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言快步走下台阶，弯下腰低声道：“爷啊，这都快亥时了，您怎么还出院子到这里来？天这么黑，这么凉的，屋子里的妈妈姐姐们怎么不说！”又抬起头看向夙玉身后跟着的小厮嗔道：“小子，你胆子也大了，就你们两个就带着少爷出来，小心――”

夙玉笑嘻嘻的拦下书言的话头，小声说：“书言哥――，别吓豢青了，是我让的嘛。方才红绵紫绮两位姐姐一直送我到闻雪轩呢，湛青苍蓝等在门口送我过来，都不到十丈的路，自己家里怎么就小心成这个样子了？”

书言看了看挺委屈涅的小弟湛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少爷，您别怪大家小心，咱家人口少，这房子有古怪，出了内院多带些人总没过错。”

“书言哥，父亲和许伯父还在下棋吗？送的酒菜用没用过呢？”

“回爷，老爷和许老爷下过一回棋，便喝酒谈天。现撤了酒菜吩咐送茶水来，要再下一盘呢。墨言和展卷去茶房催了。”

“唔，”夙玉笑着说“那现在里面伺候的是弈闻哥了？”书言也笑了，低声道：“可着他的名儿呗。”正说着，两个书童一端茶盘，一持馔盒，远远的走来。

墨言和展卷看到夙玉，先见了礼，夙玉悄声吩咐：“两位哥哥进去后，先将弈闻哥换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他。”于是趁着换茶的功夫弈闻真溜出来，衣着单薄乍然出房，打了个寒战。夙玉连忙长话短说，问林如海方才喝了多少酒，吃多少东西，有没有醉，和客人相谈如何，方才一盘棋是谁赢了。弈闻回道，林如海喝了一小坛桂花酿，吃了一点酒菜，许老爷喝了一大坛的梨花白，吃了一整个猪头，两人喝的很高兴，刚才是许老爷赢了林如海一目半，现喝了醒酒汤，老爷正要找回了呢。

夙玉听了摇头，桂花酿入口绵甜，但最有后劲的，林如海吃的不多，下了大半天的棋，实在很伤身体，这第二天八成不会请假，身体怎么熬得住？可是这个时候要是打搅，着实不礼貌――

“弈闻哥，你看如果爹爹兴致高，再晚些时候吩咐送点夜宵，汤面什么的，点心不当饭的。再要可能，提醒一下时辰――，唉，算了，自鸣钟都在呢，准备两盅参汤吧，爹爹入神不会吃的――”

“少爷，那许大人可是好胃口着呢。”

“好啊，这样爹爹也能用上几口！弈闻哥费神了――”

弈闻回到书房合上门，留下三个哥们当门神。夙玉嘱咐和被嘱咐了一遍，被书言亲自送到了垂花门，交到了等着着急的红绵紫绮手里，看着三步一回头书言带着小青小蓝转过方向再看不见，夙玉低下头暗自一笑。

“拜托，书言大哥，知道红绵姐姐算你媳­妇­了，眼神也不待这样热情的――看红绵脸红的。”

红绵、紫绮、湘绫、青罗本是林家到扬州后买来的四个小丫鬟，放在正房，由当时还未放出去的冼秋和冯春带着学规矩，备着司职，后来青罗专照看两个小主人，管家就在家生子里又挑上个女孩，取名叫做青纶（腈纶――夙玉?），其中红绵和紫绮当时有十一二岁，湘绫和青罗青纶就小得多，才十岁。后来湘绫手巧，多做针线，而房中大小事务，多有红紫照看，红绵温柔乖巧，被张妈妈看上，转年就求夫人给自己二儿子定了下来（书言是也）。而紫绮俏丽，眼看到成亲的年龄，外书房里抵话的小厮们怕是不少。李嫂子只恨儿子小，这样好媳­妇­只能便宜别的人家，便给紫绮拉过不少媒，弄得紫绮一看见李嫂就躲，最后是林如海帮书童弈闻提了醒，凑了一对璧人，大家也算如愿，只可惜两人都是无依无靠投身到林家的，没有长辈，到底孤单了些。

红紫送了夙玉回房，就会正房去做事，鸥鹭帮夙玉换了衣裳，递过茶水，便问夙玉今晚还念不念经？夙玉一看都十点钟了，可林如海那里也不知道会下到何时，是到佛堂里敲敲木鱼儿再等一会，还是先睡呢？正想着，看到青鹭欲言又止，便问怎样。

青鹭和雨鸥相视一下，还是不语。倒是提起了夙玉的兴趣，不言不笑，直看着鸥鹭她们，等她们下文。

青鹭想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了出来，“方才白姨娘来了，吞吞吐吐，藏藏掖掖的，说了些话――”

夙玉脸­色­不变，心里暗想：“我就知道有宫斗情节，终于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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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夙玉听过青鹭的话，沉默了一阵子，让小女孩好生忐忑，谁知打破沉默，夙玉修眉舒展，黑瞳闪烁，冒出了这样一句。

“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吧！怎么也得三份透三分漏，留下些蛛丝马迹让人意犹未尽充分吊起我的好奇心和受害感，让我主动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继而对大母心生怨恨才对，她这么一说，自己还要命不要？”夙玉心说，“看起来白姨娘挺聪明一人，智商情商怎么都这么低？更何况对她来说，有的事什么都当没听见没看见才是生存之道，何况她说的那些所谓都没有逻辑依据，对于主母已逝的林家来说，她这样折腾会有好处吗？”

“明儿早把李姨找来，让她看着办。我看看­奶­娘去――”夙玉站起身来，拂拂衣袖，笑着对鸥鹭说，“你俩也卸妆吧，鹭姐别做针线了，玩玩什么都好。”抬起头来看着青鹭的眼睛说：“白姨娘说话着三不着两，这话――你信吗？”青鹭呆呆的摇摇头。夙玉粲然而笑：“那不就结了？人的心思，很自然的事啊――”说着掀开帘子，自己走了。

青鹭痴痴的站着，被推了一下才醒过来，向雨鸥问道：“我是不是不该传这个话？夙哥好像不高兴了。”雨鸥拍了一下青鹭的肩膀：“青鹭你个傻女子，我们要是不告诉夙哥，她才真生气，现在这内宅里就夙哥一个主子，你倒是想想啊！”

夙玉自到扬州，就与黛玉分房而居，鹾政府主院很大，上房住了林氏夫­妇­，东西套间便安排给小姐少爷，两边厢房，在很多人家都是住着姨娘侧室，但是林家这厢房，朝阳的一面，被贾敏当做书房和针线房（夙玉：其实是儿童房，贾敏课子用的），西边那一趟只盛东西，给内院的女仆住。白姨娘方姨娘两个半主子倒被贾敏照例安排到套院里，与主院都不是一个出入。

“唉，林家人口实在够少，住院住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单身的女仆。东院住姨娘，西院安排几个管家夫­妇­，单身的男仆住到前院一排平房，成亲的又一个院，这就足够了，还空着好多的房子。都不到六十人，这还是林如海赴任带来林家过半家人的排场，与贾府相比，真是寒酸的可怜，可是林家主人的人口也真是少啊！”

人口少，亲戚少，仆役少，花费自然就少。可是林如海的俸禄，林家的田产银钱，一点也不少。

正房里顶到房顶的紫檀大柜，钥匙夙玉也是也有一把的――

“快把姐姐接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到哪里不好？放出话来姑苏林家探花老爷要找女婿，求亲的人能从苏州一直排到扬州来――苏州的“护官符”里，“宴琼林”可是排名第一的！那个什么贾宝玉，被玩剩下的，姐姐离他越远越安全！

这年代，如果一定一定不能保持对丈夫的专有权，那也要玩够踢给其他女人，与别人共享一个雄­性­动物，想想就恶心――唉，娘亲，你看着爹爹那两个女人，心里好不好过啊――”

夙玉少言多思，看来最是端静闲雅，可是为人多少有些孤介洁癖。或许可以基于理智，做出一些选择，但是在很多问题上，夙玉是不会选择妥协的。

比如，男人。

林爹爹什么都好，但是这一点，夙玉只能选择­性­无视，如果真要正视的话，林家家宅还要安宁吗？

蒙上眼睛说屋子很­干­净，就是现在的夙玉。本来夙玉就很不喜欢姨娘的存在，以家和万事兴和封建一夫一妻多妾制的社会根源来说服自己，笑面迎接两位阿姨，没给她们发配三千里就够对得起党和人民了，两位阿姨还敢来找她麻烦？她们是不是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