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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田园再度迷路。她无法从梵卡露斯宫四通八达的厅廊中找到返回寝宫的路,也不好意思询问那些向自己俯首问安的值班侍从——毕竟,同一天内在“自己家里”两次走失实在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却在惦念着卧室里那张舒适的粉色大床。
就在这时,出现在面前的一扇青铜大门牢牢抓住了田园游移的目光。大门呈拱形,雕刻着简捷流畅的莲花图案和一名身披铠甲的古代骑士。战马前蹄高抬,骑士剑锋扬起,而这一切竟然与圣罗西俱乐部高级教练员专用的卡撒习剑厅的大门惊人的相似。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田园甚至感到自己正站在返回21世纪的入口。
推开大门,出现在田园眼前的是一个空旷的方形大厅。大厅的墙壁上装饰着金属和皮革,其中的一面墙镶有6组巨大的落地镜。木质地板延伸开去,两排打造精美的橡木雕架分别位于大厅的两侧,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余把长短不一的佩剑。几张考究的座椅放置在大厅的角落里,旁边立有一副擦拭的一尘不染的装饰性乌金盔甲。十余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照射着整个大厅,千余枚经过加工的彩石构成了天花板上巨大的太阳型图案。看了看镜子里那个一身古典宫廷装束的陌生女人,田园对自己笑了笑。这里当然不会是卡撒习剑厅,田园想着,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王室的剑房。
她走到剑架边,随手抽出一把宝剑。它并不是练习用的那种钝头剑,而是锋锐无比的真家伙——若不是有资格走进这个房间的人都是收放自如的高手,那就是为王室打理剑房和武器的人脑子短路了。宝剑的通体为纯钢铸成,长约一米,宽度在6厘米左右,两条平行靠近的剑刃,剑柄较长,护手上刻有菲尔拉法王室的徽印。这种宝剑看上去与12、13世纪左右的佩剑相类似,在圣罗西属于极具攻击性的m教程。田园手腕一翻,剑光闪过,长剑顺势挺出。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圣罗西俱乐部。
突然,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田园被吓了一跳。是巴雷西国王。他站在门口,正皱着眉头看着她。“陛……陛下!”田园有些结巴地叫道,感觉自己有点象潜入私宅的小偷。
国王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宽袖绸衫,袖口由几排银色饰带收紧,领口微敞。黑色的长裤,脚上穿着一双高帮皮靴。这样简单的衣着使他看上去不似白天那般显赫,但依旧英姿挺拔。
看到国王的目光投向自己手中的长剑,田园不由精神一振。她向国王鞠了一躬,做了一个相当优雅的邀请动作,“国王陛下,如蒙赐教,我将不胜荣幸。”
“在我的印象里,”国王看着田园那张跃跃欲试的脸孔缓缓说道,“你似乎对于剑术并不擅长。”
“呃……是吗?”田园感到有些尴尬,“是‘不擅长’还是……‘一窍不通’?”
国王没有说话,但从他紧锁的眉头间,田园已经找到了答案。看来是一窍不通,田园想着,这就有点麻烦了。“得了失忆症的人好像突然会对许多别的事情产生兴趣。”田园搜刮肚肠寻找着应对这种尴尬局面的理由,“这能够帮助病人保持乐观的心态,陛下。”
“那么,或许你可以把兴趣放在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上,公主。”国王面无表情地说道。
国王出乎意料的态度令田园微微一怔,她瞪着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这位冷峻的中世纪国王,“什么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要么早点休息,要么花点心思准备一下你力主的辩论活动。”国王看了她一眼字字清晰地说道,“作为王国的公主,我想你应该懂得什么是‘更为重要的事情’,以及怎么去处理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我……”田园本想利用这一机会评测一番她一向自鸣得意的剑术水准,却没想到凭空遭致了一顿教训,心中不由大为恼火。是国王就了不起呀?她撇了撇嘴,我又没得罪你,发什么飙啊?“可能还有比那两样还重要的事情吧,国王陛下?”她顺手把宝剑精准地丢回剑架,嘴角边挑出了一丝冷笑,“诺曼帝国的皇太子即将在两个半月后到访,而在这期间,我这个让人看不顺眼的公主更应该集中精力,把自己塑造成最能博取那个大位继承人欢心的形象,以便在众多的竞争者中拔得头筹,为国捐躯,光荣地成为诺曼帝国的皇太子妃,给达尔兰地王国赢得一个强大的靠山,让您和您的家族稳坐江山,而不至遭致象巴赫王国那样的灭顶之灾,您说是不是,尊敬的达尔兰地国王陛下?”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的头绪太多,压力过大,田园越说越急,越说越气,象把机关枪一样咄咄逼人地发了一通邪火。
国王的脸色已变得异常阴沉,他向前走了几步,犀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射向田园,“我对您说出这样的话感到非常震惊,卞卡菲尔拉法公主。”他的话音虽然不高,但却令人感到窒息,“您的祖国——达尔兰地王国——自从独立以来,从不欺凌弱小,也从不畏惧强权,更不屑于用任何不受人尊重的手段去求得利益。如果您连这些也不幸忘掉了的话,我请您从现在开始铭记在心。”
田园微微抽搐了一下,并开始对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
“另外,我希望能够提醒您,”国王的眉头微微一扬,“赢得伊达尔斯皇太子的倾慕似乎一直是您非常乐于见到的事情。”
“啊?”田园白痴一样地看着国王。
“就象喜欢决定别人的命运一样,您期望王国的幸与不幸也能够掌握在您的手中。既然如此,您就应该学会用品德和才学去处理问题,而不是凭借您与生俱来的地位和权力。我不知道,在您公开批评大学教育的时候,您是否曾经考虑过由此可能给王室带来的麻烦。我也不知道,在您刚刚说出那些令人震惊的话之前,您是否意识到那将是对达尔兰地王国的一种侮辱。”
田园哑口无言地站在国王面前,震怒的国王依旧保持着高贵的风度,而这更令田园感到尴尬。
“还有一件事,我也很希望您能够向我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国王继续说道,“黛丽尔斯蒂芬森公爵小姐一向善良谦和,她究竟什么地方冒犯了您,以至于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选择了寒冷而偏远的闵拉卡修道院——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我……我不知道。”田园无辜地回答。
“很抱歉,我几乎忘记了您已经丧失了记忆。”国王的声音冷漠而不失严厉,“我希望这会成为一个好的开始。”
田园瞪着眼睛,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国王淡淡地说道。
真是谢天谢地!田园一边胡乱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一边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但祸不单行的是,她竟然因为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长裙子而摔了一个大跟头。
“你没事吧,卞卡?”国王急忙走了过去,用一双坚实的大手把田园扶了起来。田园抬起头,触到了巴雷西国王那双陌生的蓝眼睛,泪水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
“我没事儿。”尴尬、沮丧、委屈和孤单的感觉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田园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噙满了眼眶,“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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