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管家自厨房出来,双手端着一个瓷盅,轻轻放在茶几上,随后上前接过绝情的手袋,替她放进衣帽间里去。
“晚上好,小姐。”女管家操一口浓厚口音的中文,配合着盎格鲁撒克逊人种特有的深目高鼻及窈窕身材,同一套浅灰色套装,全看不出竟是一位职业管家。
绝情惫怠地坐进沙发里,解开脚踝上的珠灰丝带,踢掉高跟鞋,发出一声惬意地叹息。
“发明高跟鞋的人真正可恶,这双脚简直疼得恨不得剁掉才好。”
女管家深碧色的眼睛里有笑,可是面上却一本正经,“美丽总要付出代价,小姐。”
绝情点了点头,是,这话再正确不过,美丽总要付出代价。
“我去给您放水,您吃过冰糖银耳炖雪蛤后,可以去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
女管家蹲下身捡起一双五英寸高跟鞋,啧啧,分明是酷刑。心中感叹,也照样面带微笑地将鞋子收进盒子里,明天要着司机走一趟,将鞋子还回去。
绝情并不是穷奢极逸的女子,这些奢侈品有时仅仅由自家公司的奢侈品专卖店出借,转日是要还回去的。
“谢谢你,伊芙琳。”绝情取过冷热恰恰好的瓷盅,慢慢喝起来。
“不用谢,小姐”女管家微微颔首。
绝情望着在这个空间里游刃有余的女管家,心情真正放松下来。
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绯闻层出不穷的月绝情,身边御用的,却是全女班。在没有官方答案之前,各种猜测五花八风。
然则广为大众接纳的,还是“月绝情其实是同性恋,与男人的绯闻仅仅是为了掩饰她同性恋真相的障眼法”这一推断。
绝情自然是懒得解释的。
老外婆在世的时候,曾经不无担心地将绝情召回大宅去,询问传闻的虚实。
绝情当时只是赔笑,并不回答。
回答什么呢?
说我早已经不是Chu女,同男人已经不晓得春风几度?
说我其实不能忍受有别的男人的气息充斥在我和海喧共同的记忆里?
说我根本是为了麻痹野心勃勃的三伯伯的注意力?
只能微笑着沉默。
老外婆便再不追问,反而是母亲打电话上来,说,“我再开通,也不能允许女儿去搞拉拉,仔细你的皮。”
绝情听完电话,笑到打跌。
这是有生以来,母亲对她最疾言厉色的一次,竟然不是为了学习为了事业为了家族,仅仅是因为一则她性取向的流言。
母亲如今是幸福的罢?
虽然没有同父亲再婚,可是两人携手,上山下海,天南地北,殊不寂寞。
可是自己——
绝情摸一摸心脏位置,这里虽然跳动,却寂寞如斯。
绝情喝光冰糖银耳炖雪蛤,自沙发上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准备去泡澡,电话却恰在此时响起。
绝少有人会打这支电话,有什么事,自然而然,都拨去秘书那里。
绝情蹙眉,伸手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秘书十分无奈的声音,“月小姐,十一又离家出走了。”
一个又字,说得无奈无力无助。
绝情重又坐回沙发里。
当年小小少年掷地有声地说,玫姐,你看着好了,我绝对不会让那个所谓的预言,左右我们的人生!言犹在耳,可是那少女已经长大,并且真正懂得将誓言执行得彻彻底底。
月十一离家出走的次数,已经达到令人发指的三位数,短短几年里,她出走的经验丰富到足以出一本名叫“教你怎样出走”的书。
“十一所有的随身物品里都装有跟踪装置,先检查一下。”绝情揉了揉眉心,现在总算知道母亲当年多么不易。
“已经检查过了。”彼端声音愈发无力,“统统换下来,扔在商场的垃圾筒里。”
绝情妩媚的眼眸倏忽掠过明光,“召集所有不在任务中的暗月,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月小姐。”秘书听出了冷冽的杀气,连忙挂了电话。
绝情轻轻放下电话,是谁向十一多嘴了么?否则十一不会想到连内衣裤都一并换掉。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今夜,仿佛一切错乱混沌都集中在了一处。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
绝情拄着头摸起电话,“还有什么事?”
“——月玫?”另一头,是低沉醇厚的男中音,有些微迟疑。
绝情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管陌生的声音。
“我是任七。”男声并不打算玩你猜我是谁的游戏,开门见山,自报家门。
任——七?
那不是——
绝情轻笑一声,“我是月玫。”
多少年了?没有人这样不含任何感情的,叫一声,月玫。
久到她自己几乎都要忘记,在月家的女孩子里,她其实行九。
“我希望你能兑现当初你对我的承诺。”任七的嗓音低醇如酒。
绝情的笑容不变,“什么承诺?”
“月玫!”男人的声音有低低的咬牙切齿。
“知道了,知道了,开玩笑不行么?”绝情叹息,果然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我只是好奇,他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一切么?”
对方沉默,久到绝情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任七叹息。
“如果他知道,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我不知道他会横生出多少事端来。”
绝情在这头颔首,是,听说那个人,的确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任七不语,绝情也默然,良久,在绝情挂断电话的一刹那,她听到任七轻声问:“你已经忘记三哥了吗?”
那么轻的一句,也转瞬在绝情耳边回荡成轰然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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