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震,便听子荫继续道:"曾有人说,慕容七子似佛宝颇梨,一眼通透,多而百转。我曾不明那人警示,但那一夜,他出现得那般突然,慕容府中分明聚足了江南锦绣,多少莺莺燕燕,多少风情万种!偏我谁都不曾瞧见,眼里心里都只得一个慕容家的七公子。"
"便在今日我依然清清楚楚记得她的模样,镏金羽冠,藏色长衫,眼似琉璃,面如冠玉,笑比桃夭,然而却冷若冰霜,便是通灵美玉也抵不过她半分颜色。"
"我但愿不曾见他,偏又三番两回耐不住心中企盼,直至见一回望一回,便是慕容家一百一十四口的性命一夜散去,也不能令我迟疑半分。"
"慕容,慕容,你便道我不过忌惮你手中书信,也便道我不过为着帝位皇权,但我可曾囚你,又可曾逼你?不提吃穿用度,我待你至金至贵,便那不得已的地室也总生怕你有些微不惯,窗几桌角,旮旯细处,都是亲手理过才能放心。"
"慕容,你何时才能明白,我一让再让,如今真的让无可让了。"子荫的发轻轻地磨着我的耳鬓。
我的心里有些发抖,即使不是慕容安然,我也可以想见这其中的温柔细致,是天下至宠的子荫的温柔细致。
我闭了眼,不自觉眼眶中已经盈了泪,只不知这泪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她的。
"实话同你说吧,父皇必是过不了冬的了。我并非逼你,但望你早些决定,若是想得明白了,便即刻归来吧!我总在太子府里等着你。"
"我已等得太久太累,有时都觉着成了一种习惯,便这脾气也练达出来了。可我还是不想你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刻方肯回到我身边。我必然是舍不得你的,但也不愿终此一生都活在爱恨之间。"
"慕容,猜疑是世上最痛苦的毒药,我已饮过一回,险些变成枯骨嶙峋,所以千万,千万别再逼我饮第二回了,好否?"
我哽了声音,不敢点头,也不能点头,半晌只问了一句话,一个在我心中藏了许久的问题:"自殿下再见我,当真不曾瞧出我与从前的丝毫不同?"
诚实地说,无论我如何同他作对,我都得承认子荫的眼里藏着的始终是那一片情深似海,我一回回瞧见的也确是他在不停地让步。子荫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从来只该享有他人的瞻仰,可他却会这样的让步,怕是生来也不曾有过几回。
如果不是爱,还能是什么?难道是追逐的快感,抑或是得不到的难舍?
我不明白,如果他真是那样地爱着慕容安然,却为何连我与她都分不清楚,还是他其实不愿意分清楚?
我以为这问题会让他犹豫很久,因为慕容安然与我是这般的不同,我甚至觉得他未必敢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却直直地望入了我的眼,带着纠缠的爱恋,坚定地笃定地,毫不犹豫道:"青儿说你变了,但我却说不曾。只这双眼,便在千千万万之中,我也只消一眼便识得出来。看似平静无波,却分明流光百转。"
"你是我的慕容,是我一心所爱,从来也不曾错过!"
子荫拂开我额前的发丝,轻轻落下一吻,我不忍回避,竟觉心痛难当。下一刻子荫笑着叹息道:"唯一少了的,是从前的戾气,虽不知道为何,但终归是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