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刚过,初夏艳阳焰伞高张,气象预报正午高温可达三十四度的“好”日子,袁逵倵公司一年一度的烤肉大会“如火如荼”展开,就如一般的电脑科技产业,“华科”的员工年龄层多集中在三十上下,百分之八十为男性,少数的女性同胞自然备受荣宠。科技产业成了股市主流,“华科”分年将一定的盈余配发员工股票,所以公司同仁不论职位,个个都有市价百万的持股,人人开房车,少数几位不开车的同事,也早安排好同事接送,十点不到,陆陆续续到达台北近郊的烤肉胜地。
为了避开假日人潮,福委会希望在一般上班日举行烤肉大会,公司方面当然也全力配合,因此溪流清澈的烤肉区几无外人,全是公司同事、眷属。
向咖啡店请了假的紫苏跟袁逵倵到时,大家已经按着事先的分配,一一领取公司提供的烤具、食物、饮料等,各自起炉灶生火。
“紫苏!这里──”袁家老大打老远就看到紫苏,拼命挥着手。
“大姐。”紫苏加快步伐,袁逵倵一贯漠然地跟在后面。
袁家老大跪在地上,一边朝着堆砌的炭堆煽风,一边说:“你们来得有点晚哦,你姐夫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姐夫在前面帮忙搬东西,咳──”紫苏被窜起的烟雾呛了,她捂住口鼻。
“大姐,这样好像不行,燃烧不起来。”
两人研究半天,一会儿用报纸干草、一会儿用树枝碎炭引火,呛鼻白雾袅袅,但就是不见火星一点,紫苏又咳又拭泪。“还是不行!咳咳……”
“走开。”紫苏回头仰望,袁逵倵高高耸立在后,眉宇微蹙,命令道:“站到上风的地方去。”
紫苏拍净手,赶忙让位;袁逵倵兀自盯着她脸上的一点。“你脸黑了,越弄越黑!”他啧的一声,伸手制止紫苏乱抹的手,掏出折得四方工整的手帕。“拿去,到溪边去弄干净。”
扭过头,老大傻楞楞地盯着他,他眉头一挑,睨了一眼,动手升火。
“你,”袁家老大发出了单音,缓了一缓,伤脑筋的蹙眉,弄不清自己要说什么。挺怪的,刚才看他跟紫苏说话,怎么心里打了个突,背脊有点凉?
袁逵倵没兴致理睬,随她在一旁念念有词;他用力朝风口煽了几下,窜起几簇火芽,立刻吞噬木屑;风力不断助燃,瞬间小火转为大火,间然发出霹啪霹啪的炭爆声响。
紫苏洗净脸回来。
“哇!你好厉害,一下子就升起火了!”
她赶快把袁逵倵借给她的手帕晾在附近的树枝上,蹲在袁逵倵身边问道:“可以开始烤东西了吗?”
袁逵倵调整炭块,控制火势。
“到左边去,这里有烟。”
“喔。”紫苏移到袁家老大旁边,发现她脸色怪异,就问:“大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袁家老大怀孕四个月了,幸运的一直未出现害喜现象。
“没──”袁家老大暂时放弃探究紫苏跟弟弟之间的不对劲感,收回心神。
“你还没说,怎么来晚了?”
紫苏俏皮地吐了舌头。
“昨晚看一本小说,欲罢不能,睡晚了……”
“呵,你从小就这样,闲书看得认真,教科书一碰就想睡。”
“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呀。”学校的书就像催眠剂,一翻开,瞌睡虫就开始出动。
袁家老大笑着摇头,又问:“晚上要不要回老家吃饭?”
“等下问逵倵哥。”紫苏说着,双眼移向袁逵倵的方位。
袁家老大闻言,习惯性皱眉,开始一千零一次的数落:“你哦,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事都还要请示他。”
“东西拿过来吧。”袁逵倵酷然的说。
紫苏领命站起来,打断了老大的话:“大姐,要先烤什么?”
说完自己笑了,糊涂的脑袋!大姐对烹饪这类事是一窍不通,问她不如靠自己;紫苏打开顶领的食物袋,发现里头肉片、鸡腿鸡翅、螃蟹、玉米、青椒、香菇……什么都有,而且都整理好了,喃喃惊叹:
“公司的福委会真是神通广大,难怪通知单上写的什么也不需要带,只要记得人来就好……”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烤肉;等下有烤肉大赛,你跟我当评审去,嘿嘿……带双筷子就可以从头吃到尾了!”袁家老大兀自得意地笑。
袁逵倵闻言,怒火冉冉上升。不烤肉?那她没事干嘛学人升火?!正想吼老大一顿,就听紫苏说:“自己烤比较好玩,大姐你坐着休息,我跟逵倵哥来烤就了。”
笨女人!他无力的翻白眼,喷口气认命道:“东西拿过来吧。”
过了中午,大家吃了饱腹,各项康乐活动陆续展开,主管级经理都被点名参加喝啤酒比赛,袁逵倵当然不能幸免。比赛内容很简单:看谁能用最短时间喝完一千西西冰啤酒。爆笑的是,参赛的经理级人物都被迫穿上Hello Kitty的围裙,爆笑声中,比赛哨音令下──
“逵倵哥不喝啤酒的……”紫苏瞪大眼,看着袁逵倵举起玻璃杯,仰头灌下。
“哦──是吗?”同时观战的袁家老大嘻嘻奸笑。
袁逵倵皱眉咽下最后一口金黄酒液,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欢呼!福委会会长兼比赛裁判──会计室高小姐,高声宣布:“恭喜袁经理得到第一名!奖品是蜡笔小新大象内裤一打!”
所有人都鼓掌哈哈大笑,袁逵倵面无表情地接过礼物,以为闹剧就此结束,不料,有人起哄──
“献吻献吻啦!”
“裁判献吻!”
“裁判上啦!不必装了,难得的机会哦!”
公司作风开明,同事间常是不分上下、互开玩笑的。传说中的公司创办入之一袁逵倵一回台北公司即引起大家的好奇;但一方面是彼此不熟,一方面是袁逵倵冷峻的眼神让人不敢造次,所以公司同事尽管心底搔痒难耐,也没人敢采取行动。
难得有机会,立即引起热烈响应!
裁判会计室高小姐个性开朗,她像当选人谢票似的拱手:
“谢谢!各位大哥给小妹这个机会,小妹感激不尽!”
她大方走向袁逵倵。
“袁经理,既然大家盛情踊跃,我们就此成就好事吧!”不待袁逵倵反应,她跳上前主动拉下他的头,在脸颊上响亮地印上红红的唇印,袁逵倵愕然间眼角闪过移动的影子……
“这小子艳福还真不浅,这样也能得到香吻一个?!”袁家老大啧啧作响。“紫苏,你,咦?人跑哪里去了?”
“为什么跑开?”
紫苏手中拨弄溪水的树枝落水,随着溪流飘走,空了的手悬空定住,闷头半天说:“我没有……”
感觉他移动到身边、傍着她坐下,低垂的眼角瞥见伸展的一双长腿;风清云淡,只有潺潺水流声,身边的他保持沉默,胸口惶然心虚的她,语气强调的说:“我没有逃开,我只是刚好──”
一股沉重的力量加压肩上,她一震,差点从坐着的石头上掉下去,他长臂牢固地环箍她的腰,稳住晃动的重心,闭着眼的头仍倚靠在她肩上。
“别动,啤酒让我头昏。”
紫苏一时转移了注意、忘了自己原来打算说的话,困惑不解的说:“啤酒酒精浓度不高,应该不会醉酒……而且你酒量不错……”
“我就是头昏。”他以一种无赖的口吻说:“安静,让我休息一下。”
她僵直如木,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减缓;他突然闷笑一声,抽身侧望她。
“你以为你是木乃尹呀?”
“啊?”紫苏一怔,纳闷转了头,罕见的笑容近距离呈现眼前,令人费解的开心。“你──”
她秀眉颦蹙、困惑不解的模样,令人发噱。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她头顶飘来一朵小乌云,不平的说:“你为什么笑我?”
需要多久的时间傻瓜才会开窍?他翻眼问天,摇了摇头,俐落起身,低头对她伸出手说:“起来,别坐在这里发呆。”眼梢仍闪动笑意。
习惯性遵循他的命令,她把手递进大大的手掌,藉着他强壮的手臂站起来。来不及收回手,他转身牵着她的手,穿过散布大小不同石块的河床──
“你在看什么?”夏侯崇碰了一下出神的老婆。
“嘘……”袁家老大挥手拂掉老公干扰的手。“你有没发觉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夏侯崇顺着她指引的手指望去。“你说逵倵跟紫苏?”
她眯眼瞧着一前一后过来的两人。
“我今天怎么瞧,就觉得他们之间透着古怪的──亲匿?”
“没什么奇怪呀,逵倵对紫苏一向就比对你们姐妹亲多了。”
她赏了老公一个胡说八道的眼神。
“他对紫苏都是呼来喝去的!”
夏侯崇不经心地说:“爱之深责之切吧……”
她宛若活吞了一只大青蛙,瞪眼如牛铃。
“夏侯崇!你开什么玩笑!他──”指向袁逵倵的动作冻结,用力眨了眨眼。自己没看错吧?!他牵着紫苏的手?!
“喂……扶我一下,我想我快昏了……”
第二天,袁家老大愈想愈觉得事态严重。
袁氏姐妹情报系统遭逢史上最紧急状态,三方通讯热烈展开!
“他想染指紫苏!”
“谁?”袁家老二问。
“还有谁?!当然是袁逵倵!”
“啊?”睡梦中被叫起的老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太太声宣布:“我亲眼看见他──牵着紫苏的手!”
“他也牵过小豆豆的手呀。”老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老大,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呵欠声连连。
“难道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饭?”
“有这么严重?”老二说。
“当然!是我亲眼所见!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紫苏一辈子都落在他手中!”袁家老大好打抱不平,始终觉得袁家对紫苏有亏欠,怎么说奶奶都是利用了无辜的紫苏。
“逵依怎会看上紫苏呢?”老二还是很难相信。“你们知道我意思的,我可不是说紫苏条件不佳哦。”
“受得了他孤僻性子的人可不多,或者该说在他眼中能让他勉强忍受的人不多吧?”老三实际的分析。
“老三,你的意思是逵倵因为没有别的人选就──”
“很可能,他也二十七、八了,也算适婚年龄了。”
“他想结婚不会找别人,干么害紫苏?!”老大气愤道。
老三无声叹气。
“不是说了吗?他那种冷冰冰、看所有人不顺眼的性子,紫苏大概是全世界唯一受得了的。”
“我们有责任保障紫苏未来的幸福!”老大突发奇想:“我们帮他找对象,不就得了?”
不用老三开口,老二先否决了:
“大姐,你说这可能吗?逵倵是那种听任他人安排的人吗?就算出现奇迹他肯,但到哪里找愿意牺牲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