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让我不懂的却是暮青晚,他竟也不叫黄文起身,虽然发问,语气却似理所当然一般:"这是做何?青晚尚不及入宫请罪,倒叫公公先行跪了,这可如何说话?"
片刻间,黄文态度便似二人,眼下已是恭恭敬敬,划清了尊卑界限:"下臣今日拜见,一为皇上带话,二求殿下允著作郎大人入宫伴驾。下臣愿以人头担保大人安危。"
暮青晚面色平淡,右手随意地托起腮,撑住半边脸来,然后眯眼温和笑道:"公公说话何以这般严重?这担保如此矜贵,青晚如何敢受?"
黄文不敢多言,连磕三首,方才道:"下臣从来是规规矩矩,日日夜夜就生怕个万一的庸人。更是半生未敢求腾达,只望这奴才身能够有幸侍奉两朝。今日但求殿下接了这颗人头,下臣便安心处事去了。"
暮青晚好似听了个玩笑,忍不住捂了唇轻声笑道:"公公说话怎么一会儿严重,一会儿轻巧的?这人头好生生在公公项上,哪是我这厢说取便取得走的?倒不如说些靠谱儿的,青晚还能想着办了。"
"殿下说的是。"黄文赶紧道:"黄文今日来便想知会殿下一声,皇上先前并不知晓付大人要出盛京,因而后来行事都不过顺手为之,却非刻意安排。日前之事,与其说是付大人涉险归来,不如说二位殿下竟都不曾受住试炼。但幸好有这个‘都’字,眼下皇上只是偏于太子,却还不曾完全定下心来。"
"其实皇上再是高高在上,也怕百年后凄凉冷清。殿下明锐,皇上要的,实不是著作郎的性命,而是殿下的忠和孝。不敢相瞒,下臣出宫之前,皇上已提了公冶望的册子出来,瞧来眼下不过是等殿下给他个放人和杀人的理由罢了。"
"但其实皇上心中还是舍不得殿下的,暗下里派了下臣过来,显也是存了万一的心思。"
眼见暮青晚沉思不言,黄文又道:"皇上眼下顺遂,必不舍得自损英明,而今既以著作郎相请,付大人便无性命之虞。"
"既如此,殿下何不让出一步?殿下心系何处众皆知晓,今日若然舍得,自表明以父子之心待圣上。皇上素爱殿下,此一回便有猜疑,必也不能立时痛下杀手。"
"黄文冒昧,但望殿下深思。再有良策,多几日安宁布置,总也是不亏的!"
我不懂黄文何以突然180度变化,却觉着他分析得着实有些道理。我先前便觉自己该当入宫,现下更觉得非去不可。我不知暮青晚还能藏着什么厉害手段,但一时两刻间,皇上突然动起手来,他必是要吃亏的。
我抬眼看他,他也正望我,四目相对,说不清彼此在咫尺还是在天涯。我笑了笑,语气轻松:"我以为黄公公所言极为在理,殿下既神伤于忠孝情义之间,莫如让我一试?功成不提,功败多也不过眼下这般而已。"
我是不知他还有没有后谋,但眼下黄文忠奸难辨,我也只能说得虚虚实实,让他有所忌惮。想我向来诚实坦率,偶打诳语,但愿他能信我半分也便好了。我心中胆怯,双目却是笑意盈盈,柔情万千。
我看着暮青晚,他亦是满目温情,只是言语间依然难以认同,低声嗔我道:"说着好听的。"
我刚欲再言,他已转了头,冲着黄文微抬了手,客气道:"公公且起身吧。今日之言,青晚自会挂在心头。但眼下还是望公公尽力周旋,便不成,也待真的临头再说不迟。"
黄文面色不愉,犹豫片刻,终于忍住不再相劝,起了身,依然恭敬道:"殿下高谋,例回绝地求胜,今日自是黄文多虑了!宫中之事,自当尽力周旋,只是难保万一,请殿下自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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