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步入书斋,端坐于书案前凝神片刻,捻起狼毫,饱蘸墨汁,在宣纸上疾书大字。
这是他的习惯。一旦心中有了忧烦不能快意决断之事,便要坐下习写大字,从龙飞凤舞直至静下心来最终行云流水般一挥而就。
李青静侯外间,等到胤禛终于搁笔出声唤他才忙从一旁犄角里小步奔去。
“是谁等在那?”
“回爷,是宛格格来了,奴才劝她,可总也不肯走,说有要事。”
“让她进来吧。”
已入夜,书案前点着透亮烛火,烛光映着胤禛清瘦面颊,眉心褶皱深深,隐隐透着阴霾。宛琬想今晚实在不是个适宜开口相求的日子,可转念思及画薇和一分一秒飞逝的时间,她只能选择忽略了那些,手指纠结着裙裾,一气说了出来,说完她偷偷抬睫瞧他。
他双眸蓦然冰冷,有丝戾气时隐时现,慢慢起身,踱步至南窗前。雨势滂沱,让马尔齐哈去回复他们旧疾复发已有几日了?他们终究还是等不及了,他唇角微勾,冷冷一笑。
皇权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它是上天赐予皇子们的荣耀,是命运注定的招唤,是所有人都以为的强大野心,不,只有他自己深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它绝不仅仅只意味着那些。
那日,八旗飘扬,将领们甲胃分明,气宇轩昂。满阶文武百官,个个翘首以待,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忽地皇阿玛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齐声喧腾,此起彼伏,延绵千里,大地撼动,那是如何迷人君临于千万民众之上的感觉,他被深深的震撼了,他第一次那样强烈的感受到了至高无上权力的致命魅力,油生出一种从所未有过的巨大渴望与激|情,它是值得让世人前仆后继,宁可舍去一切包括生命与亲情也要夺取的绝对幸福。
可为何当它终于象重重黑夜中漏出的唯一一丝光亮照引过来呼唤他时,他内心竟有丝厌恶?
胤禛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宛琬那双溢满期盼的眼睛,那是怎样纯真、无邪的一双眼,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眸,他多么不想让充满猜忌和权力角斗的罪孽阴影玷污了那双眼睛,那双他也曾拥有过却不知何时丢失了的眼睛。
他们算准了他最终一定会加入,因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渴望,他们谁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