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满天又走近紫竹墙,此刻他惊异地发现,本来密不透风的紫竹,不知被谁在东西两侧劈出几个豁口来,把一个本来很完整的圆圈,弄成撒气漏风的样子。这使钱满天很生气,他想这会是谁干的呢?这明摆着是要坏我家的风水!
钱满天感到有一股不祥之兆——紫竹被毁,圆圈出豁口,“不圆满”呀……
他身上不由地觉得有些发凉,看看周围没有人,便悄悄跪下,朝着老祖的大坟包磕了个头……
“哟,你这是干啥呢片
山坡下通往沟里的道上站着孙二柱,他牵着头半大牛,朝这边望。
钱满天脸上火辣辣的,赶紧上前问:“你这是上哪呀,这么哑巴雀没声没动的。”
孙二柱了:“我要是出声,你怕是也不这么孝敬。我说,今天啥日子,你来上坟?”
钱满天说:“啥日子也不是,过来看看,雨水大,怕冲了。”
孙二柱说:“你家坟地地势多好,我爹的坟在河沟子边,这回连窝都端了。”
钱满天说:“你咋不早点给往上挪挪,咋让水冲了。”
孙二柱说:“水冲了好,你没见大人物,都把骨灰撒大江大河里去,痛快。我爹这回也跟着水到大海里去了,那好,没人收税。”
钱满天说:“走吧,家去喝酒吧。”
孙二柱说:“不中呀,犯了错误的人,出来进去不自由,得按点回去,晚了不中。”
钱满天笑了:“谁叫你着急巴火给人家送花圈,人家能不恼吗。”
孙二柱说:“送花圈是瞧得起他们,等她爹有那一天,你们瞅着,我草棍儿都不带拿的……”
钱满天指着他说:“缺德!缺德,你咋敢咒人家老爷子,让他知道了,更没好脸待见你。”
孙二柱笑笑:“他不会知道,要是知道,只有你去汇报,你能干那事吗?不能,咱哥俩是一根藤上的苦瓜,找他们老赵家闺女做媳妇;算是倒了霉啦。听说你这儿走了她们姐俩?还没回来呢吧?”
钱满天不能在连襟面前露熊,满不在乎地说:“大路朝天,来去自由,我才不管呢。”
孙二柱伸手要烟,满天扔过去,孙二柱抽着说:“有志气,佩服!你这就对啦!要我说,她们不能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不说清楚,还不能让她们回来呢,叫她们难受难受……”
钱满天不愿意说这事,孙二柱这破嘴没有把门的,传出去不好,他看看牛问:“拉这牛,上哪去?”
孙二柱说:“去东庄,这牛是我买的,玉琴硬说这牛有毛病,不是育肥的材料,非要退了,白搭给人家五十块钱,人家才同意。”
钱满天说:“你家玉琴有这眼力?”
孙二柱说:“才长的,见天看这方面的书。妈的,一个养牛,割草拌料呗,还有多大学问,想干成啥样。”
钱满天说:“你别小瞧,要是干大了,成了现代化的养牛场,那就不得了啦,你就是大老板。”
孙二柱使劲把烟吸到肚里,斜愣着眼说:“大老板?大老板的老头子!妈的,到了那天,我的地位更低了。再者说,我也没儿子,要那么多钱干啥?给谁留下?给旁人留下?不是冒傻气吗!”
钱满天摇摇头说:“观念大陈旧,太陈旧,人家干成大事业的,不见得非有几个儿子,主要是对社会做贡献……”
孙二柱晃晃脑袋:“我的老哥,你打住吧。这事,我懂。大资本家,那是在外国,外国有钱就是爷,咱们这行吗?富啦,遭人恨,挨人整,工作队这不进村了吗,听说目标就是要整咱们,说咱们啥来着,为富……为富……”
钱满天说:“为富不仁。”
孙二柱说:“对,一点不差。这话啥意思?我问了俩人,都不知道。”
钱满天说:“就是有钱不做仁义事。”
孙二柱眨眨眼,扔了半截烟又点着一支说:“啥是仁义的事?修庙?烧香?盖小学校?还有啥?应该干多少才算仁义?”
钱满天说:“算啦,咱别戗戗了……”
孙二柱说:“那我走啦。对啦,你借我几块钱,回头我好买包烟抽。”
钱满天了,忙掏钱给他:“真给控制了,一天给多少零花钱?”
孙二柱说:“没准数,表现好就多给点,差了就没有。”
钱满天问:“今天表现如何?”
孙二柱嘿嘿一笑:“昨晚上把裤腰带都输进去啦,你想能表现好吗,嘿,差点连饭都不给吃。妈的,给我逼急了,我,我半道就把这牛卖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说对不?”
钱满天真怕他把牛卖了,忙说:“不对,不对,你胡造,该整。”
孙二柱说:“你是没受过那压迫,受了,你也胡造。我走啦,要不回去得晚了。”
眼看孙二柱拉着牛呱唧呱唧朝河那边去了,钱满天扭头就往家里走。到了院里,他把众人叫过来,问:“这二年,村里,主要是咱河西,有谁和咱家不对付?”
众人想想,都摇头说没有。
钱满天问:“不能。这么说吧,有没有得罪过谁?你们没觉得咋着,人家心里别扭?”
高翠莲说:“这个有,玉玲不爱搭理人,走在街上,从来不跟人说话,人家叫她,她眼皮都不抬。还有……”
钱满天摆摆手:“别的,别的……”
满河说:“别的嘛,我把李大嘴的猪给揍死了。”
钱满天愣了,李大嘴是李广田的堂兄弟,嘴长得比一般人大,说起话来口气也大,总觉得自己了不起,除了跟李广田有关系外,就是他外面有点朋友,一说就是这个局长那个乡长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钱满天问:“拿啥打他家猪?又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