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听着屋里赵老太太咳嗽了一声，远征嘘了一下，说得了，我­奶­­奶­得歇着了，咱们进我那屋慢慢聊，别吵着老太太。仁龙说时候是不早了，我也得帮你大妈收拾收拾去了，你们悠着点。一边说着，一边朝他自己那屋努了努嘴，远征知道他大爷说的是那个事妈的媳­妇­，说我知道了，您也早点歇着吧。

进了屋，几个人各自找地方呆下，远征拿进一大茶壶，分别给众人倒上水。虽然和这些太原来的小伙计们是第一次见，但是远征天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一定是非常的周全，所以不管对方的处境如何，从见面的第一眼起，都会对赵远征这个人心存感念，于是日后总有机会或多或少有所回报。几十年后，江湖上关于此人的评价各自不同，有的说他聪明，有的说他命好，有的说他­奸­诈，有的说他圆滑，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会做人。

远征一边招呼大伙，一边找着话题往下聊，从西单的佛爷聊到快八的裤子，远征于是从床底下掏出一双黑­色­的双接头高腰皮鞋，众人一看，那皮子，那样式，配上快八的细腿儿裤子，绝了！一边传看着，一边心痒得一个个口水都快流下来，对这位北京的时髦大哥更是心生景仰。

正热闹着，就听着窗户外面仁龙的媳­妇­叫了一声，远征，你出来一下！远征于是挑开竹簾走出去，众人也一下子静下来。仁龙媳­妇­假意是对着远征说，实际上那声音高得院子外面都能听见，她说远征啊，这大国庆节的，街道查户口查的可严了，你这些太原来的朋友，来北京有没有介绍信啊？没有介绍信人家招待所可不让住！

五福听见了，走出门来说，真对不住了大妈，打扰您休息了，我这是出差来北京，单位派我来北京采购来了，介绍信出门时候就开好了，来我给您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仁龙媳­妇­一听这个，反而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了，于是推让着说，那倒不用了，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们，咱们这是北京，是首都，又赶上国庆节，维护社会治安也是我们当­干­部的责任！你们自己注意就好了，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远征说知道了大妈，他们几个人一会我会安顿的，您放心吧，不会给家里添麻烦。仁龙媳­妇­说那就好，朋友归朋友，亲戚归亲戚，阶级斗争这根弦可是一点都不能松！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单位还通报，说是节前抓了一批台湾特务呢，形势可复杂了！

远征说是吗？还是大妈您的消息灵通，象我们这种普通群众哪能知道这样重要的事啊！您歇着吧，后面的事交给我。

仁龙媳­妇­又朝小屋里瞄了几眼，这才悻悻然的往回走去。远征回到屋里，说得了，不是我不留你们，我这大妈你们也看见了，闹革命闹得神经了，看谁都是阶级敌人。走吧，我和你们一块去，今儿个咱们泡澡堂子去了！南南，到胡同口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到西四澡堂子汇合！

于是众人乌拉拉相跟着，说说笑笑往西四澡堂子走去。路上一边走，远征悄悄问远洋，身上还有钱没有，远洋问­干­嘛，远征说这来了客人总不能让人家掏洗澡票钱吧？怎么着也得来二两好茶叶吧？我身上钱不多了，你有先给我，等北北来了我还给你。

远洋于是又拉了拉南南的衣服，悄悄一说，南南这才万般不情愿的把身上最后的五块钱压身钱拿出来，一边递给远洋一边叮嘱说，你得让老大保证把这钱还给我啊，我家北北从来说话就没算过数，当年卖小人书的钱，都让他给剥削没了，这个黄世仁！远洋说你放心吧，有老大呢，这钱是老大借的又不是北北借的，真是小心眼啊你。南南委屈的看了看远洋，说我怎么那么倒霉遇上你们这样一群狼呢！远洋听了仰头大笑，惹得几个人都回过头来，说这两人，真有意思。

到了西四澡堂，远洋跟门口的大爷早就混得烂熟了，大国庆节的人又少，远洋买了几包烟，二两一等花茶，顺手递给大爷一包恒大，让人家给安排了一个大号的包间。不一会北北也赶过来了，大家就在水气烟雾的缭绕中，天南海北，云山雾罩的侃了一个通宵。在这种­祼­裎相见的氛围里，一种叫做友情的东西慢慢在滋生，并随着日后的曲折迭荡日久弥坚，这种友情，不是金钱年代里一起分赃、一起嫖娼能相提并论的。

就这样，从澡堂子开始，这些聪明而又躁动的年轻人，开始了他们的涮夜岁月，慢慢的过渡到各部委和三总部的招待所，再到后来京城各个水深了去的星级酒店，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的那些个神秘的商务会馆，多少幕后交易和原始积累，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进进出出的完成了。甚至于一些牵扯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件，一些上市公司的招股书，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一出炉的。北京的夜幕下，实在是熣烂得了得。

第二天，赵远洋和郑南南，陪着这些太原来的朋友们，游了故宫，逛了天安门，并且在伟人的像前，留下了他们的第一张合影。多年后赵远洋还珍藏着这张黑白三寸照片，虽然里面的人长什么样看不大清楚，但是当年勾肩搭背的情谊，永远忘不了。每次看，赵远洋都不免感叹，人这一辈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怎么变，人生啊！

到了晚间，几个人在前门底下看着广场上空的礼花，感受着祖国的伟大，心里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各样的期待。之后，匆匆与远洋和南南作别，赶着西去的列车，回了太原。此后，接长不短的，山西就会来朋友，赵远洋和郑南南的生活也变得有趣起来，直到赵老太太去世后，远洋回了山西，变成了北京的朋友们，往太原走，有时候贪上了太原的面食和闲在，一呆竟是大半年。再后来，山西众多的资源和机会，把更多的朋友从北京吸引来，一去一回的，上演了无数的金钱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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