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巴雷西独自站在梵卡露斯宫钟楼的露台上,看着被低沉的暮霭笼罩的那比城。风将他额前的褐色卷发轻轻扬起,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就如同广阔而深沉的大海一般,既昭示着无可抗拒的力量,也埋藏着从不诉说的悲伤。
一家一家的灯火正将王国首府缓缓点亮。圣比阳大教堂就如他脚下的梵卡露斯宫一般庄严而安静。但巴雷西清楚的知道,在那个神圣的殿堂里,庄严的下面埋藏着无耻的叛逆,安静的背后正酝酿着迫不及待的阴谋的爆发;而那座殿堂的主人,法利亚·克莱蒙红衣大主教,他隐匿多年,编织罗网,现在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梵卡露斯宫,期待着早日夺取达尔兰地的至高权杖。
一丝傲慢的微笑挑上巴雷西的嘴角。这些天以来,喧嚣的攻势既不曾动摇他的信心,也从没有冲昏过他的理智。在他手下拥有一批忠诚而充满智慧的勇士,他们正在迅速地、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他的秘密部署,不久的将来,他所积聚的力量将全部爆发出来,令那个张狂的对手一击毙命。
相信我,卞卡,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地带回来的。巴雷西的目光穿过沉沉的夜色,凝望着遥远的天际,很抱歉我无法给你幸福,但我可以成为你最忠实的骑士,就象捍卫自己的国家那样,用我的一辈子去守护你。请坚强一点,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收拾出一片纯净的天地,就象你所期待的那样,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城市能够车水马龙,让恢宏的历史能够延展开去。也让你,我的爱人,能够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
“陛下。”就在这时,里文斯勋爵走上前来。虽然他很不想打断国王的思绪,但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嗯。”国王轻轻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转身。
“托马斯主教已经到了,陛下,您还需要再向他特别交代一些事情吗?”勋爵道。
“你去见见主教吧,杰克。”国王有些疲倦地回答道,“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是,陛下。那么……我让人把您的披风取来吧。”
“不用。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里文斯应了一声。在走出去几步之后,他又情不自禁地回过身来,“陛下,那些人不会伤害公主殿下的,请……不要太担心了。”
巴雷西默默点了点头。里文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既而向钟楼里走去。
“杰克。”国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陛下?”里文斯再次转过身,看到了国王那张忧郁的脸孔。
“奥莉维娅小姐这两天怎么样?”国王问道。
“侯爵小姐很安全,陛下。”里文斯回答道。
“保护好她。”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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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狭小的囚室,一只木床、一张方桌和两把坐椅几乎是这里的全部摆设。囚室的四壁用厚重的石砖砌成,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只有在一日三餐时才会将底部的那个送食口打开。天花板上有一个镶有铁栅栏的小窗口,能够将一些新鲜空气和阳光带进这间斗室,不过对于霍克尔森来说,那个窗口更重要的作用是令他能够根据日出日落来计算时间——不少囚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通常被关在阴暗的、散发着霉臭味的地方,有的人会呆上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霍克尔森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背靠着坚冷的石壁。他已经在这里关了七天了,而这七天几乎耗费了他毕生的精力。他并不是因为饥饿或者受刑才感到如此虚弱——事实上,他的伙食还算不错,而且,也没有人对他施加任何刑罚;他的虚弱完全来自于他内心中焦虑和恐惧。
刚刚从昏厥中醒来的时候,几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无法从这些人的穿着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但通过他们对他的审讯,以及他们彼此间简单的对话,他隐隐猜到了这些人在为谁效力。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询问那个大教堂杂役尤里安的下落。然而,他并没有得到答案,过了两天,那个令他心神不安的猜测被证实了——他被带进了梵卡露斯宫。
于是,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在他被押往王宫方向的时候就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真希望在圣比阳大教堂里打晕他的人是法利亚红衣大主教的手下,那样死的或许就只是他本人,而不会牵涉到他的主人了。
在梵卡露斯宫的这间囚室里,每当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或者狱卒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都会冲到门口问他们知不知道尤里安现在在哪,他要和他关在一起;剩余的时间,他就在房间里不停地转圈,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如何从这里逃出去。但是,所有这些都只是白费力气。看守者们就象聋子和哑巴一样对他毫不理会,而他本人,要想从这个铜墙铁壁一样的牢笼里走出去,除非他变成传说中的卞卡公主。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倒是很容易想明白——既然国王的人抓住了他,自然也就抓住了那个大教堂陵区的杂役。他们会审讯他,而那个无知的杂役必定不会象自己一样守口如瓶。他会将他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统统说出去,那些东西足以将他深处险境却毫无察觉的主人置于死地。
七天过去了。时间的推进并没有给这个寂静的囚室带来任何变化,但是,在它之外呢?刽子手砍掉一个人的头颅在瞬间即可完成,更何况是整整七天!想到这里,霍克尔森把头深深埋了起来,并在无望中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阵锁链的响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牢门被打开了。霍克尔森抬起眼帘,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看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独自走了进来。
又是一阵锁链的响声,看守已重新锁好了房门。披着黑斗篷的人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和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孔。这样的相貌很容易让人用“忠厚”、“仁慈”等词汇来形容,而他所流露出的神情和气质也与这些形容词非常相称。
“托马斯主教!”霍克尔森吃惊地叫了起来。尽管他对这张脸孔并不陌生,但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梵卡露斯宫的囚室里见到他。
“霍克尔森先生。”托马斯主教对囚犯点了点头。他以前并没有见过霍克尔森,因为他不过是一个淹没在人群里的小人物,不过这时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虽然,霍克尔森并不是这个小人物的真实姓氏。“斯塔伦斯先生还活着。”主教注视着他轻声说道。
一句简单的话令霍克尔森象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眼中放射出激动的光芒,“您说什么?”
“斯塔伦斯伯爵还活着,先生。”托马斯主教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这就是您为什么要一直追问尤里安先生下落的原因吧。”
霍克尔森抿住双唇,瞪视着托马斯主教。
“尤里安先生也在王宫里。”托马斯道,“他已经把炼泅夜典之后在大教堂陵园里所看到的事情,以及那天您带着他一起听到的那场对话原原本本地禀告给国王陛下了。”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霍克尔森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到目前为止,国王陛下还没有处置斯塔伦斯伯爵。”托马斯继续说道,“陛下特意让我来看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