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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生共死

蔓蔓情藤

蔓蔓情藤,蔓蔓情藤,割不断,理还乱!

说什么都是假的,再冠冕堂皇也是假的,我不舍得的只是暮青晚罢了。不管是为­色­迷,为情迷,还是为着其他什么更美更丑的字眼,我都不想管,也不想弄明白。

我只是爱上一个人,这爱比我以为的还要深还要重。便是怎样的难以背负,我都不舍得放弃;便是怎样的不适当,我也不能放弃!

我没空关心被他践踏的平民,没空关心市井的­骚­乱,没空关心天下的不安,更没空关心历史的评述。

我心里想的只是一个人,想他平平安安,想他得偿所愿,想他惦着我,想他怜惜我!

我紧紧抓住萍儿的手,脑中空空荡荡,到最后只得一句心惊胆颤:"他可曾平安归来?"

萍儿愣住,呆呆地反问我道:"少爷,会出事?!"

我如坠冰窟,下一刻便狂奔出去。

风儿在我耳边嘶嘶地叫着,我却还是觉得太慢,太慢!

我穿了几条小路,还是觉得太慢,太慢!

我睁不开眼,只是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直到我脸­色­发烫,粗气直喘,直到三皇子的府邸终于出现在眼前。

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一路狂奔竟不曾想过我便是到了又能做何?我心里想的只是快些快些,就好像每一刻都是我的­性­命一般。

他纵马过市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分明知道再快也不过一时半刻,却是如何也忍不住!

风吹过,尘土灌进我的眼,我的泪随之滚滚而来,我随手用袖子抹了抹,这才感觉身边一直有人同行。我没有空回头谢她,三两步便冲上台阶,奋力拍门大声叫嚷:"付且贵求见三殿下!付且贵求见三殿下!"

不知是我心焦,还是真的等了许久,那沉重的大门方才打开来。

出来的人是暮成,还是见惯了的谦恭模样。他看清我的脸­色­,稍稍愣了片刻,旋即便客气道:"付大人请回吧,少爷今日不见客!"

我冲上一步,堵住门口:"他可平安归来了?"

暮成皱了皱眉,伸手拦住我,还算客气道:"少爷人已归来,大人知晓了便请回吧!"

"可我今日定要亲眼见他才行!"我也不肯让,步步进逼。

暮成没防备,一下被我逼退了两步,我便跨入门中。里头是曾经熟悉的庭院,许久不曾归来,竟似片砖片瓦都不曾改变。我还要再往前逼去,暮成却真的不肯再让了,他挥了手,左右忽然围来一群丫头,堵在我的面前。

那面孔多是熟悉的,有人不肯拦我,却聪颖地跪到我面前。从不曾想有一日会有人跪我,我心有不忍,但我顾不了。

我握紧了拳头,冲着暮成大声道:"要么扔我出去,要么让我进去!"

暮成面­色­难堪,仍然抬手恭敬道:"小的知道今日左右都是错,但主上的命令不能违。望大人念着如今身份,三思而后行!"

暮成在威胁我,也在警告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大声叫:"萍儿!萍儿!"可惜叫了两声却不得用,我才想起这是暮青晚的府邸,她再护我,也不能在旧主府中放肆。

难道我便这样回去了?我要见他!一定要见他!再见不到他,我心中的烦忧会如洪水一般将我吞没。这是我生平第一回产生这样强烈企望,我不懂屈服,也不会屈服。

我临风立着,从不曾感觉这样的器宇轩昂,随手撂起长袖,再拉成自以为是的马步,然后用最洪亮的声音,朗朗道:"既如此,不必废话,放马过来便是!我只先说的明了,你要么能将我扔到天涯海角,要么现下就打断我的腿脚,否则我便爬也要爬回来的!"

我是虚张声势,但暮成的手势做到一半还是被我磅礴的气势吓住了。他瞪住我,好半响终于忍无可忍,气愤道:"数月不见,大人果已非吴下阿蒙,什么伎俩都使得出来了!难道暮成方才不曾为你通传?还是当真恶意拦着你!"

"你且问一问,方才我是如何滚出来的!我这做奴才的受点气不打紧,难道少爷受你的气还不曾够?你想见便要见!你倒没想过少爷方才受了三十大板归来,可有半分愿见你的意思!"

暮成义愤填膺,显是对我积怨已久.我认错,也随他骂,但就是不肯松了马步,眼见陷入僵持,终于有人婉婉道:"付先生且随我来吧!"

往生一开口,暮成就停住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聒噪,别过脸给我让出道来。我走过去,然后向众人施了三个大礼,便再不回首,随往生去了。

往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面,不快不慢送我到院口,淡淡道:"往生在此留步,先生自去便是!少爷今早方才归来,第一桩是去衙署领了三十大板.现下行动不便,脾气自也是好不了的。"

我走进去,院落清静,早已不同从前。书房的门紧紧地闭着,我刚叩了一声,里面已经有人怒声吼道:"滚!叫她滚!我不见她!"

终于松了口气,他真的没事!心知他不会为我开门,我便自己推了门进去。

南窗半掩,屋里半昏半明,散着浓烈的苦药香。

塌上漆黑的长发似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顺着|­乳­­色­的床单,半垂到地上。

他的脸­色­藏在墙壁被褥之间,只一只手从纯白的套衫中探出来,肤­色­还是那样早已习惯了的苍白。他抓着枕套,连长发一起纠在细长的指间,映到我的眼里,像似一幅画,那样的苍白无­色­,那样的漆­色­无双,连在一起便成了我最珍爱的生命。

他便是这样走进我心中的吧,总似世间最有力的,又总似世间最柔弱的。

他静静地侧头伏在那里,随意间已流露出太多的风仪。

我一步步走过去,连心脏都开始狂热地跳动,直到他终于触手可及,我才勉强止住胸腔中热血的奔腾。我在他塌前半跪下来,等他愿意回首看一眼。

"怎么,才赶一回,她便走了?"他哑声问道,但是等不及我的回答,下一句却又是暴风骤雨般的狂怒与愤恨:"才赶一回,她便走了!你还要同她求情!要不要再追出府去,求她归来?!"

魑魅魍魉

我坐得拘谨,小心道:"我不曾走!"

他僵住,好长时间连手指都一动不动,又在突然间,他的肩轴开始颤动,瞬间已手握成拳,蓄紧了力量,然后便是愤怒至极点,重重捶到床头,怒叫道:"谁允许你进来的?滚!立刻滚!滚得越远越好!"

我当做不曾听到,反伸手抓住他的,不顾他的反抗,用力掰开他的拳头,与他手指交缠,然后坚定道:"从今以后,你便打我杀我,我也只有一句,我不走!只要我活着一日,便要一直在你身边。"

"你!你!"他气得发抖,却连手都被我拽得死紧,无法收回。可怜习惯使然,几个"你"字下来,后一句脏话却硬是骂不出口。

我万分庆幸,他想说什么,我大约猜得到。若他真能骂得出来,我的勇气至少也会被削掉一半,但他毕竟不曾骂得出口。

我也不顾他在不在听,又或者愿不愿听,只一咕噜将我心中所想全部倒出来:"我今日跪过子荫,因为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尊卑,我跪了他,是求他放我走!我现下跪的人是暮青晚,因为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我跪了他,是求他留下我!"

"求我留你?笑话!"他放弃挣扎,只闷在枕间长笑,笑得极为讽刺:"你以为自个儿是谁?曾几何时,倒轮着你来同情可怜我了?"

我并不觉得难堪,只继续道:"是我从前不知道,直到突然有一天发现醒着梦着,我眼里都只剩下一个人。"

"这个人,我说不清楚他的好,只是任谁放在他旁边我都瞧不见。遇上他,我就似猪油蒙了心,对的错的,全都不认得。我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只是与他相比,善恶不重要,生死不重要,甚至亿万苍生也不再重要。"

"听到他出了京城,我想的是他可能平安归来;听到他纵马过市,我想的是他可曾伤到自己;听到他践踏百姓,我想的却是他要如何交待。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无药可救,我忘了太多东西,我甚至提不起勇气问自己,为了他,我究竟舍得多少?"

我双眼朦胧,含泪轻声道:"到如今,我只求他再信我一回!我已将他看得太重太重。"

"为着他,我舍得尸骸蔽野,舍得血流成河,便是万千无辜也抵不得他一丝一毫。"

他的手开始颤抖,终于外侧了脸庞看我。双眼媚如丝,藏在千丝万缕之后,那双黑瞳在清清楚楚映上我的脸孔后,带上奇异的震惊。他一言不发,只看着我,好似从来不曾看过一般。

我伸手将散乱的发理到他的耳后,他没有抗拒,任我小心翼翼触摸他的面容。我还不及注意,他竟已这般清瘦,半昏的光线都藏不住他五官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连颚骨的轮廓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有些发抖,抽回手,端正地跪在他的面前。我流着泪,颤抖着,轻声道:"暮青晚,我爱你。"

"我爱你,暮——"他的名字尚在我口中,我却已经来不及念完。

好像等了千百年,他猛然伸出右手攥住了我后脑,下一刻便发了疯似地将我扑倒在地。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便重重撞到地上。

比疼痛更快抵达的是他冰凉的气息,他堵住我的口鼻,­唇­舌与我狂烈地纠缠,他紧紧地抱着我,紧紧地贴着我,好似再感觉不到我的气息便不能存活一般。

我竭尽全力地回应他,热血在我的血脉中沸腾,我的心脏好像在燃烧。

我爱你,暮青晚,我爱你!

他的吻如狂风暴雨打落,压下漫天乌云,惊起燕雀四飞。

他的手拆乱了我的发髻,在狂热的纠缠中抓得我生疼。­唇­齿间迅速散出血腥的气息,我默默地承受,只因满心怜惜。

他只是想让我知晓他的爱恨情仇,他的辗转反侧,他的思念与渴望。他的手带着力道,穿过我的发丝,划过我的面颊,仔仔细细摸过每一分凹凸。那双手由冰凉变得滚烫,连呼吸亦带上热度。

沉重热切的喘息抑制不住地泄露出他的情绪。他的额头与我相抵,再用长发将我困在呼吸之间,微弱的光从我与他的缝隙间透进来,让我能稍稍看清那双黑瞳。

我满心欢喜,想那瞳孔中只是映着我,只是映着我!

"妖孽!"他带着疲惫,恨声道。

没有旁人,他骂的是我,偏我却是身心愉悦,满腹情怀留待倾诉。可惜看不清他的面颜,只能悠悠念道:"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

他俯首,靠在我耳侧,哑声又斥道:"恶鬼!"

他的长发覆住我的眉眼鼻息,苦苦的药味熟悉得让我心安,让我神醉。

只是耳垂蓦然一痛,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展开来,却仍旧笑道:"才不是!我只是一江秋水,一片红叶,又或者是一片冰雪,一枝新柳,也或者其实只是殿下心中的一首诗,一段词。"

"分明是魑魅魍魉,却要这样来骗我!"他气急,掰过我的脸,仔细看着,咬牙切齿道:"多不过一剂药石,弃之不舍,毒却攻心!"

我呵呵轻笑,双眼柔和,不再反对,只是温情脉脉地亲吻他,他闭上眼,任我为所欲为,良久轻声道:"去叫往生过来。"

"做何?"我诧然道。

他怒视着我,气苦道:"我为着无情无义的呆子,方才挨了三十大板归来,你还要问我为何?"

怕是下辈子才能再见到他丢人显眼的模样了,我忍不住失笑:"殿下向来深谋远虑,怎么方才扑过来时却不曾料到眼下光景?"

他好似真的生了气,撇了脸过去,埋在袖袍间,不肯再说话。

我赶紧收敛收敛,爬起来,小心看了他的伤势。说是三十大板,却是留了情的三十大板,伤势的确不轻,但也不算太重,只是他向来矜贵,能捱下来已是不容易了。

我用力拖他起身,他气急叫道:"作什么?我受着伤了!"

我不睬他,强行用肩背的力道撑起他,他没有办法,只好紧紧抱住我。他配合好,我就不费事了,很快将他重新塞回榻上。

他还是轻轻哼了两回,却不曾怪我。我竖竖胳膊,得意笑道:"瞧,我可练过身子了,等的便是这时候。如今可不同以往,方才暮成再不让我进,我可就打杀进来了!"

"过来!"他好像没听到我的笑语,头也不抬冲我道。

我不敢怠慢,赶紧靠过去。一近身,他便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拉到同他眼对眼的平行。

那双眼里愁绪万千,似怨不是怨,却是爱至臻境,不知何为。

他看我一会,那浓重的爱恋似再也藏不住,只能转了头,恶狠狠道:"从今以后,再不准离我半步!"

昧了良心

"这个,有些夸张了吧——"我刚要再说,看他扭回头来,神­色­凶恶,似要将我杀了一般,赶紧又道:"好!好!"

他终于松了拽我的手,歇口气,平平道:"去,拿块湿帕子把面擦净了!"

我"咦"了一声,刚要照镜子,他又鄙夷道:"瞧什么瞧,若不是你先装出这副可怜模样,我哪能这样轻易饶你!若不是又哭又闹,将我逼得烦了,我便宁死也不能睬你!"

"是。"我赶紧赞同,为他撑足颜面,但还是得空偷偷瞧了一眼镜子。

双眼红肿,泪痕尘土交织满面,怎一副惨字了得!

"这模样都走得进来?这模样都扑得过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咂咂舌,嘀咕两句,见他脸­色­又有不悦,赶紧擦了脸,坐回到他身边。

"殿下伤着的人可安置妥当了?"我小心问道。

他不悦道:"你不是说,除着我,别人都无足轻重的么?又问这个作甚?"

话是那样说的,可又没到生死一线,我关心一下还不成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嘴里还是虚伪道:"关键时刻,总怕出了岔子,被人利用了去。"

他哼了哼,不以为然,还是同我解释道:"昨日暮成便带人瞧过了,顺便订了亲回来。"

"哈?"我张大嘴,搞不清踩断人家的腿与定亲有何关系。

"虽说是废了人家的腿,但要和解也总有法子。只是暮成生怕子荫事后再使伎俩,便­干­脆接回府,顺便求了亲来。"

"那老翁是个卖菜的,要命的就一个女儿,这回倒是赚着了。"他闭了眼,淡淡道:"只是暮成跟我这么多年,连亲事都搭进来,真是委屈了。到日后,我再为他重新挑个名门闺秀便是,眼下就先这么着吧!"

我有些无语,这人总是这般自私,若不是自个儿的,随便怎么的都不关他的事。

真是心狠手辣,歹毒异常。我暗骂了两句,口里却道:"谁知暮成不是自个儿看对眼了呢?也不定就用得着殿下这般­操­心!非要挑个名门闺秀的。"

他抬眼看了看我,嘴角露出一丝笑,竟不曾反驳,反而温和道:"也是,若是瞧着对了,哪还管村­妇­还是碧玉呢!"

他歇了片刻,神­色­渐定,又同平常般淡淡道:"你即刻便搬回来吧。"

"即刻?"我觉得不太好,小心翼翼征询他的意见:"这当口吗?我还顶着乌纱帽呢?"

"你都杀入了三皇子的宅子,难不成现下倒知道怕了?乌纱帽顶不顶还有所谓的么,这京城上下现下谁不知道你是哪个?反正上官颖好生生地活着,有什么事找他便是。我倒不信真有人敢上门同我要人了!"

这样子啊。

"让萍儿去给你取了衣物来,谁想到你这般早归来,还真忘给你备着了。"他见我发呆又催促道。

我还是在发呆,他说得倒轻松,可我不觉得呀。他本就落了子荫下风,我再来雪上加霜,岂不再无回转之地。

争的是帝位,搏的却是­性­命。输了的,绝无生路可言。想到此处,我便狠了心,只能对不住子荫了。慕容安然,我也是没法子,你若是不能原谅就算了吧。

我回过神,不找萍儿,却坐到他床边,满怀期待道:"眼下光景不好,不知殿下后头有何打算?"

"等!"他言简意赅。

"等什么?"

"不知道。"还是言简意赅。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此事归根到底,是我惹的祸。我只好厚着脸皮道:"要不听听山人妙计?"

"妙计?"他又露出不屑的眼神,我装作没看见。

"我手里有证据,证明太子参与了慕容氏灭族一案。虽然是旧案,但太子为着私利,勾结慕容安然,陷害慕容氏满门忠良,更至全族覆灭,另外还于其间偷天换日,分明无视法纪。如此罪行斑斑,就算不吃牢饭,总也不能再占着东宫了吧!"

慕容安然,实在是对不住,我双手合十,轻声祷告。

他抬起头上上下下扫视我,看得我心慌意乱,半晌­阴­沉了脸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物证,还有人证!"

"人证?"

我点点头,拍胸脯道:"就是我,慕容安然!"

我豪迈的言辞还来不及表达完毕,他已经抓起手边的茶杯向我砸来,然后便是接二连三,所有能扔的东西一起噼噼啪啪向我扔过来。

没料到他这种反应,我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跃开,然后便抱着脑袋,东奔西窜。好容易等他够得着的东西全部砸完,我才小心翼翼踱回他身边。

我仔细观察他,他好似没了气力,只能卧在床头气喘吁吁。见我近了他身,便用双眼死死瞪着我,只不过片刻,那双眼便气得红了。

我非常谨慎地跳开一点,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他道:"你有什么不同意的,直说便是,不用砸得­鸡­飞狗跳的吧!你当真是暮青晚么?还是受着伤,连­性­子都改了?"

"你!"

他好似要喘不过气来,我赶紧又跳上前为他顺气。他用力甩开我的手,气喘吁吁叫道:"你要做慕容安然,还找我作甚?你作了半天戏,倒是为着好玩么?你现下玩够了么?"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也生气,欺负他无力反抗,一伸手就捏住他的脸颊,逼他对着我,下一刻我就被吓到了。

那双眼满是氤氲,当真是被我捏着疼了?

想起他还是伤患,我慌忙松了手,可那双眼还是氤氲。我有点心虚,只能拼命解释:"我当然、当然不是慕容安然,我只是打算冒充一下慕容安然而已!只要出了人证物证,太子便想赖也赖不了了,是不是?"

我小心再问:"就这么简单,是不是?"

他将脸背向墙壁,闷声道:"你有什么物证?"

"太子和慕容安然的通信。"

"还给子荫!"

"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揪住他,大声骂道:"暮青晚,你疯了吧!我把良心喂了狗来救你,你倒在这里发疯!我管什么慕容安然,我只想你好生生地活着!你明不明白!"

一时痴恋

我恨不得抽他两巴掌,将他抽醒过来,这么重要的证据呀!

我真是昧了良心,冒着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危险才说出来的,他倒好,他倒好!

"我明白。"他慢慢道:"但是,还给子荫!从此同他毫无瓜葛!"

我费了那么多气力,只为了找到真相,又作了那么多挣扎,才能站出来。结果就这样简单?还给子荫?

我有气无力地坐下,看着他的眼睛,想看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哪能这么简单呢?若是交给子荫,哪还有半点胜算呢?

"且贵!"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哑声轻唤:"我要你只是付且贵,只是我一个人的付且贵!"

我心中又苦又涩,只能挤个笑容出来,幽幽道:"只要你信我是付且贵,又何用在乎别人唤我作谁?已到这个时候,这名字难道还比­性­命重要吗?只要我顶着慕容安然的名字,捱过半载牢狱,你便能平平坦坦渡过难关,岂不是最好了吗?"

"且贵!"他紧紧拽住我:"你想得太简单。我可以不在乎这名字,但你若以慕容安然的身份出去,我必保不住你!我若连你也保不住,还争这皇位做何?"

"也不一定,"我道:"也没有多少日子,只要等到皇上殡天——"

"且贵!"他哑声道:"你以为父皇不想动你?真落到他手中,你以为他还能放你过活?"

"昨日自你登船开始,我同子荫损了多少拨探子你可知晓?你迷迷糊糊,一路晃荡过来,若非我同子荫调尽人马,若非你的暗卫以命相搏,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回得来?"

我呆住。

"那些信,你还给子荫,就还了欠他的救命之恩!从今以后,你便要欠也只能欠着我!"

"还给他?真能这么简单?"我红着眼扑住他:"我不管欠了谁,我只想你好生生地活着!"

"且贵,且贵!"他抬起我的脸温柔地,坚定地问道:"你信不信我?"

我流着泪点头。

"且贵!"他哑声道:"你怎不明白,你欠我太多,生生世世也是还不尽的了,哪还能有空再去还别人呢?"

"更何况,我若连你也护不住,还争什么帝位皇权?徒被人耻笑去了。"

暮青晚说他捡着暗七,只是受了重伤,一时没法进内城。反正他也不要那厢证据,我便不想这个时候再累着暗七,也不过是早一日还给子荫,晚一日还给子荫的事儿罢了。

我同他讲明慕容府旧案的因果,也试图讲明我如何循着旧史,循着子荫,循着暗七,以及其他种种端倪,方才模模糊糊地摸到真相。

他似听个故事一般听我说了,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情绪,临了只淡淡道:"也该是慕容安然自个儿反水,否则单凭子荫实力,想于顷刻间颠覆慕容氏确是不大可能。"

我还想再说两句,他却接着又道:"慕容安然年幼而受尽□,­性­格再乖张也不足怪,不想为个外人林笑生,竟下得去这般狠手。但想那模样,便不戾气凛人,少也得是寒霜满目才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便快没了,但我知晓他的心思。说不是慕容安然,靠的是不过我一张嘴加他一厢情愿,但那些个事实总就在那里,总有串不通的。

就当子荫真的认错了人,难不成暗七也瞎着眼了吗?更何况我臂上缺了那粒朱砂,他当比谁都明白、都计较。想那一刻他分明又怨又恨,哪能这样轻轻松松便化解了呢?他分明矛盾万分,我是不是慕容安然该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我想他理智中依然认为我是慕容安然,若非这样,便不用编派理由来安慰自己。我并不怨他不信我,只怜惜他的愁苦。

想他只因一时痴恋!只因一时痴恋。

他分明累了,却不肯我走,要我同他说话,然而说了一会儿,自个儿却昏昏睡去。我握着他的发,仔细看他。我有多久不曾这样仔细看他了?那面目总似白瓷制成,让我不敢伸手去摸,总觉着不小心便要碰着伤了。

他卧在塌上,睡得不甚舒适,反复间总似带着愁绪。我叹口气,起身退出房。

外面站着往生,靠在杨柳枝。

绿柳素装,眉眼迷离,总不似在人间。

我走过去,她居然对我微微一笑,只是稍纵即逝,转眼便又不再见。

"先生从前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

"多谢姑娘。"我抬眼看了看天,乌云­阴­霾,风雨欲来,是挡也挡不住的了。

"先生今日既然归来,便不会再走了吧?"

往生语气平淡,我却一愣,然后便笑了笑道:"我自是不愿走的!"

第二日果真有大雨,不知是在外头惯了早起,还是因为心中忐忑,清晨便起了身。

明明是清晨,外头却不明朗,府里水道通的极好,路面还是难免有些微积水。我瞧他书房竟已亮了灯,便到廊间,卷了裤脚要冲过去。萍儿追出来,一边塞了黄油伞给我,一边怨道:"又不是毛毛雨儿!"

我老老实实接过来,然后就晃答过去。敲了两声门,便听他声音道:"何人?"

"我!"

半晌没声音,我有些奇怪,刚要推门,却又开了。为我开门的竟是黄文。

我愣住,偷眼瞧向床榻,暮青晚脸­色­不悦。我心知不好,但还是客客气气给黄文做了揖。

黄文道:"付大人且进来说话。"

我只好进去,也不敢问黄文为何而来,只到暮青晚身边站了。他看我过来,脸­色­稍松,温和道:"怎么这般早便过来了?"

黄文不在,我自会老老实实交待一句:"我想着你了。"

现下黄文便在身侧,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问题,更不知他怎生想的,竟在此刻要这答案。他想我怎样回答?

我正想法答他,他却伸出手来,牵住我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的。坐了来吧,都是自个儿人,别让黄公公觉着拘谨。"

我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他床侧,想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么?

权臣之术

黄文见我俩这样亲密,居然脸­色­不变,悠然寻了位置坐下。慢腾腾饮了口茶,方才道:"既然付大人已经来了,咱家不如再说一遍皇上的意思好了。"

"皇上说:朕虽不早朝,朝中诸事总也要知晓的。虽说二相日日禀报,但他们也都身在局中,难免有偏听偏信的。眼下好的,莫如史官来奏,朕倒安定些。"

暮青晚道:"父皇说得不错,上官颖大人正合适。"

黄文不以为意,平声又道:"皇上又说,上官颖老而无趣,莫如付且贵玲珑,懂朕的心思。"

我脸­色­微变,刚欲开口,暮青晚已拢拢我的手,慢慢道:"今日这光景,公公难道还瞧不出这意思?偏要我说的明了么?"

黄文眼也不抬,也不接话根,只道:"皇上还说,朕只管在其位行其职,私下如何,只是那人自己的事儿。"

暮青晚脸­色­一变,握着我的手变紧,待了一会,却不肯退让,只道:"父皇的意思青晚已然明白。眼下无话可说,只请公公带传一句,儿臣擅自出京,罪归罪,可若重来,却还是一般!"

黄文一丝不惊,竟似早已料到这般结果,他也不着急,也不离去,反饮了口茶,慢斯条理道:"瞧来殿下真有误会,只这般凌厉的话且不必急着说,咱家也当不曾听见。"

"其实殿下眼下担心着实不必。且不提殿下在宫中的部署,只说陛下心思。付大人可还记着与皇上同写的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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