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听任美军在朝鲜的溃败吗?不,与会者一致认为应加速重整军备,必须认识到中国的背后有苏联,为了应付可能与苏联爆发的世界大战,即使美国人民要被迫放弃电冰箱和电视机这类东西,也应该增加军费,大规模扩军。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是傍晚,杜鲁门感到十分疲惫,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白宫南廊的餐厅——贝斯.杜鲁门和他的女儿玛丽特已经等候在那里。
晚餐异常精美——脆嫩的牛排,煎芦笋,油焖酿番茄,还有一大块厚厚的淡黄|色密汁蛋糕。
杜鲁门胃口不佳,他蘸着熟番茄汁吃了一片面包,就呆呆地看着一只家养的黑皮毛松鼠跳到餐桌上嗅着他的汤盘。他的夫人贝斯杜鲁门饶有兴趣地把一块饼干递到小松鼠嘴边,小松鼠衔起饼干跳到餐桌椅子底下去了。
“爸爸,”女儿玛丽格丽特用歌唱家的悦耳的声音说,“下个星期我要到新泽西举办个人音乐演唱会……”
“噢,祝贺你成功玛吉,”杜鲁门点头道,“不过你得准备那些无赖再次谩骂你——因为你是总统的女儿。”
“我决定对任何记者的任何提问,一概不予回答!”玛格丽特说,“那些记者真是讨厌极了,总是想探听你的私生活,了解你有几个情人!”
“对,不理睬他们,”杜鲁门淡然一笑,“爸爸等着在电视看你的音乐会,但是现在,恐怕不得不去看看联合国安理会的辩论——那恐怕是倒胃口的,好在我刚刚用罢晚餐。”
晚七点多钟,杜鲁门和夫人、女儿一起坐在客厅的电视机旁——电视画面正播出当日联合国安理会的实况,此刻发言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特约代表伍修权。
“……美国的实在企图是如麦克阿瑟所说的为使台湾成为美国太平洋前线的总枢纽,用以控制自海参威到新加城的每一个亚洲海港,把台湾当成美国的不沉的航空母舰……可是美国代表奥斯洒说什么,美国未曾侵略中国的领土——好得好,那么,美国的第七舰队和第十三航空队跑到哪里去了呢?莫非是跑到火星上去了?不是的,它们在台湾。任何诡辩、撒谎的捏造都不能改变这样一个铁一般的事实:美国武装力量侵略了我国领土台湾……”
伍修权慷慨激昂的演说被电视台播音员译成英语送进杜鲁门的耳朵里。播音员在伍修权的演讲中,还不时Сhā进解说,一会儿讲伍修权的演讲是尖刻而强硬的谩骂,一会儿说修修权的衣服料子如何低廉,甚至把伍修权脸侧的枪伤说成是斗殴毁掉了面容。后业,电视机还对准了中国代表团成员乔冠华随意晃动的腿说,中国代表虽然讲起来气势汹汹,其实内心很紧张,请看他们有的人的腿正在神经质地发抖。
“爸爸,”玛格丽特又是禁不住开口了,“我看见报纸上说,中国人正在朝鲜和美国士兵厮杀,而一个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团却来到纽约成功湖为他们申辩!联合国为什么要让他们来?”
“那应该去问联合国。”杜鲁门没有谈话的兴致。
杜鲁门的夫人贝斯也向丈夫通报消息:
“你知道吗哈里?报上有消息说,伍修权将军和他的十三名助手在参加会议之余,到商店去为他们的太太买搅拌器和尼龙袜,还买有关原子弹的书——这大概是为他们自己买的。”
“这么说,他们害怕原子弹?”玛格丽特问杜鲁门。
“我想他们应该害怕,玛吉,”杜鲁门的声音低沉而阴郁,“原子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罢,杜鲁门的目光从电视机屏幕上移开,转向窗子上那大幅垂地的金光闪烁的丝绒窗幔。
白宫——美国最高权力的所在地。杜鲁门此刻忽然想起一九四五年四月的那一天,他接替猝然辞世的罗斯福宣誓就任美国总统——他和妻子贝斯一起登上白宫宽敞的大理石楼梯直上到二楼的接见厅,那时乐声四起,身着红色海军军服的乐队演奏着《光荣属于领袖》的传统乐曲,向新任总统和全国第一夫人致敬。两名身材魁梧的卫士高举着旗子——一面是总统旗,一面是美利坚合众国斩国旗……一想起五年前他出席总编宣誓就职仪式那庄严而又隆重的一幕,杜鲁门的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不止。
现在,杜鲁门已作为白宫的主人而在这里发号施令了五年多。他没有忘记,就在白宫二楼那间豪华的大宴会厅里,在那张硕大的可以坐下几十名贵宾的餐桌正面,在大厅顶部美丽的淡雕图案辉映下的壁炉上方,镌刻着白宫第一位主人约翰.亚当斯总统的金色铭文:
我祈求上苍赐福于此屋并在此屋居住的后人。但愿唯有正直与智慧的人方能成为此屋的主人。
——这段铭文是当年亚当斯跨进这座新落成的美国总统府时所作的祈祷。杜鲁门幸运地成为入主白宫的大人物当中的一个,要知道,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富有的国家,美国总统——还有什么职位能比这个职位更令人羡慕更令人感觉到权力的巨大呢?
杜鲁门知道,就在宴会厅不远处那间四壁饰有红色丝绸的大厅里,依次悬挂着美国历届总统的肖像,从华盛顿直到罗斯福……有朝一日,哈里.杜鲁门作为美国第三十三任总统,他的肖像也会在这里占据一个位置——到那个时候,后来的总统和政治家们望着他的肖像,是会流露出钦佩的目光呢?还是会不屑一顾?甚至会说:就是画框里这个戴眼镜的家伙让美利坚合众国在朝鲜吃了败仗——这是美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耻辱。
……那么,他在白宫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吗?很显然,一九五二年的总统大选就要临近了,到那个时候,反对党会充分利用朝鲜战争的失利来向他,向执政的民主党发射出一支又一支冷箭……
电视屏幕上,伍修权将军对美国当局长达两个小时的声讨还在继续,杜鲁门却无心再看了,他起身走到墙角的一架钢琴旁,打开了琴盖,伸手按下一个和弦。钢琴的共鸣声在大厅空间回荡着。是弹海顿还是弹莫扎特?还是弹贝多芬?唉,不管是莫扎特还是贝多芬,谁也帮不了他的忙。他随意按着琴键,脑中却绕着一个疑团:一个不起眼的中国,不久前还陷于全面的内战,贫穷、落后,甚至愚昧——就是这样一个过去常被称作“东亚病夫”的国家,却敢于向美利坚合众国诉诸武力,而且成功地在朝鲜击退了联合国军,使美国在亚洲的威信和在自由世界的领导者形象受到莫大的影响,把作为美国总统的哈里.杜鲁门推到一个难堪的境地——唉,令人无法容忍!
就在这时,一个消然而至的念头随着一个低沉的和弦爬进了他的脑际……
三
两天后——十一月三十日,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杜鲁门不由自主地将他那个秘不示人的念头脱口说出——
一位记者问杜鲁门:
“麦克阿瑟将军向报界透露,他曾强烈要求华盛顿授权他进攻满洲——这种行动是取决于您的意志呢,还是将取决于联合国的行动?”
“是的,取决于联合国,”杜鲁门答道,“谁都知道,麦克阿瑟将军指挥的是一支联合国的军队。”
“换句话说,”那位记者又问,“要是联合国通过决议授权麦克阿瑟将军继续推进,他就会——”
“我们就会采取一切必要的步骤来应付日前的军事局势,就象我们往常所做的那样。”杜鲁门做出一种富有决断力的神态。
“请问总统,”一位《纽约每日新闻》的记者敏感地问“一切必要的步骤——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弹?”
“包括我们拥有的各种武器。”杜鲁门的念头脱口而出。
记者们抓住了重大新闻——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放鲁门的,《芝加哥每日新闻》的一位记者立即追问道:
“总统先生,您说‘我们所拥有的各种武器’,是不是说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
“是的,我们一直在积极考虑使用它。”杜鲁门点头认可。
“这一点明确吗?”合众社的一位记者再次追问。
“一直在积极考虑,”杜鲁门毫不含糊地说,“原子弹是我们的一种武器。”
“总统先生,使用这种手段是针对军事目标,还是针对民间目标的?”国际新闻社的记者给社鲁门出了一道难题。当然,记者们谁都知道,一九四五年夷平日本广岛、长崎的两颗原子弹,正是杜鲁门下令投掷的。
“这个问题……”杜鲁门踌躇了一下,随口说,“这是由军人们做出决定的一个问题,我不属决断这类事的军事当局。”
众所周知,使用原子弹的决定权操在美国总统之手,杜鲁门这样说,等于告诉记者们,他已将原子弹的使用权授予战区司令官,换句话说,麦克阿瑟可以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做出使用原子弹的决定。记者招待会结束了,记者们纷纷离去。
几分钟之后,合众社就登出下列新闻:“杜鲁门总统今天说,美国已在考虑同朝鲜战争相联系的使用原子弹问题。”
美联社播发的新闻是。“杜鲁门总统今天说,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对付中国共产党人.如果有必要采取这一步骤的话。
第二天,美联社在纽约向它的华盛顿分社发出指令,要将这条消息列为头条新闻。电讯稿如下——
头条新闻杜鲁门谈朝鲜战争
美联社华盛顿十一月三十日电。杜鲁门总统在当天的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一直在考虑在朝鲜使用原子禅——是否使用原子弹由战地的美国军事领导人决定……
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当然会传到北京,传到莫斯科,传到全世界,但是引起恐慌的却是西欧诸国。报纸刊登的大幅标题似乎让人们相信,杜鲁门正通过海运把原子弹交给麦克阿瑟。意大利一家报纸宣称。载有原子弹的轰炸机已准备从日本的机场起飞。《印度时报》以“坚决不答应!”为题发表一篇社论。伦敦极度恐慌,关于原子弹的消息传到下院时,工党的左翼立即散发了一份百人签名的情愿书,声称如果艾德礼对杜鲁门使用原子弹的意图给予支持的话,他们就要退党并使政府倒台。惊慌失措的艾德礼不得不立即飞赴华盛顿,试图让杜鲁门保证,如果美国使用原子武器应率先得到英国的同意。
就在艾德礼首相访问华盛顿期间,发生了一起非常可笑,而又非常说明问题的事情——
十二月六日艾德礼来访的第三天早晨,五角大楼向白宫报告说,美国设在加拿大的预警雷达系统发现一列未经辨明物体的队形,据推测是飞机,航向东南,可能在两三个小一时之内飞到华盛顿上空,已下令所有截击和防御机队进入攻击状态。
这个消息在白宫引起了恐慌,人们相信那可能是苏联轰炸机,也许携带着核武器。高级官员们打电话告诉自己的妻子尽快离开华盛顿,并把重要档案转移到地下室里。然而十几分钟后,五角大楼又报告说,那一队不明物体已从雷达上消失,看来那更可能是一群大雁。
这支小小的Сhā曲虽然短暂,却在告诉华盛顿当局一个道理,在苏联同样掌握核武器的情况下,美国的核讹诈政策只能恐吓他们自己,在原子时代,世界大战的爆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世界的毁灭——交战双方同归于尽。
于是在朝鲜提出了关于战争的新概念;毛泽东提出使朝鲜战争“地方化”,而杜鲁门则提出了“有限战争”的概念。
杜鲁门的核讹诈政策刚一使用就宣告不灵,“有限战争”也遭到了失败命运。又要侵略,又达不到目的——美国陷入了朝鲜的泥坑。
于是,引发了中美之间长达若干年的敌视。在美国,仇恨共产主义红色浪潮的浪潮经久不衰,社会学教师如果不臭骂“共产主义奴役”的邪恶,就有被解雇的危险。反共的狂热分子得到最高的演讲费。辛辛那提棒球红队因为沾了“红”字而一度改换了名称。甚至连美国小姐的候选人都必须首先陈述她们对卡尔?马克思的看法。反共虐待狂的小说成为上千万册的畅销书,而连环漫画则画得是赤色分子被用绳子吊死,用手枪砸死,活埋,喂鲨鱼,或是吊在美国人的汽车保险杆上……
在中国呢?举国上下卷入了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人们纷纷自愿捐款,为志愿军购买飞机、坦克。从东北到中南的广大区域,机关、学校、厂矿以至家家户户都升起炉火,架起铁锅为志愿军赶制炒面。周恩来总理亲自带头挥起了炒面的锅铲。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从农村和城市自愿报名参加志愿军,他们被人们戴上大红花,敲锣打鼓地欢送上开往朝鲜的军列。而全国的孩子们都学会了同一首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专吃杜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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