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眼睛骇人的明亮，却没有神。
他这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似乎看向房梁挂着的八角宫灯繁琐的缨络流苏，“姑母，您又何苦嘲弄侄儿?这个时刻,侄儿又有什么办法可想?”Ｈｘｍ
"胆大心细手段狠——"了尘半抱着梅鹤灯,精心修剪的指甲心不在焉的描画着白玉灯柄精雕细琢的纹路,"你父亲在世就这么说你,就算他去了也安心,反正你是吃不了亏的.说白了,他放心,不过是因为你聪明罢了.说是天道酬勤,可最后得势的人没有天分是不成的.得了势,才能自保。至于害不害别人,顺带着罢."说着看向林如海,"说你聪明绝顶，并不是褒贬你。”
“姑母还说不是嘲弄侄儿？”林如海一脸苦笑，“聪明又怎样会有我这样的结局？”
“结局？”了尘不觉一愣，随即笑道，“结局。人是应该多想想自己的结局，看看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这结果。因果也好，报应也罢，宿命因缘也罢，不过是些愚弄愚妇痴人的诳语。人哪能窥测运命？你的因许是成就他的果，而你的结，或者根本不应与你任何相干。”
“姑母这话，四十年前，侄儿就听您说过。”林如海淡淡一笑。
“四十年？原来，已这般久了——”了尘恍然，半响不发一言，眼睛似看进刺绣里，“这花刚绣成的时候，映着光，好似涂上一层新蒸的胭脂，现在——”她放下灯笼，执起桌上安放的汝窑梅鹤茶碗浅浅的润了一下口，“也只有这香煞人香滋味是不变的。”她对林如海道，“我竟忘记和你个小娃娃说过这话了——”
林如害中带着回忆的苦涩与矛盾，并不回答。
“虽不到油尽灯枯的时刻，想想后路，总好过后手不及。”了尘又道，“我听人言，但凡智者，总有些个性。固执也好，自傲也好，正如弈棋，若是一子落错，悔棋是不会的，必是要变错子为关子，扭转棋势方好。”
林如海淡笑道：“正是如此。”又沉吟道，“方才见过非玉，这孩子竟已经长成大孩子了——，侄儿，侄儿多谢姑母——”
“非非，也已九岁了——，这个孩子有慧根，天生的方外之人。”了尘看向林如痕睛道，“让她陪我几年也好，海哥不必费心。”（林如害道：“姑母这说的什么话？”）“倒是这里——”了尘道：“我方才看夙哥手上戴着一副水玉念珠，好像是你小时候你娘去普陀寺求的？”
林如害着点头：“夙夙每日里都要到佛堂里一趟，这孩子心性很稳。”
了尘冷笑：“心性再稳又有何用？僧不僧，俗不俗，男不男，女不女，我一个还不够吗？！”
林如海看向了尘，眼中漩涡重重，终是叹道：“姑母，侄儿无话可讲。”
“你家里的习俗——”了尘顿了好一会儿。“唉，我也说不得你——”
林如海靠回引枕，沉默不语。
了尘叹了口气，“不过是不喜庶子罢了÷到如今，你又有什么忌讳？难道真要守到香火断绝？大彻大悟倒用在这里——”
“侄儿这次捡回半条性命，也只是半条性命罢了——”林如海淡然道。
了尘站立起来，半晌无言。
“海儿既然这般说，自是想好，你总是个有主意的！夜深了，老骨头熬不住了。你这里正要过年——我和非非都是恨热闹的人，不相干的人就不必打扰我们的修行了。”
林如海忙挣扎着相送，了尘在林如海待出房门方言道：“不必出门了，眼下你的结局未到，仔细些方好——”
了尘在一队打着雪青宫灯的丫鬟护拥之下，穿过院门，曳走一片冷色，似乎，还回了这里的祥和≈如海等了尘身影不见方才起身，一个踉跄被白姨娘贴心扶住，小心翼翼的送回床里÷姨娘剪短灯芯，“咦”了一声，林如忽眼一看，那盏梅鹤灯还在桌上，回阖双眼，道：“让红绵收了吧——”
白姨娘斜眼一看那灯褪了色的红丝穗子，不在乎的看着章妹子将灯递给红绵↓要说些什么，林如海道：“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林如海靠在枕上一夜未眠，见到天边泛白方才晕沉睡去。过不一会儿，西洋钟响过五声，夙玉从枕头下抽出了怀表借着将尽的烛光一瞧，“欸”了一声，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下得床来使劲儿的干呼噜两下脸清醒一下，正要叫醒鸥鹭两个，姚奶娘已经带着她俩端着衣物水盆等物进来服侍了。
“奶娘——”夙玉笑嘻嘻的搂住姚氏的胳膊，“早——，青鹭雨鸥早——”青鹭动作轻巧的方好脸盆，看着夙玉呼啦俩把水，用热毛巾腾住脸，道：“也不知夙哥怎的每天都有高兴事，清早起来就乐呵呵的。”雨鸥一手抱着温暖的衣裳一手掩口打哈欠，“喔——也不知哥儿怎的越来越早，真真成了百灵鸟不成？”夙玉露出两只眼睛含混道：“读书有两道，要么猫头鹰，要么百灵鸟，猫头鹰当不成，只能做百灵鸟了——”雨鸥放下手，看着夙玉一呆，半天回不过神来。“小鸥小鸥？看呆了看呆了，本公子越发秀逸夺目俊美不凡了——”夙玉放下毛巾摆个ＯＳ，展开想象中的折扇在胸前扇了两下。雨鸥一笑，捡起一块洋巾蒙在夙玉脸上，“俊男子没瞧着，大美人倒有一个，清秀绝俗瓜子脸，顾盼流转杏仁眼，睫毛翘翘放上七八根绣花针都不会掉——”“你那是人睫毛还是牛睫毛？还七八根？”夙玉笑嗔了雨鸥，接着洗起冷水脸，打了个哆嗦，被雨鸥笑道：“我当然是人睫毛，哪里有小犟批的好？”青鹭笑着给了雨鸥一下，“就你闹！快省省，别叫外人看的笑话。”“没关系，咱们差不多就行，紫鹃用心服侍姐姐，咱也不把她做外人。”青鹭低头挑起嘴暗想：“不做外人？那姑娘回府，你为何搬柜子把暗门给挡住了？”
“你说哥儿起个大早，尽来玩闹？？”姚氏声音不大，便把女孩子们噤住了，夙玉低下头做个悔悟的姿态，说话间衣物都穿戴好了▲下来正要梳妆，房门外雪雁低低的声音传来：“夙哥醒了吗？姑娘唤您过去——，说先不着忙梳头——”
那年夙玉夭折，林如海将自己关在灵房里一夜，次日清晨，特派李睦将孤山家庵中清修多年的林老太爷的姐姐林老太太请了回家，和姑母商议之后，他的二女儿“绯玉”便随太姑姑清修养病。不久之后，小儿子“夙玉”病情好转，林氏夫妇便带着大女儿小儿子到扬州上任，将小女儿托付给了这位清高贞洁德高望重的太姑奶奶，再过不久，绯玉病情稳定，太姑姑带着绯玉一同前往自己的扬州别馆，偶尔也会让侄儿合家团圆。贾敏仙逝之后，林二姑娘许下大愿，随太姑母闭门修行，再后来，因为有所感应，随太姑母探访雁荡宝刹。如今，林家绯玉，终于回来了。
你能分清以上那个事绯玉，那个是非玉吗？
从某种程度说，都是非玉——
小林子确实曾经前往孤山，也确实住过隐匿于瘦西湖绿柳荫中的林家别馆，可实际上，只有几天而已≈氏夫妇带到扬州的小儿子自然便是绯玉，桥太姑母走下马车进入盐政府大门的是新买的小女孩菲菲，林府下人惊鸿一见的身着水田衣，梳着双鬟的二小姐是绯玉，随了尘回苏州下福建的女孩，自然是菲菲。
菲菲带着盐政府的时间也仅仅是几天而已，没离开过静室一步。
厚厚的面纱，绯菲都带过，摘下过面纱的只有绯玉一个。
仆人们少见二小姐，但都知道小少爷和二小姐有七八分相像。
二小姐却是是在家里修行，但她的修行不是意思意思——李睦家的对史太君说的话似是而非，真真假假，是林如海打得草稿。
可是，并不算太过离格不是吗？
家族里这样的善意谎话多的去了。都会理解不是？
是啦，带发修行的林二姑娘法号“非玉”，挺适合她的本质的的——可惜这个名号多是由她人应了，挺可惜。
黛玉先用一把红牙梳子为夙玉理顺头发，再用细齿的黄杨木篦子梳了一遍，挽好发髻，再给夙玉套上了七宝绞丝冠，“这是外婆送你的呢，这几天也不见你戴，还有一顶天鹅的，比这个精致，等过年带。”说着给夙玉系好缨子，再拿着篦子将夙玉太阳茓旁的散发疏开，“这样也好看——”
有姐姐给自己梳头发，夙玉心里美滋滋的，可不过一会儿，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黛玉梳头发都是丫鬟服侍的，可现在她业务这样熟练，原因可想而知的——“姐姐，你只许给夙夙这样梳头发，不然夙夙不理你！”
黛玉露出一双浅浅的酒窝儿，轻轻的掐住夙玉微翘的鼻头“就你——”身旁捧着桂花油的紫鹃掩口一笑：“可见是亲姐弟了，自打姑娘见了小少爷，笑容也多了性子也宽和了，真是姐姐样子了。”
“那是当然！”夙玉靠在黛玉胳膊上冲紫鹃一笑，“我姐姐最是好姐姐的！”顺势把黛玉拉到绣墩上坐下，扶着黛玉肩膀笑道：“该姐姐了，等我这半天，还要紫鹃姐姐劳神，把姐姐打扮的精精神神的，我们好去议事厅。”“小少爷和奴婢还这样客气。”紫鹃脸上一红，“爷还没擦桂花油呢——”雪雁笑道：“夙哥不喜欢的。”雨鸥也道：“夙哥是不喜欢擦油，总说要清爽，可是他那什劳子的也麻烦，等我们和你讲。倒是紫鹃姐姐还是客气，老爷昨个儿还说让你和我们一样唤哥儿夙哥呢，等以后咱们上京再改口——”青鹭也道：“说辈分，按理我们也得叫夙哥一声爷的，可早先夫人在时我们这些身旁伺候的都这样称呼，现在也没改了口，姐姐是大姑娘的人，咱们一样的人，姐姐就入乡随俗吧——”一边的姚妈妈摇头微笑，王妈妈笑道：“这般热闹，妹子可是有日子没见？”“我是有日子没见哥儿撒娇了——”
黛玉睡时，头发也未全散开，紫鹃正一板一眼的给头发抹上头油，不一会儿，好像一朵山茶冉冉绽放的黛玉的头顶，红丝头绳系好发梢，黛玉挑出一只白玉珠簪正要Сhā到头上，夙玉连忙拦下：“虽然姐姐今天发型华丽，钗环简洁些好，可今儿都二十九了，咱去见管家，不兴朴素的——”看看妆盒，拣出一只不带流苏的兰叶点翠金步摇，给黛玉过目，端详一下，斜Сhā在发型花心处。后边，紫鹃从黛玉两鬓各挑出一缕头发编出小辫子在脑后一系，屡身后披散的长发，再给鬓边碎发系上红头绳，垂到耳边。“姑娘今天真精神呢！”
夙玉见到镜中的姐姐娇花软玉一般的脸庞，移不开眼睛。谁说黛玉就适合淡雅的颜色，简洁的装扮？身着绯红的黛玉充盈着青涩而懵懂的娇艳，好像冬日里早开的梅。三年前黛玉离开江南，软软的青丝方过肩膀，还是贾敏强撑着齐过的发梢，三年后，这头长发已曼至腰际。而镜中的女孩呢，应该是有变化的，可在夙玉眼中，姐姐就是这样的，一点没变。再俗艳的颜色穿到她身上都被带上满满的灵气，清雅而淡定。
“看什么呢，傻乎乎的小夙夙！”黛玉夹着手帕一点夙玉额头，一旁的紫鹃给黛玉披上大红羽纱的大氅，黛玉捧着小手炉，看着夙玉也披上一样的大氅，越发显得雪肤星眸，嘴唇如水汽蒸过般晶润，笑道：“这样才好看，大过年的也穿件新鲜衣服！”心里一动：“我回来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靥儿穿红。”这清愁又上心头，看着夙玉凑近自己，睁着大眼睛向自己看，睫毛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拉着夙玉的手就往外走∴鹭雪雁笑着跟上，雨鸥打开帘子，和紫鹃送出房门，还听到夙玉和黛玉的说笑声。
“小少爷性子真是开朗，精力这样充沛，成日里笑呵呵的。”王妈妈带着姚妈妈去夙玉房里做针线，留下紫鹃和雨鸥两个在黛玉房里闲话家常。雨鸥扑哧一笑，道：“姐姐可是看走眼了，那里什么开朗的？哥儿成日里虽是笑吟吟的，可也爱安静，她每日里就那几句，说完了，就趴到桌上看我们笑，笑也不出声音的。倒是每日里匆忙是真的，读书啦，写字啦，画画啦，看帐啦，对了，还有学骑马，总是不得闲♀是这几天不上课，老爷也不过问她功课，要不然，折腾到半夜里也是有的♀是姐姐回来，乐的不知怎样好了！”“小少爷又好学又能干，真和姑娘一个挠似的。那天我们下来马车，一看见小少爷我吓了一跳呢！小少爷，长得，嗯，真秀气！”紫鹃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颊。雨鸥嗤嗤笑道：“和姑娘长得像吧！”“也像，也不太像——姑娘，就是那俗话里芙蓉出水，美玉生辉少爷，我却说不上来的。”“姐姐不好意思，叫夙哥嘛——我们私下里，都说哥儿是水琉璃白玫瑰呢。”雨鸥一边帮紫鹃收拾黛玉明日要穿的衣服，一手指向百宝架上西洋来的彩虹水晶镶嵌的八音盒，低声笑道，“等处长了你就知道，哥儿和气可也是有主意的，心地也是最好的。”“嗯，看的出来——”“我听姑娘常和我们说的宝二爷，他和我们姑娘好不好？”雨鸥八卦道，这可是夙玉嘱咐的。“我们二爷和姐妹们最好的，对我们女孩子也体贴。和林姑娘更不用提，两人都在老太太那边，形影不离的。”“我们夙哥知道又要吃醋了，姐姐和别人好了——”雨鸥又和紫鹃说笑几句，套了些宝黛日锄活，但若是夙玉看到这番情景，怕是要暗暗苦笑了。说是雨鸥在套话（这丫头自从守夜之后对特殊工作信心满满），可她的天份——评价有待濒。
紫鹃为人，虽然淳厚，却是最有分寸。要知道黛玉进贾府，史太君视若珍宝，送给她的丫鬟当然是万里挑一的。有人问贾家每个小姐都有一个贴身大丫鬟，月钱一两，为什么黛玉的贴身侍婢不能是雪雁？原因不是因为贾母说的雪雁年幼孩子气，而是因为雪雁是黛玉自林家带来的，并不熟悉荣国府日锄活种种繁琐，纵使她学习了一切，她的身份也不能完全融入到这个圈子里，给黛玉带来便利。而紫鹃，可是数代服侍贾府的家生子。而紫鹃是从小服侍贾母的丫鬟，她的性情喜好贾母心里都是有数，让这样一个稳稳当当的女孩子陪伴自己的外孙女，使她适应离乡的生活，应该说是贾母对黛玉的一片慈爱之心了§玉南下侍疾，紫鹃相随，也是受过贾母的嘱咐的，她的使命就是睁大眼睛观察黛玉的生活环境，看着老太太的掌上明珠有没有得到父亲相应大的重视。到府里也有好几天，她能看到林如海对大女儿的疼宠，小少爷对姐姐的友爱，林家下人对大小姐的尊敬，尤其是现在姑老爷病情好转，她更为黛玉感到由衷的高兴——高兴之余又感忧心，看着林老爷对姑娘的宠爱，未必会放女儿离开自己了，那自己是不是要与姑娘分开呢？自己是一定舍不得的，可是自己的老子娘，一大家人都是贾家的奴才，那该怎么样呢？
还有林二姑娘，千呼万唤始出来，昨日夜里好大的阵势呢，可是自己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样和老太太交待呢？
紫鹃道：“我们宝二爷也是好相貌呢，衔玉而生，美玉一般的人品。”雨鸥撇撇嘴，心道：谁信小婴儿还咬着玉石落得草。我们姑娘都带着玉环也没到处和人说去，你府里宝二爷宝姑娘又是金又是玉的，我们这都知道了也真是显屁。“那是我们哥儿长得好还是宝二爷长得好？”紫鹃笑道：“你这丫头很会为难人，这话让我怎么说，等姑老爷上京了，你瞧见不就知道了？”“那肯定是我们夙哥长得好，一定的！”
紫鹃但笑不语，在她心里，两位爷算是春兰秋菊，各有春秋。
家里宝二爷，天生一张白里透红的满月脸，油亮的头发整齐的鬓角，女孩家涂脂抹粉都及不上的清秀。眉毛又黑又清，像是用浓墨勒出了似的，微微的挑上去一点儿，眼睛又黑又亮，像是盛着两汪秋水，泛着波光。他若是看着你，那眉毛似扬非扬，像是一双羽毛乐的好似要飞上天去，纵是转开目光，那眼神也为离开似的，满满全是情意。二爷的性子有时淘气点儿，但谁都知道二爷有才，对女孩子，最是体贴用心，伏低做小也觉自然，女孩子哪有不喜欢他的？
而林大爷呢？
（夙玉：我求你了？不要给我长辈分了！）
白净整齐，大家公子大抵如此。可纵是一百个少年公子站在一起，人们也会先看到这林大爷的。
说不出的好看。
这公子莹皙之极⌒近了看，他皮肤细薄几乎透明，似乎能看到皮肤下浅蓝的血管，细腻的肌理，甚至让人怀疑她的血肉是不是一般的白皙。而因为脸上细细的茸毛，远看起来，这人好似涂上了一层月光，又像是一捧初下的雪，朦朦胧胧的可爱——宝姑娘是最白的，好像刚剥了皮的鸡蛋，细腻丰润，又好像新淬过的银器，光洁耀眼≈姑娘也是白的，像是彩虹下新抽出花瓣的兰花，清新柔皙，又好像东珠脂玉，内蕴光华。可是这位爷，竟然白出另一个样子——
（夙玉：喂喂，紫鹃，不带讽刺人的！）
仔细看来，林大爷长得十分精致，犹过于宝二爷：宽颐修眉，眉宇开阔，长睫微蜷，星眸含笑，举止闲雅，又有一头溶晶般的长发，从头到脚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全是恰到好处，华美之极。却又因为气质清醇，使得精致的外表全无锐利。看起来就很可亲——可是以紫鹃的观察，这位少爷虽然很亲切，目光柔软，唇角肠，似乎不懂得斥责人，也不会大声说话似的，怕是连同宝玉一般淘气都不会，可是——
这林大爷定不会给女孩子做胭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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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玉长的清泠澄澈，璀璨如同水晶，但是这种美并不是中国审美观中的N1.
咱们中国人最喜欢的是无暇美玉——黛玉含蓄有韵味，才是这种美
第二十八章 年关
腊月三十从一大早，夙玉的脚底就像加了转轴，停不下来。
启明初上，点起灯笼便到议事厅和各位管家奶奶照面，按照这些天议好的章程一拨拨的打法好下人，看张李两位内管家分派着任务，夙玉一一记在心里，看不出有何遗漏，便笑道：“从今个儿起就算过年了，忙了一整年，咱们家里老老少少都是辛劳不少，前儿个已经奖功罚过。今儿个祭过祖宗，父亲他老人家自有赏赐下来。大过年的灯火照明，迎来送往，茶水点心，还烦各位用心，一来平安喜庆，二来，今年大姐姐回家，表少爷在咱家做客，咱也别丢了脸面去，再有，这正月里，少不得要请年酒，爹爹静养，咱推去不少，但礼面少不得要留意，可别失了礼数。”众人笑应了。夙玉又道：“今年中元，咱府里还是要闹花灯的。待到十六，姐姐和我少不得要和各位道辛苦的！”众人一听就知道，忙过年事，怕是还有一小笔奖赏，真是要用心伺候了。众人忙去，张李等几位外管家又送来汪总督文知府等大人送来的帖子，夙玉按父亲吩咐，让大管家将林如海备好的亲笔书信送去。ｚｘＳｍ
已到卯时，夙玉得了闲，回房里松口气♀就是未出阁＼未立事的小姐少爷的特权，换王熙凤来，谁闲了她都不得闲，权是那么好掌的？
夙玉回了正院儿，先不忙换衣服（这两天就算见管家，都得带着沉甸甸的发冠，拘束的很），而是径直去看姐姐——黛玉这些天心事重重，又劳累了些，昨日里起得早，不巧就着了凉＝＝。还算幸运，灵素开了方子，说沉沉的睡一觉，今天必好，要不然大过年生病，还真够忌讳的。
黛玉房里象耳鼎里银霜炭啪啪作响，木樨精油的香气随着水汽飘散到房间每一个角落，已是淡了。夙玉进房，先解了外衣，接过热毛巾擦过手脸，散了身上的凉气儿，握着一杯热茶就靠近大床，黛玉早醒了，披了衣服正揉额角呢。
“这精油说是安神，姐姐用了，可好些没有呢？”夙玉凑近看了姐姐的脸，倦怠之色消失了大半了——“可还是觉得涩？不然姐姐先洗漱一下，略微用点儿什么再歇会儿？今儿总是要热闹的。”说起来黛玉这次回家是真没得闲，又是赶路又是侍疾，心里就没有片刻的轻松，能挺到现在，已经快要打破“美人灯”的形象了。
“我真没用——，过年正是忙的时候，一点儿都帮不上忙——”黛玉垂下眼帘，咬了嘴唇，“夙夙，我——扑——扑哧——夙夙——夙你在做什么怪样子！”黛玉忽然乐不可支，一手抚了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一手拉住夙玉。“姐——姐！杯——水水——”夙玉笑着回手将茶水递给身后的雪雁，给黛玉抚背，“大过年的姐姐不许生气！听夙夙的，养足精神，有的忙呢！”
紫鹃在夙玉身后甚是疑惑，今早起来姑娘闻得林大爷已去忙年事了，甚是自责，一直没有开颜，怎么一会子就乐得喘不过气了？与雪雁四目相对，具是无言≈大爷也没有说什么啊？
“夙夙你就学不乖，谁家女孩儿做这个怪样子，让人看了笑话——”黛玉随即醒悟，嗔道：“宝哥哥算是淘气的，也做不出这个鬼脸来，成日里说你乖，你可敢和爹爹这样子？等爹罚你背（女——语）——论语——”
“背就背，谁背不出来似的！”夙玉摇头晃脑假模假式的吟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亲自远方来，当然乐乎！姐姐，这几天琏表哥每日里出去，今天可要在咱们家过年了！”说着凑到黛玉耳边：“他总找些不相干的人——嫂子那里没关系吗？”
黛玉脸上一红，想给妹妹说女孩子不许问这起子事，不庄重，可紫鹃在旁她不好说出口，再者，青鹭几个也在，妹妹的面子也要顾及。那厢夙玉一本正经道：“姐姐请放心，咱家上下已是严阵，必让表哥宾至如归——”脸上端丽的狡黠，让人不禁想用笔给她添上六根胡子§玉忍不住伸出手来掐住夙玉带着一点肉嘟嘟的脸颊，小声笑道：“真是长些肉就有精神，你就气人吧！”
“我才不会！”夙玉扶着要起身梳妆的黛玉，盈盈浅笑咬住姐姐的耳朵，“姐姐可别忘了——”，一脸的明朗。而黛玉心里蓦的沉重起来——
“那件事——真要——？”
为什么还要多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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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来，贾琏日子真真惬意。本是以为姑父病危，自己少不得要劳累一点儿，这上上下下也不易处置。谁知，这病就要好了？林姑父大方的很，派最体面的管事给自己作向导，十里维扬，哪是好玩的，不到十日自己就知道了七八停。红芍阁的姑娘个顶个的娇美，十秀班的角儿个顶个的妩媚：月瑶舞起来，胳膊是柔的，小腰是软的，全身好似抽了骨头去，可以团做一团捧在手里；偆官耍起枪来，红缨子刷刷刷一片，凤眼带电迷死个人。可惜这两处都是有讲究的，自己不肯丢了面子去，李睦那个老不休装个正经，都知道姑父惧内了，闹得你这帮子也不好玩女人。
不玩女人你知道这么些地方，谁信呢？
昨个儿李睦有事，自个儿带着兴儿几个去玩，进了一家十香院，江南女子就是不一样，皮肉好似水豆腐。可惜柳柳（是什么柳来者的？绿柳？玉柳？）是个没福气的，只有和自己露水姻缘的福气，待过几天再去会会她，给她留个念想儿——
其实这几天陪自己的那个展卷长得就好，可惜林家的人爱端个架子，谁稀罕男人似的？没女人才凑活的！
贾琏在房里摆这些果子，浅酌几口——林家祭祖，他一个外人没的掺和，那小表弟一早儿就来说年夜饭请自己过去，真是祭祖有什么好看？前天散东西，隆儿在外边数了，感情这林家旁枝就算没有，远支男丁统共也没十个？这可真是——
要是家里也这样，那府里不就自个儿一人说的算？夙玉表弟好福气啊！
千顷地里一根独苗，谁还管他是不是庶出？我可怜的小姑母，可怜的林表妹！
林二表妹？林二姑娘。我可怎么向老太太交待？
隆儿笑嘻嘻的进的房来：“二爷，我看清楚了！”“哦？！”“今天姑老爷精神好，是林大爷搀着进的祠堂≈姑娘带着妹子和林太姑奶奶进的堂。”“林二姑娘，你可看清楚长什么样？”“二爷，这可难为小的，隔了这么远，二姑娘又蒙了脸，小的又不是火眼金睛，怎看的清？”“废物，我让你去盯着是为了什么？”隆儿讷讷，瞥了一眼龙眼蜜饯。“小的问过林家的人了，除了老人儿，这二姑娘就几回有人见到，还都是丫鬟。据说和鼻子嘴和姑太太甚是相像，林大爷品貌就和林二姑娘不差什么。”“用你说！就惦记着吃！拿去出去吃去！”隆儿笑嘻嘻的抓了桂圆杏仁等物，揣了一袖子，和兄弟们分去了。琏二爷半天说不出话来，“二百五的脑子，二愣子的性子，偏我还赶不了！看我倒是好本事！”
一时展卷传话来，说请表少爷去吃年夜饭。贾琏整整衣服，漱口洗手，擦了油，一路的跟去。却见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小丫鬟们穿红着绿，花开媚脸，各个笑的甜蜜。贾琏心里舒坦，信步进了摆宴的惠泽堂，大大小小七八个佳人，环绕着一张紫檀团圆桌，主席上林如海靠在赤狐椅搭上，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夙玉见贾琏来了，连忙迎上引贾琏入座。贾琏脸上笑着心里忖度，这林家两男三女，加上自己才六人，坐不满这桌子的一半，一个老夫人两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瞧的，还必须分席？姑父看着开明，也太迂腐。
酒过三巡，桌面上热络了一些。贾琏是世面上打滚的人，最能活络气氛，林如海更是官场上人，有心捧贾琏几句，让贾琏飘飘然多喝了好几杯±上一肴一撰，不过天南海北山珍海味，都是江南做法，清而不淡，回味无穷。不多时贾琏就有了七分酒意，执起酒壶给林如海敬了酒，夙玉抢着代饮。又要进去给亲家老太太和两位表妹敬酒。“说起来也是小辈无礼，这么久了也没给老太太请安，今天除夕，说什么也得给老太太敬一杯酒——”
“如海！你到忘了我的规矩不成！这些不相干的人又是拜又是敬，我可没这般闲工夫！”又苍又冷的声音马上截断贾琏的话，中气十足，冷气十足，连花开富贵屏风后的牡丹都要被冻落花瓣似的，贾琏端着酒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懵在桌边，脸上谦虚钦敬的表情卡在面皮上，看向林如海，这姑父一副尴尬的神情，拱手给贾琏陪着不是，示意贾琏先坐下≡己挣扎着站起身，被丫鬟搀着进到屏风后，和老太太说话去了。
贾琏反应过来，不免忿忿，这般受人斥责心里怎过得去？你又是哪家正经亲戚？
夙玉悄悄的拽了贾琏袖子，站起身来对贾琏一鞠到底，也没敢出声。贾琏倾耳倾听屏风后林如海低声和老太太赔不是，也听不太清，忽然那老太太又道：“反正我是方外之人，看不了你们什么热闹，自回房去了，你们团圆你们的！”说着林如红留不住，老太太扶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瞪了贾琏和夙玉一眼，从钟泽堂偏门走了出去。
惠泽堂是在林如海起居正院前一套院子，甚是宽敞。入得房来除了朝南的正门，还有东西两个侧门，出得侧门，可进耳房，也可绕过堂屋上抄手游廊往旁院去，这盐政府布局像是迷宫，绕的贾琏头疼，听动静挺大，这老太太是往自己房里去了℃是，从没见过这么各色的人，什么礼数！
贾琏酒醒了几分，想起方才匆匆一瞥，黛玉在老太太左手，老太太右手的小女孩穿着玫瑰红的绣花褂子，只能看到她袖口领口镶着白毛边，头发油亮，垂下一边发鬟，宝石发钗一闪一闪，偏看不见脸。
怎么回事嘛！
待声音离得远了，夙玉拉了贾琏袖口，悄声道：“表哥别往心里去，我姑祖母年纪大了，有些——，她——，其实最是慈爱的，表哥千万别误会。”不多时林如海颤颤巍巍的回来，也给贾琏陪了不是，贾琏不敢受，侧身让过。三人再次入座，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如海向夙玉道：“前面先生们吃酒，你这个学生受了老师教导，怎么不给先生敬酒去！”夙玉忙应了，叫红绵的丫鬟给他穿了褂子，有丫鬟打着灯，捧了温酒的吊子，捧盒，一行人去了≈如海才长叹一声，向贾琏苦笑：“让外甥见笑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姑父我一把年纪了，还得让晚辈看笑话。”贾琏忙说不敢≈如海端起酒杯，一旁的紫绮迟疑着不敢添酒≈如海道：“那里就喝不了酒？你们倒是都听那小子的！”贾琏忙给林如海添上酒≈如海一口饮尽，道：“我这位姑母是祖母的表外甥，自小就被养在我家里，极得太老爷珍爱，父亲也，极其——敬爱这位姐姐。先父去时，最为挂念这位姐姐，我只殊一位长辈，只有孝敬的份啊。”
贾琏想起临行时老太太跟自己嘱咐：“那人孤僻的不得了。年轻时我见过，绝色的相貌，还是个会作诗的。早年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惜连许了两家，未婚夫死了个干净≠了临了，老在家里≈家老太爷疼闺女，给了一大份家私让她坐产招婿，她看透了，一把绞了头发要做姑子去，老太太怎舍得，劝姑娘都是修行，不一定做尼姑。给她个院子静养，想着慢慢扭过了，谁知这人是当真了！拜起三清了！等父母没了，弟弟管得了她？借着云游的名号，名胜看了八成。反正也是有钱！女婿的心思细密。可我嫡亲的外孙女，和那个老怪物凑在一起，以后还嫁人不嫁！”
贾琏心里想着，口里劝着，姑父内侄相谈正欢，忽听丫鬟来报：“大姑娘二姑娘，来给老爷表少爷敬酒了！”说笑间挑起锦帘，并蒂莲花冉冉开，双姝翩然而至——
第二十九章 双鬟
贾家女孩多，女孩出众。远不说早早选进东宫的德貌双全的大姑娘元春，迎探惜亦是早早看出美人坯子≡打林姑娘进贾府，老太太心思就扑了一半儿在这外孙身上，剩下一半儿，自然是宝玉的。不是没有闲人嚼舌，说这林姑娘性子刻薄目下无尘，说这林姑娘薄面无福。可老太太掌上明珠，二老爷又甚是宠爱着外甥女，谁敢给这千金小姐个脸色看呢？
再说了，说这林姑娘天仙化人的，也没少了谁去——ｚｘＳｍ
这个林姑娘是仙女儿一般的人品，那那个林姑娘是怎个涅？
自打林姑娘到贾家，上上下下都揣着好奇呢。
老太太就不时念叨，“你姑祖母还亲的过我这嫡嫡亲亲的外祖母去？我就这么个姑娘身上的肉，十来年也不让我看一眼，姑爷做事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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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正举杯敬酒，听的表妹回来有点意外，随意回首一瞧，放下酒杯正要说笑，蓦的发不出音来。浑噩的站起身来，回身见过两位表妹，连黛玉姐妹敬的酒自己如何喝的都不察觉。忽听林如海道：“都是自家骨肉，也不用分席，你们两个就在这吃吧。”才反应过来，笑道：“两位妹妹一般的品貌，这乍一下让人看了，都缓不过神来，真是喜人，倒像是观音身旁的龙女，成双成对。”
林如害道：“外甥谬赞了，小小年纪不过是长的干净罢了。”“姑父不必谦虚，侄儿可不是在说瞎话。承蒙姑父信赖，大妹妹住到我们府里，不是侄儿奉承，出类拔萃，人见人爱。二太太的外甥女也住到府里，也是个出众的。我们都说这两位表小姐站到一块儿，才真是如花似玉。今儿才知道，两位林表妹，才是花开并蒂，美玉成双，让人都不知怎样夸赞才好。”
林如海一愣，呵呵笑开，口称过奖§玉今天眼睛格外的亮，好像一汪秋水，鲸吞了十万颗宝石，白玉般的脸上渲开了两抹霞色，分外娇美。“琏表哥就会打趣我们，欺负我们小孩子口拙，爹爹也看我们姐妹笑话，不为女儿说话。等我告诉二嫂子，看她和表哥理论，替我们主持公道！”贾琏连称不敢，恼了黛玉说的自己好像夫纲不振似的，被匪连饮三杯。尔后，二姑娘绯玉从姐姐身后探出来，微低着头，举着一杯女儿红，蚊声道：“琏表哥千里迢迢护我姐姐回家，让我们团聚一堂，这杯酒，小妹敬你——”说罢先饮，贾琏忙喝了，才觉酒劲儿上来，眼睛有些涩。看着林二妹妹婉转星眸，又靠在林妹妹身后去了∧里还想到：
“这嗓子，怎这般甜——”
因为除夕，两位小姐穿着一样的玫红如意缕金褂，里面的珍珠毛绣花袄，一件珊瑚，一件宝蓝，下面都是缃色长裙，绣的岁寒三友》上都是双凤衔珠，耳间都是真珠攒梅，腕上一摸一样的翠镯流碧，连挂的玉佩都是成双成对。高矮胖瘦相差无几，任谁一看，都要说这是姐妹。
细瞧相貌，黛玉纤薄一些，眉尖如蹙，眼波如水，身上屡淡淡的仙气，蕴于内，神于外，便是眼下穿着这般浓艳的衣裳，也是清丽秀雅，绝寰倾城，连贾琏这般爱玩多于爱品，爱调情多过于爱谈情的男人看了，也知道自己这小表妹年纪小小，却是位十足的佳人——
——正如谁见了宝钗都说她是个淑女一样。
再看绯玉表妹，倒是稀奇：谁见了这女儿都知道她是林妹妹的妹妹，可她相貌气度，和姐姐——
——相像半点儿吧！
都是瓜子脸。
黛玉是纤丽柔美惹人怜惜；绯玉是圆润俏丽——好像籽瓤饱满的，西瓜子——(∩_∩~？
都是大眼。
黛玉眼形狭长，顾盼流波，宜嗔宜喜；绯玉却是杏核眼，长睫毛，眸光璀璨，圆整似猫。
都是长眉。
黛玉标志的“罥烟眉”，难为她怎么长的，凤姐总说，画都画不出来；绯玉，眉清如浸到泉水重的羽毛，眉间宽，看来脾气很好。
都是好鼻好嘴。
黛玉樱唇贝齿；绯玉——嗯嗯，嘴大了一些，但唇角微翘，
总之，这长相，挺体面挺喜庆的，老太太定然喜欢。
这小丫头，穿着红衣，发垂双鬟，一边Сhā了一只小小的凤钗，刘海儿挡了额头，垂了头抿嘴儿笑，睫毛忽闪一下，凤钗上宝石就闪亮一下。紧挨着姐姐不说话，柔静羞涩§玉在妹妹面前，格外有长姐派头，笑靥如花。
贾琏看着这样一双白玉娃娃，也是高兴的了不得，摸摸身上，先掏出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对金鹧鸪，给绯玉当做见面礼。又一拍脑袋，掏出一对荷包，装着春水玉佩送给小姐妹≈如害道怎好偏得大侄子的东西，说着有红绵紫绮捧上两个戳金的盒子，贾琏拜谢了，掀开盒看，心花怒放，对林如夯了又谢。忽然奇道：“表弟怎么不见，这般久了也不回来？”林如害道：“前面院里他师傅多，少不得一一拜到，我那客卿有诙谐性子的，饶得了我就饶不了他，且时候呢。”说着眼光不动，停到女儿那边。贾琏回首一瞧，绯玉眼光糯糯，面如涂朱，——
“靥儿？靥靥？”林如海出声召唤，绯玉痴痴的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林如海，过了半响，吃吃笑道：“靥儿在这里——”，语速又慢，嗓音又幼嫩，好玩儿的不得了§玉扶着妹妹胳膊，惭声向父兄道：“父亲，琏表哥，妹妹好像醉了。”林如害道：“还是三杯倒的酒量？一点长进也没有，她也敢吃酒。快让丫鬟陪她去吧，别让老太太等的心急——，你不用陪，姑姑那不留人的——”
青鹭雨鸥扶着绯玉往外走，方出房门，黛玉便听到“扑”的一声，虽然遮掩，但逃不过她伸出的耳朵∠鹃趁着给夙玉布菜的时候悄声说道：“不二姑娘？”黛玉欲哭无泪：
“能去看我早去看了，这不是为了躲你嘛。爹爹和妹妹真是，装神弄鬼的算什么嘛！”
欲哭无泪的还有夙玉。
脚尖踩到长裙，林夙玉五体投地，发也乱了，妆也花了，疼的涕泪交下，咬着袖子没有发出声来：
“快卸妆快卸妆，这蜜粉过一炷香开始变红，过两柱香开始泛紫，不马上洗了去，一会儿任谁见了我不都得喊妖怪？！”
“’ｅ，——”
“不卸妆不换装不回来，没了林家老三，这戏怎么唱的下去嘛！”
第三十章 正月
说起来，林家的这个年过得挺晦气的。
林如海重病卧床，一概社交全部推辞，饮食颇多禁忌，只守着满园冬色过年§玉一番劳累辛苦，精神难免困乏。太姑奶奶老年疲惫，不出苍柏院，二小姐随侍左右☆离奇的是向来健康到近似于“好养活”的夙玉少爷，竟然也染了喉疾，忽然的就哑了嗓子，见不得人了。ｚｘＳｍ
竟然都凑到一块了——
林家的客人难免惊异，哪年贾家过年不是兴师动众，热闹的几乎烦恼？可这林府，说起来，林老爷也是二品高官（巡盐御史从三品，兰台寺大夫从二品），这过个年的，怎么就热闹不起来？也是满府里锦绣成堆，玳楮辉的，也是满府人穿红着绿，穿金戴银的，可怎么就热闹不起来？
紫鹃看向“空旷旷”的院子，百思不得其解。
黛玉房中，姐弟俩个围着炭盆坐在榻上，这是大年初三，两人脸上都有了红晕，紫青雨雪和小女孩都在凑趣。
雪雁削了一只莱阳梨子，作势要切做两瓣，看了看急得不得了的夙玉，嘻嘻一笑，放在果碟上，托着递给黛玉：“姑娘先吃，若是吃不完，给夙哥！大夫说夙哥正该吃梨呢！”黛玉在榻上坐起身子，颦眉嗔道：“雪雁也顽皮了，就欺负夙夙！”说着把梨递给夙玉，夙玉笑着推让，一边对着雪雁，一手指向屋后，又收回手指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儿，两只手揉了一下眼睛，最后对着雪雁笑着刮了一下脸々雁急道：“夙哥不仗义，这点子事也给我告状！”
青鹭又削了一枚梨，递给了夙玉，笑道：“你小时候什么事夙哥告过状？吃你的吧！”看雨鸥嗑瓜子嗑得不亦乐乎，都舍不得说话∴鹭推她笑道：“小心嗑出瓜子嘴！”雨鸥道：“知道我就爱这一口，大过年的，还不让我过把瘾——”
“紫鹃姐姐？接着说嘛！接着说嘛！”熙照点燕熏，小丫头们排排坐吃果果，守着紫鹃小凳子摆了一圈，听紫鹃说京城里如何如何，荣国府如何如何，“京城里庙会怎么样啊！”
紫鹃一呆，接着讲了下去，连黛玉姐弟，鸥鹭她们都听住了，可紫鹃比点点还小的时候就在贾母身边当差，幼时难得的体验已仿佛过眼云烟，能说的有限。待到没有存货，紫鹃憨憨一笑，看黛玉神往的眼神，正想如何使姑娘开怀，却见夙玉三口两口把梨核嗑净放到碟子里，坐起身来，眼珠儿锪，张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话，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涅。夙玉立刻也知道不雅了，坐到黛玉边上，默了一默，干脆一头埋在垫子里，双手轮流抓攘，好像——
紫鹃囧了，这是小猫还是小狗啊？姑娘的亲弟弟啊！！！！！
“挠床是没有意义的，挠墙也没用！”雨鸥俏俏的飘来一句，“哥儿想吃什么，我们给哥儿拿！”点点拽着熙儿笑着问。雨鸥一笑，拿着盛满桂圆荔枝蜜瓜芒果的干果攒盒晃来晃去，等到夙玉抬起头来看向干果盒子，雨鸥一退三尺远，坐到紫鹃身旁给她剥干荔枝的壳，笑眼弯弯，连眉梢的小痣都带着笑。夙玉抿了嘴，偏着头看雨鸥，，大眼睛忽闪忽闪，再忽闪忽闪，忽的回身扑到黛玉身上摇姐姐的手，嘴翘起来有三尺高，眼睛里却是盛不住的笑意。
“好啦好了，都知道大夫说夙玉不能吃甜的还馋她？你们几个——”黛玉笑指雨鸥雪雁，“顽皮大了！”
小女孩们嘻嘻闹闹，青鹭拿了骰子棋子过来，“姑娘今个儿精神好，时候还早，咱们屋里也玩？”这下子，连紫鹃都看向黛玉§玉点头笑道：“快去玩吧，我和夙夙下棋，不用你们陪的。”青鹭笑应了，拉着紫鹃往外屋走，“姑娘喝茶就唤我们。”小丫鬟如一串糖葫芦跟着后面，最后是雪雁放下帘子∠鹃回头望去，黛玉正无可奈何的苦笑：“好了好了，下五子棋！五子棋！”夙玉背着门口，一瀑青丝用八宝紫金环束在头顶，披散下来背了一背，柔顺光华好似一匹缎子，莹皙的耳背，静好的脖颈，一小半清亮的脸颊——
“也是一捧雪做的——？”紫鹃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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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宴上，宾主尽欢。夙玉回到惠泽堂时，已然被灌了不知多少的酒，林如海精神不济，贾琏更是十分的酒意，不多时，宴就散了。次日，夙玉嗓子哑了，家里供奉瞧了，说需禁言，反正扬州城里，林府的亲戚只有贾琏一人，初一初二初三本家亲戚拜年都可省了，初四族里拜年，也及不到苏州的两房远亲，夙玉就偷懒歇了。
“真是，那些清客相公太不自觉，怎这般喂哥儿酒吃？”——李睦家的语。
实际上，夙玉只给林如航位心腹幕僚敬了酒，便追命似的奔回了后宅，换了外衣，散了头发，戴了假髻，着意梳妆，到贾琏面前去鱼目混珠，分身扮演。待到时辰差不多，方才退场，就被裙子绊倒（夙玉这一世穿长裙的经验一只手数都有余额），还是李睦家的急了，自个儿扛夙玉回房，才给夙玉时间换了回来。
这过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繁琐的很。别的不说，就夙玉被李睦家的扛来扛去，好像一袋被颠来颠去的大米，这滋味就够不好受的。
“真是，李姨看起来挺单薄的，怎么动作这么ＢＨ？抱的背的不成吗？”夙玉从此看向李睦大叔的眼光就带上了几分同情——
而此后夙玉失声，称病，其实，便是便装时吞咽绵丹的后果了。
五岁不到，夙玉就是被当做男孩子抚养，她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出于自然，现代乖女孩在古代世家，一点一滴的染上了这个时代应该的文化色彩，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该做的，夙玉学的很自然——如何说如何做，该怎么做，夙玉学的也很自然，可是她没注意到，她所学的这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合适。
格林童话里《十二骑士》说得好，男孩子走路重而稳，女孩子走起路来，却是一跳一跳，像在天生的舞蹈。
夙玉走路很稳，很轻——似是女孩，可夙玉但凡有急事或是心烦，走步便如一阵风刮过去，留下一大群面面相觑的姑娘媳妇，想追得用赶的！
——这是上早自习赶班车留下的习惯。
夙玉坐立，必定挺直脊背，哪怕是沮丧时，疑惑时，伤心时，难过时，可以垂头，可以落泪，但是腰杆必定也是直直的，好像一杆竹子。
——这是外柔内刚林妈妈多年的教导。
夙玉说话，喜欢正面对方，看向对方的眼睛，自己的心情写在眼睛里，再在对方眼里探求究竟。
——书上都说这种方式，很真诚，很有效。
可在这个时代，男孩子这般言行，人说爽朗率真，一表人材，女孩子这般言行——还是名门淑女⊙﹏⊙
《红楼梦》里被童年装做男孩养育经历的还有凤姐一位，这样的凤姐在贾府上上下下媳妇少女中就格外不同，而她必定也会很早改变课程，学习女孩的一切。但夙玉，从她开始接受教育的年龄起，就没人教导她该如何如何，她可以说是很自由很舒服的长到十岁。
贾敏早早去了，还不及为女儿规划未来，林如海到底是个男人，怎么养女儿他也不知道，夙玉扮演的是少爷角色，知情的几位家人更不能多嘴。
因此，夙玉的修养举止，可以称为一位很斯文很安静很乖巧的世家小公子，落落大方却温柔得带点女儿气。
但，绝对不是一位，养在深闺，金枝玉叶，金尊玉贵，名门闺秀所应有的，绝对！
小姐们轻移莲步，步步花开，没有长绸挥出彩云，亦如凌波而舞。
淑女们稽首垂眉，惹人怜惜，微低的背的角度，一如被鲜花压弯的嫩茎。
佳人们罗扇掩面，露出娥眉凤眼，似语还休，好像香甜的谜语，俄尔樱唇调皮的躲过小扇，更不知引来谁的春梦。
这些，夙玉一样都不会。
（更何况，这个躯壳的本身，本是那样一个人：
林梦涵的小舅很无奈很尴尬的对姐姐说：“姐啊，我知道小涵是被你教育的很文静很稳当，可你没发现她二十多岁的人了，就是一点没有——女人味儿吗？女人啊！你不怕她找不到男朋友！”林妈妈瞥了一眼弟弟：“那是他们没眼光！”小舅抓狂o(>﹏<o）
黛玉离家三年，已经成长为小小少女，而留在家里的夙玉，真是本色的，做着她的林家小少爷。若非她相貌过于亮丽，别人见了，说她是林二姑娘都要将信将疑。
为了可以区分两个身份，年夜饭前，林如海贡献了兰台寺秘制的便装工具：变色胭脂，少女假发，傻瓜式入门化妆指南（夙玉：爹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还有就是变身丹中最为合适夙玉用的绵丹。
夙玉的音质既不甜糯，也不甜脆，只是单纯的清澈，声线也不高，处在雌雄莫辩的年龄，平日里也没刻意变声♀时想要一身二用，既然不想再相貌上扮成两个人，就需要有几个特定点变化一下。比如特意梳理半遮秀眉的刘海儿，嫣红的胭脂，比如刻意羞涩的动作，比如，吞下绵丹幻化的“娃娃音”。
绵丹药性最温和，不过能让人在几个时辰之中嗓音棉和下来，药性慢慢消弱，本无毒性。可夙玉一来身体幼嫩，一来她是半个时辰之内连吃了了绵丹和其解药，过后没有禁言，一觉醒来就说不出话来￠素问诊之后没说什么，只让多喝金银花水不许吃甜腻和硬物。又让化妆品过敏的夙玉以珍珠粉涂抹面颊，初一晚宴，夙玉的脸也不痒了。
初一晚宴，林如海带着一子一女陪着贾琏，两位姨娘奉了一杯酒，便随早退的林如海下了席。下几天无书可表，林如海精神欠佳，黛玉夙玉侍药奉亲，闲暇时也玩在房里。贾琏认识了一帮新友，自有热闹可寻。
人日子，夙玉拜了佛，在黛玉房里刚吃了一碗面，就被黛玉唤到窗前：
“夙夙，你快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一章 寒暖
夙玉放下汤碗，快步走到窗前，父亲房门已关，只看见张和一脸严肃守在门前，连红绵紫绮都退到廊上。
“姐姐，方才那人什么涅？”ｍ
黛玉道：“离得远看不甚清，只看见眉毛很浓，中等身材，偏瘦，书生打扮，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看身影有些眼熟。”
夙玉回想一下，父亲幕僚中符合如下条件的起码有四五人，不知是哪一位。“是不是家里的清客相公？姐姐，那人刚才进院子是什么神情？”
黛玉低声道：“那人脸上挂着霜，看不出什么，倒是张叔肃穆的很。夙夙，会不会有什么事？”黛玉秀眉紧颦，沉吟片刻，忽的一把抓住夙玉往卧房去，“夙夙来——”黛玉在盐政府的这间闺房十分精巧，精雕细琢的各类柜架和隔断摆放的位置很有心意，繁而不乱，却往往制造视觉的盲点§玉领着夙玉转过百宝架，往一只西洋自行船的桅杆上一压，两扇壁柜“倏”的向左右缩回，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去的秘道。“靥儿，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捉迷藏了，我记得这直通爹爹床后的。咱们走——”
（夙玉心说：那么多年，我可是真的不记得还有这条路了，你这屋子我进过不少回，可就找不到这只玩具船。再说，迷路已成习惯，每次都是等你解救我，我只记得探险的时候身上要带水果了）
夙玉拉了黛玉的手，道：“姐姐咱俩若是都进去，有人来了怎么办，紫鹃她们马上就回来，看不见咱俩，还不得惊动他们？不如这样，妹妹一个人去，姐姐给我打掩护，这样可好？”黛玉点点头道：“你要小心——”给夙玉系了一枚亲做的荷包，夙玉接过荷包，点亮一盏绣球小灯，摆摆手便进去了。
走十步用荷包里荧光粉在墙上抹一下，碰到拐角画好箭头，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夙玉眼前没有道路，烛光所至，墙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一看就是自己的手笔，颜色已经模糊，夙玉一乐，“想起这个地方了！”吹熄了灯火，堪堪片刻，眼睛适应了环境，便看到到不知什么地方露出几缕手指粗的光线，绿莹莹发光的笑脸颇有苦中作乐的意味，笑脸一眼睁一眼合，夙玉将耳朵凑到睁开的那只眼睛上，林如海卧房的声音变清晰的传来了。
“大人请斟酌，此事本可置身事外，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持重之选。那位爷本是尊贵之人，天生睿智，大人——大人虽未今上肱骨，可，可——，还是参与不得！”
这声音是指导夙玉工笔楼台和仕女画法的温夏温青芒，林如哄客中比较低调的一位，除了画画什么都不做。
可是他的楼台，画的更像房样子，仕女，描的更像通缉令。
“青芒勿急，林海早非热血青年，何者当为何者勿为，我亦明了在心。”林如海咳嗽了几声，“况且我如今的状况，还能熬得过几时？青芒如此提醒与我，我亦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我林家血脉单薄，小儿女年方十岁，哪怕青芒耻笑，我也要为儿女留些善缘——”接着咳嗽个不停。
好像是温先生近的林如喉旁帮着顺气，沉默半晌，道：“大人，您总是最明白的，天意如何，朝意如何。”又道：“大人耗费心血，也不想万事成空。我们这些下属，前途性命也都掌握在大人手中。”
林如海缓过气来，温声道：“青芒心思如何我已明了，后事如何你且观看，我林如海必定上不负天地，下不负君心。不过，”林如海道，“青芒，你我同事十余年，你若信得过我便听我一言，此话只说一次，应验与否很快知晓。”温夏忙问≈如海道：“兰台寺，呵，不过是权宜之道∴芒若是如愿，须早寻出路——”
温青芒穆声谢过，便要告辞，林如海好像是笑了一笑，道：“公事谈毕，再谈私事。明日就是吉日，玫红那妮子也等你多时，你倒是何时梳滤她，不如今晚就让张和将她送到你那如何？早就说要画一幅松间仕女图，再张不开嘴来，就被别人讨去了！”温夏讷讷，“这就多谢大人了！”
夙玉听到如此，心头猛跳，缘来路往回走。不多时，温夏也退了≈如海看见床顶忽闪的一道光柱静了下来，苦笑不已。
“靥儿，为父对不住你。你娘九泉之下，不知会不会见我？
既然一到如此地步，何妨用我这残躯为玉儿们谋下一生安乐？
兰台寺大夫，本朝我不是第一任，但，却定是最后一任——，如此又何妨？
可是，我的女儿，爹爹只有这一点执念啊——”
林如海撕心裂肺的大咳几声，红紫两个连忙进来，黛玉夙玉，也一同跑了进来，看到染满血点子的手绢，黛玉姐弟的脸一下子刷白，黛玉泪眼看向父亲，而夙玉看向父亲的眼变得通红≈如海喝药平喘，却不歇息，而是吩咐张和到前院请伍先生来。不待女儿相劝便让左右把她俩拉回自己房里。
闺房之中，黛玉想哭又不敢放声，把紫鹃雪雁留到外边，哭倒在夙玉怀里：“夙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爹爹就这样不爱惜身体，这样子怎成？怎成？”心里想着，若是娘亲在世，爹爹怎会如此，爹爹慈爱，可令自己姐妹如此忐忑，他怎就理解女儿的心意。夙玉静了下来，安抚住姐姐，道：“姐姐，夙玉有事和你商量，大概，还要你我姐妹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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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这几日十分惬意，出门玩得好，回了府还挺畅快，不说别的，姑父这里后院冷清，前院就热闹的很，礼尚往来，比家里是另一番荣华。不看不知道，就说金陵甄家，送这府里的年礼竟不必送京里的少，东西虽都一样，可这府里人口单薄花费节俭，这得多大的利？这些日子帮衬姑父这里，自己着实的啦不少好处，认识不少贵人，也是可巧小表弟病着，偏了自己。听说正月初七人日子是小表弟的生辰，因为难产死了亲娘（谁知道是不是小姑母用的手段），和尚说了十七岁前一概不可操办，都得和姐姐凑份子过生日（瞧这可怜见的），今儿掏弄来一对金雕玉塑的娃娃，听说是南宋的玩物，正好讨小孩子的喜欢。
回了客居的院子，正想给姑父请安，有小厮兴儿来报姑老爷下午又请了一次大夫，正睡着呢。贾琏想了一下，大姐儿也将大了，这娃娃给小孩子玩儿正好，留着也罢。
正月十三，御赐的书画笔墨等物到了扬州，又是林府摆年酒，夙玉好了嗓子，和管家们忙里忙外，因为林如海病着，各家礼到，可热闹不及往年。
正月十五，满城欢乐，精神不错的林如海，亲自带着一儿一女坐车到城里看花灯；老太太带着二姑娘到城外访友；贾琏猜着了碧鸾楼的灯谜，得偿心愿。
二月初二，盐政御史林如海一双千金芳辰，收的礼物堆满了闺房。
三月，林如海大病初愈，却每日不差的道衙门里点卯。
四月，福建惊破走私巨案。当然，那和扬州没什么关系。
不过，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林如海昏倒在自己房中，经诊断，是中了慢性剧毒
——相思。
第三十二章 十日
“平日不知相思，才识相思，便害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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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奴婢发誓，自我入府里，负责大人医药，所有用药都经我一人之手，全部有医案可查，大人所中之毒内涵相思子，此等剧毒奴婢哪里得到？况且因大人有内虚之相，我宁肯徐徐图之亦不敢滥用虎狼之药，小女敢用我成家六代行医之信誉保证——，若是是我心术不正下毒害人，让我，让我！”灵素苦笑，“奴婢还有什么好赌咒的？让我不得好死，让我九泉之下的母亲舅父不得——”
“成姑娘，老夫若是不信你，早寻其他名医了，也不会在此试探。百草厅万氏，百年盛名，世人只知万昭弟、万梓安姐弟若论儿科手段江南杏林无处之右者，可我却知道百草厅初立之时，祖师万行均是以解毒本领闻名的。”林如海缓了一口气，道：“这次中毒我有知觉，盗汗、眩晕、全身钝痛，子午之时，钻心透骨。成姑娘既然能说老夫中的是相思，可知我推断不离八九，“自古相思须断肠”，断肠之后，更绝难承受相思之苦。”苦笑一声，“成姑娘，事到如今，老夫就不忌讳了，入骨相思，介质不外乎情色、笔墨、熏香、陈茶四样。老夫久不近女色，墨、香、茶，敢问女先生，老夫应是如何中毒？”
“大人竟是懂行之人？！奴婢万不敢当先生二字。既然恩公把话挑明，奴婢言无不尽。”成灵素抬起头了，眼神通明，“大人，您知道自己中的是相思毒，但是您必定知道，此药之珍稀——”林如海无言的点点头￠素又道：“此药性格诡异，最大特质是相思无形，无可防范，且毒发后便无迹可寻。若要致人死地，足需一调羹剂量，但若是一次给人吞服如此剂量，此人最多狂乱两日，昏睡两日，第五日便于寻常人无二——若干年后或许有反复，但不伤人命。大人说中毒途径不外乎四种，小女听舅父闲话时听过，此四途径：色茶香墨依次渐强，还有一途，若是将此毒稀释于清水擦拭桌椅榻席，或者浣洗衣物，在此氛围缠绵入骨，此法无解。而且此毒每次剂量下的越小，累计次数越多威力就越大，中毒之人若是体质强健，撑到足量药剂便会猝死，若是病弱之人——”灵素无言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害道：“我林家便少有强健长寿之人。那依你看，我是如此中的毒了？”
灵素疑惑的摇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如此，以大人的病体只会死于睡梦之中，观其状况，不过是劳累猝死——”说罢灵素连连赔罪，“奴婢失言。”
林如海道：“姑娘快请起，老夫这把骨头是没有力气的，这里没有他人，姑娘且放大胆子才好。”
灵素迟疑的站起身来，思虑的半刻，低声道：“大人，奴婢也是疑惑得很，无形无痕，方为相思，可奴婢验了大人的血液，花瓣处之褪色，这又是舅父所言的相思特质？若是相思，大人怎是小女救得醒的？大人又怎确定自己中的相思？”见林如海不语，又道：“小女大胆推测，下毒的人，应该不是一伙。大人突然毒发，或是下毒之人手法不当所致？可大人所中的毒素已经移经换髓，若不是成年累月，怎到如此地步？小女才疏学浅，对此毒所知仅此而已，若是我舅舅还在——”灵素神情专注，言语方才还是惊疑，渐渐却显得满满神往，说道最后，却是涩然。
“多谢女先生给海解开困惑，让海死个明白。海还有一件事须请教成姑娘——”林如海把手藏进被子里，问道：“姑娘，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挨？”
成灵素垂下头了，低声道：“若是天助，先生还有半个月的时光。”
林如海紧攥双拳，半晌无言，无力一笑：“原来我也只有这点时日了。成姑娘，我说你胆子须大些，你总是客气。中相思之毒，临终五感混淆，经截血凝、无异于凌迟之苦。而我这情形，死时更要污秽不已。若我如此状况，定是要吓到玉儿两个，纵是到了黄泉，夫人也不会认得了。敢问姑娘，若是不使自尽，但求死个干净，可有制法可想？”
灵素沉默，林如海亦不言。
廊上挂着的黄鹂被拂过的杨柳惊到，在笼子里乱飞，好像很高兴似的嘤嘤唱个不停。绿蕉低下，一只白鹤正带着两只毛茸茸的小鹤梳理羽毛。
灵素长叹一声：“或许——十日？”
一墙之隔的夙玉无声的附在笑脸上，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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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先祖暂且不溯，有说是东晋世家，也有说是汉朝名臣，那终究太久远。说林家传承，至林如海为五代。则高祖林公，为立朝之初靖安侯。乱世倚武，盛世兴文，八大国公如宁荣二府，富贵既是得于战功，而保宁侯史靖安侯林的等，其实军师参赞之辈≈世高祖，出身没落世家，为嫡出幺子，丧父后为庶出兄长所欺，远卖他乡为奴。因此高祖林侯发迹后，未亲近族人，并立下家规，嘱咐后人遵守礼数勿沉溺女色忌庶出长子，因此林如海父祖皆是婚后方纳姬妾。高祖半生戎马，止一子，年少俊美，德尚郡主，时人艳羡。曾祖即为广庆郡主独子。曾祖年十八，迎娶齐郡王次女，有一子一女，长子名绍徽，长女未嫁夭折，此子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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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时玉儿可记得当中牌位？颦儿！靥儿！你们有没有在听！”
黛玉匀了面，却明显是哭过的，带着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爹爹，好像一折人就不见了似的，夙玉惨白了脸，光采早已不在，真是被霜打过，看着林如海的眼神木木茫茫〗人显然没反应父亲说的什么。
林如耗下大恸，可面上不显，详怒道：“怎的，连祖宗是谁都不记得！”
黛玉听了垂首拭泪，道：“女儿怎会。”一边拉拉夙玉，夙玉木木的看向林如海，随着点头。
“孩儿，唉，爹爹——”林如海倚着靠枕亦是垂泪不止：“爹爹还有几日，还能说几句，莫要辜负爹爹这份苦心啊！”黛玉扑上来大哭：“爹爹，您怎会？您怎肯丢下我和靥儿不管！咱们去寻大夫，有毒就有解药，咱总寻得到！”林如海肃起面容，冷言道：“颦儿记得，无论和谁，都不许说爹爹是中毒，爹爹是积劳憔悴而死，不是死于非命，切记切记！你俩现在立下誓来，若不然——”
“皇天后土为证，小女林绯玉在此立誓，绝不泄露我父之死因，如若有背，不得好死祸及子孙，死无安宁。”林如盒未言尽，夙玉即跪地立誓，言罢转头看向父亲，依然是木木的表情。
黛玉本是聪明绝顶的女孩，看妹妹如此，心下大震，眼泪忽的冰冷入骨，随着发了誓，万般狐疑不知从哪里问起。
林如海见女儿如此，笑道：“玉儿怎这般涅？只记得爹爹做人，不负天地就是啦！两人跪在那里凉，坐这儿——”又道：“你们祖父去的时候把爹爹叫道身旁，可爹爹，只有你们这双儿女了。”
黛玉拉着夙玉做的父亲床边，自己拉了小椅，哽咽道：“爹爹请讲，女儿们在这呢——”眼泪簌簌的落下，帕子总拭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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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绍徽为高祖嫡孙（林如烘父），甚得圣眷，先皇笑言以公主下嫁，曾祖思及林家接连联姻尊贵，甚惧，求先皇以世族女赐婚≈如烘母文氏，为山东世家，曾联姻孔府，本亦是钟鼎之家≤徽与文氏感情甚笃，婚后数年无子，亦不纳妾，十年之后方生下黛玉姐妹之祖父林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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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多年无子，听民间说法抱养来一个周岁的女婴，果然次年便生下了你们祖父，这女婴就是你们姑祖母。”林如海看着女儿道：“你们姑祖母，有说是从我林家远族抱来，有说是收养祖母姐家女孩，其实——林家远族与我们不逞路人，而祖母的姐姐，虽然无宠而逝，女儿抱回外祖母家，却是夭折了——”黛玉眼睛一亮，夙玉抬起头来≈如海道：“姑母，为父应该称呼她表姑母才是，她本是姓文的，是祖母的亲侄女儿。”黛玉奇道：“祖母娘家的女儿，怎么养在咱家，难道？”林如海道：“颦儿可曾听过咱林家还有什么亲戚？为何为父从不说自己外家，外祖家？”夙玉微声道：“可是曾祖母家坏了事？”林如海点点头：“祖母嫁至林家第八年，娘家一败涂地，林家既无可助又不可助，姑母乃是文家发配路上所生，被祖母探问的家人带回，后来说是北人不耐瘴疠，再无音信”人据说祖父要休妻以保平安，祖父情深意重，不肯背弃发妻，便只禁言守拙，寄情山水。先皇怜其苦心，增延一代世袭，因此汝祖父尚遗爵位。”
“姑母聪颖，才貌双全，祖父母俱珍爱之，父亲亦和阿姐甚是要好，要好——”林如海眉毛一挑，笑道：“你们祖母出自金陵世家，不过这一支人脉单薄，我有三位舅舅，亦是名士，”林如乎是伤感，“我还记得几个舅舅小时候最爱抱我玩，可是小舅舅说要画遍天南美景，在闽南染了痢疾。二舅接灵柩回来，也染病而逝，大舅，经此打击沉痛不已，不两年也去了，大表哥身子弱被母亲接来，也才活到十二——，爹爹外家，确实没有多少亲眷了。”
黛玉看父亲精神不足，恹恹欲睡，强忍悲痛道：“爹爹先睡一会儿，我和妹妹就在这儿。”“你们也去歇吧，爹爹还有好多事要交代，你们两个孩子也不能垮了，去看着家人，看有什么是没有？”夙玉点头应了，姐妹两个退下。
黛玉眼泪流个不停，夙玉帮姐姐擦了又擦，木然的笑道：“姐姐，咱们有哭的时候，现在，还要让父亲担忧吗？”黛玉道：“妹妹我不敢合上眼睛，我怕在张开眼睛父亲他就——”“那姐姐就留在这儿现眯一会，红绵姐她们有事就叫醒你好不好，我叫紫鹃来。”黛玉点头，又道：“靥儿，我信紫鹃为人，可我也知有些事妹妹是稳妥起见，现在，爹爹如此——”黛玉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道：“让紫鹃近来，妹妹放心？”夙玉低语：“姐姐不轻易信人的，姐姐放心我即放心。何况，这家里除了你我二人，也就成姐姐知道父亲是中毒的。谁又能流露出什么？”“那妹妹不留在这儿？”“我去问问张叔，李叔，琏表哥这些日子说是寻医问药，日日不见踪影，却只会买些人参来，到底是哪家的大夫！”“妹妹仔细，听说琏二爷是油滑能干人，可他看爹爹和你的眼神总探视似的，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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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东西，都准备的如何？”夙玉说着，心中悲痛不已，为亲人准备后事，竟然是这种感觉。那年娘亲病重，夙玉还有侥幸的奢望，对后事的心思远不如求的神医的重要，而现在，自己竟然只能数日子了。而自己知道时日，管家们却未必知道，他们，又如何看待自己，一个装腔作势的小丫头？
“少爷，那件东西，夫人那年老爷就是买了一对的，上好的楠木。其他的，库房里差的不多，老奴正在寻。”张合红了眼睛，鼻子也肿了，可会夙玉话时还是往日那般，也没有电视上管家哭天抢地。
李睦木着脸，焦急道：“少爷，老爷上京的折子走了好几日，说不定圣上慈悲，着个御医来个老爷看病，老爷已是拖了这些日子，难道就没能个转折！”
夙玉苦笑：“又不是太上老君的灵丹，江南这几位名手咱都看遍了，都看不出什么，只说是积劳成疾，父亲他——”夙玉忙擦干泪。“父亲说生死有命，让我们莫要失了镇定。”
一时大家都去，夙玉才想起没问李睦贾琏的事，却见李睦回折回来，向夙玉道：“老爷吩咐过，如此情形，这事还要禀告少爷。表少爷常去的那几家地方本是老奴介绍的，那几处销金窝纵使表少爷有钱也花不了，昨日老奴和红芍姑娘大了招呼，今儿表少爷遇了麻烦，过两日老奴去递帖子不烦少爷露面，可少爷还得亲自接表少爷，显得亲厚才好。”
第三十四章 十日（二）
“爹爹，女儿大胆。敢问爹爹如今尚唤绯玉为子，到底如何打算？如此小妹未来可是怎样！女儿在外祖母家也见过将女儿扮作男儿教养可待到女孩渐长，还是要改回红妆，学习礼仪女红妹也十岁了，连头发都不会梳，穿上长裙路都不会走，仪态做派全是少年‘儿虽在深闺可也知道世间苛刻，妹妹如此，爹爹想让她如何！况且爹爹至今仍然宣称小弟未死，而绯玉带发修行，那现在呢，难道妹妹还要这样扮下去？爹爹，年前您对女儿保证，今年就让妹妹明证身份，祖宗牌位前，您也一直说小妹是女儿身份，可现在，现在——”黛玉眼泪簌簌落下，“若是爹爹不为世人说个明白，妹妹将是怎样尴尬境地？”
“颦儿，你事事为妹妹着想，为父很是欣慰，您现在还小，很多事还不明白，等再长大些便明白爹爹现在的苦心了。爹爹只问你，若你出嫁，能不能坚定决心排除险阻，给妹妹做主寻一个好人家。”ｚｅｅ
黛玉红了脸：“爹爹这话可怎说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先下还小怎提及此事。况且还有姑祖母外祖母在，这事怎的女儿做主？”
林如海长叹：“你终究是个孩子！两位老人家年岁已经长，岳母那里，亲戚也太多太杂了。我若在，什么都不怕，我不在，怎能就这般把你两个小女儿抛给人家，一点也不悬心！”
黛玉颦眉道：“爹爹是何意？”
林如海道：“本来我无子嗣，就想着招赘女婿传承血脉，早就寻查人选，只是你姐妹太小，不好说明，总想等你们通晓了人情再慢慢与你们说，黛玉，父亲问你，若是让你坐产招夫，执掌门户，你愿不愿意？”
黛玉一惊，煞那间千万种心思涌上心头，坐产招夫便要留在苏州，再也见不到外祖母，更见不到外家姐妹，更没有什么长辈疼爱。况自己，真的，从未，从未，从未想过要找一个上门的女婿。夫君，招赘，那是怎么一回事？招什么样的？高的矮的文的武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样的？
黛玉眼前淡淡的幻化出一个温柔清秀的身影，像是谁又不像是谁，黛玉没胆子细瞧，心里突突突跳个不停，忙镇定心神，脸却红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诫她：“不成，那不成的，那可没有可能。”
林如海观察女儿神色，温言道：“父亲知道了，你现在还小，这事还早。知女莫若父，为父从小就最疼爱你，说我抱着你长大也不为过，黛儿心思纯良，聪明乖巧，对人好就不再疑他，是真性情。可若要你执掌门户，为父真是怕你被人欺负了去。如此，你小妹就必须担起责任了。”
黛玉也知入赘男儿多庸碌，婚姻极少和满，听说如此委屈妹妹，急要劝阻，林如海苦笑：“为父知你的委屈绯玉，可是真要林家香火断绝在为父这一代吗？你俩虽是同胞，性格却大不相同。你妹妹温和细致，虽然不够坚决，我也不怕她被谁欺负了去，盖因她性格刚强，又挨得住寂寞。若是她为户主，把持好度，总不过一二十年，等我有了外孙，也不怕什么了。你为姐姐，要好好调解劝导绯玉。”
“还有黛玉，本来你居长，招赘也应定你，可是为父考虑再三——你姐妹年少失牯，必须亲长扶持才成的人，姑母乖僻，岳母热心，依傍荣国府，为父算可安心。原先岳母有意——现在尚不可知，你姐妹且住到那里，未来若不如意，有你弟弟在，脱身不难。”
黛玉懵懵懂懂的点头，忽然反应，这事就决定了？绯玉心里如何想爹爹一点不问？
“黛玉还需记得，不管爹爹以后对外人如何宣称，这家产都是你两姐妹继承，你两人若都得招赘，这家产自是平分，且你为长房，若是只有绯玉如此，爹爹只能给你一份丰厚的嫁妆，你需谨记。”
黛玉对黄白俗事从无兴趣，父亲所说在她看来也是在理，更何况“嫁妆”等词一再出现，害羞的很，连连点头不肯让父亲说下去。服侍林如海喝了一钟参汤，等父亲昏昏睡去，黛玉自回房，帮丫鬟们整理或用的东西（敛衣）。顶了顶针，细细的纳着鞋底，且做且悲，想着父亲不几日便要抛下自己姐妹，又是泪沾满襟∠鹃一旁劝着，一旁问：“二姑娘身子好些没有，前日我见老太太和二姑娘都有不胜之态，今儿晚还来。”黛玉垂泪点头，微声道：“自是来的，今日是妹妹，明日是我，后日是小弟，此时，又哪能让爹爹一个人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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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爹爹看，若是女儿不表明性别，待到姐姐出阁后再说夙玉夭折，孩儿再换回女装可行？”
“抛头露面女扮男装，现在你是孩童，身量渐长隐瞒身份着实不易，更极委屈。况且，经历如此，哪还有人家愿意收你做子媳”
“女儿虽然年轻，这些事情却也明白，可是依女儿心性，嫁不嫁人，其实无关紧要，若能自在过活是最好不过。可是姐姐与我不同。孩儿听过一些事情，孤女生存最是不易，外祖母虽是疼爱外孙，可我们姓林，寄人篱下谁知会不会一直得到善待？境况艰难的话，勿提婚姻，生存尚且不易，女儿宁肯想的复杂些。若是夙玉仍在，姐姐就有个幼弟做依靠，俗语道“莫欺少年穷”，我林家总是世家，有我在别人总会多寻思。等到姐姐大事已定，孩儿换回女装，一切有姐姐做主才肯放心的。若是姐姐得寻得良人，肯分一子继承我林家烟火，纵是夙儿不在，姑苏林氏声名也不会灭。”
“为父送你姐姐到荣国府去，本来就有联姻之意，不过你母亲想的是将骨血送到贾家留下嫡亲血脉，为父想的却是你母亲素得宠爱，二舅兄无爵，又有嫡长孙，次子清秀又不爱的书，或可招赘为婿，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夙玉一震：爹爹你太有才了，谁都没想过让贾宝玉做上门女婿您竟然早就想了！！！而且我竟然如此同意您的理解！）
“夙儿，父亲自有道理，夙夙，你把药炉移近些，父亲有话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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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在一个无声的世界，周围没有人没有动静，甚至连颜色也没有，几根柱子把夙玉圈禁起来，长长的滑轮没有停息，沙袋和巨石上上下下的调来调取，忽然一声巨大的吆喝，沙袋巨石的颜色变得漆黑，起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却越来越轻，丝毫没有重量似的。夙玉没有慌张的感觉，眼睛随着沙石上上下下，手里拿着账簿朱笔，口中念念有词，可自己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夙玉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也听到了好多别人念书报账的声音，许许多多的嗓音，支离破碎的句子，夙玉抬起头来，眼前的滑轮幻化了形象，分明是一架巨大无比的算盘，沙石袋就是扁平的珠子。算盘越来越精细，小到可以拿在手里，不知不觉，夙玉弹起算盘∝有成竹似的越打越顺，怡然自乐。大珠小珠落进玉盘，算盘又变化为黑白两色拢到夙玉的眼前，黑黑白白，好像花掉了的显示屏，哗啦啦的噪音。终于“哗”的一声，好似是她打出的结果，可她又似乎方才清醒，低下头，没有账本没有笔墨，更没有什么算盘，只见炭火融融，融化了一页页陈年的字纸——
夙玉猛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打湿了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到脸上脖子上，小衣不知是热的还是汗的全透了，看看天，还是青灰的，床头上了弦的打扇童子还笨拙的挥着绢扇。
“夙哥！睡魇着了！做恶梦了！”“我们在这儿，不怕不怕！”青鹭雨鸥围上来抚背的抚背，擦汗的擦汗，青鹭自责道：“不该让夙哥一个人睡的。”雨鸥喂夙玉喝茶，边说：“知道哥儿爱干净，先换了干衣服，等一会儿汗退了再擦洗。”夙玉慢慢回过精神点点头：“晚上我还守夜，你们好好陪着姐姐。”“接连的熬夜，哥儿——”
夙玉苦笑：“我宁愿多一天，一时一刻也是好的。”
林如海白日尚强挺精神安排公事，幕僚们代笔总结不少文档，也只有夙玉磨墨奉笔，算是各位先生的熟人↓房里临时铺开大案，堆的满满的文件已被清理无余。下的几日，不会有外人来打搅父亲，可留给姐姐和自己的，还有几日呢？
人的生命，为什么要是一道减数的习题，还是一道如此简单的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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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林如海又和幕僚小聚，若不出意外，这便是诀别。出门时各位幕僚均是泣容，夙玉送了先生正想和姐姐陪父亲说话，林如海却着人寻姨娘们来服侍他沐浴，盛夏酷热，林如涸知不起，更不肯邋遢。夙玉看着丫鬟把澡盆推进内室，两位姨娘不饰妆容，黄黄的脸楚楚可怜。红绵轻轻合上房门，夙玉临别一瞥，却看到白姨娘眯了水杏眼，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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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爹爹去了，你姐妹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活，黛玉你性格纯良，有事要多与夙玉商议，夙玉聪明不如你，但她见识广阔，你不及她。夙玉你外和内刚，可我知你说不定何时就爆脾气，爹爹不在了，要多与姐姐交心，听姐姐话。”
“爹爹，我们记得，定不让爹爹操心。”黛玉保证着，夙玉亦点头，眼神却被香炉中余烬所吸引，这香灰竟是玫瑰灰色的。夙玉转过头来，眉头愈来愈紧。
林如海犹自托付后事，不外乎林家房产土地有多少，古董又存哪里，哪些可动，哪些又是御赐的绝不可动，哪些是祖传的，虽不值钱亦不可作践。“前日里我问过你们姐妹的意思，为父想过，其实不是非得逼着你们招赘夫婿，可若非如此，我林家香火断绝，为父真是难以去见列祖列宗。玉儿，你们听了。长幼有序，黛玉具长，必先出阁，你若得嫁贵婿，夙玉便可隐去，绯玉自当换回女装，你必提携妹妹，择品行庄重者入赘，绵我林氏烟火。你若能找得夫婿上门，绯玉仍为女装，你需记得小妹多年艰辛，或是厚嫁，或绯玉亦招赘夫婿，你二人不得因此生隙。”
林如海给出嫁女儿嫁妆的规格是田产两处，一处在京城，一处在江南，共十二顷。江南别院两处，京都东城五进的院子一处，苏州一处七进。古董珠宝若干，绸缎木料若干⌒有十万的现银，总计三十万两上下。“我总就两个女儿，和你娘攒了这样久的嫁妆，怎肯委屈了你们？”
“昨日我又盘算了家里的财产，祖宅田产都是不可动的，京城里的官邸我死后内府要收回去，李睦自然会将家具搬到东城的嫁妆宅子里。等你们表哥回来，我的说辞不与现在一样，你们不可惊异。浮财我都当做你们嫁妆，留下的都是姓林的，你们须记得！”
“我为官数十年，尤其执掌盐政御史官印已有五年，别人都猜我捞了多少油水，可总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多ˉ上命我于此便是因为盐政腐败延误正事，而我乃世家出身，若是过于清廉难免做作，令他人侧目更难以行事，礼尚往来，均是陛下默许了的。况且为父身边就有圣上的人，我每日里见了谁做了什么他们比我清楚，有贿银，为父都登记造册上缴国库，留下的就是这些值钱不值钱的古董，其上品每年我也是混在万寿节的礼品里奉上，求的是泯然众人，也都是圣上的意思。”林如海说罢从床下抽出一个细长的盒子，从中抽出黄帛，这是为父为你姐妹做的最后一件事，若遇不测，或可保你姐妹平安。”
夙玉虽然哀痛，却难免被雷到了。免于选秀？婚嫁自主？用曹雪芹的话来讲，皇帝老儿有善心管你这事？闲的啊！
第三十四章 十日（三）
“为父弱冠之年便周旋于官场，凡是自有分寸，当今圣上——，你们总会听到些风语，但为父告诉你们，这是位大有为的人物，圣明之极，也坚毅之极，如此，便容不得人小聪明。为父能数度委以重任，不自夸，第一是我林海算是干练之人，没有败过差事。第二，是因为为父不敢自作主张，其实夙儿之事，数年之前我便已上报皇上了——”
“爹爹，您这是为何！您如何肯与皇上说这种私事！”夙玉大吃一惊。Ｓｇ
“既是因为圣上，为父才不得不如此，更是应该如此。”
黛玉沉静的拉了妹妹的手看向父亲，她却不认为这劳子有何需要惊讶的，让妹妹急成这样，虽然父命难违，妹妹看来必须要妆扮男孩，但若是能做回身份，未必不是好事。
“兰台寺的职责不予外人知，你们只知兰台寺大夫权位不显却为人忌讳就罢了。为父升盐政的那年同升兰台寺大夫，一路来了维扬，除了常年的幕僚，有人送来十来个师爷，便是衙门的书记，竟也调了三成，可我却不能说的，细细探查之后，只能装着糊涂，虽然相安无事，可着实心累。以女公子了解膝下寂寞古已有之，我本无深意，可此举若是被人弹劾，为父难逃闺门不肃之罪。”
夙玉浅笑，自己现在已经闺门不肃，没多少回头路了。
“可是当时靥儿只有六岁，为父存了侥幸，想若是再有了子嗣再让你正名也不晚，也没敢让你多见人。但密折里，如实禀了，一是为免人攻击，二是为免你母亲被人误解，三也是为了你姐妹的名声。奈何我林海命中无子，误了靥儿啊！”林如海急喘不止，夙玉黛玉一阵大忙，夙玉笑道：“才没有呢，父亲只是爱惜女儿而已。”林如海苦笑：“这不是误了你？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等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埋怨我？”
黛玉忙道：“爹爹，难道妹妹非要如此不可吗？难道没有变通！”夙玉沉默一笑道：“爹爹怎知女儿会埋怨，父亲怎知女儿就要受委屈呢”
林如海大恸，如果不是后事不定，怎能如此糊涂安排，让女儿遭这般罪？
林家世居江南，行事中颇有风度，虽然循规蹈矩，但对于名士风流并不排斥，早年先祖也曾结识过几个奇人，所谓三规五戒，只要离格不大也无所谓。
利用规则游走于规则，那是潇洒的！
林如海本身就是个潇洒的人。
林如嘿年时姿容出众，貌若好女，即使初入翰林那几年，还有人将他认作别路，让做大舅子的贾赦贾政好生愤怒，可林如很是温颜笑语相劝，全不当一回事，贾赦还怕妹夫窝囊给妹妹添堵，谁知不多几件事一过，有说林如韩谨，有说林如海随和，可谦和腼腆的林如海不多言语，却一点亏都没吃。
当时大老爷贾敷便对两个兄弟道，这个妹夫值得倚重。
等林如海年纪渐长，面貌中塑出几条棱角，昂首阔立，眼中精光四射，这人才发现啊，原来姓林的是个狠人！
十来岁失牯的孩子硬是挺着一块地没有卖一间屋没有赁一个族人也占不着便宜，能很老实吗？
贾敷道：可惜火候急了些。
后来的林如海八面玲珑者有之，两面三刀者也有之，隔岸观火者有之，移花接木、借刀杀人——那是本色演出。可是林如海本着良心，以他所为，算是官场难得厚道了。
现在的林如海却夜不能暝，他常常反省，自己是不是错过，是不是过错，是不是像自己以为得那样问心无愧，是不是真的公正无畏！
自己无子，是不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
爱妻伤逝，是不是自己行事骄恣的报应？
女儿只能寄人篱下，就能过看人脸色的日子，难道是自己造的孽？那为甚要加在小孩子的身上！
而自己，却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算计，算计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女儿！
林如耗力憔悴。
“靥儿当女扮男装就是唱戏词吗？花木兰孝勇双全让人难辨雌雄，想来不是什么绝色。可不多几年，你哪能掩得住颜色？到那时怎么处！怎么活！”
夙玉道：“连女儿都听过龟溺沁肤，洗之不去，想隐藏容貌，也不是没有办法——呜呜——”黛玉急着堵夙玉的嘴，林如海那里悲愤交加，撕心裂肺痛咳不止，方才喝下的药全吐了出来。
药汁把被褥全污了，黛玉无法，只能唤红棉紫绮进了，一阵忙乱，一边伤心一边怒视夙玉，一边忍不住哇的哭埋头大哭。
夙玉满眼血丝，看着气若游丝的父亲，又看了苦的痛不欲生的姐姐，心里空空的，全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父亲伤心，是心疼自己，谁家的父母愿意女儿毁容什么的？可真到那时，还能顾得上什么？这话自己说总比别人说来得好。
可是，自己也是期盼一次侥幸吧。
父母当自己是小孩子，姐姐当自己是小妹妹，可自己知道的，自己是个经历过二十年岁月的成年人，甚至在这个世界，自己或许就不是个真人，就像自己知道这个故事的脉络，是因为角色的命运都印成了签字一样。
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对父母说要代替夙玉活他的人生呢？是因为自己知道黛玉孤苦无依的命运。
无论从理智还是功利，有兄弟的孤女不能算作孤女，人生要明朗的多。
所以自己不在乎不穿裙子，不在乎没有首饰。可其实，自己是羡慕的吧。可是这种羡慕没有任何意义，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重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有的没的，早干什么来着！
或许是因为爹爹提到了圣旨，这轻飘飘一张的黄绢很可能就给自己的人生划下了一条不可出轨的直线吧！
自己有没有决心完成这样的任务，能力呢！
林如海挥手遣下了下人，靠在枕上屏气§玉握住林如海得手，默默垂泪，怒视了茫然的妹妹一眼，却更刺心的痛苦，“爹爹，一定要妹妹这样？女儿是长姐，就算有什么艰险，也须是女儿受着，为什么要让绯玉受苦，孩儿还是不明白，就算父亲要招赘，为什么必要妹妹扮作他人！为什么——”
林如海抚了大女儿的头顶，看了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微笑道：“夙玉说来听听——”
“爹爹是的，孩儿年幼，若是滞留江南，世事艰险，未必能长大成人？”看到林如海点头，黛玉惊异的回过头来，夙玉继续道：“而外家尊贵，若是孩儿们居住在那里，宵小之辈不敢造次。再者，我林家在世的长辈无一——姑祖母技儖外之人，不好麻烦与她。”
“榄外人？还真是榄外人。她老人家进来身体不好，若有空莫忘了探望她老人家！”林如海提到了尘居士的时候总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微妙得很。
“可如此一来，我姐弟两个便是投亲到外祖母那里，老人家慈爱，舅舅也是母亲至亲，可女儿听母亲言，贾府与别家不同，既是规矩不同，条例也是不同。况且那里人员众多，我两个小孩冒冒然去了，虽然短不了用度，也难保会有矛盾。倒不如省事一点，早作打算。”
黛玉开始还有些懵懂，听到这里却也连连点头，又问：“早作打算与让妹妹扮作男孩有何关系。”
夙玉道：“夙儿看过本朝律法，若是无子，又不过继嗣子，本当以绝户记，财产归入国库——”看到林如撼色惨白，夙玉即道：“但若过继嗣子，财产全部由其继承，无须上缴。若有在室嫡出女儿，财产总数三分之一应授予此女以继生机，不论几女，所分总量不变。若有在室庶出女，所分财产基数则为五分之一。若嫡庶并存，庶出女所得财产上线，则为嫡出女财产之八成。”
林如海道：“这条律法本是再公平不过，可宗法森严，女子总是受人欺凌。有多少人家收养了远方子侄，却坑害了亲生骨肉！家里的女孩有的离奇夭折，有的送了终身的幸福给他人铺阶石！我这一支与其他几只血脉单薄得很，不说我若过继嗣子祖宗不饶我，就说我将你们托付于陌生人怎的安心！”
夙玉接口道：“还有一条选择便是招赘，让外孙延续血脉，此时需上缴两成财产充公。”
林如海道：“年初时，河南大旱，为父捐了十万两银子，已经算数了。”
夙玉偏着头看了父亲一眼，自己家财产只值五十万两银子，可不信。
林如海道：“咱们家传承五世，子孙凋零，家产没大变化，账面上银钱不过五六十万两白银，其中五万两黄金是封入库的，剩下的用作周转绰绰有余。值钱的是咱老家的宅子和地，姑苏维扬金陵都是寸土寸金之地，可便是太湖边上还有十顷的山庄，江南林的名号就是这样得来的。父祖收藏的古董字画，不乏精品，可珠玉之物饥不能食，遇到荒年一文不值还要花钱兵，你们不可恃之。”
林如海将才盘出的财产单子给黛玉姐妹看，夙玉直觉得烫手，古玩价格是有个范围的，除去皇家的赏赐不能动，余下的就算以市价三折的价钱贱卖都足以让三代人过上富贵体面的日子了。
“我从库里调出了黄金兑换了银子，现在银贵金贱，亏了一些。古董近三年也变卖了不少。那宅子和地，都是历年皇上赏的，圣上恩准不必折算，算是奖赏为父多年的辛苦吧。”说着拿出那张圣旨，“皇上还赐了我一个恩典，许我外孙承继香火，也许我女儿以男装行事挺立门户直到大婚。”
黛玉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妹妹声誉算是得以保存，可这也抵不过妹妹要受的苦啊。
夙玉默然不语，这里保存的只有一个名义，却也未必如愿，黛玉呢？传说中的选秀，姐姐能不能逃得过？
“夙玉你虽然要以男儿身份长大，但有碍闺名的事绝不可做，为父死后你需守孝三年，而后便称读书备考，无须多多社交，我与你们二舅的信里嘱托好了。及之年，你一定要护住姐姐，找个好归宿，了却为父一半心事。而后黛玉，不管你是嫁为人妇也好，夫婿入赘也好，都需给妹妹做主，莫给人欺凌了去。”
“现在夙玉身份只有我们三人，并李妈妈一家，张合夫妇，你们的奶妈丫鬟知道，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他人☆多五六年的岁月，终究会熬过。”
“夙玉现在还小，不需什么化妆，大家里男孩清秀大有人在，却需多多在意言行，不可露女儿娇态！十三四岁——我已嘱托李睦媳妇照看与你，她予你母亲情同姐妹，忠心可嘉。”
“为父倦了，要小憩一下，你们换章姨娘进来，自去歇了吧！”
“还有，夙玉，昨日你表哥回了，一会儿再去慰问一下，这是礼。”
第三十五章 十日（四）
把着手指算来，前两天算是贾琏打娘胎来最倒霉的日子了。
正月里，贾琏猜着了碧鸾楼的灯谜，终于能登堂入室，见识到正宗红牌子的女先生，号称“十绝娇丽”的柳烟烟。可惜这姓柳的小娘子却是块能看不能吃的肥肉，施施然摇了出来，陪了一杯酒，说不过三句话，就冷了脸色，飘飘然摆了出去，跳她什么“霓裳羽衣”♀一舞就在贾琏眼里露了怯——排骨似的，连ρi股都没多少膘，有什么好露的？
兴儿还一个劲儿的给自己打暗号，说这位有人包养，沾染不起，真是多余的很。
不过，那趟碧鸾楼没白去：
柳烟烟在舞池里蹦跶她的，贾琏在二楼雅座里风流自个儿的，谁知，“呛楞楞”，楼底鼙鼓生生兀现，压下琵琶绮音，没惊破贵妃的羽衣舞，却让贾琏不由得往下一瞧，这一瞧三魂却去了七魄，忘了喘气，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听戏听曲儿，听在其首，就算是载歌载舞的南曲儿，也没听说有谁不用嗓子的。可扬州脂粉行里柳烟烟算是个另类。
柳烟烟号称十绝，自然有一副曼妙惑人的好音齿，可她自幼极有主张，七岁时对她养母说，世人虽好听戏，可名伶如过江之鲫，也没见谁真能赚个好处，倒不如自出心裁在舞上花些心血，舞技式微，自个儿作出番事业也说不定▲母想也是，便给她放了半大脚，请了师傅教她舞蹈¨艺六年，真成天魔之态。况且她轻妙窈窕掌上舞，还有绝类窅娘一般堪堪一握的玉足，初次登台便挠痒了男人心，一举成名。
这柳十绝出道五年，五味尽尝，也知道年华将去，现得贵人垂青，却还是一个玩物♀位恩客有意纳自己为外室，可一旦如愿，自己就等着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时辰吧。所以她呆在书院，一是为了顺着男人的心思，弄些若即若离的情趣，一也是为了自己的舞，自己的苦痛悲喜，都由舞而来，那自己最后的归宿，也就由舞而定吧。闻得柳烟烟欲从良的消息，王孙公子更是趋之若鹜，碧鸾楼乐的生意兴隆，柳十绝也未必没有挑挑拣拣的意思。
方才嬷嬷给自己交待了二楼贾二爷的身份，比那人权势不如，却是林大人的亲戚，还是京里人家。看这人性情，纵是失宠，自己也脱得了身，未必就得烂掉。想到这里，柳烟烟更弄上手段，给贾琏喝上动情的酒，捡了轻薄的舞裙换上，却紧了领口，隐约透出桃红的抹胸，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良家女的举止，女才子的气度，不信人不上钩。谁知几句话一过，柳烟烟就摸出贾琏是个俗人，自己再堕落，也不能嫁个不解的俗人。她却不知，贾琏是个俗人，俗人的眼光却也看不上她。
就贾琏所见，艳若桃李尚未出凤姐之右者，而大家闺秀的做派，烟花女子只学个皮毛，他也没心思逢迎。偏偏这晚柳十绝偏舞霓裳羽衣舞，系上及胸的十幅罗裙。露出一抹雪白酥胸，趁着珊瑚项链，丰腴不足，俗人眼里就落了下乘（若是她赤足跳金盘舞才会和贾琏心意），舞曲仿的白乐天《长恨歌》，正跳到“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把贾琏的注意引了过来，柳烟烟胡旋舞成一阵旋风，画满牡丹的舞台上柳烟烟和着乐曲犹如被风吹断的一支花蕊，折腰而卧，背景的轻纱被舞风扶了起来，露出伴奏的十几位乐师。贾琏却在参差十余人的乐者里一眼叨着一人：细长脖，高胸脯，仿古的袖子给金钏隆，红酥手按月琴弦，鹅蛋脸面银丝髻。那妇人好似知道有人看她，正堪堪的抬头往上，脸上两抹酡红，一汪水似地眼波正要飘过来，这纱幕落个正着，贾琏什么再没看见。
贾琏找着玩意儿，心里就像是猫挠似的，不等舞散就到后台去瞧，越瞧越是喜欢，找人去说和，才知楼里月琴师傅病着，这位师傅却是十秀班来救场的。
十秀班，排场还要大些♀班子的前身，却是先皇南巡时甄家预备的，谁不给几分面子。再一问，后来南边的人家碰到国孝家孝遣散的优伶也多投奔到这里。而现在，总督大人最捧刀马旦偆官，最敬重的结义姐姐正是那位擅弹月琴的米氏，而米氏，二十多岁徐娘半老，早都不接事了。
事情越费周折，贾琏兴致就越高。贾琏的小厮，听他的就帮着忙活，听凤姐的也乐得他找个费事的，反正姑老爷的地盘，他也不敢买个粉头，还不是个贞洁烈女的粉头。而这时林如海病情好转，林家的人各忙各的，谁都顾不上谁。
等贾琏忙的几乎放弃，那边却传来好消息，这姓米的媳妇子深感贾琏的恩义，愿意亲做一桌酒菜聊表谢意。贾琏就像吃了人参果疏通了三万六千个毛孔一样兴冲冲的会美人儿——虽知林如海又病重，到底舍不得。美人打扮的鲜亮，更难得的是一手的羹汤调弄的好，贾琏不好辜负了美人的盛情，更有风情佐酒，谁知就吃得有点过了↓怕败了风景，便有才梳头的小丫头来和米氏耳语。米氏脸色一变，蜜语和贾琏道妹子有事和自己商议，稍等片刻。贾琏乐的松快，趁着米氏离席他忙忙的“更衣”去了。待到回来，却见席上又来了两个佳人，都做男儿打扮，却是掩不住的脂粉气，知道这就是“妹妹”了，唱了个喏，道见过两位姑娘，谁知其中一个高挑个子柳叶眉樱桃小嘴的姑娘，站起来就问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贾琏也不知怎的，醺醺然伸出手就摸这美貌姑娘的脸，确实又白又嫩。可这一摸真闯下大祸了。
以后的记忆很模糊，好像是打了一架，好像还很多人，最后醒过来，已经身在大牢了。牢里人第一句话就是，调戏总督的小舅子，兄弟够牛的！
好在兴儿机灵，当时趁乱跑了出去，米氏又拉架说明自己的身份，那总督内弟半信半疑却不肯吃亏，先把自己关了起来≡己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眼看就要倒霉，林家总算递帖子把自己救了≡己还不服，却见夙玉脸无血色，才知林如海病危，惭愧的说不出话来。
想帮忙，夙玉却让自己帮着迎来送往，主攻推客。内务林家滴水不漏，自己满腹的心思也用不上，不知道小表弟到底是有没有提防。还惦记着又香又嫩的米氏，给自己送来粉笺，道是那日不是自己有意，而是总督内弟纠缠自己义妹，义妹来求自己周旋，谁知被自己解了围，大恩不言谢，义妹和自己哪日再备一桌酒菜，请自己务必赏脸。
贾琏有心无胆，心说饶了我。又想那小白脸没有自觉，生就那样一副脸孔还敢沾花惹草，不知是他玩了女人，还是女人嫖了他。
又想着姑父病情反复不是一回了，初来时老太太，老爷二老爷，二婶大哥，各嘱咐了自己一番话，媳妇更和自己说了不少体己。可姑父病过去，好过来，病过来，好过去，自己的热情散了，家里的心思不知如何？还有，就算这会姑父死定了，自己又能Сhā手多少？江南是林家的地头，就算那几个管家不言语，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看表弟性情，也不是很好拿捏的≈家心齐，也颇结了些善缘，姑父待人亲厚，话里话外也敲打过自己。还有前些日子姑父刚接了圣旨。
圣上对姑父的眷顾非同一般，看样子，要是姑父真的仙逝了，圣意还要惠及到这一男两女，那个时候自己动手，是祸非福啊。
贾琏正在思量，兴儿来报表少爷来探望，两兄弟寒暄一阵，夙玉就回了。贾琏想了一阵，还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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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玉回到正院，一路静悄悄地，半个影子都没有，在院门口却见到淡施粉黛的白姨娘带着两个丫鬟匆匆的走了出来。见到夙玉，白姨娘强扯了一个笑容，行了礼。夙玉进了院门，着意退一下，听着白姨娘匆匆的脚步越来越远，还有哗啦啦推攘花枝的声音，也不知急什么。吩咐熙儿悄悄的跟上她往哪里去。
院子里，却是张合家的带着四五个媳妇子伺候着，将洗澡的木桶拖了出去，林如海的房门掩着，红棉往黛玉房里去，而这个时候紫绮应该还守在药房，章姨娘的丫鬟小蛏小蚬却还在门前等候，那就是姨娘还在里面喽？
“夙哥，怎么站在日头下？”
夙玉抬头，这句没有气力的声音的主人是奶妈，连着几日没去佛堂的奶妈姚氏。姚氏是属于那种无论什么时候样子都不会大变的女子，初到林家的时候不到她二十，寡淡沉默像个正宗的寡妇，一晃十年，她的样子还是那样，年龄经历在她脸上没有任何痕迹，她依然是个沉默的寡妇。容貌秀丽，缺乏色彩。
“奶娘，姐姐歇了吗？”
“王大姑娘方才哭睡着了，老爷面前总忍着，她也难过。哥儿，你也总忍着——”姚奶娘忽然噤声，偏了头看向正房的房门。
“奶娘？”夙玉觉得奇怪，撬姚氏的手问道。
“没什么——夙哥是也睡一会儿还是——”话音未落，姚氏脸色大变，一手抱住夙玉，蹿了出去。夙玉眼前一花，耳畔“咣当”一响。房门已经被姚氏撞开了。再一看自己被放在百宝阁的旁边，百宝阁隔开了中间和外间，中间和里间只用紫檀隔断挂着帷幔♀葱绿色的罗幔却被扯下半幅，被一双娇嫩的手扣在隔断上，那双手的主人自然是章姨娘。而林如海却是方才梳洗好的涅，神清气爽，换了干净的中衣盖了新换的纱被。一脸沉着的倚在床头。
这些情景还未让人反应过来，真令夙玉吃惊的是扣住章姨娘头发把她一只手扭到背后，动作老练用膝盖把她压在地板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是哺育自己成人，于自己朝夕相伴的奶娘。
滴答，滴答÷氏额头方才被隔断擦破，几滴血滑落脸颊掉到地板上。“老爷好狠的心！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似深。柔儿跟了你二十年，老爷下起手来却眼睛不眨一下。”她抬起头来，夙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地上扔着一支削果皮的银刀，“我不服！”
林如海道：“章柔是跟我二十年，可你——最多两年！”
章姨娘先惊后怒：“你是早知道我杀了你女人却一直装作不知，男人都是无情无义，连林探花也不例外！”
“奇怪，你本就是没有情意来的，却和我讲情讲义，好便宜的道义！”林如海冷言道：“你何时算计了阿柔，我本不会知晓，可你着意献媚，我总知道枕边人是哪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敢算计我，从就没那个把命留下的！想用美人计？我还得忍肮脏！”
“章柔”尖叫一声，松开隔断，要向床那里扑来，谁知方要动作就疼得满脸痛苦缩成一团，姚奶娘“咦”了一声，伸出手在她胸口戳了几下，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奇道：“我没用力啊！”却忽然反应过来，双膝下跪，向林如弘罪道：“老爷，非是奴婢隐瞒，奴婢，没说谎话，也没存过害人的心思，奴婢只会老实当差没存害人心的！”
“奶娘倒不如先把这俩人安抚了好不好！”夙玉合拢房门将好奇进来查看的小蛏小蚬关在房里，小蛏软作一团，小蚬正要惊叫，几颗菱角掷了过来正把她们两个打晕过去。
“点茓？奶娘会功夫？”
姚氏沉默片刻，“奴婢入府没存害人的心思。”
“姚氏不必惊慌，我们不会怀疑你。其实自你入府，你的身份来历我和内子早都查得一清二楚。你确实因丧夫失子而被婆家所卖，入府十年你对夙儿的心意我们都十分感念的。你闺名赛凤，原籍河南，擅使单刀的对吧！”
姚氏泪流满面，哭倒在地，呜咽的点头。
这里，就又是一个故事了。
第三十六章 十日（五）
红楼梦的世界里有奇人异事，但更多的是凡人。凡人有凡人的悲喜，凡人有凡人的命运。
身手敏捷入如柳湘莲，就算的了武林高手，姚家镖局里把单刀舞作一团雪花的凤大姑娘，自然是江湖里人人艳羡的美女。Ｓｇ
可是人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镖局里的买卖一向顺当，却终于折在了土匪手里¨了桩子，拿了全家的财产抵债，老父亲一口气没喘过来，家业就败了。姚赛凤跟着哥哥给别的镖行帮忙赚钱，东家看上自己要讨作小老婆，兄长护着自己，转眼就死在了护镖的路上。姚姑娘逃出来，扮男人做苦工，什么累活都干，结识了老实巴交进城打工的赵大哥，私定了终身，跟着大哥回了家乡后才知道自己还是做了小老婆！
男人活的时候还好，他一合眼，婆婆和大姐就容不得自己，怀孕的时候自己做碰马，不足月的孩儿站不住，没出月子，姚氏就被婆婆用两吊钱卖给了人牙子。
不是没想过跑，可跑了又能到哪里？拖着产后失调的身子，姚氏只想一死百了。可被卖到林家，看着肉呼呼的婴孩，想着自己没有缘分的孩子，姚氏却这样活了下来〔么刀啊箭拉，骑马啦带队啦，全是上辈子的事。
这次听到老爷房里又是把刀子又是暗器箭的，姚氏不得不出手制服姨娘，虽然几年没动手脚，比寻常人还矫捷一份。可她很是奇怪，一是她听到有暗器的声音，可暗器在哪？二是她已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如的深闺妇人，老爷是怎么怀疑自己的？
她却不知林如海见识广博，贾敏对亲生的女儿更是珍重无比，对于奶娘的选择怎能不慎重。
因为家人少，而小姐却有两个，贾敏不得不外买一位奶娘，打听到她是农妇出身，看着也算和柔。也就将就了。可是小女儿一个小动作却使贾敏悬起心来。
贾敏发现，夙玉在喝奶的时候，特别喜欢摸奶娘的虎口，而姚家的人年轻，一双小手却骨节交错，等养回气血，恢复了白皙肤色，虎口上一层厚厚的茧子就很醒目了。
干什么能在虎口长出那么厚的茧子？贾敏没见过做粗活的妇人，以为乡下人就是如此。谈笑间就与夫君说了，林如海就动了心思，再一探查，姚赛凤的来历就一清二楚了，连他哥哥是受了伤延误死的都知道≈如海顺手的好事，本想着姚氏身份败露时用来恩威并施，可这女人却真就老老实实的当起奶妈子，林如海就放下这件事了。
而始作俑者林夙玉，婴儿时期之所以总是摸奶娘的虎口，不能为外人知的原因就是穿越之初各种情节慕都记得清楚，虎口这么厚老茧的女人，她怎会轻易信任，她是有意做给母亲看的。后来相安无事，转念一想，让这样容易露馅的人来卧底，古人才不会如此低级，再加上姚氏对自己和弟弟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又是个沉默温柔却几乎没存在感的女子，甚至连房门都不出≡嘲可笑，这想法就丢到一边了。
此时被乳母提到犯案现场，夙玉回想起早年视之可笑的怀疑，老爹奶娘都有不俗的表现，自己也就不要愚钝到底，看着两个小丫鬟倒地，夙玉推开大门，果然张合呆了两个眼生的媳妇子将丫鬟挟了出去，张合家的更是装镊样的扶起了“姨娘”，将闻得老爷给自己筹划后路感动的哭晕过去的“章柔”扶回偏院，一句话都没说。李睦家的收拾给泼洒的点心盒子。
“暗香，敏儿就留下这一点骨血，等我去了，要你费心了。”
李牧家的含泪应了，退出房，静静守在外边≈如邯向一直沉默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道：“夙玉今天这样安静，你这几天有事心事重重，不是有事要问我吗？”
“孩儿本是有话想问，今天看来，有的话不用问的，可有的事，孩儿的疑问更多！”
夙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拆开来摊平在手上，“这是夜静思的灰烬，夜静思，淡香含涩，清而不散，最适合夜里读书时用，有醒神功效。爹爹嘱咐我们姐妹，甚费精神，点着个香很合适。可夜静思的灰烬是淡淡的绯红，”夙玉指了指虬纹鼎道：“这个，燃尽的香灰却是粉中含灰，颜色不正！”夙玉从袖口又拿出一个纸包，“我收了一包找管香料的英姐姐辨认，这香是前不久总督送来的礼，因为去年夜静思用的太快，今年的还没配好，就先用了这个，前几日已经用完了。今天理应用新配好的，可今天的香灰颜色还是不正！”
林如害道：“今天的香是我让人点的，香是夜静思，可在香炉地下摸了一层玉簪花水，夜静思蒸腾了花水，颜色自然要变。”
“爹爹知道香有问题！那您这病症是从这香料来的！”夙玉簌簌泪下，“是他们害的您！是女儿害得你，我竟没有注意到您用的香料！可女儿找了店铺和大夫来问，他们都看不出这两个香有什么不同。”
“为父中毒在前，用这香料在后，况且这送来的夜静思并不是毒药！”林如害的尴尬，“而是参合了催情的茉莉散，这几日点香的是白氏，她等机会已经好久了。”
“爹爹什么意思？是送来的香料有问题，还是姨娘点的香有问题？”见林如海点头，夙玉了悟：“掉包！白姨娘是疯了还是傻了？爹爹身体不适她竟敢还做如此荒唐之事！”
林如海见女儿听这些事连脸都不红，叹气道：“这个小孩子还是别说了。”
“不对，白姨娘不出二门，她没机会配什么特殊的香料。”
“方才那女人给的。白氏不是个聪明人，章氏也不是，可章柔自以为是能恕聪明，却并不认识几个字，怎会调的好墨？她院子连一方松烟墨都没有。”林如海叹道：“她磨墨我就识别出来，可叹我自恃甚高，聪明了一辈子，总以为可以顺藤摸瓜，却将自己折进去。今天我要知道要做到的都已达成，这个女人自留不得！”
当然留不得，她必须死！
可是这也救不回爹爹的性命。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
“夙儿不必胡思乱想，这几日过了，结果自然分晓。为父自傲一生，岁因此而死，却也容不得自己枉死≠死之人能给自己报仇，才能谈上聪明二字！万事俱备，所查的不过几天，等到你来办理后事，再看那百味人生的闹剧吧。”
夙玉静静哭泣，父女两人默默无语。夙玉抬起头用袖口擦了把脸：“父亲，您总是让孩儿糊涂下去，孩儿还要糊涂下去！？孩儿要失去父亲，可孩儿还要不知道不明白不了解，混混沌沌的混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