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驻军的左旗营位于爱德华山以西60公里左右的地方。昨天下午,北部驻军统帅克拉特大将军率领核心将领从总部出发抵达左旗营,在这里迎接亲王和公主的驾临。尽管两位王族需要奔袭一段路程才能与各位将领会面,但贝拉尔亲王更愿意这样做,以免跨马持枪的军官们打扰那座宁静的修道院。
虽然北部驻军身处贫瘠的高原之上,但这支队伍却一直具有着优良的传统。军纪严明、坚忍不拔、正义忠勇——这些都是当年达尔兰地斯王从库尔希斯克起誓南下时弘扬的精神,而所有的官兵都为自己能够驻守于王国的独立发祥地感到无比的荣耀。
克拉特大将军是一位雷厉风行的统帅,镇守王国北部边陲已有三十余年,不论在军队还是百姓中都具有极高的威望。大将军及不少高级将领都在四月大阅兵期间见到过改头换面的卞卡公主,并对她怀有着深深的敬意,而他们与贝拉尔亲王则更为熟悉——亲王曾于四年前在北部军团里以陆军上校的身份呆了两年之久,原因是玛丽安娜太后希望“玩劣成性”的二儿子能够在军队里学会一些规矩。在那段时间里,包括克拉特大将军在内的“长官们”始终尊呼这位特殊的上校为“殿下”,但上校依然乐于以“卑职”自称。这一度曾令很多人难以适应,但性情爽朗而又骁勇善战的贝拉尔亲王不但很快消除了军人们的不安,而且在整个军团中深受拥戴。
当亲王和公主抵达之后,克拉特大将军及其他高级将领整齐地向“上校”和公主敬礼,脸上流露出一种兴奋的喜悦;贝拉尔也显得非常高兴,甚至向军官们和整个迎驾兵团致以了军人的礼仪。
热烈的攀谈之后,“亲王上校”听取了北部驻军对于军队治理和库尔希斯克高原现况的专项汇报,而此后,他将与一些更为核心的将领就巴雷西国王的备战意图进行深入沟通。一起游山玩水的贝拉尔亲王并非象两个现代人,尤其是苏晴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悠闲自得,事实上,他的此次出行带有明确的指向性——除了了解沿途各郡市的基本状况之外,他还将把国王坚决抵御诺曼威胁的信号传递给一些大贵族以及北部、东部和海军三地的将领。田园和苏晴都不知道,国王办公室与贝拉尔亲王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络,王宫的压力和各地的情势对于两位王族来说都是了然于胸——对巴雷西的敬重与信赖令这位性喜逍遥的亲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坚决执行国王的意志,为他的王国和兄长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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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照公主的旨意,约瑟芬夫人一直陪在黛丽尔的身边。对于温柔娴熟的黛丽尔·斯蒂芬森,约瑟芬夫人一直怀有相当的好感,只是慑于主人的威严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她讲述了王宫和那比城里发生的事情,并温柔地宽慰着受尽了公主“虐待”的贵族小姐,这令黛丽尔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苏晴并没有随同田园一起到左旗营“观光”,对她来说,枯燥难懂的王国军事远没有中世纪的修道院能够引发她的兴趣。于是,她抛弃了她的公主朋友,留在闵拉卡修道院里了解这里的文化和修女们的生活。整个下午,她旁听了修女们在颂经堂的祈祷,浏览了几本古老的经书,并在晚餐时听雷切尔院长讲述了不少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晚饭后,苏晴在贴身侍女的陪伴下在修道院里散步。她们在修道院的菜园里看到了一位正在劳作的修女,于是便走了过去,一边帮修女浇水一边跟她聊起天来。修女看上去大约在50岁左右,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名叫凯瑟琳。她们的话题主要围绕着高原上的农耕和修道院的生活起居,其间也谈到了即将随同两位王族返回首府的黛丽尔小姐。虽然凯瑟琳的面部表情很少,但敏感的苏晴还是能够感受到修女对黛丽尔·斯蒂芬森由衷的关心。
浑厚的钟声敲响了修道院的晚祷告时间,凯瑟琳嬷嬷离开了远道而来的侯爵小姐。由于意兴盎然的苏晴打算继续在修道院里闲逛,她的贴身侍女决定回去为主人取一件披风——尽管是在盛夏,但高原的夜晚仍然带有些许寒意。
苏晴独自坐在菜园边的一张石椅上。蔬果的暗香浮动在她周围,晴朗的夜空里,繁星与自己是如此的接近。一阵晚风吹过,爱德华山清冽的空气飘入她的鼻息。她轻轻闭上了眼睛,苍冷、孤绝的库尔希斯克高原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塞文思山的那个黑衣杀手。他现在又在哪呢?
前几天晚上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梦见了他。她梦见自己独自站在一片空旷而混沌的土地上,眼前的黑夜无边无际。突然间,一领黑色的披风飘进惨白的月光里,无声地坠落在她眼前。那是高弗的披风。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迅速蔓延开来,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依然会感到惊心动魄。她回过头,看见一匹黑色的战马站在不远的地方,轻盔在骑士的脸上投下一层厚厚的阴影,使她根本无法看见他的容貌,但她的下意识告诉她,那是奉命追捕高弗的王家护卫队统领爱德蒙·斯塔伦斯。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摸索着高弗的披风,却触到了一片粘稠的、温热的液体。月亮突然从黑夜里走出,白色的光线里,她看到自己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她“哗”地一声掀起了披风,竟发现高弗躺在地上,那把锋锐无比的野狼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她惶恐地握住剑柄,用力把宝剑拔了出来,只见鲜血飞溅,高弗的全身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睁开双眼看向她,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除了冷峻,还有寂寞。耳边突然传来哀哀地呜咽声,那只她曾经在猎豹嘴边救下的小狼崽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匍匐在高弗的身边,鲜血已将它白色的皮毛染的一片血红……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全身渗出了一层冷汗。梦境如此真实,直到她摊开手掌才能确定刚刚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恶梦。她坐在那里喘息了一会儿,惊恐的心在逐渐镇定下来的同时又陷入了另一种情绪当中。上帝!我是在想念他吗?她愣愣地对自己说。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打断了苏晴的思绪。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乘着朦朦的夜色朝她这边缓缓走来。银色的月光勾画出他宽宽的肩膀和微扬的长发,使他沉浸在黑夜里,也超脱于黑夜。
天哪!我又在做梦了吗?还是突然产生了幻觉?苏晴恍恍惚惚地站起身。
身影走到了她面前。当她看清那张苍凉英俊的脸孔的同时,她的身体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你……”她喃喃地说道。
“奥莉维娅·西赛尔小姐。”高弗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高贵华美的贵族小姐。她再不是那个满身泥垢的女俘虏了,亮丽的长裙、精心编结的金发以及修道院外驻扎的那几百名王家护卫队的军官昭示着她与他截然不同的身份和世界。他突然感到有些心痛。
熟悉的声音使苏晴从那种忘我的情潮中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恐惧代替了眼中迷蒙的喜悦,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颤声问道,“你……又要刺杀公主吗?”说着,她突然发起脾气来,“她到底怎么你了?!你为什么非要阴魂不散地缠着她?!那个叫邓高斯的家伙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加倍给你还不成吗?!”
“我不会杀她的。”高弗凝视着她静静地回答道。她还是他的“女俘虏”,那个恐惧而愤怒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你想做什么?”苏晴道,“难道你这一次想刺杀亲王?还是……还是要把我抓走?”
“我并没有这些打算。”一抹苦涩的微笑从高弗浅灰色的眼底闪过。在她的心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杀手,无论走到哪里,都意味着血腥和金钱。她怎么也不会知道,今天他站在这里,只是想近距离地看看她,因为从他离开塞文思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曾停止过对她的思念!为了看到她,他孤身返回了充斥着佩剑军人的那比城;为了看到她,他一路尾随着王家的队伍来到了这个高原之上!她的举手投足和音容笑貌就如同一张漫天的大网,即便他纵马驰骋,却依然逃不脱她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