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看在咱们祖宗同袍的交情上,救小弟这一次,保我宁国府绵延,我贾家永记张兄之高义,结草衔环,必报张兄之大恩。”
“珍大爷,如此看重在下,小生实在受之有愧――须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命者,不可违也,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张兄!”
“珍大爷,此话出我口,入您耳。为了您对小辈儿这份儿爱护,小弟也必拼尽全力为之斡旋,可――谁知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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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的帐子挽在金钩,红红的流苏很长,凌乱的、放荡的撒在被子上,而绣着凤凰的锦被只有一角还婉转的守着床褥,大半的身子都匍匐在地,绵绵的姿态,好像拜倒在君王前倾城的美人,华美宫裙的一个背影。
可卿绵绵的倒在床上,一条杏黄绫子裙吸足了汗黏在身上,连动一动的余地也没有。
黏在身上的还有她那头水藻一样的秀发,擦了油一样的滑腻――滑腻的贴满她的前胸后背,服帖而甜腥的痒着可卿酥酪一样的身子,可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有的只是眼前绽放到令人眩晕的烟花。
缭乱,喧嚣,缤纷醉人,美妙的沉沦。可卿好像小时候,跟着家人在上元节街市里玩,烟花很美,可游人很多,多的让小小的可卿看不到烟花是如何从小小的花筒绽放的,气的恨的,恨不得街上所有的人都消失,只有她一个人来欣赏这漫天的美丽,没有结束没有争抢,就她一个人。
现在就是这样,一团团彩色的影子在她眼前浮现,好像烟花,又不太像,轻的比烟花还虚,引着她往云上飘,好像有东西在等她似的,是好东西,没见过的。
像个最美的梦――可为什么不能入梦?
火热里闪进了一股寒风――
若是贾珍记起鱼美人,那他必定要说戏词儿里的形容比不上眼前尤物的万分之一。
可此刻的可卿更像是一碗乘得满满,仿佛要溢出玉碗的酥酪。
这碗酥酪他看了好久,馋了好久,久的他足以幻想一万个情节,精细每一个细节。
可是到品尝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那些情节和细节,及不上这女人的一个颤栗、一声嘤咛,一个短促的呼吸――
贾珍执着小小的银匙,将冰镇的奶酪喂到可卿的口里,可卿娇娇的咽了,伸出一点红舌润着嘴唇,忽的,睁开了眼,推开贾珍的手,“啪”的一声,玉碗摔碎,奶酪泼的到处。贾珍背了手,想抽这女人。可看到可卿找不到遮掩,只扯了半边床帐掩在胸前,红唇微颤,秋水盈波,写出的都是焰媚。不由得抚上了可卿的脸。
“你这孩子真是别扭,又不是第一次了,方才还抓着我不放,翻脸就不认人了――你这身子――苗条些是更爱人了,可心思忒重,才长些肉,怎么又都没了?”
贾珍近了可卿,闻了他气息,可卿却不由得颤栗,见状,贾珍满意的笑笑。“你这孩子就是嘴硬,做晚辈的孝敬孝敬我,也没有害臊的,这不是挺好?”见可卿泪流满面缩到床角,心里一软,“你却不知我是真心为你好,心都掏出来给你却不领情,眼下命都放在你手上了――今儿我也不闹你了,宽心养病,早些歇息吧!瑞珠,进来!”说着,真个儿离了屋儿走啦。
瑞珠端着水盆毛巾进来伺候,可卿却没什么反应,双手Сhā着头发捧着头,头发遮着一点身子,看不见脸,也不出声音。瑞珠含着泪,给秦氏披了衣服,搂了秦氏,守着一点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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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歇一会吧,都看了半天了,别累了身子!”银蝶送上一碗桂圆莲子羹,“知道奶奶不爱吃甜的,厨房没敢放糖,趁热乎,奶奶快喝了吧。”
尤氏撂下账本,向后倚在靠背上,右手支在扶手上按太阳茓,食指上大大的猫眼儿戒指正对着鬓上的扁簪,相映生辉,一只点翠镯子滑到臂肘,压上半截袖口。“是得歇一歇了,看了这半天册子,眼睛都成浆糊了。”由着银蝶给她松松肩膀,舒服了些,倦倦的呼了一口气,“蓉儿媳妇这一病我才知道,这丫头着实能干,往常有她帮衬着,我那用这样操心?难得的是这孩子心里孝顺,知道进退――”
银蝶笑道,“那也是奶奶心疼媳妇呗!”正是十四五岁小丫头的嗓音,娇娇脆脆,天真烂漫。去年选大丫鬟,银蝶不算最出挑,年级也不大,可尤氏就是看上了银蝶的这把好嗓子――也不算很好,可就是尤氏心里小姑娘的声音样子:娇娇,脆脆,带着点天真的直愣,好像风吹过步摇上的蝴蝶,淅沥沥的好听。
“我心疼媳妇不是应当的?我可就这一个儿媳妇,这样招人疼,又孝顺――可不是难得的?”
银蝶笑着点头,“小蓉奶奶很好,可我们奶奶才更好呢?”
面皮子真是嫩啊――
尤氏温柔的看着银蝶的脸,这是一张年轻、天真、娇艳的脸――不,不够娇艳,眉毛有些浓,细看起来,右眼角要比左眼角高挑,嘴唇是红的,可也太薄了一些,甚至鼻梁有些榻,可是她是年轻的,青春给她的一切都添上光彩,这是珠宝和脂粉比拟不了的。
可惜的是,府里的美人太多了,这样的银蝶太寻乘;庆幸的是,府里的美人太多了,这样的银蝶谁惦记呢?
尤氏突然想起金蝶来,那丫头鼻子生的实在是好,鼻梁高高的,鼻尖翘翘的,不大不小,干干净净的生在脸上,好像新摘的荔枝刚剥了红皮,让人想要一口,声音也是新鲜清甜的流出蜜来――那丫头若还活着,今年十五了吧?
尤氏觉得意兴阑珊,端起碗来喝糖水――是的,是糖水,不加冰糖的桂圆莲子羹也是甜的,比小时候喝的红糖水还甜似的。
其实尤氏是最喜欢吃甜食的,小时候吃到几块糖都能笑上半天,最喜欢父亲带自己出去玩,吃前门外的糖画,先吃绵羊尾巴,再吃绵羊犄角,身子留在最后吃,这样吃着能乐一整天。后来后母来了,带了两个妹子,妹子小,做姐姐的不能和妹子抢着吃,那不成样子。等家里日子难过了,更不好一天惦记着吃糖。
直到那一天,自己贴在门后听家里妈妈们聊天,说有官媒来送帖子,大户的人家,大小姐真是好福气云云――
那是不是自己以后吃糖就不用算计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