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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六十六天平后蜀

而在国外,每一个国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赵匡胤的观察之中。比如往南,直到秦岭之南的南汉,其国主刘鋹绝妙得难以想象,此人突然间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理由非常正大光明。因为这是他的家风,他的一个臣子是这样提醒他的——陛下,您知道您的父亲是怎样坐稳的天下的吗?那就是杀光了他所有的兄弟,所以您……

这让赵匡胤的心情着实的轻松了一些。

而在长江之南,新继位的南唐国主李煜也非常的奇异。这个年青人生有异相,他广额、丰颊、骈齿、一目重瞳。每一项,都有上古圣君可以佐证,他的将来绝对与众不同。其实就在这时,他就相当的引人注目了,他信佛,连同他美貌多才的王后都虔诚礼佛,当他退朝后,夫妻二人换上僧衣,终日膜拜,他们尊贵娇­嫩­的手脚上都因此起了一层……圣洁的茧。

赵匡胤为了满足这位臣子的宗教信仰,派了一位辨才无碍的少年过江,与李煜终日谈论­性­命之学,使南唐国主大为倾倒,尊为一佛临世,从此更加不谈什么守土卫边的俗事……

但永远高出一切的,还是北方。终赵匡胤一生,他都没有越过北汉的都城太原,到达传说中曾经富足繁华的燕云十六州,更不曾远出塞外,去见识大漠戈壁上的契丹人的雄壮彪悍。

但是,这都时刻提醒着他,北方才是他和他的帝国生死攸关的命脉所在,他为之布下了重重防御,时刻小心戒备,尤其在发兵远程西蜀的时候。

这一年,赵匡胤正好39岁,当柴荣39岁时已经震惊天下,威临异族,所向无敌了。而赵匡胤却在当打之年留在了后方,像征蜀这样的大事,都委派给手下的将军们去做。这在后周时期是不可想象的。

但却可以理解。

自古征蜀难进难出,别说进攻不好打,就连后方突然有事,都撤不回来。所以除了刘备当年饥不择食,一定要抢个地盘盖房子之外,没有任何君主敢于亲征蜀川。

赵匡胤就更是这样了,他的开封紧挨着就有两个无可化解的死敌——北汉、契丹。之前和以后的历史都证明了,赵匡胤决不是变懒了,他当时京师实有兵力大约只有10万,到他的后期才达到了禁军­精­锐满20万。全国其余剩下的的都是些派不上大用场的厢军、乡兵,这时一但北方有警,而他又远在蜀道之内,谁来保证他的老巢无恙?

派出去了6万,还剩下不到4万,既要防备境外的敌人,还要小心国内的臣子,怎一个“烦难”了得?

而为了安全,除了他本人之外,还在开封以北布置下了一连串宋朝当时最强的将军——韩令坤、郭进、李汉超、李继勋、王彦升(这亡命之徒终于派上了用场)、还有董遵诲。还记得这位姓董的仁兄吗?请回头参照一下赵匡胤最初的流浪生涯。他第一站投奔的就是这么董大公子的父亲,随州刺史董宗本。

如果不是董大公子的刻忌霸道,也就没有了后来赵匡胤近两年的饥寒交迫。但赵匡胤不仅没有报复,反而想方设法把他流落在辽国幽州的母亲接了回来,让他们呣子团聚……董遵诲从此以后成了他最忠心的几位将军之一。

而就在这段时间,赵匡胤也尝到了做大汉天子的威风。远在契丹之北的女真,不远千里遣使进贡名马;而更远的平存拓跋部更是一次就进贡战马300匹。

赵匡胤大喜,这都是宋朝所急需却不出产的好东西。尤其让赵匡胤想不到的是,拓跋部的首领李彝殷居然为了他的父亲叫赵弘殷而主动避讳,把名字改成李彝兴。这样的臣子到哪里去找?赵匡胤感动之余,亲自监工做了一条玉带赐给了李彝兴。

多好的臣子……女真、拓跋李氏,这点微不足道的贡品,要让赵匡胤的后代子孙还有中原亿万的无辜百姓怎样加倍地偿还!

但这时的赵匡胤一切都预料不到,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投向了西南方向,伐蜀,这毕竟是当时宋朝最重要的一项国事。

北路的王全斌已经旗开得胜,那么东路呢?刘光义,还有曹彬现在都怎么样了?

刘光义面临重重艰险。他要从鄂西进入三峡,由三峡入东川,沿长江溯流而上,才能到达最后的目的地成都。但是自从宋朝夺下荆湖之后,后蜀就在他的必经之路,涪州(今重庆涪陵)、泸州(今属四川)和戎州(今四川宜宾)一带设下了层层关卡。

尤其是三峡重镇夔州(今四川奉节东),那里是重中之重,不善水战的北方军团注定要在那儿大受磨难。

这之前,他和王全斌一样,出鄂西势如破竹连破三会(今重庆巫山东北)、巫山(今重庆巫山东)等蜀军营寨,击破后蜀水、步军共10000余人,缴获战船200余艘,逼近了夔州。然后他就止住了全军,自己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从怀里往外摸东西。

摸出了一张地图,这是赵匡胤亲笔签名,亲手交给他,要他一定在临近夔州的时候才能打开。并且严令,上面怎么写,你就怎么做,绝对不许自作主张!

这或许是宋朝开国之后,第一次君主在后方实行“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的祖宗家法,而幸运刘光义不光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更加幸福的没有亲身实践这套规矩最后也最要命的一项,即“贵臣督视”。

他身边的监军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曹彬,此人不管才能到底怎样,至少是个名副其实的彬彬君子,不会怎么太折磨他。这时刘光义打开了赵匡胤的锦囊妙计,心里万分激动——太好了,只见地图上标注详细,敌我分明。具体到他连探子都不用派出去了,更不用说他应该怎样应对。

还能再说什么呢?领导就是领导,英明得锃光瓦亮让人睁不开眼,就剩下了按章办事了。不过这里请注意,这时的赵匡胤并没有做错,他授阵图布方略遥控指挥是迫不得己。因为刘光义不是慕容延钊,也不是韩令坤或者他本人,甚至也不像王全斌那样战功赫赫。于是巨大的先期准备就必不可少,赵匡胤能做的,都为他铺好了道。可是后来的赵光义以及再后来的那些长在皇宫内院,让各级母后皇娘们爱不释手,让儒家道学们夸成|人类典范的官家们有没有资格也这么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回到眼前,刘光义面临的是一条水陆两奚立体防御的马奇诺防线。首先在江面上蜀军不惜功本,先来了条浮桥封锁了整条长江,而且为了结实,还在浮桥上又加了三重木栅栏。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在沿江两岸,后蜀居然“夹江列炮”——不管打出来的是石头还是炸药,都是非常的不人道吧?!

但是更加不人道的是赵匡胤。历史证明,这人在夔州城外浮桥一段的攻防指挥上连做人的起码标准都失去了,他让后蜀人千辛万苦弄出来的防御工事像千年以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一样,连一炮都没打出去,就彻底完蛋了——根据分析,该防线的最强点在水路,不论是浮桥还是大炮,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宋朝的战船。

这没有错,谁让这是在江边呢?而且宋朝人真的是坐船过来的。

但是赵匡胤让自己的大兵们在离浮桥30里外就全部弃船上岸,然后有马的上马,没马的迈腿,30里的江边小道一口气就冲了过去……不知道后蜀的大炮是什么口径,是高­射­型的,还是平轰型的,反正什么都来不及了。

杀完人,再毁了桥,大家伙儿重新上船,后蜀的川东重镇夔州已经近在眼前。

守夔州的是后蜀宁江节度使高彦俦,孟昶给他配备的监军名叫武守谦。按说这两个人是在这场战争中,后蜀方面唯一可以被载入史册的正面形象。但是极其可惜的是,熊掌和鱼翅放在锅里做成一道菜会变成恶搞,而这两个人呆在一座城里,也会自相矛盾,一塌糊涂。

同样的忠心耿耿,一样的独行其事。

看到宋军兵临城下,久经战阵的高彦俦一眼就看出了敌我双方的优劣要害之处。他强烈建议(唉,只能是建议了,他名为主帅,可惜监军更大)据城死守。因为宋军远来,粮食后勤都供应不上,他们得在长江上运给养!

想一想夔州段的江水有多急,再想想这一段长江边上的道是不是人走的。

这一点真的就是宋军的致命要害,要知道赵匡胤这时候仍然还是个穷人,而打仗讲究的是米山钱海,哪一样他手头都不宽裕。所以王全斌一路缴获了近120万斛军粮才会被宋史一一记载。

所以高彦俦是对的,只要先死守一段时间,等着城外边的宋军既饿又累又没办法时再出击,肯定就会事半功倍。

想得很好,可惜,监军大人不同意。武守谦的反应是勃然大怒——兵临城下,怎能龟缩不出,任由敌军耀武扬威?!不行,一定要出击。而且必须趁着宋军远来疲惫,刚刚在前面的浮桥上打过一仗的大好时机,冲出城去,一举击溃狂妄的宋朝人!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他绝对不逼着高彦俦去做不愿做的事,更不强迫手下的部将出去送死。他说战,那么他自己就去战!

他亲自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千余士兵冲出夔州,向刚刚登岸的宋军杀了过去。

这很反常,入川以来还真没见过。刘光义不敢怠慢,他派出的是征蜀东路军的王牌——禁军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张廷翰。

宋军三衙主帅之一的张廷翰亲自出战,率领着宋朝全国­精­选出来的士兵,而且两军相遇的地方还在长江边上的猪头铺,也就是说是片陆地……结果是奇迹没有发生,武守谦败了,就在败退的时候,他还想着夔州城。他为夔州尽的最后一份力,就是尽量离它远一点,他怕带着追杀的宋军一起卷进城去。

但是无济于事,刘光义很清楚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夔州城。他命令全军登岸,猛攻夔州。后面发生的事,就要看这个世界对英雄的定义了。

一定是胜利的一方才配称为英雄吗?

历史记载,当日“廷翰等乘胜登其城,拔之。彦俦力战不胜,身被十馀枪,左右皆散去。”孤城无援,部众溃散,高彦俦为自己的陛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彦俦奔归府第,整衣冠,望西北再拜,登楼,纵火自焚。”

英雄,一定要是胜利者吗?

几十天之后,有个女人很鄙夷地撇着嘴,充满不屑地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男儿在边关,死战尽勋戎,贵­妇­深宫乐,凭甚论英雄!

那么再回头去看一下蜀国最著名的那位“英雄”。剑门关,王昭远。

按说,逃回了剑阁的王昭远应该彻底安心了吧?!

雄关如铁,绵延百里——“蜀道剑门无寸土”。剑门关的山脉是从秦岭而来,完全由巨大的砾岩组成,尤其在剑门关正面一带,岩石如镜,寸草不生。这是天险里的天险,已经是后蜀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上苍给历代蜀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历史可以作证,在此之前,剑门关从未在正面失守。但不幸的是,伟大的纪录,都是留给“伟大”的人去打破的。

王全斌带着宋朝征蜀北路军,在剑门关下吃着从后蜀军队抢来的军粮,整整休整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65年),不过别害怕,回首从前啊,在上一年的12月30日的时候,他们才攻下的利州城。所以说他们可真是慢。转过年来,王全斌走出营房,看了看耸立在眼前的剑门关,毫无例外地再一次感到头晕目眩。

唉,钟会啊……你攻不上去真是情有可愿啊;邓艾啊……我还以为你以前特别淘气,就爱从山上往下滚着玩哪……唉,你们的命可真苦,不过我也一样。

就在这么哀叹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一件事——傻子才会正面强攻剑门关呢,就算山上的只是群猴子,往下面扔两块砖头都能出人命!还是老办法,迂回穿Сhā。他再次派出了手下头号亡命之徒先锋官史延德,要他带着兵悄悄地翻过眼前这座见了鬼的大山,然后再经来苏(今四川剑阁东)的小路渡江迂回到剑门关南20里的清强店。

而这只是命令的前一小半,后面的就变得非常不像话了。王全斌说,到了清强店之后,你们就要尽一切力量向剑门发起攻击!无论如何一定要胜利,而我会配合你!

老天在上,史延德或许是过分勇敢了有些脑筋锈斗,他从来都没想过主帅是否急疯头了在说胡话——那时候王全斌想必还在剑门关正门前等着买票进城吧,拿什么配合他?而他又爬山又过江,还要强攻天险,到时候想撤回来都是妄想。

可他真的就这么去了,而宋朝的大兵们也都一如既往地跟着他。那样子,就像是在宋朝开国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艰难险阻能难得倒他们。

这时候在剑门关的上面,王昭远也得到了一个空前的好消息。他有救了,孟昶来信了,不仅没怪他,而且还给他增派了援军。

久旱逢甘雨,久旱逢甘雨啊……王昭远空前地激动。孟昶真是他的发小,就是知道他此时此刻最需要什么。援军,这要是在以前,“诸葛亮”一定会认为是对他的奇耻大辱,而这时不同了,他真的需要有尽可量多的人围着他,这样,他到了晚上才能睡着沉一些。

更何况,孟昶派来的援军主帅居然会是太子孟玄喆。这真让王昭远对未来充满了渴望和信心,因为太子殿下的军事天赋可真是……那个神妙莫测。

很多人都不懂,孟昶为什么会派自己的太子去当援军呢?难道偌大的蜀国,竟然找不出一位领兵的将军了吗?

这个问题要这样解答——孟昶当初为什么要派王昭远来负责整个北路的战局胜负?难道偌大的蜀国,竟然找不出一位领兵的将军了吗?

答案是他真的就找不出来。蜀国安逸,一连39年的为我独尊的好日子,把孟昶最初的那点锐气和理智都消磨光了。没有天敌的威胁,他彻底退化,他能相信的,只有日常与他共处的那么几个有限的人。

除了他的发小,就是他的儿子,可以说都城之外,他什么都不了解。

就像这次增兵,应该增吗?似乎应该,因为剑门已经是最后的一段天险,过了这道屏障,成都面前就再没有任何的阻挡。可是历史证明,他的增兵,是使后蜀迅速灭亡的最大败着。

增兵,给了王昭远又一个可以幻想的理由。当史延德突然出现在清强店,扑向他的剑门关时,王昭远的反应是马上后退,连稍微的抵抗都没有,就退向了汉源坡(今四川剑阁东)。至于关乎到整个后蜀命运的剑门天险,他交给了手下一个在历史上都查不出姓名的偏将。

他可以等待援军,没有必要现在就拼命嘛……而那位不知姓名的偏将就非常可怜,他不仅要抵挡史延德,还要面对从正面冲上来的王全斌。历史没有纪录下他有多神勇,因为史延德和王全斌在剑门之巅胜利会师了。

蜀川最强的天险,也是最后一道屏障就此被攻破。

但王昭远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带着近两万大军仍然驻守着剑阁的一部分。汉源坡,两万蜀军站在崇山峻岭之间,面对着冲过来的敌人勉强列成阵势,可是他们却看不到自己的主帅到底在哪里。他们看不见,王昭远瘫倒在胡床(能折叠的行军床)上已经彻底站不起来了。由他的副手赵崇韬勉强带人迎战。

没法解说这场战斗,因为根本就不存在战斗。后蜀人一哄而散,赵崇韬被非常搞笑地凉在了最前面,他成了王全斌的又一个平蜀纪念品。但是打扫完战场,人们却惊奇地发现怎么都找不到王昭远。这个刚才还站不起来的人这时神奇地失踪了。

王全斌没有时间遗憾,他的面前还有剑州城(今四川剑阁),这是后蜀人在剑门关上的最后一个据点,刚刚溃散的蜀军都跑到了那里,他必须速战速决。而剑州城成了后蜀人不堪回首的地方,一退再退,苟且偷生,所有的天险都不知利用,最后在剑州城里,一万多蜀军被集体屠杀……

之后,王全斌继续进军,才在东川(今四川三台)一个农家院的小仓库里偶然抓到了一个哭得泣不成声、双目红肿,嘴里还念念有辞的人。经确认,这就是后蜀的“诸葛孔明”王昭远,当时他面对宋军的刀枪视而不见,只顾着反复吟咏一首唐诗的最后一句

——远去英雄不自由。

可惜了晚唐才子罗隐的佳句,他到了这时还是死不认错,因为前面一句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这时他不是诸葛亮了,他变成了项羽。

因为,“此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这时候太子殿下孟玄喆已经领兵到了绵州(今四川绵阳)。这样的“神速”有点像是之前王昭远支援韩保正,不过太子殿下既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比王昭远就还要走得加倍的自在悠闲。

出趟远门不容易,尤其是长在深宫很少出成都的城市青年。孟玄喆召集了一万人马,首先把他们打扮一新,具体的细节要­精­确到连旗杆都与众不同。蜀锦,这是几千年来中国锦绣中的老名牌,太子用它来把军中所有的旗杆都缠了起来。旗杆用蜀锦,那么旗子用什么?大家自己去猜吧。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太子殿前是个奢侈浪费的人,出兵当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太子为了不影响装饰效果,就下令把旗子蜀锦都卸下来,等雨停了再装上去……结果很多没有艺术修养的大兵把彩绣的旗子都挂反了,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前卫美感,这让围观的群众得到了乐趣,而太子本人也大为激赏。

就这样,孟大太子带着一万大兵外加成群的姬妾,再外加好几十个优伶戏子,踏上了增援剑门,拯救家国的征途。可以想像,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出了繁华喧闹的成都的孟玄喆一路之上是多么的快乐!美丽的四川,你是这样的神奇,我真是太爱你了……但是一切都在绵阳嘎然而止。

孟玄喆立即掉头就往回跑,就算他再天真可爱,也知道剑门关失守意味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军事天才也真正的显露了出来。抗战需要什么?需要付出代价!于是,他的身后就出现一团团的熊熊大火。当他一路狂跑,回到他的父亲面前时,他得意地说——老爸,我把事情都办妥了,现在从绵州到成都,什么都不见了,能烧的都被我烧光了……

孟昶彻底僵硬。天哪,他不懂,这是什么样的臣子,这是什么样的儿子啊……他仰天长叹,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玩我?不过眼前的事实让他变得清醒,无论是他还是王全斌以及刘光义,都非常清楚一个事实。

那是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统,只要失去了剑门关,成都城下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抵抗了。此前无论是刘禅的蜀汉,还是王衍的前蜀,都是这样。

孟昶登上了成都的北门,极目远望,他的眼前仍旧是无限江山,良辰美景。不过可惜,很快就会有敌人兵临城下了。这时,有位叫石奉頵的老将军走了过来,对他说不必惊慌,宋军远来,不能持久,只要我们坚壁清野,还是能守住成都的。

孟昶苦笑,他这时比谁都看得清楚了。史称他叹息了一下,说——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今虽欲闭壁,谁肯效死者!

理智重新回归,在他需要清醒的时候。他真的理解了当初刘禅和王衍的决定,想想前面剑门、三峡间派出过多少的士卒,守着多少的沟壑绝岭,可是都无济于事,现在要垂死挣扎,换来不过就是一死而已。

这时他的宰相李昊走了过来,提醒他不必绝望,臣已经打听清楚了,荆湖两地的前君主高继冲和周保权在开封都活得挺好的,一样的作官,一样的安全……而且,李昊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诡异笑容,他小声说,陛下,如果你同意,我会为此而尽力。

孟昶看着他,像是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只是片刻之后,他就似乎恍然大悟了,进而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更加难以形容的笑容,那是苦涩?是自嘲?又或者是深入骨髓的悲哀?不,也许是尖锐得像钢针一样伤人的讥讽!

孟昶哈哈大笑,对变得有些僵硬的李昊摆了摆手,说——你去办吧,我想起来了,这事你在行……然后他就此下城,再不回顾。

时光倒流,一切都从头再来了。当年前蜀是怎样灭亡的,现在后蜀就原样再次翻板。就连当初写降书顺表的执笔人都没有变化。

话说当天后蜀的李大宰相下城头回到家来,拂纸执笔,文不加点,片刻之间就把国王孟昶交给他办的事做完了。降表己成,然后他就难免地有些得意了。毕竟时间过去了整整40年,其间人世变幻,山河易主,而他却并没有老,当年做过的事现在他仍然得心应手!

40年前,前蜀王衍的投降文本也是由他起草成写的。

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公元965年2月7日,他还要提醒孟昶,投降更要讲究个积极主动,要快马加鞭地把降书顺表送到杀过来的宋军手里,以便争取个宽大处理。还有,更加重要的是,作为当年前蜀灭亡时的目击者,他还要把怎样投降,以及投降时的应有穿着礼仪,所需要的用具都向孟昶全面介绍。

这时他叹息了一声,毕竟那时的人,现在几乎都不在了。你说他要不挺身而出,到时候要不合规矩出了丑,那可多丢人啊……

于是在公元965年2月19日的早晨,成都北郊外升仙桥畔,40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现。孟昶身穿白衣,衔玉壁,手牵一只白羊,头上缠着草绳站在桥边。他身后是他从前的文武百官,这些人身穿孝服,赤足,伏在一口空棺材上放声痛哭。

这就是中国当时出降的国君所应必备的官方“礼仪”,以此来表示自己犯有死罪,听候发落。而他的官员们,是在为他而服丧悲痛。

而受降的一方,则由宋军主帅王全斌代表赵匡胤走了过去,取下玉壁和草绳,把白羊牵走,再把那口棺材烧了,然后当众宣读赦免孟昶的诏书,这一过场才算走完。据说当天的仪式在后蜀元老李昊的主执讲解下进行得非常顺利圆满,双方皆大欢喜,各得所需。唯一的遗憾是这位叫李昊的大明白人回到家后,发现他家的门上多出了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端端正正地写着他一生为历史所记录下的最大功绩

——世修降表李家!

公道自在人心,孟昶纵在千般不是,也轮不到身为宰相的李昊来做这样的事。“食其禄而杀其主,居其土而献其地”,是诸葛亮要杀魏延的理由,而李昊虽然不曾杀王衍和孟昶,但他却连续侮辱了自己的两个主人。至于土地,他不仅献了一次,还献了第二次!

但什么都没法阻止赵匡胤的胜利了。后蜀从公元925年起,至此享国近40年。而宋军从公元964年12月初出兵起,到孟昶出降,只用了区区66天,巴蜀46州240县53万余户就从此换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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