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听邻桌几个人的聊天,这才知道,原来林小北习以为常的迟到旷课,已经遭来了班主任的警告处分,他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如果再有下次,除了将她遣送回已经离婚另娶的父亲家,他别无他法。或许,班主任不过是气愤之语,他明明知道学艺术的学生,会因为画画晚了,经常迟到,而且,他是没有一点权力,开除学生回家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班主任没有认真,林小北,却是当了真。
放学后,我径直去了林小北画画的教室。我从窗外,瞥见诺大的画室里,只有林小北一个人,她背对着我,安静地画着一片灿烂的雏菊。她的背影,忧伤,无助,又倔强执着,似乎,家庭与学校施予她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画板上,那片等待涂抹的空白,颜色落上去,便再也不存在。
接连敲了几次窗,林小北才淡漠地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又回过头去。轻轻推开门,我不知所措地轻咳了一声,而后站在离林小北几步远的地方,语无伦次地说:林小北,其实,我父母也离婚了,之所以转学过来,是因为我父母都再婚了,我成了比你更惨的剩余产品。
林小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说我是剩余产品了,是我父母都抢着要我,但我谁也不愿意跟着。我即刻也笑着跟过去:你看,你比我幸运多了,所以,干嘛难过呢,你不知道刚才班里的同学,都在强烈谴责班主任,说他想要篡夺校长的权力宝座呢。
林小北终于转过头来,正视着我的眼睛,说,安树声,我知道自己在班里的名声,所以,不用你安慰我,但,还是要谢谢你。
我略略羞涩地一笑,傻乎乎道:不客气,这是雷锋同志应该做的。
这一句,终于让林小北,笑弯了腰。
林小北开始按时地上课,尽管每次气喘吁吁地进来,还没有坐定,上课的老师,就在讲台上,喊了起立。坐下的时候,我翘起大拇指,向她致意,而她,则会传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背着画夹一路狂奔的小人儿,而小人的背后,则是一排横眉竖眼的老师。
我与林小北,在这个时兴拉帮结伙的班里,都不再孤单。我们像其他矫情地命名为s.h.e或者h.e.r.o的小团体一样,在课下大声地说笑,谈论明星八卦,指点校园江山。并在遭来周围人的侧目时,愈加地眉飞色舞,得意非凡。
无法像以前那样,旷课守在画室里,但林小北并没有在课下的空当里,闲着,她充分发挥自己的所学,在我们单调的校服上,画各式的花鸟,虫鱼,或者可爱的小人儿。我的背上或者臂膀上,也成了她的用武之地。这样另类的绘画,果然吸引了全班人的眼光。连古板的体育老师,都投过视线来,尽管,那视线里,带着几分震惊,因为,那上面,有一个龇牙咧嘴拿着篮球的家伙,极像他的特写。
有一些人,带着几分讨好,来找林小北,求她给他们的衣服上,画喜欢的偶像,或者用美术体,写自己信仰的格言。林小北手里的“订单”,几乎够开个小小的店铺,不仅是我们班,连外班的学生,也开始慕名而来,我们班里的门槛,用一个曾经嫉妒过林小北的女生的话是,快要像老太太的牙齿,剩不下完好无损的几块了。
就在林小北,和我这个为她接订单的秘书,都忘记了来自家庭的烦恼,慢慢融入这个曾经讨厌的班级的时候,林小北的妈妈,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北京的工作,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而离开时最不能忘记的,则是林小北,这个她唯一仅存的宝贵“财产”。
就在林小北还没有来得及反抗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已经背着她,给她办好了转学手续。除了离开,已经在此没有学籍的林小北,再也找不到待在这个学校的理由。
林小北走的那天,我才意识到,又一个暑假,即将来临,我要被小舅挟持着,南下去父母家度过暑假;时光,竟是匆忙到,让我连回味这一年的美好,都来不及,便飕飕地,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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