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无名痴痴地凝望着这个被冰封起来的女子,双膝缓缓地跪了下去。
这就是无数次在梦中与我相会过的妈妈!妈妈,名儿今天终于,终于看清了您的脸。
一时间,他的眼泪像夏季里滂沱的雨水,顷刻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名儿,你有多少眼泪,今天都可以尽情地流。只是从今以后,你的眼里再也不要有新的眼泪流出。”父亲的话,在他此刻的耳里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天外来声,飘渺而虚幻。
“你母亲的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父亲渐渐地平息了自己的心情,缓缓地展开了关于一个杀手和眼泪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本来在江湖上的绰号是,影子杀手。当时和夺命书生并列为组织里的头号杀手。平日里我和夺命书生也是最要好的朋友,由于我们是组织里级别最高的刺客,一般不是很重要的任务都没让我们出手。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对外的身份只是京城里富绅人家的子弟。我们整日游逛于京城里的烟柳巷陌,歌舞楼台,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明天是否会接到新的任务,是否能在新的任务中存活下来。
在一个春末的黄昏,我和夺命书生一起,突然被一曲深宅里传出的琴声所吸引。我们仗着自己的武功,偷偷翻进了那个琴声所传出的庭院。当我们潜到那个弹琴人的近前时,立即被对方如诗如画的美貌和才情深深地打动。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晓云那天身穿一件淡黄|色的长裙,坐在一个周边开满桃花的小亭里,独自抚琴,夕阳里一头披肩的长发隐射出暗红的光芒,柔顺地分垂在她脸颊的两旁,半遮半挡住她清秀无比的脸庞。那双似乎陶醉在自己琴声中的眼睛,峨眉淡扫,目光迷蒙地望着满院的桃花,一边抚琴一边歌喉微启,低声地吟唱
远似蟾桂含芳绽,近如红梅带雪开。嫣颜醮殆丹青色,娇容展尽百花姿。秋菊冬梅春牡丹,各取良辰各成诗。唯尔寂寞春夏隙,开也含情落也痴!
歌声唱至最后一句时,忽然吹过一阵风,满院的桃花顿时间落英缤纷,染红了一地。
“好一句开也含情落也痴”。夺命书生既然绰号里有书生二字,平日里除了武功,也的确喜好读几本诗书。他首先忍耐不住,一边手摇着纸扇,一边赞赏着晓云的诗句,满脸带笑地从隐藏的暗处走了出来。
我本不想打断眼前无边的美景,但见夺命书生已经现身,也只好跟了出去。
晓云当时虽然有点意外和惊吓,但是并不慌乱。只是面带羞涩,目含戒备地望着我们的出现。
夺命书生走到晓云的面前后,异常温文尔雅地对晓云施礼,并盛赞了一番晓云刚才所唱的诗句。而我却完全被晓云的风采所惊呆,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夺命书生的软言宽慰下,晓云慢慢地恢复了情绪。突然间看到我涨红着脸站在那里,像个犯事的小孩,不禁掩口一笑。这一笑看在我眼里,恍如百花齐放,天地为之一亮。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晓云,同时也都一起爱上了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后来夺命书生经常以谈诗论曲的名义,邀请出晓云。我们三人常常一起到京城的各处名胜游玩。晓云和夺命书生讨论诗句的时候,我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参与。但是我发现晓云在和夺命书生的言谈间,时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我。我的心在晓云对我偷偷的打量中涌出巨大的喜悦,我知道,晓云一定就是那个,我这一生一世所期待的女子。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向晓云告白了我的心意。我没有夺命书生那样的诗词歌赋,甜言蜜语。只有简单而真心的告白。晓云静静地听完我的告白后,先是脸上洋溢出幸福而甜蜜的微笑,继而又深锁起眉头。晓云的眉头一锁起,我感觉自己的心也一同被她锁起。
“暮雨哥”晓云开口道“我不知道我父亲,会不会接受你。你目前好像还没有任何的功名”
原来是为此。我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晓云当时并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其实以我当时刺客组长的职务,论官位,算得上是朝廷四品的官阶。
“晓云,只要你愿意,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只是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请你相信,等我处理好我的事情,我就会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而且让朝廷里二品的官员,代我去向你的父亲提亲。”
晓云惊讶地张大了美丽的眼睛,满眼不信的神色。
我用坚定不移自信的目光慢慢地化解了晓云眼中的疑虑。
“你所谓的那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对我说吗?”走在一旁的晓云突然间矮身侧过脸来,流水般向下滑落的长发间带着淡淡的香气,近距离地仰望着我,脸上满是顽皮的笑意。
就这样我和晓云相恋了,这是我一生中最最美好的岁月,美好到似乎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全部的意义和目的。
我和晓云的恋情,慢慢被‘夺命书生’所察觉。他当时非常潇洒地退出了我和晓云的天地,还说了很多祝福我们的话语。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夺命书生’假意祝福我们的同时,心中却已对我已经种下了刻骨的仇恨。
我向组织汇报了晓云的事情,态度异常地坚定。当时我的顶头上司张德基本上默许了我的意愿,只是说近来朝廷里面有点不稳,可能会有较大的行动。等这一阵子过后,他就派人去考察晓云的家世,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他一定出面帮我去向对方提亲。
这下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我已完全没有兴致去听张德对当时朝廷情况的介绍,满脑都是晓云如花的笑靥。只是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不管组织上在这场事件中派给我怎样艰难的任务,我都会不折不扣地完成。
我飞快地跑到晓云那儿,透露了即将向她家提亲的消息。晓云当时完全相信了我,像一只柔顺的小猫,幸福地躺进了我的怀里。那一夜,我们一刻也没有分离。
后来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组织的任务。要秘密刺杀掉一个官位不高,但据说是反叛组织在京城里地下最高领导人之一的官员。
“这个任务,我本来是让‘夺命书生’去的,但他却自告奋勇地去接了另外一个更为艰险的任务。所以就派你韩暮雨。等你们圆满完成了这次的任务以后,我就着手去办暮雨你那天对我说的事情。”临出发前,张德这样对我说道。
那天夜里,我带着一群人,全都蒙着面,按照组织给我地图上的指示,找到了我刺杀目标的家里。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这就是晓云家的那个我和晓云初相识的庭院。
一时间我的心似乎沉到了无边的海底,但是我已经没有了考虑的余地。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潜行到院里那间依然亮着灯火的窗前,匍匐了下去。我听到房间里传出了,我此时最害怕听到的,晓云和他父亲对话的声音。我感到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心像被什么东西突然间掏空了一样难受。
我们的埋伏,被晓云家一个夜里出来如厕的护院很偶然地发现。在那个发现我们踪影的护院发出警告的同时,我们小组成员的刺杀行动展开了。
我在同伴的掩护和推动下,闯进了那间房间。我看见一个中年的官员,迅速地抽出墙边斜挂着的一把长剑,猛烈地向我刺来。我旋转着身子察身闪过了对方的剑刃,而后条件反射般抽出了‘霜月无痕’准确地Сhā入了对方的心脏。
那个官员看着Сhā在自己胸口的短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快的剑’就轰然倒在了我的面前。随着对方身体的倒下,我听到晓云绝望的悲鸣。
“父亲”晓云泪流满面地,从墙角,踉跄着跑到那个中年官员的身边,抱着那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发出撕肝裂胆的哭泣。
霎那间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第一次忘记收回‘霜月无痕’的宝剑。
晓云在哭泣中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怀着山高海深般的恨意,狠狠地向我盯来。我不知道晓云当时是否认出蒙面的我,但是我看到晓云的目光在与我的目光相遇后,突然间变了,变得充满了怀疑和不信,充满了更深层次的痛苦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