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太后精心地照看着生病的女儿,国王的婚事似乎被她丢到了脑后。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忘记那件重要的事情,关键在于,劳拉·蒂亚戈是否象她当初所想的那样合乎要求——如果前第一将军的女儿竟然会对王国公主无礼的话,那无疑将使她对她的评价大打折扣。太后曾询问过女儿那天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女儿对此闭口不谈,于是她找到了她的二儿子。亲王告诉她,那天他在行政大臣的陪同下去卢图索广场视察不久前竣工的希波克拉斯特主赛场,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正准备离开王宫的西赛尔侯爵小姐。侯爵小姐的脸色很难看,有些担忧,有些恼怒,甚至还有些义愤——那种表情他过去从未见过。他于是问她究竟是什么惹得她如此不快,她想了想之后把蒂亚戈去找公主,告诉公主太后有意让她成为达尔兰地的王后,并希望公主能够成全她的幸福的事情告诉了亲王。“可能是我过于吹毛求疵了,亲王殿下,”侯爵小姐对他说,“但我认为劳拉小姐实在不应该用那样的态度和语言跟公主说话。就算她已经当上了达尔兰地的王后,对于王国的公主、她丈夫的亲妹妹,还是应该保持最起码的礼仪的。您了解卞卡公主,她从不摆架子,无论对王公大臣还是对平民百姓都很友善,除非他们做错了事。要是这样的公主在自己的家里都要看人眼色的话——而这个人还是她的臣子——我实在要为我的朋友抱不平了。”
“奥莉维娅小姐是不会说谎的,母后。”亲王对玛丽安娜太后说,“她跟卞卡一样善良正直,甚至比卞卡的脾气好的多。她对谁都彬彬有礼,从不在背后说任何人的不是,如果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会令她感到不悦或者出面打抱不平,那一定很严重。”
太后很同意亲王的说法。她曾一度由于侯爵府刺杀事件迁怒于外交大臣的女儿,但那些怨气已经烟消云散了——一个企图利用公主的友谊巴结王室登上后位的人,是不会不顾一切地违背国王的旨意擅闯圣亚尔德西殿的。事实上,那件事差点让她被王家护卫队的军官抓起来。她确实是诚心诚意地关心她的朋友,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品格简直无可挑剔。
想到这里,太后决定不再去干涉国王的婚事了。说不定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比如这个温柔大方的奥莉维娅·西赛尔或者前不久从库尔希斯克高原回到那比城的黛丽尔·斯蒂芬森,而这两位贵族小姐无论谁将来走进菲尔拉法王室,都会受到人们的尊敬与爱戴。虽然她是达尔兰地的前女王和现任国王的母亲,但说实在的,她早就该把所有的国事和家事都放心地交给她的长子了——长子不动声色地根除了海军多年的毒瘤,完美地处理了诺曼皇太子的求婚风波,王国空前强盛,人们象崇拜神一样崇拜着他们的国王,她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她该跟公爵好好享受生活,即便是亲王和公主的终身大事,她相信国王也会帮助他的弟弟妹妹做到极至的。幸亏有巴雷西在,否则单凭我和奥威尔的力量,还真是很难约束那两个“胡作非为”的孩子呢!玛丽安娜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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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而来的几桩大事把达尔兰地带进了欢庆的Gao潮。首先是诺曼帝国的使臣艾德勒公爵一行抵达那比城。艾德勒公爵是克里斯皇帝的表兄弟,几年前曾访问过达尔兰地王国,与菲尔拉法王室和部分大贵族都曾相识。他性格温和但不懦弱,对诺曼帝国忠心耿耿,却不象帝国的皇帝那样好战贪心,因此被认为是出使达尔兰地,谋求战胜国谅解而又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帝国体面的最佳人选。
战胜的君主依然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了侵略者和战败者,高高飘扬的两国国旗将王国首府装点得异常绚丽,如果一个毫不之情的外国人走在首府街头,一定会以为这两个国家友爱得如同兄弟一般。巴雷西秉持着他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的态度,在他那双温柔的蓝眼睛里,既看不到大获全胜的骄傲,也看不到恃强凌弱的霸气。他是温和的,甚至是谦逊的,但艾德勒公爵清楚地知道,正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但敢于抚逆大名鼎鼎的克里斯皇帝,而且用一纸御令将他的军队在一天之内打的落花流水。成王败寇的法则在巴雷西·菲尔拉法的微笑中看上去就象是一个笑话,而这样的微笑更让诺曼的公爵感到不寒而栗。
在公爵递交克里斯皇帝亲笔签署的战败国文书,并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诺曼皇帝的歉意时,巴雷西始终在认真地倾听,以至于公爵完全不知道年轻的达尔兰地君主对他所说的话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之后,年轻的君主回忆了达尔兰地与诺曼帝国建交的历史,并与公爵分享了他在处理国事上的一些心得。接下来,他就象是任何一个热情好客的东道主一样,亲自介绍了安顿公爵一行下榻的场馆和餐宿安排,还特别推荐了一些值得一去的地方,以供公爵在闲暇无事的时候消遣心情,而对于公爵最为关心的和解谈判,达尔兰地的国王似乎更愿意让他的几位大臣替他处理。“我所委派的几位大臣对我的想法非常了解,而且都很通情达理。”达尔兰地的国王说,“当然,如果您在这个过程中有其它建议,或者什么地方令您感到不满,公爵殿下,请一定随时知会我。您的到访是我最为关注的事情。如果任何人想以任何借口阻碍您跟我之间的交流,我都会将其归罪于里文斯勋爵,并毫不留情地惩办他的失职。”贴身侍从向他的主人深鞠一躬,而艾德勒公爵也急忙向达尔兰地国王欠身致谢。
此后的两天里,国王所委派的几位大臣跟诺曼使者认真讨论了将由两国共同签订的合约。对于达尔兰地所提出的条款,艾德勒公爵照单全收。在离开诺曼城的时候,克里斯皇帝虽不情愿,但依然反复叮嘱他的表亲,除非对方的要求无礼到会令诺曼帝国丧权辱国的地步,否则千万不要在这样一个时候惹恼达尔兰地的国君。艾德勒当然会恪守皇帝的吩咐,同时他也不认为达尔兰地所提出的条件有什么无礼之处——虽然那些内容将彻底击垮诺曼的霸权和野心,但听上去却合情合理。事实上,他们的“霸权和野心”早在火炮攻击的时候就已经破碎了。
达尔兰地的普通百姓可不象他们的国王那样和蔼可亲。虽然他们愿意服从国王的旨意尽可能地表达宽容的风度,并把诺曼的国旗挂在了自家门前,但仍有一些不甚友好的话不断地传到公爵的耳朵里,而公爵除了担忧和为表亲的莽撞行动感到后悔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他们的铁蹄曾践踏了这个国家的尊严和领土,但这个国家的军队却驻足在两国边界,虽然他们足以一鼓作气攻陷诺曼城,不是吗?只要巴雷西国王不皱起眉头,诺曼帝国应该会太平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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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大事是首届希波克拉斯特联赛的举办。虽然联姻风波曾一度影响了组织者和训练者的心态,但当前线的捷报传来之后,他们又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这项伟大的运动中来。创意十足的卞卡公主在队伍组建、赛制设计、场地规划和联赛宣传上给出了诸多完美的建议,而这些完美的建议则在贝拉尔亲王的亲自督导下成为了现实。希波克拉斯特风潮席卷了整个达尔兰地,热情的人们将这项为期半个月的了不起的赛事大奖定名为“公主杯”。公主杯希波克拉斯特联赛不但令王国里成千上万的爱好者和好奇者来到那比城,而且还吸引了不少邻国的看客,他们之中既有同样的痴迷者,也包括了统治者委派的贵族和官员,这些人将把达尔兰地人的经验带回本国,因为对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来说,这种野蛮而拥有众多支持者的运动都是统治者相当头疼的一件事情。
首府拥挤起来,但依旧秩序井然。具有先见之明的公主早就叮嘱他的亲王哥哥提前做了诸多筹备。行政大臣和首府近卫军统帅进行了很好的配合,卫队严格地维持着那比城的秩序,同时,一些临时搭建的住所也为远道而来的观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就象公主所说的那样,这项运动不仅促进了各个郡市的交流,还卓有成效地带动了贸易的发展——商贩们异常活跃,外国人的钱币轻轻松松地落入了达尔兰地的国库和普通百姓的口袋里,财政大臣在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带着灿烂的笑容。
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卢图索广场迎来了最后一场比赛。上万名观众怀着激动的心情聚集在主赛场周围,而更多的人虽然没有买到入场券,却穿越在大街小巷里,高举着写了标语的纸板或彩绸抒发着他们的情绪。在这场冠亚军的决赛上,一支幸运的球队不但能够为他们的家庭和所在的郡府赢得一大笔奖金,更加会捧得万人瞩目的“公主杯”。包括国王在内的全部王室成员都将亲临现场,这一点充分显示了统治者对这项活动的重视——这项几乎被禁止的活动已不只是合法这么简单,而是承载了巨大的荣耀。
亲王亲自宣布比赛开始,于是,在激|情四射的呐喊声和助威声中,人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场激烈的、智与勇的角逐,同时也是一场文明与努力的较量。公主所弘扬的“体育道德”不但象骑士精神一样指引着运动员和教练员的言行,而且也成为了裁判和观众审视和评判的标准。酣畅淋漓的汗水代替了踩踏中流出的鲜血,伸手拉起被撞倒的对手代替了对别人伤亡的视而不见,那些被一轮轮选拔出来的队员,不再是威猛而冲动的好事者,他们象在决斗时依然恪尽礼仪的绅士,象在坚决服从命令的前提下不乏创意的军人,而这两类人都是受人尊敬,并能带动人心的标杆。
最终,来自西部弗朗克郡的居鲁士球队取得了胜利,专程赶来的弗朗克郡首在终场哨声吹响的时候热泪盈眶。居鲁士队员们激动万分,使他们差一点忘记向主席台上的王室和赛场四周的观众致礼。他们的支持者欢呼雀跃,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彩旗,甚至把身上的物品抛下看台。输掉的球队伤心地站在原地,或者干脆躺在了草坪上,而他们的队长则坚强地集合起队员向观众席鞠躬,还大方地对击败他们的对手伸手道贺——这一举动立即得到了对手的敬意以及全场的欢呼。
激动人心的颁奖典礼开始了。冠、亚、季军球队均将在大草坪上接受不同级别的赏赐,而冠军队的奖项当然会由王室成员出面颁发。虽然国王亲自到场,但他将冠军奖杯的授予权交给了公主,自己则跟太后、公爵和亲王一道面带微笑地站在了一边。人们一边啧啧称叹,一边为他们的国王鼓起掌来,居鲁士的队员们则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那个一手缔造了今天的盛况与他们自身成就的王国公主。公主象绅士一样与他们逐一握手道贺,最后把金色的奖杯交给了他们的队长。“祝贺您,先生,”她带着真诚的微笑对队长说道,“在希波克拉斯特的史书上,居鲁士球队的名字写在了首页。除了精彩的技能,您和您的队伍也让我看到了一种受人尊敬的精神。在未来的日子里,请不断提高你们的技能,也请永远保持这种精神——不论在赛场上,还是在生活里。要记住胜不骄、败不馁的座右铭,也要感谢你们的教练和为你们的胜利付出努力的人们,感谢你们的对手,感谢这项运动的所有支持者,当然,在这些支持者里,包括了你们的国王。国王缔造了今天的盛况和你们自身的成就。今天,国王把为你们颁奖的荣幸交给了我,而我传递的则是国王陛下和整个菲尔拉法王室的祝贺和期望。”
队员们深深地弯下腰去,太后和公爵向他们的女儿投去了赞赏的目光,亲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巴雷西则因心中涌起的某种情感微微抽搐了一下。
“陛下。”田园走到巴雷西的面前。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胆怯。“国王陛下,”她说道,“‘公主杯’的名称让我倍感荣耀,我虽然很希望保存这一荣耀,但我依旧认为,希波克拉斯特历史的开篇撰写的那个名称应该叫做‘达尔兰地杯’才最为合适。”
“哦,我亲爱的卞卡……”托帝公爵情不自禁地说道,而在场的人们则不由再次向公主深深致礼。
国王注视着田园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身后的行政大臣低声说了几句话。几分钟后,赛场周围的卫兵们大声宣布了国王的御令:“经公主殿下提议,从即日起,‘公主杯’正式更名为‘达尔兰地杯’!”
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呐喊。“公主殿下万岁!”“国王陛下万岁!”“‘达尔兰地杯’万岁!”彩旗飞舞,喊声震天,一个名称的更改令所有人的心中充满了对菲尔拉法王室的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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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希波克拉斯特决赛后的第三天清晨,富兰克林·罗文将军率领百余名高级将领和受到嘉奖的官兵回京述职。当那支威武而光荣的队列走进那比城的时候,王国首府就象火山爆发了一样,到处都是火红的战旗,到处都是奔放的欢呼,人们用热切的目光和不停挥舞的手臂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身着王家军礼服的巴雷西国王则亲自帅众在王宫雄伟的大门前等候了十分钟之久。
梵卡露斯宫大御座厅,国王在听取了第一将军汇报之后如约为得胜的军人庆功,响亮的礼号和国王激|情洋溢的讲话令在场的战士和贵族们心潮澎湃。在此之前,国王已将署名的空白文书交给了第一将军,而第一将军也奉命在上面填写了他的奖惩方案。明确的恩赏与惩办在大御座厅里铿锵入耳,国王则从始至终未曾提出半个字的异议。他用这种坚决的态度打造着富兰克林·罗文的权威,向每个人传达着自己对王国第一将军的信赖和倚重,而这一点则被包括罗文在内的所有人视为一种最大的恩典。
隆重的晚宴后,盛大的宫廷舞会拉开帷幕。当侍从官向全场通报公主到来的时候,在场的军人动作整齐地向那位聪慧无私的公主致礼——造就菲雅计划以及牺牲幸福扞卫王国这两桩大事在此之前已传遍了达尔兰地的各个营盘,面受国王嘉奖与目睹公主风采同样被军人们视为绝对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