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来都觉腌牛
其次,向来选秀之事,京中豪门必然联络消息,盖因上选秀女为荣耀之事,历有赐婚之举,凡有子嗣未婚之家必然早作留意,再者,才人婕妤,必须出身簪缨之族,近代圣主重德尚文,如元妃那样能晋身妃嫔的勋贵女儿愈发的少,听王夫人言,现在的吴贵妃不过是托父辈高升之福,才能被先帝赐给今上,得育皇嗣,而另一位得宠的周贵人,祖父是不入流的土豪而已,所以但凡选秀,贵女也需相互扶助,不被寒门女子欺辱了去……
可是这回,为何不见贾母与世交联络?就好像只有宝钗一人参选一样?
黛玉不问,却不免揣度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敢在贾府透露这次选秀的女子出身,都是什么员外、管事、丝盐世家,船夫海客,黛玉却还会为宝钗感到屈辱。
既然秀女出路已定,那么宝钗……
林家家教,黛玉绝不会认为姐妹共事一夫是贤德之举,即使那是君王,筹谋表姐的夫君也不光彩,何况薛家这么郑重其事……,省亲虽是一面之缘,黛玉眼中,元妃正是琦年玉貌,恩宠隆重,怎么肯……
童年之时她还懵懂,也记得家里的情境〗位姨娘都不像这里一样,处处被人鄙视,用度也好,可她们的院子,是在花园的那一端!
只不过,也太苦了些,宝钗也是一片孝心,不得已。
黛玉玲珑心思,不难看出这些,而夙玉是开了外挂,两姐妹都对此事有所察觉,可是体谅对方,谁也不说。夙玉是舍不得姐姐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消天真的孩子天真一辈子,她自己都觉得这些破事儿烦!黛玉呢,她有了妹妹,总不能随心所欲,等她想到这些事情,也不忍再让妹妹增添负担,何况宝钗选秀,那是外人琐事,与她姐妹何干,在人背后道人是非,更为下作。
现在生辰之日被此事搅了心情,黛玉忍不住透了品论,看见妹妹表情,也知她知了,却为自己知了惊讶,不禁好笑好叹,未曾想,姐妹俩竟会考虑这些。
——礼教要求闺中少女纯洁天真,不搀和那些将来她们所要面对的事,可总有人早熟的看明白。宝钗恪守,也会忍羞的思考自己的出路,黛玉态度清高不削,而她联想到自个儿身上,其实晚得多了。
既然黛玉已经点明,夙玉也就不藏着掖着。屋里面还氏鹃一个,正在记录今日收到的礼物,雪雁早被赶去睡觉了。夙玉环视一眼,笑道:“至坚者金,至贵者玉,既非九五之尊,贵者又是何人呢?”
只听哗啦一声,姐妹俩回头一看,紫鹃碰翻了摆满绣品的托盘,正惊讶的望着夙玉。
黛玉心中惊忧,正要责骂,却见紫鹃又急又气的对夙玉说:“夙哥,这种事情,你怎么说了呢!”黛玉听了一愣,也恍惚道:“是啊,”她对妹妹认真的叮嘱,“这些事情,我们不能说的。”而夙玉只是笑着看她一眼,却对紫鹃认真说道:“人人都不会说,可人人全都知道。知道了也不说出口,什么金玉良缘就不存在?紫鹃姐姐也信如此?”
紫鹃愣了一下,慢慢愁上眉间,默默的捡拾起满地的手绢荷包,只是……也许夙玉多心,也许紫鹃无心,宝钗送来的精巧香囊却被放到盘子的另一端了。
黛玉稳了稳神,忽然笑了一下,道:“她还不会这样。”
轮到夙玉一怔,她本满腹心事,听了黛玉此话,一时间竟分不清这话是指哪个,是“她”还好,若是“他”呢?夙玉竟不知自己能够如何了。
而黛玉又笑着对妹妹解释了一句,“宝姐姐自诩矜持,人人美之,她不肯这样的。”
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吗?黛玉说的不错,现在的宝钗真的没有果断巴望上宝玉。可是黛玉还不明白,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的。宝钗不想这样,宝玉不想这样,贾母贾政不想这样,甚至现在的王夫人薛姨妈也未必想要这样,可是,未来呢?
夙玉稳了稳神,沉默一会儿,苦叹着笑了,“确实如此!可是方才,席上,”又想起无懈可击型宝钗,她虚弱的伏在桌上,“我有些怕呢!”黛玉见妹妹卖萌的样子,笑道:“所以才胃口不好,回来求着我下面吃?”于是夙玉闷闷在手里嘟囔道:“你去年就给我做了!”黛玉心疼,只好握着她的手,连哄带劝,“她如何了与咱俩有什么相干?提防些不就是啦!”夙玉闷闷道:“姐姐确实戒备心重,可若人对你交心,你便全都忘了。”黛玉笑道:“你总不肯信人,可又不能怎样。”姐妹俩对视一笑,玩闹起来,心中暗品对方话语,皆自警。
这时紫鹃看到姑娘们如此,也将“金玉”丢在一旁,专心的服侍主子来了,正待将残茶换了,却见桌上多了一只缨络,欢喜道:“这是哪里来的?”黛玉笑道:“夙夙做的!”夙玉一怔,才看见面前的花结,原来是自己下意识打的∠鹃笑盈盈的捻起来看,“这么细的线绳,桌面上都不理会,还能做出络子来,夙哥真真能干!”听她赞叹,黛玉有些谦虚的骄傲笑道:“我才看她拿根线绕来绕去,结果一眼不照,就打成了!只看不出是个什么。”那是两根半尺不到的青紫色细绳——不然也不会落在桌上,编出来东西自然也单薄,拇指般大的一只小花,夙玉见了颜色,就笑是“紫鹃花儿呗!”∠鹃听了,紧一紧鼻,笑道,“既是这样,就偏我了!做书签夹花样子去!”夙玉笑道:“这就不要了,多不好意思。”黛玉亦笑:“给你正经做过扇坠呢!”紫鹃放在手心给黛玉瞧,又忙抢了回来,边笑边回屋了§玉回过神来,欣慰又赞许的向妹妹道:“真好别致!”又轻声道,“今早儿见你给我裁的衣裳,从来没有这样服帖的呢!”
夙玉听了这话,才知有误会。忍了又忍,本该给姐姐高兴一日的,可是既然已经有这样多不开心,也不差一件,千万别骗了姐姐,使她对自己期望值太高。只好诺诺道:“其实这衣服是我裁的,”
黛玉嫣然。
“是我画的,也是我做的扣子。”
黛玉开始疑惑。
夙玉眼睛一闭,一口气说完,“可是上面一针一线,还有缝纫掐牙,都是雨鸥做的!我……真的不行……做不来的。”
前面说过,梦涵是母亲养大的,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会针线活儿是再自然不过了。于是裁剪、编织、什么拼花染色,耳濡目染,她从小就能给娃娃做衣服。到了这里学的也快,更能够别出新意。可是缝纫和绣花……你让一个严重依赖缝纫机的人怎么办?抵触情绪是很难改变的,又没有时间练习。衣料极细腻,多戳几针就烂了,不去请人帮忙,这件衣服就毁了。
却被黛玉轻轻地戳了额头,“呆子!”夙玉睁开眼睛,黛玉笑得促黠,“我只知道是我绯儿心意,你来表白什么?”
又是一份温馨的沉静。
两姐妹这么坐着,不说一句也不觉得冷清,就和小时候一样,黛玉总会聚精会神的练字,绯儿就会在姐姐作业的背后画小乌龟,只是那个时候,还有个乖巧可爱的弟弟搅局呢……
又过一会,青鹭终于忍不住来找人了,黛玉看了看表,惊讶道,“过子时了,真该睡了!”夙玉披上衣服,笑道:“反正明日一半人赖床!”黛玉宠溺的摇了摇头,道:“你又不肯,说这个干嘛。”夙玉笑着摆了摆手,正待出门,忽然又转了回来,原来是提起了先前的旧话,的贾母不会放黛玉与她去山庄小住§玉笑着推她出门,嗔道:“一样的道理,怎会说不通呢!没有什么改变!”
……没有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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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紫鹃道:“偏我了!”,在老北京话里是“我就不客气了,不谦让了”,还有点“便宜我了”的意思。
夙玉做的缨络其实不是常见的传统样式,“水引”,现在在日本仍很常见,多用于礼品包装。而晚上做的“紫鹃结”不会这么精巧,她是心里有事信手做的,而且只用两条线,当书签用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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