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回到家里,最最开心的,莫过于月十一。
“玖姐玖姐。”已经长大许多的月十一围着绝情转来转去,仿佛没头苍蝇。
“十一,我被你转得头晕。”绝情好笑地拉住少女的手,“来同我讲一讲你学校里的趣事。我这两年不在家,你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趣事就没有,苦事多多。”月十一挨着绝情坐下来,滔滔不绝地诉苦,“玖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了。”
绝情看见少女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要忍一忍,才不至笑出声来。
“怎么没法过下去了?”这样中年失婚妇女经常拿来做开场白的台词,出现在一个十一岁少女的口中,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的组合。
“玖姐,你不晓得,我们的日子有多难过。”月十一握紧拳头,“早晨六点已要起床,洗漱更衣,七时半以前要进教室自习,上午下午各有三节正课,下午第四节还有课外辅导,每日不同,轮流上阵。每周抽堂,大至试卷,小至默写生字,背诵课文,样样记在一本联系册上,每日交至家长手中,须签过名,次日再交给老师,日复一日,循环往复。全无自由,生命便在联系册的来往中一点点消逝。”
绝情太息,好罢,这小小少女的口气,的确已同失婚中年妇女无二。
“难道一点点趣味也没有?”绝情提点,倘使小学时候已经这样殊无乐趣,等上了中学,还怎么活?
唔——月十一埋头在记忆中挖掘,良久,才缓缓说,“高年级开陶艺兴趣班,我偷偷跑上去看过一次,所有人都将手浸在黑糊糊的泥团中,仿佛十分有趣的样子。”
绝情几乎绝倒,这个孩子,已经被大家族和繁重的课业,压得傻掉了。
“十一,你同玖姐说,平时都去哪里玩?”绝情拉住月十一的手问。
玩?月十一听了,愣了一会儿,脸上现出同年龄不符的超然表情来。
“玖姐,我们月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玩儿的。况且——”月十一顿了顿,“出了许小姐的事,新请来照顾我是司机和保姆,哪一个肯放松一歇歇?”
绝情闻言,默然良久。
是,可不是这样吗?月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玩耍的。从出生起,已经注定了要不断学习,才不会被家族淘汰,才有资格站在氏族的顶端,俯瞰众生。所有月家功成名就的女子,都是牺牲了玩乐的时光,拼命汲取知识,以期达到人所未及的高度的目的。
参加应酬和聚会,那不是玩乐,那是战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结纳权贵势力,党同伐异,比之真枪实弹,别有一番残酷惨烈。
“十一,你想出去玩吗?”绝情问少女。
月十一大力点头,想想想!
“那你回房间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玩。”绝情摸摸少女的头顶。
真的?月十一的眼睛亮得仿佛晶莹的星子。
我几时骗过你呢?绝情笑着,弹一弹月十一的额角,“快去,玖姐等你。”
趁月十一去换衣服的时候,绝情来到老外婆的书房门前,伸手敲门。
门内传来外婆愈形苍老的声音,“进来。”
绝情握住书房门上的雕花把手,轻轻向下一按,推开门,走进书房。
老外婆看见绝情进来,毫不意外,只是抬手示意绝情坐。
绝情摇了摇头,“外婆,我带小十一出去玩,可以吗?”
“倘使我不允,你也会偷偷带她去,是不是?”老外婆摘下戴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顺手搁在书桌上,“是不是这样呢,小玖?”
绝情微笑着,并不否认。
“你现在足够强了么,小玖?强到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夺取自己想夺取的事物。”老外婆没有纠缠于出去玩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
绝情想起两年前,那个令自己倍受屈辱的夜晚,眼里的颜色,暗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