体符号,如果你跟他聊天,满屏幕目不暇接,各种小图标蹦蹦跳跳,和他的人一样活泼又亲切。
“晚上有饭局。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那回来再亲你,乖乖的,好心情!”
海藻懒得回应。心情不好。
“吃午饭了吗?”小贝还附送一束电子红玫瑰。
“不想吃。”
“一定要吃,不要饿坏了小猪的胃。”
海藻还是不回应,开始伏案工作。
“叮叮……”许久,那边的闪铃又出现。
“送我的小猪一首好听的歌。爱你的GG”
屏幕上给出一个IP链接。
海藻点进去。悠扬的歌声在线飘起:
我无法把月亮摘给你
还在夜空挂满星星
无法随时让雨停
叫天日日都放晴
我不能买下所有的花
铺满房间变成神话
不能任意带你走
飞到海角和天涯
可是你会永远有我
月亮总是寂寞
星星也会掉落
花会枯萎
神话没有人见过
爱在记忆里往前走
会比永远还要久
“好听吗?”MSN里蹦出小贝的形象代言人,一只憨厚的大熊捂嘴偷乐。
海藻笑了,无论怎么不开心,一看到这只大熊,海藻就会笑,它是那个形象,现在只要一看到大熊,海藻就觉得那是亲爱的小贝。小贝很认真,很用心地爱她,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姐姐,海藻觉得,小贝就是她最亲的人了。
“我会爱你,比永远还要久。”小熊又亲了亲,满屏幕都是纷飞的红心,然后下线。
海藻一直听,反复听,到下班时分往外滩18号奔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在口中哼唱了,满是快乐的心。(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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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顿晚饭,海藻梦游一样坐在桌边,嘴角扬着微笑,台面上的觥筹交错仿佛与她无关,满脑子都是月亮、星星、花的画面,还有那个笨笨的大熊的脸。因为幸福,海藻的脸上飘着一层粉红的晕;因为心不在焉,总是答非所问。
老板有些恼怒,小声而严肃地提醒海藻:“小郭!宋秘书在问你话呢!”
“啊? 哦!”
“郭小姐今天晚上有心事啊?”初次见面的宋秘书笑眯眯地盯着海藻看。
海藻低头笑笑,又开始神游。
“以前没见过郭小姐。是新来的吗?”
海藻没回答,老板忍不住赶紧接话说:“是的是的,还在试用期。”
“小郭!宋秘书在跟你说话。”老板又转身提醒。
海藻抬头看看宋秘书。这家伙长得很像《暗算》里的那个搞密码的什么云龙,人看着瘦小精干,背有点弓,穿着很普通的衬衫,笑面虎的模样,却显得很假。看年纪总四十好几了。
“郭小姐今年多大了?”
“25。”
“成家了?”
“没。”
“前途无量啊!”
海藻奇怪,25岁没结婚就前途无量?没法接下话。海藻又抿嘴笑了。对面的宋秘书依旧好脾气地看着海藻,也是一副笑模样。
老板的目光在宋秘书与海藻之间穿梭。
晚上,一阵狂风骤雨之后。
海藻枕着小贝的胳膊,突然想起什么事,说:“小贝,那天给你一打岔,我忘记说了。你把你的6万块钱拿给我用一下。我姐姐要买房子,严重缺钱。”
小贝非常安静。
“睡着了?听见没有啊?”海藻的脚丫在小贝的毛绒绒腿上蹭了一下。
“听见了。她要借多久?”
“她没说,但说一有钱就还我们。”
“如果到明年五一前能还,那就可以。”
“明年五一?她一年工资才多少?能这么快还你就不问你借了。”
“可明年我们要结婚啊!”
“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不就领个证吗?”
“可是,咱们不买房子吗?总这么租下去?”
“不挺好吗?比买还方便呢!换工作就能换地方住,自己的家,能这么换吗?”
“可是,我们不能一辈子租房子啊?”
“你什么意思?不想借是吧?”
“不是。我是觉得这一借,咱们的房子就遥遥无期了。”
“小贝!这是海萍在借钱!不是外人!我哪怕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没房子住,只要她要,我一定会给她!你要知道,今天你搂着的这个女人,命是海萍给的!”
“海藻,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海萍的感情。你把她当你最亲的人。可是,海藻,现在你有我了。今后,你的一生会和我一起。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有我们自己的宝宝。海萍有海萍的生活,你有你的。你的命会跟我拴在一起。你要相信我,我会把咱们的生活计划得很好,总有一天,我还有宝宝会是你的生命。知道吗?”
海藻沉默。
海萍是海藻的姐姐,不是小贝的。
小贝再爱自己,不会爱海萍。
这两种在海藻这里交汇的情感,在海萍与小贝那里却是平行。
“姐姐,我这个周末不能去你那里,我要出差。”周五的早上海藻给海萍打电话。
“好。你跟小贝说了?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哦!是这样……我回来再给你送去,很快的。”海藻原来想跟姐姐说小贝不肯把钱拿出来,但她无法张口,她不能听电话那头海萍的声音由期待转为失望。海藻决定自己想办法。
“陈总,今天晚上什么时候的车?”海藻去老总办公室。
“哦!出差的事我换小刘去了。明天在汤臣高尔夫俱乐部有活动,我临时决定让你跟我一起去。”
海藻不说什么。
“打扮好看点,有朝气点,不要穿高跟鞋。”
海藻点头。
周六清晨,海藻穿上运动装就出门了。门口,老板的车在等着她。
等海藻换好装束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宋秘书也在,休闲打扮,与那天饭店的工作装完全不同。
海藻跟在后面,老板在陪宋秘书打友谊赛。看得出,宋秘书身手很好,久经沙场。无论在饭桌上还是球场上,宋秘书都游刃有余,轻松自在,他可以随口报出饭店的特色菜,并且叫得出球童的名字。他既不是企业家也不是富翁,可在这些金碧辉煌,让人觉得品位高雅的地方,总是显出一种融入环境的和谐,与他相比,老板倒显得有些拘谨。
“海藻,来,打一杆。”宋秘书招呼。
“啊?不了不了。我不会。而且,你们在比赛呢!我这不是捣乱吗?”
“没关系,你这杆算我的。过来!我教你。”宋秘书冲跟在后面略嫌乏味的海藻招招手。
“去吧去吧!这是宋秘书故意承让,再打下去,我要脸面丢光了。你最好多捣乱几杆,让我有追的机会。”老板笑中藏有深意。
海藻别扭地拿着球杆,好像拖着一条死鱼。
“腰部,注意腰部力量。”宋秘书在旁空手示范。
海藻挥了好几下,都没击中那个小小的球。宋秘书忍不住走过来握住海藻的手,另一只手在海藻的腰间轻轻地抵了一下。在宋秘书的帮忙下,海藻总算戳到那个球了,球跳了几厘米。
“哎呀!打到了打到了!”海藻跳了起来。
老板大笑。宋秘书却很鼓励地拍了拍手,说:“真不错!”
后来的比赛,球杆就在海藻与宋秘书两人手上挥动,结果自然是他们惨败。结束的时候,海藻意犹未尽,宋秘书也不因输球而沮丧,相反兴致盎然。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运动,老板赢了球,宋秘书赢了个好心情。老板察言观色,看宋秘书好像兴致很高的样子,就提议一起去K歌。
出乎意料,宋秘书说:“不了。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挥挥手,上了自己的车。
苏淳心事重重地走上阴暗的楼梯,掏钥匙开门。屋里没人,海萍还没回来。天色已经暗了,苏淳也不开灯,坐在床边想心事。
不一会儿,海萍蹬蹬蹬急促上楼梯。开门开灯,发现苏淳竟然在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夜色里。“苏淳?怎么不开灯?”海萍走到苏淳身边,关切地将手搭在苏淳的肩上,“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妈说拿不出钱来?”
苏淳并不回答。
“说话呀?”
苏淳沉吟了一下,说:“妈说,钱这两天就到。”
海萍突然雀跃了一下,掩饰不住高兴地说:“哎呀!真的啊!太好了!多少?4万?”
苏淳又斟酌了一下,说:“6万。”
“哎呀!太感谢我妈啦!关键时刻还是要看老将!”海萍以这一向罕见的亲昵在苏淳面颊上亲了亲,头发都拂到苏淳的脸。而更罕见的是,海萍说的是我妈,而不是你妈。看样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假,4万还是“你妈”,到6万就是“我妈”了。苏淳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如果一分钱都没有,估计就是“他妈的”了。苏淳苦笑一下。
“我妈的钱马上也到,我是说我亲妈。海藻也答应把钱送来。咱们的首付已经解决了。我明天就去把这两天看的广告筛选一下,从这个周末起,咱们的任务就是看房。一定要在两个月内把房子搞定。然后就是装修,如果快的话,到明年新年后,咱们就住上新家啦!到时候让我妈带着宝宝过来住住新房,也在上海享受两天。上次来,一点没有享受到,简直跟难民一样。”海萍看看苏淳复杂的眼神,赶紧又加一句:“当然,也要请你父母来看看。”
周六一大早,海萍拉着苏淳去看房。
“这套房子的好处就是方便,你看,交通四通八达,周围都是便民生活设施,大超市有好几个,去市中心很方便,一部车就到……”房产经纪人把这套二手房夸得跟一朵花似的,苏淳很满意。海萍却不做声。
等出来了,苏淳说:“咱们买吧!”
海萍说:“这是买房子,是几十万的生意,是我们后半辈子辛苦的结晶,你当是买菜啊?要多看几套。”
“你别看完后头又后悔前头。以前就有这毛病。”
“反正房价已经这么高了,我看也跳不到哪去。要买我就买套满意的。”
“你哪里不满意?”
“房龄。他说成熟社区的意思,就是老房子。这房子是80年代末的,到现在都快20年了。中国房产才70年使用权,我还没死呢,房子就给收走了,那我在忙什么呀?”(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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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套房子朝向好,不是高层,得房率高……”房产经纪人比手画脚地介绍。
海萍拉苏淳走。
“这个怎么又不好了?”
“你没见楼外头到处都在窗户上贴广告?淋病梅毒,婚姻介绍。说明这里住的人复杂,各个阶层都有,不安全。”
海萍躺在床上翻风水书。
苏淳在电脑上写东西。
“这套房子私密性好,通风透气,冬暖夏凉……”
海萍拉着苏淳出来。
“不行,周围有医院。”
“有医院是好事啊!有什么病可以及时治疗。连叫救护车都省了。”
“风水书上说,有医院的地方不要买。容易被传染病,而且总有人去世,整天看到花圈殡葬车来往,不吉利。”
海萍手里拿着家居杂志啃苹果。
苏淳在单位加班。
“
这套房子是不多的套型了,可以自行分隔,很实用……”
海萍探头往外看。
海萍拉着苏淳匆匆离去。
“这里绝对不能买,后面是一所工读学校!你想啊!儿子居然在这种学校附近混迹,长大以后可能会变成小
混混!以前孟母为子三迁择邻,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孟母很注重孩子的教育?”
“这说明古代的房子便宜,想搬就搬。我没钱,我要一次搞定,房子再好,不适合儿子成长,我不会买!”
海萍在看油漆店。
苏淳在跟人商量什么,并在一张纸上签字。
“这套房子全装修,家具一应都是新的,你们买下就可以住了……”
苏淳一个劲点头。海萍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怎么了嘛!这套房子我看很好。省了装修的钱,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完全可以买。”苏淳一走出房子就开始生气。
“绝对不可以买。我刚研究过消费心理学。你想,这套房子,你我都挑不出毛病,房主又是刚买下,看这种装修的格调,一定是打算长住的,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一定有猫腻!”
“唉!海萍!你这样,哪里像想迅速搞定的样子!我没时间陪你这样耗着!下次看房,你自己去看!你自己决定就行。”苏淳甩手走了。
苏淳的撤退,一点没影响海萍看房的心情。她还是以极大的热忱投入房子的研究考察中。
“苏淳,我突然改变想法了。我觉得我思路错误。为什么看了这么多二手房我们都不满意?因为旧!无论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那也是人家住过的,有别人的气息。所以,我决定,从现在起,我要看新房,我要买C女房!我是第一个拥有者!”
苏淳一撇嘴:“新房?新房都撤到几十公里以外了。上班路上俩小时,下班俩小时,每天跟出差似的,你受得了吗?马上高速铁路通车,从上海到杭州,也不过40分钟,郊区新房,还不如住杭州呢!”
“你别打岔!这个问题我认真考虑过。我觉得可行。如果我们买个不远不近的尴尬二手房,每天站着乘车一小时,还不如买个公交起点站的新房子,每天坐着睡到单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买个座位,不过就是把床换个地方,在车上也能睡,值得!再说了,社会总是发展的。看现在车降价的速度,国产奇瑞才5万块,没准有一天,我们也买车了呢?房子买远点,面积可以买大点,而且从发展的眼光看,现在的松江青浦都不算远。想当年闵行那就是乡下,现在呢?成市中心了。你要有前瞻性,懂不懂?”
“我的前瞻性怎么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怎么觉得伊拉克战争没完没了,石油价格一天一变,上海车多污染严重,交通严重堵塞,停车费贵过工资?车是降价了,可路税涨了呀,车牌还收4万多呢!跟没降不是一样吗?”
“哼!悲观主义者!你要相信明天是美好的!哎?海藻怎么这一段不来了?她钱到现在都没送来呢!现在除了我妈的钱到帐了,你们怎么都没动静了?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啊!”
苏淳古怪地看海萍一眼说:“你放心,你一定下房子,钱就到了。”
“我给海藻打个电话。”
海藻拎着小包出现在宋秘书办公室的外间。她上下对着牌子寻找。
宋秘书正出门倒茶,看见东张西望的海藻,笑着招呼:“小郭,很高兴又见到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总让我给您送请柬,希望您能够光临杏林小区一区的落成仪式。”海藻把请柬恭敬地交给宋秘书。宋秘书扬起手里的杯子和盖子,示意自己腾不出手:“哦!我知道了。进来吧!放桌上!”
“陈总要我务必带您的话回去。他说,您不点头,我就不用回去了。”海藻进了办公室,把请柬放在桌上。
“不回去好啊!我这里正缺个打字员,你可以在我这里上班。”
海藻眼睛一翻,不自觉地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那个,好像初中文化就够了吧?”
宋秘书笑了,绕出桌子,在海藻肩头拍了一下说:“哟嚯,让我们郭小姐大材小用了,大菩萨看不上我这小庙啊!”
海藻笑了,不说话默认。“那您……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由不得我说了算,你也知道,我的工作也是受上级安排。我去哪里也要领导批准。所以,我暂时不能答复你。”
海藻表情为难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但是,为了不叫你为难,我可以亲自给你们陈总去个电话。你放心,他不会再问你了。”
海藻高兴地笑了,拎着包要说再见,一副开拔的架势。
“哎!小郭!这个周六,我要去一趟淀山湖,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海藻疑惑地看了看宋秘书:“我?我能帮您什么忙?周六可能要加班,我得向老总请示。”
“不必了,我会替你说的。你手机号多少?告诉我一下,我会联络你。”
海藻突然莞尔一笑:“真不好意思,我的手机……出了点故障。掉厕所里了,然后就一命呜呼。这两天我处于逍遥状态。”
“哦?你卡还在吗?”
“在。”
“你等等。”宋秘书打开文件柜,从里面翻出个精巧的没拆封的纸盒,“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有朋友刚拿来一个推广的新产品,让我们用户试用反馈。你说,这分明是女式产品,我怎么用法?你拿去吧,别忘了两个月内填完里面的信息反馈表交给我就行了。”
海藻看着宋秘书手中的盒子,狐疑着不敢接受:“这好像不太好吧?看着很高级啊!最新款。我过两天就要买了。还是不要了,您留给您爱人用吧!”
“拿着吧!我爱人是不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我倒是觉得这个跟你的青春朝气很相配。别客气了。这也是帮助销售商嘛!”宋秘书不由分说把手机塞进海藻的怀里。
海藻盛情难却地收下走了。
宋秘书看海藻的背影离去,拨通了陈寺福的电话:“搞什么名堂?还特地差人送份请柬来。你现在有身份了,已经不能屈尊过来了。”
陈寺福暧昧一笑说:“大哥,瞧您说的,好像您多想见我似的。”
海藻回到办公室,发现老总居然在自己的座位前等自己,吓得赶紧把盒子藏在身后快步走过去。
“老板,我去过宋……”
老板一挥手打断海藻的话:“我知道了。这个周六,你不要来公司了,直接去宋秘书办公室。哦,对了!以后,如果是宋秘书请你帮忙,你不需要跟我汇报,直接应承下来。宋秘书的事情是大事,其他工作要放在他的后面,知道吗?”
海藻点头。
周六,宋秘书驾车,副驾驶座位上坐着海藻,在高速公路上飞奔。
宋秘书笑着说:“海藻,我可以叫你海藻吗?小郭小郭的,很陌生。”海藻点头:“可以,宋秘书。”
“海藻,你把我当出租车司机啦?上我的车,居然坐后排。我还头一次给别人当司机呢!”
海藻脸红了,想到刚才自己拉开后排车门,被宋秘书抓着塞进前排。“宋秘书,您别笑话我了。我从第一次坐车就是坐后面,无论出租车还是其他的车,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
“这是一种礼貌。在国外,只有乘客才坐后面。如果是朋友之间,你得坐我的身边,这样咱们说话才方便啊!”
“您这一说,我倒觉得我更应该坐后排了。我哪能跟您做朋友啊!再说了,您是领导,我们小兵要跟您拉开距离,首长先请。”
宋秘书笑了。
“宋秘书,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
“人家都坐小车,您怎么放着小车不坐,开吉普啊?这车好难看哦!又高,上下还不方便。”
“哈哈!海藻,这不是吉普,这是陆虎。你觉得难看,可我觉得它是车里最好看的一款。”
“为什么?我觉得,一听人说好车,肯定是奔驰宝马呀?”
“开车的男人,都希望拥有一款陆虎。一个人在城市里憋久了,就希望自己像野马一样,一头鬃毛迎风飘洒,在草原上自由闯荡。而陆虎,就是男人的腿,空中吹拂的风。”
海藻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始四下仔细打量这辆车,试图发现这条腿比别人强的地方。
“没看出什么特别啊?”
“在城市的路上,看不出的。就像野马给关在笼子里一样。它的马力,等一下出了城,尤其到了山地,你就知道了。”
“这车会比奥迪贵吗?”
“奥迪?哪款?你们老板那款?3个以上。”
“啊?”
说着话,车就驶下了高速,开上有点凹凸不平的小路,宋秘书开足马力一路飙行而去,留下一溜烟的尘土。海藻坐在旁边,看路边的小树急速后退,人也开始紧张兴奋起来。“哎呀!真棒!你从哪弄来的车呀!真不是盖的!过瘾!”
宋秘书一笑:“朋友的。”
“你朋友真舍得!肯借你这么好的车!要是蹭一下,赔都赔不起。”
“一个男人,一生总要有一辆好车、若干知己,和…… 否则这一生多失败?”
“和什么?”
宋思明摇头笑笑不答。
“难道你都有了?”
“如果我想要的话。”
正说着,海藻的手机响了。“喂,姐!啊!你给我打电话啦?我收不到,我老手机坏了,这刚换个新的……我在外面,今天回不去。明天吧,明天我去看你……嗯,我会给你拿过去。我就怕银行不开。周末。嗯,你等我。拜拜。”
一个电话之后,海藻变得沉默了。刚才还神采飞扬,突然就跟泄气的皮球一样,惹人怜地抱着胳膊缩在一边不说话了。
宋秘书的目中余光扫视着海藻:“谁的电话?你姐姐?你叫海藻,她叫什么?海豚?”宋秘书想激海藻说话。海藻却不答,又进入梦游状态,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海藻?有什么事吗?”
“没事。”
“你有事。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我姐让我明天去吃饭。”
“你难道不想去?那就直接说不去呀!”
“不是,我想去。但我答应带钱去,因为一些原因钱拿不出来。不知道去了该怎么说。唉,算了,家里面的事情。烦。”
“为什么拿不出来?银行周末不开?”
“不是。很复杂。”
宋秘书明白了。“我这里有,你先拿去用。”宋秘书看海藻有推辞的样子,忙接着说,“借你。等你有一定要还的啊!”
海藻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要?”
“你什么时候有就给我。”
“那怎么好平白无故借别人的钱。”
“我是别人吗?”
“你不是吗?”
“也许现在是,但等相处久了,你就不觉得了。”
海藻不解地看着宋秘书。
“哦!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大哥哥。”宋秘书慌忙解释。
海藻笑了:“大哥哥?那你也太大了吧?叔叔还差不多。”
宋秘书无可奈何地抚一把自己的头发,将手伸直了把在方向盘上,手指咚咚敲着方向盘,半晌才憋过一口气来,郁闷地答道:“我真的很老吗?”
海藻扭头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宋秘书:“真的很老。”
“郭海藻!你!”
海藻尴尬地咬着嘴唇,在考虑要不要反悔,看在两万块钱的份上。“不算太老。”
宋秘书还是郁闷。
“那……有一点点老?”海藻歪着头观察宋秘书的表情,字斟句酌。
宋秘书内心已经绷不住了,想笑。
“好吧,不算老。我是看在你帮我的份上,违心改口的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拿人手短。但是,你要再想让我夸你年轻,我就把钱还给你,不借了。”
宋秘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调皮的海藻。”
周日的上午,宋思明的家。面积不大,很局促,家具也很陈旧,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实。爱人出去了,女儿去老师家补习。
宋思明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老么?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自己很年轻?在25岁的海藻眼里,我真的老了吗?”
宋思明心里充溢着一种熟悉的,曾经有过的冲动,像毛头小伙儿一样热血沸腾。这些日子,从见过海藻的第一天起,他的眼前总是那个普通的小姑娘。她是那么的普通,谈不上姿色,清汤挂面的头发,不施粉脂,可不知道是哪里,哪一种神态,竟如此打动宋思明的心。也许就是那种随时都可以钻进自己的童话世界梦游的神情,还有那简单的像句号一样的眼睛。
宋思明只拍一个人的马屁,而每个人都在拍宋思明的马屁。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唱赞歌——“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少年俊才”。听得多了,宋思明无论是从意识上还是心情上,都保持着三十而立的感觉。在宋思明眼里,30岁是个美好的年纪,有闯劲有体力,脑子不是那么单纯,意识形态开放而成熟。虽然,今年他已经42岁了,可他固执地以为自己只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直到碰到海藻。
海藻今年25岁。宋思明见过的女孩中,又年轻又漂亮的,各种风韵的都有,上到身材标致的模特,下到娇小玲珑的少妇,每个都面相不俗。但都不留什么印象,就好像记不起前天与谁一起吃饭,昨天喝的什么酒。每当别人盛情邀请:“宋秘书,跟群众去体验生活吧!”然后作势拉着要去灯红酒绿时,宋秘书总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对这个没兴趣。”
偏偏这个海藻,一低头,巧笑倩兮,嘴角有两个酒窝,眼珠时而骨碌乱转,时而视线飘忽。她的灵气都集在那两只眼睛上,清澈却又深情。
是的,深情。里面蕴藏着一种郁积的有穿透力的情感,只待轻轻一点,就奔腾而出。
宋思明可以想象那双明眸,有一日会有晶莹剔透,温润湿热的泪水流出,只为他流。“她会是我的。我要让她知道我有多年轻!”宋思明对着镜子暗下决心。
海藻从海萍那里吃了午饭出来,跟小贝约好在淮海路见面。
海藻很少带小贝去海萍的家。地方太小,转不开身。
他们俩拉着手在街头Window Shopping。用海藻的话说:“光看不买,捕捉时尚。”海藻永远不会买一件New Arrival的衣服,无论广告贴得多么凶,不管郑秀文、刘嘉玲还是外国影星,都不能撬开海藻大力水手把门的钱袋。海藻买的衣服,全部都是经典款式,5折以后的处理品。她在新款上市的时候拼命试穿,然后瞄准那一款,常来看,常来等,直到有一天变成下柜处理品。
“快看!LV新款包包!”小贝指橱窗。
海藻撇嘴:“一点都没看头,那是地主婆拎的,而且至少是50岁的地主婆。”
“哎!PRADA的旗舰店开了!”小贝又指。
“那家啊!华而不实的大骗子,连块真皮都不舍得用,塑料布、人造革都敢拿来滥竽充数。还不如LV呢!”
“咦?什么是GA啊?”
“Go Away。 走开的意思。”
“胡说八道,人家下面写着呢,乔治阿玛尼。”
“冒牌的。真正的阿玛尼不是这样写的。”
“阿唷!晕菜!这个怎么念?这么长!写得乱七八糟。手写一点不工整。”小贝一个人嘀咕。
“你就叫它飞啦,噶蹦!”海藻说。
小贝:“什么意思?”
海藻:“小鸟翅膀没长好,飞啦!噶蹦!跌断骨头。就这么发音的。”
小贝:“飞啦噶蹦?”
海藻:“好记吧?”
小贝:“你怎么都知道?”
海藻:“切,女孩子堆里混,听多了就知道了。”
海藻突然站住不走了。(7)(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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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前方是哈根达斯冰激凌店。海藻对所有的高消费都有免疫力,惟独对冰激凌巧克力,就好比是皮草钻石之于贵妇的诱惑似的,无法抵御。
她听别人说哈根达斯好多年了。每次都想尝试,然后每次去店里转一圈,看看价格牌又出来了。“太挤。”她好几次都下定决心去买,最后又找借口逃脱。一个单球25元。
不提冰激凌表面散发的醇厚光泽,就是装冰激凌的盒子,那种雅雅的巧克力色,精致的小勺,都让海藻抵挡不住心中的欲望。
小贝看着海藻又站立在那里。这已经是小贝第N次等海藻了。好多次都是小贝硬拉海藻进店,想给海藻买一款。海藻会贪婪地站在冰柜前不走,手含指头一款一款欣赏过来,最后却因举棋不定而放弃,她总有理由:“不知道吃哪个。”“队排太长了。”“我喜欢的那款没有了。”
小贝摇摇海藻的手:“哎呀!不就一个冰激凌吗!在上海这种地方,什么东西不要25块?我请你吃。只要我的小猪喜欢,我们每次来都买一个。不要那么小气呀!”
海藻真的很想去,可一想到小贝那么节省地在存钱买房子,她就不好意思奢侈。还有姐姐,每次去都给妹妹买鱼或虾解馋,自己却不舍得吃一口。一想到每个人都这么努力勤勉,自己若如此放任地腐败,会有内疚。
“算了。每次都那么多人。”
小贝不理她,自己走到店里,为海藻点了一款经典草莓,端着小小的纸杯,走出来,塞到愕然的海藻手里。“吃!快吃!”
海藻捧着哈根达斯,一小勺一小勺地细细品味,吃得很慢,眼看着杯子里漾起粉红色的牛奶。“化了,小贝,你尝尝!”
“去去去!哪有大老爷们吃这个的?多丢人哪!你看满大街,吃冰激凌的不都是你们女孩儿?”小贝很不屑地将纸杯推过去。
终于,在不舍得和心疼中,海藻吃掉了一周的午饭钱。
海藻端着杯子不舍得扔,想拿回去洗干净当一个摆零碎的装饰盒。
“我帮你拿着。”小贝理解海藻的心思,替海藻拿过纸杯,又拿着小勺子在已经很干净的杯底刮几下,撇出点残汁来,送到嘴里唆唆。海藻看着小贝,难过又愧疚地说:“小贝……咱再买一个吧,我买给你吃。”
“哎呀!什么呀!我不爱吃甜的。我是好奇,想知道这跟超市卖的冰激凌有什么区别呀?其实,好像区别不大啊?”小贝歪头又咂咂嘴,“嗯,味道还是好些,主要是钱的味道。哈哈……”
(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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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李家妈妈坐在楼前的过道里收拾从菜场捡来的菜叶,神态安详,全然看不出为生活所困的模样。老李从打工的夜店回来。
老太太似闲聊般提起:“前两天,你们不在,街道的王主任来过了,要摸底查情况,登记拆迁户口。”
老李停住问:“哪天?”
“总有三四天了吧?”
“哎呀!妈!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过三四天才讲!户口呢?咦?徐丽,你把户口放哪了?”老李冲刚进门的老婆说。
“要户口做啥?我上次怕乱放遗失了,特地藏在一个什么地方了。哎呀?什么地方?坏了,屁大点地方,我还给忘了。”夫妻俩在一间屋里翻箱倒柜。
“找户口做什么?”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门口问。
“不是通知去填表吗?去迟了等下人家不收了。”老李很是焦急。
“又不是小鬼赶投胎,那么急做什么?你还怕人家忘记你?”
“人家到时候都拿到钱了,独独剩下我们家。”
“剩下不好吗?人家拿钱是喜,你拿钱是哭。难道赶着去流泪吗?”
老李和徐丽愣住了。
“人家拿了钱,都去买新房子,你拿的钱够干什么呢?现在有谁会造20平米的房子呢?就算人家分你一套40平米的郊区房子,让你再补贴个十万八万,你哪来的钱去交?孙子眼看就要上大学了。你想过学费从哪出吗?再没几年,孙子也要成家了,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进一套40平米住四代人的屋子里呢?如果人家姑娘要求买房子,你拿什么补贴你儿子?我越来越老了,徐丽一辈子病病歪歪,两个人都没劳保,你难道眼看着我们病死吗?”
“那……妈妈你的意思是?”徐丽试探着问。
“不搬。不去登记。就这么呆着。”
“但是妈妈啊,难道我们不搬,他们就会因为我们而放弃这片地了吗?”
“他们不会放弃,他们会来跟我们谈,会跟我们讨价还价。这样,我们就有主动权了。”
“可万一人家根本不谈呢?直接把我们丢在大街上?”
“如果上海不怕丢人的话,那咱们就睡大街上好了。世博会马上不就开了?满大街都是老外,我们就把家安在市政府门口。”
“妈妈,这一套行得通吗?你就凭一间10平米的房子,要让祖孙三代都吃定它,谁会做这种亏本生意?看你说话的口气,好像要用这间房子榨来个几百万似的。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每平米要讹到10万,根本不会有人来收这块地了。”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人家凭一套中等的房子可以换来大房子,人家有钱的再凑一点就一步登天。只有我们。你不要把户口赶着送去,这样就显得你很急迫,人家就不会求你。你按兵不动,人家自然会上门来求。”
“现在强迁的到处都是,有的地方都出人命了,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跟他们斗,会不会鸡蛋撞石头?”
“试一试吧!你能跟人谈条件的,除了这间破房子,还有什么呢?金钱、技能、学识、地位,我们什么都没有。这个,就是我们唯一的本钱了。我们不是鸡蛋,我们是石头,茅坑里的石头。他们不会因为我们这一家而舍得放弃到手的钞票,即使被最后啃下一块肉来,只要不伤筋骨,他们还是愿意的。他们有弱点,他们才是鸡蛋。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撞我们。”
老李狐疑地看着徐丽:“这……这能行吗?”
徐丽想一想说:“妈这一辈子久经沙场,就按妈说的去做。”
苏淳在桌子上画草图,海萍一脸丧气地进门。
“怎么,看的房子没一套满意的?”
“是啊!海藻和我跑了两天,看了7套,还是不行。”
“不是新房吗?你还不满意?”
“如果是现房,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吊起来卖的,都是小区里的精品,一看就爱不释手的那种,不过价格也是咋舌。如果均价是8000的话,那种房子一定要上万一平米。而且户型又大。现在的开发商绝对J诈,你要是听说哪里开盘,跑去一看,肯定卖的是边角料。把那些一看就是卖不出去的拿出来开盘,价格开得很有诱惑力。这就是鸡肋,吃不下吐不出的那种。越往后开价格越高,所以你看现在房价节节攀升,其实都是人为炒出来的。”
“再炒它也得有市场。如果价钱开高了,人家都买不起,还不是闲置?那得占压多少资金啊!”
“所以说邪门呢!价钱都那么高了,还是有人抢房子跟不要钱似的。随便什么破房子,都要你排队领号看图纸。你稍微犹豫一下,后面人就把你看中的选走了,再犹豫一下,半扇楼没了。在这种情况下人根本没法正常思考,要么随大流赶紧把钱砸下去,要么你就急流勇退。我总想着该跌了吧,该跌了吧?可看这种势态,根本没跌的样子。而且,我总觉得这是销售商在制造紧张气氛。以前还开盘,现在要搞开盘前内部销售,就跟过去走后门买冰箱彩电一样。你看中一个楼盘,有钱还进不去,还得托人去说情,先进内部销售。真是的。今天看的房子,就是海藻找人去看的内部销售楼。”
“那你走了后门,情况有没有好转?”
“没有。就感觉一个字:穷。不到售楼现场,不知道自己穷。人家都开车去看房,就我跟海藻是坐公车。连售楼小姐都穿POLO,我还穿班尼路。在那里,钞票就跟废纸一样,人家填的单子,钱后面都一串零啊!害怕!”
“切!满大街都是POLO,超市老太太都穿DIOR,现在公车上,哪个不拎LV?有几个真的?这都刺激你?你要想穿,市场上30块一件。”
“可人家开的那车,总不是纸糊的吧?总之,来回看看,满世界就我们穷了。伤心啊,两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上无片瓦,不名一文,说起来还中流砥柱,中产阶级呢!”
“我们哪算中产阶级?人家中产阶级最少要税交到30%的那种吧?”
“哎,在美国,能买得起房子的不都是中产阶级以上的人?”
“那是美国,国情不同。中国人吧,什么都得讲个拥有。明知道只能拥有70年,那也得拥有。人家美国有钱人,临死了,都把财产捐给社会。你什么时候看过中国人干这种事情?钱都要代代传下去,传成古董。有句歌词讲得最好: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是中国社会写照。”
“也对哦!大家都把钱抠给自己的后代,社会不就空了吗?有时候也要想开点,为了后代能有口不差的安稳饭吃,好歹要吐点出来保持平衡哦!你看,最刁莫过于那个比尔·盖茨,好名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慈善家,退出商界,发展基金会,只给三个儿子每人留3000万美元,其他都捐掉。一听多好啊!好几百亿啊!多慷慨!其实,你仔细想想,世界上哪个孩子一出生,嘴巴里就叼着3000万美金的?这不是剥夺他孩子劳动创造快乐的权利吗?这3000万既保证他孩子一辈子锦衣玉食,又保证他孩子不捧着红烧肉被一堆饿狼攻击,这才是聪明之举。想不通这道理的,大约就是我们中国人。我们为什么买房子,不也是想留给孩子吗?钞票钞票不能留,古董财宝也没有,不就只能留个房子保值吗?”
“唉!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都说时代进步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我怎么觉得我还过得不如我们父母辈呢?人家好歹在最穷困的时候还实现了既无内债又无外债。我倒好,一辈子欠债,一套房子把我搞成百万负翁了。想来想去,我们党做的最英明的决策就是计划生育。以前父母都养十个八个,现在我一个养得都艰难。你再叫我负担一个小的,我一定当场死给你看。以前三年自然灾害讲勒紧裤腰带,等我付完首期,你就是跟我讲勒紧脖子,我都拿不出一个子来。”
“你不能这样讲。这叫跟世界接轨。光羡慕人家这好那好,人家什么都好,为什么人口负增长?为什么加拿大要从中国移民?那不也是因为负担重吗?这是世界课题,不要老扯中国。再说了,哪个发达国家的人不是负资产?越是有钱人,负得越多。你有能力负,就有信用。一点不负的,在社会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你不要搞错了,银行让你负,是看得起你,是相信你的能力。你想负还得有点本事才行。”(9)(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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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这一向忙换届选举。虽然是走过场,但场也是要走的。宋思明就一感觉:累。每天堆在文山会海里,跟随领导四处拜访,真正是披星戴月。到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总算是又一次“团结胜利的大会”结束了。习惯性地又从市委招待所回到后面的办公室,心里竟有一丝夜宴之后的空虚。总有一点点是自己放不下的,想不起来是什么。
很久没见到那个梦游的女孩了,不晓得这半夜时分,她在做什么?
莫名地,宋思明就仿佛看见海藻在灯下托着腮遐想,窗外夜色如水。他忍不住掏出手机,拨通海藻的电话。出乎意料,海藻接听的时候,似有一阵放肆的笑声和嘈杂的背景划过。“小郭,我是宋秘书。好久不见!”“哎!你好!不好意思,我钱还没攒够。”
晕倒!这是海藻着急地跟自己解释的第一句话。她以为自己是去催账的。难道自己在海藻眼里,仅仅是一个放债的吗?“啊!不不,我不是问你要钱的。怎么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啊!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啊?打招呼?晚上10点半?哦!你好。”海藻还是一副梦游状态,把自言自语和与人对话都混在一起。
“你不在家?我以为这个时候你都该休息了。”宋思明心里有些失望,他勾勒的那个场景原来不过是自己内心的镜中花。纯粹的女子,在这纷杂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幻景而已。
“唉。”海藻不由地轻声叹了口气,“我还在上班。”
“上班?你在哪上班?”
“淮海路的钱柜。老板请人娱乐,让我们作陪。”海藻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委屈,宋思明揪心地疼。
“哦!那你忙吧!不要太晚。再见。”宋思明挂上电话,拿起外套疾步走出办公室,下楼。
他开着车直奔淮海路。停下车后,迎着深秋略有些刺骨的风,竖起风衣的领子,抽着烟靠在钱柜外一个不起眼的暗角等候。那种略有些苦略有些甜的滋味,让自己又回到十八九岁。显然,以他的身份和年纪,已经不需要假扮纯情了,他可以招手即来,挥手即去,想要什么甚至只需传递一个眼神。这样的日子是他在毛头小伙年纪特别羡慕的。可终于混到这个身份,他怎么又开始走回头老路?
如果海藻从钱柜走出,像只惊慌的小白兔,穿着洁白的长裙,在夜色里四下环顾,他就会从暗地悄悄尾随,默不做声给她披上自己的风衣,然后鼓起勇气,在夜色的掩护下,拉着海藻的手义无返顾地走。
对,就这样。不等了。
烟一支支地在微光中从长到短又从短到长。宋思明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然后,海藻在一大帮男男女女中鱼贯而出。完全不是自己设计的那个场景。既不是长裙飘飘,也不是四下环顾,却是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半推半就。一个死胖子揽着海藻的肩,非常油滑地拍来拍去,不顾海藻的左躲右闪。海藻的表情已经说不上是笑还是哭了。若是笑,比哭还难看,若是哭,却又努力压抑着。海藻的老板还在旁边大声招呼:“小李,你跟王老板的车走,小肖,你去看看怎么单还没买好……”
宋思明怒火中烧,有拿起酒瓶砸醒那个不停拍海藻的醉鬼的冲动。不过多年工作练成的耐心,让他只是思想跑过去撒了一回野,举止依旧非常冷静,近乎平淡地突然走过去,站在海藻面前:“走,我送你回家。”然后拉起海藻,这个镜头才是他心里预演过的场景,义无返顾地消失在霓虹灯的魅影里。
老板就一转身的功夫,再看人群中,海藻不见了。
宋思明是一把将海藻塞进车门的,然后坐回驾驶位,一言不发地开了车就走。
海藻倒是乖得很,一句话都没有。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寻话头,而是一脸疲倦地靠在车门上不做声,又开始梦游。宋思明都把车开到南汇的海边了,在路的尽头停下来,走出去抽了支烟,又回到车里,简单问一句:“你住哪儿?”海藻说了个地址,在城市的另一头。
整整两个多小时,两人除了问地址,没多说一句话。
海藻内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像是阴天,快要下雨,不舒服,苦苦的,涩涩的,揪紧地疼。
她走进屋子,小贝都睡下了。听见海藻躺下的动静,迷糊中转身,抱着海藻继续睡。海藻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黑暗的光。
陈寺福,海藻的老板,这两天如热锅上的蚂蚁,摸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中山公园附近的那一块地就要投标了,标书到底怎么写,心里没底,而宋秘书却消失了。打电话不接,去办公室给拦驾。这祖宗,到底哪儿得罪他了?说翻脸就翻脸。
“小郭,你下午跟我去宋秘书那儿一趟。”老板说。
“不行,我手头活儿没完。”
“先放着。”
“我不去。你叫小李去吧。”这个郭海藻,绝对是犯病了,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算了,回来再收拾她,现在顾不上。
陈寺福直冲宋秘书的办公室,任接待员怎么拦都拦不住。
办公室里,宋思明在伏案工作,看他进来,只抬了一下头,就当没看见似的。“呃,宋大哥,我这都找你好多天了。也不知道您怎么没消息了?”
“不要大哥大哥的,听着像黑社会。你叫我宋秘书就行了。”关系突然就被拉开。前几次陈寺福叫他大哥,他都默认的。
“呃,宋……大哥,我真有急事。后天就是标书的截止日期,您说个话,我好心里有底。”
“这是公开招标,我们不会参与的。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到时候行不行,还要凭实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得,前一阵大把的票子,白砸了。陈寺福看着那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脸,真想一拳打过去。
“大哥,我真求你了。这几年的好势头,我都没赶上,再这么不死不活下去,肯定要给吞了。您就看在咱们老乡的份上,帮兄弟我这一回吧!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陈寺福真想叩头。
宋秘书又抬头看一眼,放下笔,突然说了一句:“开公司做生意,旁门左道一点不会肯定要吃亏。但你也不能拿那些个女孩子的尊严去换自己的利益。一个男人,要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把希望全寄托在邪门歪道上。你回去吧,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陈寺福出了门一琢磨,大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得,回去也别收拾祖奶奶了,好好伺候着吧!我拴谁都不如拴她了。邪门了!这宋秘书怎么就看上她了?没瞧出什么好来呀!前平后板的,整个一去了头的周迅。什么审美眼神啊!”
老板回到公司,换了一副嘴脸,用非常温和的语气跟海藻说:“小郭啊!明天下午还是要麻烦你陪我到宋秘书那里去一趟。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啊!”海藻不做声。
“要不这样,你替我把标书送过去给宋秘书过目,我呢,就不过去了。希望你能在宋秘书那里为我,为我们大家,说几句好话。如果事成了,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
海藻站起来,低头想了一想说:“好。”
老板几乎是雀跃而去。
海藻又静静坐下,心头的想法被验证了。这是个非常糟糕的局面,海藻在思考如何脱身,她慢慢地收拾手头的资料。
晚上海藻关起房门,靠在门上对电脑前的小贝说:“小贝,我需要你的帮忙。”小贝笑着回头,看见海藻凝重的面色,笑容就收起了:“怎么了,海藻?有什么事直说。”
“我需要你支援我12000块。要得急,马上就要。我一有钱就还给你。”
“海藻,出什么事了?你我之间为什么要用借和还?”
“就是上次,我姐姐急用钱,你不愿意,我偷偷地问别人借了两万块先给姐姐救急。不过,现在人家催着要,我拿不出来。”
小贝站起来,径直走到衣橱下,打开抽屉,在里面翻着查看,选来选去,选出两张存单,塞到海藻手里:“一张是9000块,刚存的,一张是1万3千块,存的时间也不长,你明天去银行取出来拿去还人家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海藻塞回那张9000块的,说:“这个就够了。”小贝又塞回去,说:“那天你跟我说姐姐要借钱的事情,我当时没同意,过后其实懊恼了很长时间。我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体会不到你的心情。可如果你不开心,我即便存够了钱买了大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叫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支援姐姐,我承认我做不到。但如果让我拿出1/3,我觉得可以。这是最好的方法,你不会太难过,我也能安心。多出的两千,你留着吧,把自己户头上的钱凑个整数,也存一张。这是我留给你的种子。以后咱们可以展开竞赛,看谁存得快!你这个小东西!工作也不好好做,做做停停,老是存不下钱来。其实,我觉得吧,老跳槽并不是一件好事,没积累,也没升职的机会。”
小贝看看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海藻,有点儿慌,忙说:“算了算了,其实工作就是为个开心,不开心,不做也罢,以后我养你。我要努力工作,你这个小女人爱怎么就怎么吧!”
“小贝……”海藻将头埋在小贝的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下午,海藻报着文件夹来到宋秘书的办公室。
“海藻!”宋秘书显然非常高兴。
“宋秘书。”海藻一副汇报工作的样子,“我们老总让我把标书给您送来,请您帮着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没有。”
“坐!坐!”
“我还有事,不坐了。哦!对了,宋秘书,非常感谢您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予我的帮助,这是两万块钱,我已经攒够了。还有,这部手机,当时您说试用产品,两个月以后要还,正好我男朋友送我一部新手机,这部也没用了,还给您。里面的信息反馈书,我填好了,手机非常不错。呵呵。”
宋秘书明显感到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海藻每当结束一个动作,都将两手防卫式地抱在胸前,表现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架势。宋秘书的心又开始揪起地疼了。他知道,这是海藻在用她的方式委婉地跟自己道别。
宋秘书的心,竟像被撕开一条大口子似的开始滴滴答答流血。这个道别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到他的美好尚未开始就结束了。而他,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和海藻业务往来。心尖尖很痛。这种痛叫“被拒绝”。
宋秘书什么都没表露,依旧保持与过去一样的笑容说:“那好,东西你都放这吧!我不送你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再见。”
海藻转身飘然而去。
宋秘书呆坐在椅子上至少20分钟没动静,然后开始挂电话:“陈寺福,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声音里有不容别人思考的强硬。
陈寺福闻讯兴高采烈地往宋秘书办公室里奔,看样子,这小妖精还真管用!骨子里的风马蚤,马到成功啊!第一次被宋秘书这么直呼其名地招呼,关系明显进了一步。以前都一直叫自己“小陈”的。
“宋大哥!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