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飞舞,白色的苏维拉冰山巍峨耸立。
苏维拉冰山位于库尔希斯克高原塔琪漠森林背后,整个山系由大小十五座山峰构成,由西向东绵延数十公里,如同一排气势恢弘的石柱矗立于厚地高天之间,也被人称为“天尽头”。山系的主峰苏维拉冰山挺拔如剑,常年披云戴雪。据说圣比阳河的源头就在这座冰山之上,但从没有人来这里探寻过。因为探寻者不但需要穿越遮天蔽日的塔琪漠原始森林,攀登凶险无比的苏维拉冰山,还极有可能遇到常年隐修于此的爱玛尔夫人。
爱玛尔夫人是传说中的一位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巫师。有人认为她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象女神一样善良美丽,但绝大多数人则把她描述成一个可怕的通灵者,长着鹰隼一般凶狠的眼睛,毒蛇那样又细又长的舌头,一双翅膀可以带着她直接飞上冰山,一对利爪能够在瞬间掏出人的心脏。据说她可以变幻多种外形,不论是树木、野兽还是美丽的女神;她喜欢吃人的心脏,并以此延续自己的生命;她的血液是白色的,如果谁喝了她的血就会变成地狱里的魔鬼。
然而,没有人真正见过爱玛尔夫人。即便是为了完成国王交付的使命,勇敢地登上苏维拉冰山的奥伦巴酒馆老板詹姆斯·明斯顿也不敢肯定,他所见过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传说中的女巫本人还是她变化的一种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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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的行进着,驾驶座上坐着奥伦巴酒馆的老板詹姆斯·明斯顿和巴雷西国王的贴身侍从杰克·里文斯。他们的头上、身上都落满了白雪,猩红的披风依稀可辨。马车里,巴雷西默默地抱着熟睡一般的田园。苏晴坐在他的对面,她眼圈发黑,一脸伤心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国王和她那早已冰冷的朋友。
“……公主殿下的呼吸已经停止了,但是我似乎还能感到一丝微弱的、非常缓慢的脉搏。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陛下,请您宽恕我……”
“……陛下,您还记得我在苏维拉冰山上看到的事情吗?我想再去拜访一下那位爱玛尔夫人,说不定她有办法令公主殿下再次苏醒过来……”
听完阿尔卡医官和明斯顿老板的话后,巴雷西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亲自把田园带上苏维拉冰山,他要请求那个巫师救活这颗他深爱的灵魂。为此,他写好了一封亲笔信,如果他此行遇到了不测,他将把王位传给他的弟弟贝拉尔亲王。
这次行动是保密的,除了贝拉尔亲王,就只有明斯顿和里文斯知道这件事情。但当苏晴从贝拉尔那里了解到国王的打算之后,她固执地呆在国王办公室里,一再坚持让国王带上她。看着苏晴泣不成声的样子,巴雷西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
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峭,最后,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明斯顿和里文斯把马车栓在一颗大树上,解下拉车的马匹,让它们跟着他们的战马继续向上走去。
巴雷西把自己的披风裹在田园身上,让她坐在自己前面,似乎怕她感到寒冷。她的身体歪靠在国王怀里,美丽的脸庞上依旧带有一抹温柔的微笑。
寒风冰冷刺骨,苏晴的身体已经被冻木了,睫毛上沾满了雪花,有些睁不开眼。但她是不会退缩的。她要看着她的朋友重新苏醒过来,即便不能,她也要为她送行。她情不自禁地再次看了看身边的中世纪国王,雪花在他身边翻飞舞动,但他的身姿依然如山峰般挺拔,给人一种强烈的信心和安全感。
山势变得更加险要了,凛冽的山风野兽般呼嚎着,大雪似乎已变成了白色的沙砾,冷酷地打在几个前行者的身上。人们下了马,里文斯搀扶着苏晴,国王背起田园,明斯顿在前面引路,几匹战马都一步不落地跟随着它们的主人。他们就这样在暴风雪中,在古老的深山里一路艰难地行进着。
天渐渐黑了下去,明斯顿和里文斯点起了火把。火光的映照之下,树木和山石现出奇形怪状的轮廓,偶尔传来的几声诡异的响动,似乎有一些千年的幽灵正在冰山间穿梭游荡。积雪没膝,皮靴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好象有人在咀嚼死人的骨头。湖泊上覆盖着一层坚冰,浮雪被风吹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漩涡,随时准备把过路人整个吞没。
他们在几棵粗大的树下休息了一会儿。大树枝杈横生,上面还祼露着一些古怪的疤痕,看上去象是一条条长满了手脚和眼睛的蟒蛇,在黑夜里蜿蜒爬行。苏晴胆怯地蜷紧了身体,本能地向国王那边靠了靠。
巴雷西依然抱着田园。他默默无语,只是用手清除着她身上的积雪。金色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在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可以看到痛苦,可以看到悲伤,但却看不到半分颓废和迟疑。他是坚强的,充满柔情的。苏晴很为她的朋友高兴,同时也很为他们这段生离死别的恋情感到深深的难过。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出发了。苏晴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远,她只知道道路的尽头叫做希望。
翻过一个陡峻的山巅之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风似乎小了,雪变得温柔起来。天空中出现了星星,随着他们前行的脚步变得愈发明亮。他们再次跨上战马。
“陛下,”走了一段路后,明斯顿拉了拉缰绳用手指向远处,“上一次我就是在那片树林里找到了爱玛尔夫人。”
星光的照耀下,平原的另一端升起了一些错落的影子。
“走吧。”国王点了点头,简单地回答道。
“是。”
错落的影子越来越近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浮云,白雪皑皑,却掩不住眼前那片生命的绿色。
那是一片冷杉林,而林间竟是另一番景象。云雾静静飘绕,皎洁的月光下,淙淙的溪水如玉带般辗转流动,白雪里散发着草木的清香,甚至还开放着一些艳丽的花朵。先前的恐惧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苏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树林深处隐隐亮着灯火,令人们的心中感到一片光明。不管那个女巫是天使还是魔鬼,总之,她在这里!
战马缓缓停了下来。巴雷西抬起头,溶溶的夜色里,一座阴沉的古堡默默地矗立在他眼前。古堡用黑色的石块砌成,风化的墙壁上盘覆着新鲜的和枯萎的藤蔓,一些晦暗不明的灯光从古堡那些造型奇异的窗户里透出来,看上去很容易使人感到心慌意乱。刚刚那种如临仙境的感觉不见了,就好像在一片旖旎风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女人丑陋的脸孔,苏晴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斯顿看了看国王,后者对他平静而坚决地点了一下头。于是,这位忠实的仆人和朋友跳下了战马,向那个长着高山苔藓的残破的石阶走去。
“爱玛尔夫人,您在吗?”明斯顿用力敲了敲厚重的木门大声叫道,“夫人?”一阵风吹过,闪动着月光的白雪象许多银色的精灵轻笑着飞散开来。
不一会儿,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既不是一个美丽的女神,也不是一个长着鹰眼魔爪的怪物。她是一个穿着黑裙子的老妇人,就象明斯顿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个子高挑,头发花白,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写着她的年龄,但她年轻时的美貌仍依稀可见。
“我知道今天晚上会有客人来。”女巫用一双清澈的黑眼睛看了看明斯顿,随即转向他身后的巴雷西等人。她的嗓音柔和,听上去比她的容貌更为年轻,“请进吧,各位。”
苏晴紧张的神经得到了些许缓解——眼前的这位爱玛尔夫人跟她想象中面目丑陋、性情奸邪的巫师大为不同。
巴雷西向爱玛尔夫人微微欠了欠身,然后抱着田园下了坐骑。几个人跟着巫师走进了古堡。
那是一个高旷的圆形大厅,墙面上一道道深深的纹理散发着苍凉而远古的气息。地上铺着天蓝色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地毯,踩上去毫无声息。两条悬梯分别盘绕在大厅两侧,顺着深棕色的木质扶栏一直通往昏暗的楼上。正对面,一扇刻着古怪图形的金属大门,在跳动的烛光里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请坐。”女巫在大厅的正中席地而坐,一边做了个手势一边对五位访客说道,而他们的面前早已备好了四杯香茶。里文斯和明斯顿相互对视了一眼,苏晴则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巴雷西看了看不露声色的女巫,既而向人们点了点头。
访客们纷纷坐了下来。带着茶香的白色水雾幽幽飘起,令人感到心神不宁。
“很抱歉这样冒昧地打扰您,爱玛尔夫人。”国王抬起眼帘静静地说道。他让田园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依然用手臂搂着她的肩膀。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先生?”女巫注视着眼前这个雪夜一般沉寂的年轻骑士。
“我想请您救救她,夫人。”
女巫向年轻骑士怀中的女人淡淡地瞥了一眼。她闭着双眼,脸孔和双手与身上的衣裙一样雪白,嘴唇毫无血色,但却隐约流露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一头栗色长发软软地铺在骑士腿上,象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水。
“您还记得她吗,夫人?”明斯顿忍不住问道。
女巫点了点头。她俯过身去,把一只手放在田园的手腕上,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睫毛浓密而修长,微微向上卷曲,手指纤细、苍白,长长的指甲涂成深紫色,看上去显得有些突兀。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女巫脸上的表情,直到她最后缓缓睁开眼睛。
“您希望她活下去,是吗,先生?”女巫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向巴雷西。
一句简单的话让人们心中那个遥远的期望变得真实起来。“是的,夫人,我希望她活下去!请让她活下去吧!”巴雷西大声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在轻轻颤抖。里文斯和明斯顿的眼中都放射出欣喜的光芒,苏晴则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呻吟。
“可是,我为什么要救她呢?”女巫淡淡地问道。
“您难道会见死不救吗,夫人?”苏晴情不自禁地大声问道,而说完之后,她又不免对自己的唐突感到有些后怕,于是急忙避开了女巫转过来的目光。
“因为她的生命是不该如此短暂的,夫人。”巴雷西凝视着女巫,清澈的眼睛深沉而充满忧伤,“她善良、勇敢,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四处传颂着她的故事,每一桩、每一件都值得您给予眷顾。请别让她冰冷地、毫无知觉地躺在这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四季都还没有走完,而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历经磨难,满心孤苦,快乐的日子本就少的可怜!夫人,请让她活下去吧!如果我的话不足以打动您,那么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她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是,您准备用什么东西作为交换呢?”女巫一动不动地看着巴雷西,苏晴瞪起了一双错愕的眼睛,明斯顿和里文斯的脸色则变得异常严肃。
“您想要什么,夫人?”巴雷西微微扬了扬眉毛。
“您的眼睛。”女巫的声音依然柔和,但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苏晴惊叫着跳了起来,明斯顿和里文斯则闪电般地抽出了肋下的佩剑,一左一右地跨到了国王身前。
女巫站起身,向那两个剑拔弩张的骑士扫了一眼,随即再次转向巴雷西。她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炯炯发亮。
巴雷西把田园轻轻地放到一边,并认真地理了理她有些被弄乱了的长发,然后默默站起身来。
“陛……陛下……”苏晴颤声说道,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巴雷西向前走了两步,穿过明斯顿和里文斯,面对面地站在女巫面前,一双眼睛澄清蔚蓝。他看了女巫一会儿,既而伸手抽出了马裤上的匕首,手腕一转,将匕柄递到了她的眼前。
“陛下!”明斯顿和里文斯异口同声地大叫了一声,神色变得十分惶恐,苏晴则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您最好救活她,夫人。”国王平静地看着女巫。他说话的声音不高,语气听上去也很平淡,但却极为真切地令人感觉到一种王者的霸道。
女巫静静接过了匕首。
“陛下!”明斯顿和里文斯再次跨步上前,两把宝剑瞬间指向了女巫。
“站到一边别动,先生们!”国王命令道,一双眼睛依然注视着女巫。
“陛下!您不能……”两名骑士急切地看向国王。
“看着你们的公主再说一遍!”巴雷西扬声打断了两名骑士,坚定的眼神,哀伤的口吻,明斯顿和里文斯不得不垂下了手中的宝剑。
“巴雷西……”热泪涌出了苏晴的眼眶,她走上去拉住了国王的手臂,由于惊慌和难过,她的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着,“请不要,巴雷西……园园一定不想这样的……夫人!爱玛尔夫人!”她说着向女巫跪了下去,“求您救救园园,求您不要伤害国王!他们已经够苦的了,您怎么还忍心再雪上加霜呢?上帝,请您发发慈悲吧!”说到最后,苏晴已经失声痛哭起来。
“照顾奥莉维娅小姐,杰克。”巴雷西沉声说道。里文斯无奈,只好走过去把苏晴拉到了一边,而苏晴还在不停地哀求着。随后,国王又向明斯顿看了一眼,后者被迫向后退了两步,脸色铁青,一双怒目依然一动不动地瞪视着女巫。
“夫人。”国王转向女巫,淡定的神情中带有些许傲慢。
女巫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突然提起匕首狠狠地刺向国王的眼睛。苏晴发出了惊骇的尖叫,紧紧地闭上眼睛把头扭向一旁,里文斯和明斯顿都忍不住拔足冲了过去。
巴雷西依然挺拔地站在原地,闪着寒光的匕首在距他眼睛几毫米的地方蓦地停了下来,而巴雷西的眼睛一直连眨都不曾眨上一下。时间仿佛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苏晴、明斯顿和里文斯都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匕首,国王和女巫则一动不动地彼此对视着。整个房间如同坟墓一般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女巫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垂下手臂,把匕首放进了巴雷西的手里。“请跟我来吧,先生。”她幽幽地说道,“您早已打动了我,可是,您会幸福吗?”
巴雷西没有说话,只是向女巫微微欠了欠身,既而转身走过去温柔地抱起了田园。
金属大门缓缓开启了,他们跟随着女巫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旁点着许多盏烛灯,一路绵延开去。蜡烛是白色的,而火苗是绿色的,就象墓地里飘荡的游魂和磷火。火光投出他们晃动的影子,也呈现着墙壁上雕刻的密密麻麻的各式符号。苏晴紧紧跟在国王身边,明斯顿和里文斯则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主人的身后。巴雷西步伐沉稳,脸上没有丝毫犹豫——让田园再次苏醒过来,这是他现在唯一所想的事情。
一阵风将冬天的气息带到他们周围,通道的尽头亮起了银色的夜光。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即便在冬天的高山上都未曾结冰的湖水,湖水深蓝透明,如同头顶的夜空一般浩瀚而纯净。周围看不到任何的树木和山峰,巨大的月亮和星辰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触。
女巫转过身凝视着巴雷西,溶溶的月光里,她的眼睛象黑宝石一般闪亮。“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如果要让她正在消散的生命得到延续,就必须把她送回另外那个时空。”静谧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里文斯和明斯顿都情不自禁地向国王看去,后者的身体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苏晴瞪大了眼睛,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可以吗?她的脑子里反复地重复着这个问题,可以回去吗?真的可以回去吗?
“那么,要怎么做呢?”巴雷西轻轻闭了一下眼睛,用一种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女巫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前的达尔兰地国王脸色苍白,神情空洞,看上去令人心痛不已。“这里是异度空间的入口,天门即将在午夜打开,湖面上会浮起银色的光桥。她的灵魂可以乘着一团蓝色的光离开这个世界,并在另一个时空里重新苏醒过来。”
“这……这是唯一的机会吗?”苏晴颤声问道。
“唯一的机会,”女巫看了看苏晴,既而又转向巴雷西,“以及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她都会离开您,先生。”
巴雷西露出了一抹悲哀的微笑,而苏晴则完全没有听到女巫又说了些什么。她乱成一团的脑子和狂跳不已的心脏正被这样一个问题疯狂地折磨着:我要回去吗?
是啊,她要回去吗?她要回到那个繁华的现代化都市里,继续做那个开汽车、住洋房、生活在镁光灯下的苏晴吗?浪漫而美丽的中世纪王国画一般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一望无际的蒙那多草原和金色羊群、碧波万里的大东海和扬着风帆的古代战船、金壁辉煌的梵卡露斯宫、奥莉维娅庄园会飞的星桥堡、车水马龙的王国首府、荡气回肠的兵团驻地、绚丽的舞会、华美的长裙、银质的盘器、温文尔雅的贵族男女、轻甲佩剑的英俊骑士、巴雷西国王、贝拉尔亲王以及她那慈祥而风度翩翩的侯爵爸爸,她是多么热爱这一切啊!
还有远征西部的高弗!哦,高弗,那天黎明他跨上了战马,在晨光中向她挥手道别。火红的朝霞照在他的身上,他就象神话里的战士那般英姿挺拔!她把一条手帕递给了他,手帕的一角绣着奥莉维娅·西赛尔这个名字的首字母,那个时候,他的嘴角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那个微笑是多么珍贵、多么迷人啊!他现在是否正在战场上拼杀?火光映照下的野狼剑锋芒四射,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他会建立赫赫的功勋,会得到巴雷西的宽恕,在他凯旋而归的那个时候,她该在那比城门迎接他!我要回去吗?我该回去吗?苏晴在一片彷徨中苦苦地挣扎着。如果现在不走,我将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世界了!我会永远离开园园!可是高弗,我是多么地爱他呀!我答应要等他回来,我答应要做他的妻子!
巴雷西静静地坐在湖边,田园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月光皎洁,湖水轻轻荡漾,他仿佛又回到了美丽的战旗湾。那个晚上,他把一颗爱神之泪放到了她的手心里,然而,她没有得到幸福,他也没有。她太倔强了。满心伤痕,却依然努力地微笑,宁愿在神的面前祈福忏悔,也不肯对他敞开心扉。她太冲动了,冲动的承诺远嫁异乡,冲动的用宝剑划向自己的喉咙,冲动的不顾一切地推开他,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刺向他的利器!当鲜血在他眼前蔓延,当她的头无力地滑进他的怀里,当细雪满天、红叶飞舞,他的心死掉了。
她快乐过吗?她曾经快乐过。在又一次见到那只名叫“偶像”的小松鼠的时候,在她找到了“奥莉维娅·西赛尔”的时候,她快乐过。可那些快乐都不是他给的。他给她的除了苦恼就是悲伤,他还说什么是她的骑士!他收拾出了一片纯净的天地,让达尔兰地的未来充满阳光,可是,她却没能够在这里尽情绽放,或者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她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无法履行那些对她的誓言了,他甚至连爱她都没来得及说!
多么短暂的一段日子啊——不到一年的时间,四季都还没有走完!然而这段短暂的日子对他来说是如此珍贵,如此铭心刻骨。在未来那些没有她的岁月里,这些记忆将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开满鲜花。
里文斯和明斯顿静静地站在国王身后不远的地方,女巫也不忍打扰那对苦难的恋人。他们就那么紧紧地靠在一起,象是在一边低低细语一边欣赏着眼前那梦幻一般美丽的景色。
时间在分秒流失。这段时间似乎太过漫长,令人忍不住担心她能否回到自己的时空;这段时间又太过短暂,当光桥浮出,蓝光泻落的时候,他和她就要永远的分别了。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驻在这一刻,让他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我要跟你在一起,巴雷西,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请别……请别让我离开你。”
“我怎么会呢?我再不会那么做了。对不起,请原谅我吧,卞卡……”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田园的声音和自己的回答,夜色在巴雷西的视线里变成了一片破碎的银色光斑。对不起,卞卡,我又要送你走了。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希望在你的世界里,你可以忘掉这段经历,忘掉我,从此快乐地、无忧无虑地生活。
突然之间,原本安静的空间蓦地风起云涌,湖面陡然间躁动起来,波浪翻滚,水花飞溅。旋动的乌云遮住了圆圆的月亮,星辰隐没,暴雨倾盆。
巴雷西用手臂搂紧了田园,雨淋湿了他的衣服,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在他湿淋淋的发隙之间,那双蔚蓝色的瞳仁里倒映出了眼前的惊涛骇浪。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开了夜空的胸膛,空旷的雷鸣从四周滚滚而来,犹如万马奔腾一般。皎洁的月亮冲破了沉重的乌云,一道银色的光桥出现在汹涌肆虐的湖面之上。
“让她走吧……”巫师的声音从雷鸣间传来,虚幻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巴雷西默默抱起田园向光桥走去,坚冷的浪涛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而他只担心田园会感到疼痛,于是,他用他的手臂搂紧了她。
银色的光桥在一片喧嚣之中微微晃动,如同一块安详的圣地,也象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巴雷西把田园轻轻地放在光桥上,由于担心光桥会突然幻灭,担心她被潮水卷走,他的手臂依然圈在她的肩头上。
田园的身体浮在光桥上,美丽的脸上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巴雷西俯下身在她苍白的额头上印下了一枚深吻,水珠落进田园的眼睛里,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不知道是雨水、湖水还是国王的眼泪。
一种无形的力量产生于冥冥之中,令田园缓慢地、但却不可阻挡地滑脱了巴雷西的臂弯,顺着那道银色的光桥向湖心漂去。巴雷西恋恋不舍地向前跟了几步,他的手滑过她的肩膀,滑过她的手臂,滑过她的指端,最后空落落地垂了下来。雨,漫天飞扬,银色的夜光照在巴雷西的身上,勾勒出中世纪国王矫美而寂寞的身影;水雾中的光桥流光溢彩,田园雪白的衣裙迎风起舞,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苏晴情不自禁地向前跑去,最后呆呆地在湖边站了下来。一团幽蓝的光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湖面,光桥上,一个虚幻的影子依稀飞起,向蓝光深处默默地走去。永别了,园园!苏晴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闪动的月亮耀眼的光华无声地坠落下去。
那个虚幻的身影远去了,消失了,蓝光也最终隐没在辽远的天际。乌云尽散,暴雨刹那间变成千万条纤细如丝的水线。光桥迅速扩散开去,翻卷的湖泊重新安静下来,水面上散落着光桥斑斑点点的银色碎片。卞卡的身体被湖水的微波温柔地推回到岸边,推回到巴雷西的脚下。
浑身湿透的巴雷西在卞卡的身边蹲跪下来,颤抖地伸出手触到了她冰冷的手腕。微弱而缓慢的脉搏已完全消失了,她的脸孔依然美丽,但却再不见那抹温柔的笑意。那一刻,达尔兰地的国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雨,无声无息地闪烁在黑夜里,天地间浩瀚无垠。一阵风吹过,深蓝色的湖水轻轻荡漾,仿佛是有人在低声吟唱着一首哀伤的歌曲。
千年之恋
田园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光线有些刺眼。她轻轻呻吟了一声。
“田小姐!田小姐!”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见自己的身边有人在说话。
田小姐?这个称呼……怎么好象在哪里听到过……田园感到脑子有些迟钝和混乱。
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几个模糊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他们穿着白色的大褂或淡粉色的套裙,都在朝自己张望。他们是谁?装束看上去怎么这么奇怪?田园昏沉沉地想着。
“太好了……”装束奇怪的人们纷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其中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俯下身,温和地对田园说道,“你终于醒了,田园。你已经昏迷了一个礼拜了。不记得我了吗?”看到田园一脸困惑的样子,白大褂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是高翔,你的主治医生,能想起来吗?”
高翔?主治医生?田园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我的确曾经见过这个人,可是……上帝!这是哪啊?她挣扎地坐起身。
“你还不能动,田小姐!”一个穿着粉色套裙的年轻女人急忙扶住她,“你现在太虚弱了!”
“没关系,慢慢来。”自称是高翔的男人伸出手臂,温柔而有力地扶着田园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整洁的房间,同时又有些古怪。雪白的墙壁,正对着她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块浅灰色的屏幕。房间的一角放置着几张布艺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上很随意地放着几本彩色杂志。家具是淡绿色的,淡淡的花香来自于她右手边的床头柜。左手边有一组金属柜,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形态各异的仪器设备。她抬起头,天花板上有几盏吸顶灯,透过磨砂玻璃罩散发着柔和的灯光。
“我在哪?”田园虚弱而又不安地问道。
“斐瑞特医院。”主治医生说道,“一个星期前,你和苏晴在嘉宜快速路上出了车祸,警察联系到了苏晴的经纪人陈先生,是他把你们送到我这里的。你们的车子撞到了护栏上,而且几乎找不到刹车的痕迹。车子撞的很厉害,不过你们都没有受伤,这看上去简直是个奇迹!只是这些天你们始终昏迷不醒,脉搏也相当微弱,直到现在我还没能查出原因,但谢天谢地,好在你自己醒过来了。希望苏晴也能尽快醒过来。”
田园瞪视了高翔一会儿,突然一下子掀开被子,急匆匆地跳下床。Сhā在手上的针被拽了出来,架子上的掉瓶剧烈地摇晃着。房间里的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田园则感到一阵晕眩。
“田园!”高翔一把扶助几乎栽倒的田园,“你要干什么?你怎么了?”
田园一言不发。她象得了神经质一样用力挣脱高翔的手臂,歪歪斜斜地冲开了病房洗手间的门。人们快步跟了进去,一个护士慌忙打开了洗手间的灯。
田园的两只手支在洗手池上,愣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一张瓜子脸,脸色异常苍白,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两排纤长的睫毛环绕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头齐耳短发,看上去有些凌乱。这是……我的上帝!田园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镜子里的女人也惊讶地看着她。
那是记忆中的田园,圣罗西俱乐部西洋剑的王牌教官。可是卞卡呢?达尔兰地的公主、巴雷西·菲尔拉法的妹妹,她在哪?她的王国呢?那个时代呢?
“田园……”主治医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病人,她一脸迷茫,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惶恐。
田园把目光转向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是的,他是高翔,斐瑞特医院的副院长,她和苏晴的主治医。她想起了鸵鸟酒吧,想起了那个雨夜,想起了嘉宜快速路以及那团充满了整个世界的幽蓝色的光。难道她只是做了一场梦?又或是在深度昏迷中产生了幻觉?可是达尔兰地王国、那比城、梵卡露斯宫、圣比阳大教堂、闵拉卡修道院、赫德堡、战旗湾,还有巴雷西、贝拉尔、玛丽安娜王太后、托帝公爵、爱德蒙·斯塔伦斯、伊达尔斯·埃塞尔……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啊!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国王拥入怀中的情景,甚至依然清楚地记得被斯塔伦斯的长剑穿透胸膛时的那种剧痛!难道这一切只是梦,只是从未发生过的幻觉吗?!她虚弱而又无助地眨了眨眼睛,整个身体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我扶你上床休息。”高翔架起田园的胳膊,并对他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助手会意地点点头向外走去。就在这时,房门开了,一个穿着粉色套裙的护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高院长,您快来看看!苏小姐……苏小姐好像要不行了!”护士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急切。
“照看好田小姐!”高翔一边吩咐助手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苏小姐?是小晴吗?想到这里,田园甩开接过自己的助手,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田小姐!田小姐!”背后传来助手和护士的喊叫声,走到苏晴病房门口的主治医生急忙停住步子一把拉住了田园。
“让我去看看她!”田园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闯进了隔壁的病房。
隔壁病房的布置跟田园的那一间没有什么区别,两名护士和一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站在病床边,男人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地喊着苏晴的名字。那是罗晓永,苏晴的男朋友。应该是前任男朋友吧,他们已经分手了,后来,苏晴爱上了高弗。哦,是的,在她的梦或者她的幻觉中,苏晴爱上了中世纪一个叫做达尔兰地的王国里的杀手高弗。
“嘀——”的一声长响,苏晴床边金属柜上的一个屏幕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绿色直线,主治医生高翔缓缓摇了摇头,罗晓永则痛苦地捂住了脸,低声啜泣起来。
“小晴……”田园颤巍巍地走上前去。那是她记忆里的好朋友苏晴。曲线优美的脸孔、纤细的眉毛、小巧而生动的嘴唇以及刚刚剪掉的、跟自己一样短的黑色头发。她闭着眼睛,脸上毫无血色,但是神情却很安详。
“为什么?”罗晓永抬起头来,用一双痛苦的眼睛看向田园,“为什么你能醒过来,可是她却死了……”
“我……”泪水涌出了田园的眼眶。是啊,那天是她开的车,而现在她还活着,她的朋友却再也醒不过来了!罗晓永的话就象是一句无心的指责,令本已伤痛欲绝的她一下子充满的愧疚。
“罗先生!”高翔皱起眉头,显然不希望罗晓永用这样的话刺激他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的病人。“快扶田小姐回病房休息!”他对他的助手说道。
“走吧,田小姐,你的确需要好好休息才行。”助手走到田园身边,“另外,这个好像是刚刚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说着,他把一个东西递到了田园面前。
那是一颗椭圆型的透明石子,而当田园看到它时,她黯淡的眼神呈现出了异样的光彩,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是“爱神之泪”啊!那是只有在战旗湾的军魂阵才能找到的小石子,是承载着凄美的传说、能够给人带来幸福爱情的小精灵,是巴雷西曾经送给她的那颗爱神朵希拉的眼泪啊!
“我希望你能够拥有它,我亲爱的妹妹,让它保佑你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永远快快乐乐地生活。”中世纪国王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回荡在耳边,令田园一时间百感交集。那不是梦,不是幻觉,达尔兰地王国和失忆的卞卡·菲尔拉法,一切的一切都真实地存在过!
她幽幽地走到床边,伸手拉开了窗帘。窗外暴雨如注,房间里的时钟已走过了午夜十二点。她攥紧了那颗小石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泪水不断地滑落下来,就象手中冰凉的爱神之泪一样灼烧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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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出院了。
她默默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这个曾经熟悉的现代化城市如今却带给她一种强烈的陌生感。罗伯特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昨天他就说好了会来接她出院,听说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这个好朋友也经常来看望她。
“感觉怎么样?还好吗?罗伯特一边担心地看了看田园一边问道。
“还好。”田园安静地回答。
“我知道你很为苏晴难过,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事情总这样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而且你可以这么想,说不定她已经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想她会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田园的嘴角边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就对了。希望你能够快点好起来,不论是身体还是你的心情。”田园的微笑让罗伯特感到了一些欣慰,“虽然你总是捉弄我,不过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还真觉得有点无聊。另外,大家都很关心你。老大说可以给你一段长假,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
“嗯。替我谢谢他。”田园回答道,“也谢谢你,罗伯特。”她看了他一眼,带着伤感的笑容一闪即逝,转过头去,她的神情再次变得空空洞洞的,仿佛能够穿越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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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切看上去都一尘不染。罗伯特有这里的钥匙,他曾让保洁公司的人来打扫过三次。田园走进浴室,坐在蓝色的地砖上把头深深地埋进手臂间。白色的水蒸气渐渐充满了整个玻璃房,水哗哗地冲在她的身上,顺着她湿淋淋的发缕不断地流下来。那些滑过她唇边的水带着咸咸的味道。
最初的三天里,她几乎每天都在打扫房间。她害怕一闲下来就会想起美丽的达尔兰地王国和那个令她深深爱慕的中世纪国王。可是,达尔兰地和中世纪国王依然充满了她的心。
报纸上还在刊登苏晴意外死去的消息,电视里开始播放她曾经主演过的影片。苏晴签约的影视公司为她举办了一场葬礼,很多娱乐界的名人和大批量的影迷都去了。人们离开后,田园在那些白色的鲜花间放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她知道,她的朋友是幸福的。
后来,她开始在网上、到图书馆里搜索巴雷西的名字,可是那些都不是她的巴雷西。她找不到梵卡露斯宫,找不到希波克拉斯特,找不到诺曼帝国和布雷科尔,就象她从前知道的那样,达尔兰地王国在她的时代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去了全市最有名的一家珠宝公司,请他们为她特制一枚戒指,指环的内壁要刻上一些古怪的字符以及她画在纸上的一个图案,字符很象什么人的名字,而图案是太阳的形状。当经理询问戒托选用什么样的珠宝时,客人拿出了一颗小石子。珠宝公司的人都很奇怪,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石头,而且,客人还坚持留在操作间里,整整四个小时一步也不曾离开,直到最后把打好的戒指带在自己的手指上。
苏晴的母亲曾经来找过她一次,因为苏晴的律师告诉这位母亲,女儿生前立有遗嘱,指定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是田园。苏晴的财产相当可观,母亲对此气恼不已。尽管她嫁了一个富有的商人,但依然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田园淡淡的,态度也很明确——她要把苏晴的财产全部捐给儿童基金会,为那些不幸的孩子做些事情。她相信,这是苏晴所乐于见到的。她跟苏晴拥有同一个主治医生,也拥有同一个律师。在律师那里也存放着田园的一份遗嘱,指定苏晴为她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在她们的心里,她们是一对亲姐妹。可是,一个回到了21世纪,一个留在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田园在英国的圣罗西学习时曾结识了一位有名的教授,认识的机会相当偶然,但教授却很喜欢充满灵性的田园。教授对中世纪史颇有研究,身边还有不少精于考古和喜欢冒险的朋友。一天他打电话告诉田园他来到了中国,于是田园跑去看他。教授兴致勃勃地递给她一张照片,说照片拍的东西是他的一个朋友在大西洋里找到的。照片上的东西让田园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那是一个金属或者石头的碎片,碎片上那沧桑的痕迹酷似菲尔拉法家族徽印的一角。教授并没有发觉田园的异状,他正兴奋地讲述着获得这个碎片的离奇过程以及他和几个学者的一种大胆假设——数百年前,大西洋上曾经有一块失落的大陆。
走出教授下榻的酒店之后,田园混乱的脑子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第二天,她找来了一个家庭财产中介公司的业务员,让他尽快卖掉自己所有的东西。业务员以为她要移居,因为她看上去并不象得了一笔不义之财打算远走高飞的犯案者。她当然不是。她只是打算用自己毕生的时间探寻达尔兰地的踪迹。她不需要家,她的家在那片失落的大陆上。
她写好了一封辞职信,准备第二天到圣罗西交给俱乐部的总经理迈克尔·斯巴特。当天傍晚,罗伯特开车来找她,问她要不要跟他共进晚餐,地方随便她选。她婉言谢绝了罗伯特,并告诉他自己明天会去俱乐部找斯巴特先生。罗伯特听了以后很高兴,他以为她已经决定开始上班了。她向罗伯特从车里探出的脑袋挥了挥手,然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夜幕开始降临。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打电话来的是罗晓永。他说很抱歉自己那天在医院里说了那样的话,他不是有心的,并表示如果她有时间,希望能跟她一起吃晚饭。她答应了他,因为她听出来他的情绪很不好。
他们的那顿饭吃了将近有五个小时,可是餐桌上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没有动。罗晓永一直在讲述苏晴以及他和她之间的故事,也许这样才能让他得到安慰。田园知道,尽管他主动向苏晴提出了分手,但心里依然深深地爱着她。
罗晓永终于意识到了时间。他看上去有些尴尬。田园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她没有让罗晓永送她回家,说她想一个人走走。
不知不觉中,她走进了鸵鸟酒吧,在那个她跟苏晴习惯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三两成群的人们在烛光和音乐中说笑或窃窃私语,使她看上去显得那么孤单。
幽幽地点起一支香烟,她看着白色的烟雾在眼前飘散开来。耳边,一首动人的老歌飘入耳际,并一字字撞入她的心扉: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
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
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
谁又会无动于衷,还记得前世的痛,当失去的梦已握在手中。
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
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
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
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
泪水刹那间模糊了田园的双眼。她感到呼吸困难,一颗心就象是被什么人一刀一刀地剜割一样剧痛无比。她掏出钱丢在桌子上,勉强支撑起身体走出了鸵鸟吧。
天空雾蒙蒙的,月亮和星星都不明亮,闪烁的霓虹和车流的灯光把大地装点得有些刺目。午夜的风阵阵吹拂,钢筋水泥的味道陌生而又冰冷。
田园失魂落魄地走着,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该去哪里。她觉得自己就象一颗无根的野草,整个人孤零零、空落落的——哦,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啊,那是她的灵魂刚到达尔兰地王国时的感觉。不,不是的,两种感觉并不一样。那个时候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而现在,她失去了灵魂。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不断地惩罚她,每当她把伤痛化作满足的时候,那种力量就把她推进更深的渊谷里,现在,那个渊谷该到尽头了吧。她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她的哥哥、她的国王、她的爱人,再也看不到他的忧伤和微笑,再也得不到他的冷漠与关怀了。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条长长的铁轨出现在她面前。夜色清淡如水,银灰色的轨道安静地伸向远方,显得有些寂寞,有些伤怀。
田园在铁轨边坐了下来,对自己微笑了一下。它怎么会寂寞呢?它穿过城市,跨越山巅,横渡江河,每当列车经过的时候,它们都会象老朋友那般拥抱握手,纵声歌唱。它又怎么会伤怀呢?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起点和终点,清楚地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和方向。
一声长长的汽笛从铁轨的那一端传来,远处一闪一闪亮起了红色的警示灯。她没有动,任凭那个庞大的身体从自己眼前疾速掠过,卷起一阵呼啸的狂风。透着灯光的车窗连成了一条直线,但她似乎依然能够看到车厢里的景象——陌生的旅客在那里相遇,快乐地畅谈着,也许还会约定一次聚会或者一段全新的旅程;相熟的人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达到目的地之后的种种安排。世界如同一张大网,让人与人重逢或者邂逅,可是,唯独她跟那个中世纪国王不行。他们走在两条遥远的、平行的轨道上,看不到彼此的容颜,也永远无法交错。
铁轨和列车尽情地欢呼着,田园则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在这个疾风暴雨般的世界里失声痛哭起来。卡赛罗陵园,她曾经如此地哭过,因为国王就要成婚了。可那有什么可哭的呢?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地幸福啊!
眼前的景物在一片水光中动荡开去,她感到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模模糊糊之间,她似乎来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小山坡。金色的阳光宛若许许多多纤细的丝线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眼睛,远处,一条蜿蜒的小河象一条淡蓝色的饰带环绕着绿色的草原。蝴蝶如花般飞舞,泥土的芳香飘散着春的气息,也令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知感。
“园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正兴冲冲地朝她这边跑来。女人拥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和一双迷人的橄榄绿色的眼睛。
“奥莉维娅……”田园愣愣地看着跑到她面前的这个中世纪贵族小姐,低低的声音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天哪!真的是你!”奥莉维娅激动地抓住田园的手,“你真的已经平安地回去了吗?感谢上帝!那个巫师真的把你救活了!”
田园稀里糊涂地听着,并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的牛仔裤,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它们仍然很短。
“你还好吗?那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吗?”奥莉维娅急切地问道。
田园傻傻地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奥莉维娅拉着田园坐了下来,“国王把我们的那幅‘合影’送给了我。真可惜,我们当初应该多画一些的!”
田园仍旧傻傻地看着她。
“王国的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奥莉维娅继续说道,“法利亚·克莱蒙受到了民众的审判,被处死了。安东尼奥教皇任命了新的红衣大主教,他原来是卡瓦拉大教堂的主教,叫托马斯。对了,你在四月大阅兵的路上曾经见过他的。斯塔伦斯,哦,我是说路易·菲尔拉法,他死了。他在误杀你的当天被直接关进了大牢,听看守说他一直坐在墙角里,目光呆滞,一句话也没有。第二天,他居然提出要跟国王再次决斗,因为此前的决斗并没有决出生死。国王答应了他,让他养好伤后再跟他较量。我们从苏维拉冰山回来之后,他们在骑士演武场各自跨上了战马,但全都没穿盔甲。在一次交锋中,斯塔伦斯的身体莫明其妙地撞在了国王的战枪上,他既没有闪避,也没有抵抗,甚至连马速都没放慢。战枪穿透了他的胸膛,临死前,他的眼睛温柔地看向了主席台。他爱上了你,是不是?”
田园垂下了眼帘,心里感到一阵难过。
“巴雷西也很爱你。你被斯塔伦斯刺中之后,他把你带上了苏维拉冰山,请求那个爱玛尔夫人让你重新苏醒过来,甚至情愿让女巫用匕首挖掉他的双眼。别担心,”看到田园惊恐的目光,奥莉维娅急忙补充道,“巫师最后没那么做,巴雷西对你的爱深深打动了她。你的灵魂被送回了21世纪,巫师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于是,巴雷西因此永远地失去了你。我们的国王仍旧英俊、挺拔、面带微笑,可是,他的心里面很苦,眼睛深处总是充满了悲伤。”
田园转开头去,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说点高兴的事儿吧!”奥莉维娅做了一个深呼吸,用一种兴高采烈的口吻说道,“明斯顿先生就任了新的王家护卫队统领,现在那支队伍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贝拉尔剿灭了西罗门的叛军,还在那里驻留了一段时间,做了不少新的部署。队伍班师回京的那天威风极了,贝拉尔骑着金甲披饰的高头大马,穿着猩红的战袍,王国的军旗就象海浪一样绵延不绝。国王亲自出城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老百姓纷纷涌上街头,高呼着‘亲王殿下万岁’。你说的对,贝拉尔是一位了不起的亲王,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只是,”说到这里,奥莉维娅对自己微笑了一下,“我的心已经完全被高弗占据了。”
田园轻轻地叹了口气。
“高弗带着他的黑衣骑士队在西征的军团里立下了很多战功,贝拉尔亲自把勋章带在了高弗的胸前。回到那比城之后,亲王找高弗打了一架,然后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国王赦免了高弗的死罪,把他流放到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而且只要提出申请,还可以到其它地方小住,呵呵。”
田园的嘴角边浮现出一抹微笑。
“另外,你离开之后,贵族、军队、大学、教会和普通的老百姓一致请求国王为你举行盛大的葬礼。那一天王家护卫队和首府近卫军护送着你的灵柩,准确地说是卞卡公主的灵柩走在颂祷大街上,市民们早早地等候在街道的两旁。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很多人喊着你的名字,还有很多人流下了眼泪。你被安葬在卡赛罗陵园里,王国的大将军们都来了。军人对你的感情是最深的。据说当天达尔兰地的各地驻军都整齐列队,向那比城方向致礼,向你致礼。你总说自己不适应这里,总说自己不会当什么公主,你看,人们是多么爱戴你呀!”
田园的眼波流动,百感交集。
“现在,整个王国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对巴雷西崇拜极了。在圣比阳大教堂的金色大厅里,巴雷西曾经对在场的人们说,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的达尔兰地还可能面临不少艰险,如果人们仍旧没有学会明辨是非,仍旧感到不知所措,那就跟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坚信这一点,所有人都会那么做的,因为我们的国王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位国王。”说话的时候,苏晴的表情看上去很骄傲,就象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达尔兰地人在谈论他们的国王一样。
热泪蒙住了田园的双眼,她带着温柔而伤感的微笑望向天边,模糊的视野里,她仿佛看到了那比城,看到了梵卡露斯宫,看到了光芒四射的巴雷西·菲尔拉法。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苏晴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狼不知从哪里突然蹿了出来,径直扑向苏晴。田园惊叫了一声,正准备拉起苏晴逃跑,却发现她高兴地张开了手臂。狼扑进她的怀里,苏晴则咯咯地笑了起来。
“别怕,它就是我的‘小雪’啊!”苏晴对田园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改名叫‘园园’了,嘻嘻。”说着,苏晴冲田园呲牙一乐,而身形矫健的“园园”就象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趴在苏晴的身边。“就你自己吗,园园?”苏晴一边摸搓着它光亮的皮毛一边向周围张望着。
不远处,一个披着黑色长发的高个子男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看到他之后,苏晴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田园站起身,高个子男人向她鞠了一躬,苏晴则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还记得高弗吧?他不但要刺杀你,还把我绑架了。”苏晴笑嘻嘻地看着田园,“不过你可不能记恨他,因为,”说到这里,她幸福地看了一眼高弗,“我们结婚了。这就是我刚才要告诉你的那件事,呵呵。”
田园在那双记忆中的浅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柔情。
“国王和亲王都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国王送了我们一所大房子,就在附近,一会儿我带你去。亲王送的是马队和羊群,以便我们可以做一对快乐的牧马人和放羊女,哈哈哈!另外,贝拉尔还对高弗说,如果他以后敢欺负我,他就将毫不迟疑地滥用亲王的权力惩办他,哈哈哈哈哈!”说着,苏晴冲身边的高弗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一抹浅浅的微笑在高弗的嘴角边荡漾开去。
“我真为你高兴,小晴。”田园含笑道,而与此同时,她的眼泪再次滑出了眼眶。她想走过去拥抱她的朋友,可眼前的一切突然动荡起来,阳光黯淡了,草原消散了,苏晴和高弗的身影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飘然而逝。
黑夜笼罩了一切,月亮挂在天上,她的眼前依然是那条长长的、银灰色的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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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罗伯特载着田园走进了圣罗西俱乐部那扇熟悉的青石铁艺大门。一身黑色的套装衬托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淡定的表情。
同事和学员都向她打着招呼,她面带微笑地向他们点头致意,一路走向了俱乐部总经理迈克尔·斯巴特的办公室。斯巴特先生的秘书莉迪亚见到她很高兴,立即打电话通告了她的上司。里间的房门一开,斯巴特很热情地拥抱了田园。“快进来!”他说,“看,为了迎接你,我今天特意穿的这么精神!”
“你一向都很精神,迈克尔。”田园微笑了一下,跟着斯巴特先生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坐,请坐!”斯巴特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搓了搓手,这是他兴奋时的习惯动作,“休息的怎么样?你看上去还是有点憔悴。不需要多休息几天吗?”
“谢谢你,迈克尔。”田园坐了下来,“你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只是……我……”她抬起眼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迈克尔,但这是我的辞职信。”说着,她把一个信封推到了斯巴特面前。
“辞职信?”斯巴特显然感到很意外,“你打算辞职吗?”
“是的。”田园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你的身体没有恢复好,或者……”斯巴特困惑地看着田园,“很抱歉,但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田园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准备好了赔偿金,随时可以打进公司的账户。”
“田园,田园,”斯巴特摇着头说道,“这不是赔偿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辞职呢?如果你需要休息更长时间,或者对薪金有异议,我会很认真地考虑的。你得知道,我实在不想失去你这么优秀的教练员。”
“我了解。”田园歉意地看向斯巴特,“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跟薪金更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想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我以为你一直很喜欢这份工作。”斯巴特认真地看着田园。
“是的,我很喜欢。我在圣罗西过的非常愉快。但是,我想我已经决定了,迈克尔。”田园的神情有些忧郁,但说话的口吻却很坚决。
“我无法理解。”斯巴特停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不过,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可田园,我希望你能再想想这件事,认真地想想。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会非常高兴的。”
“谢谢,迈克尔。”
“另外,你知道,你的名字在大卫·格兰顿先生,也就是我们的全球总裁的视野里,所以,”说着,斯巴特摊了摊手,“我一个人无法决定。我得向总部汇报。”
“你会帮助我的,是不是,迈克尔?”田园看着斯巴特。
“我想我会的。”斯巴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对不起。”斯巴特站起身向田园做了个手势,然后走到办公桌边,按了一下通话键。“什么事,莉迪亚?”
“斯巴特先生,”电话里传来了秘书的声音,令人不解的是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和急迫,“我刚刚接到了格兰顿先生的电话。他说他很快就会到这里,另外……另外,董事长跟他在一起。”
“董事长?!”听到最后那一句话,一向优雅稳重的斯巴特大吃一惊,田园也不由站起身来,“你确定你没听错吗,莉迪亚?”
“没有,先生。”莉迪亚说道,“我非常确定。”
“格兰顿先生还在电话上吗?”斯巴特问道。
“不。总裁只是让我把这个消息转达给您,然后就挂上了电话。”秘书道。
“那么,他们,我是说董事长和格兰顿先生将在什么时候到达?”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先生。”
“请几位总监到我的办公室来。现在就来!”
“是的,先生。”秘书回答道。
“我想我们得换个时间再来讨论你的事情了,田园。”挂上电话后,斯巴特转向田园,脸上仍然带着刚才那种吃惊的表情。
“当然,迈克尔。”田园理解地点了点头,“我先出去了。”
“先不要离开俱乐部,田园,”在田园走到门口的时候斯巴特对她说道,“或许格兰顿先生会想见你。”
田园点了点头,随即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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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田园的脑子里也在想着刚才那件事。董事长?她歪着头笑了笑,这真是匪夷所思。不过说不定倒能提高我辞职申请的办事效率。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十分钟之后,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随即伸进来的是罗伯特的脑袋。“嘿,田园!”罗伯特对她眨眨眼睛,“听说我们的隐形董事长马上就要现身了,你不想出来看看吗?”
田园摇了摇头。“如果你能跟他合张影,罗伯特,一定会卖大价钱的。”
“那么我会分你一些钱的。”罗伯特瘪了瘪嘴,重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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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又过了40分钟,田园办公室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了,这一次来的是她的老板迈克尔·斯巴特先生。
“董事长想见你。”斯巴特看着田园,脸上充满了困惑的神情,“我并没有把你打算辞职的事情告诉他。我是想跟格兰顿先生单独说这件事,但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我也想不出他找你会有什么事。”
田园皱了皱眉头,对此也感到非常不解。
“他去了卡撒习剑厅。”他们一边走出办公室,斯巴特一边对田园说道,“他看上去是个很有风度的绅士,谈吐高雅,通情达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应该把你的决定告诉他,但是,田园,假如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记得告诉我。”
“谢谢,迈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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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卡撒习剑厅的青铜拱形大门出现在田园面前,大门上那简捷流畅的莲花图案和身披铠甲的古代骑士令田园的心底里翻起了一阵强烈的情潮。当她第一次在达尔兰地的梵卡露斯宫里看到那扇与卡撒习剑厅酷似的大门时,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站在返回21世纪的入口,如今,她多么希望推开房门,能够看到金属和皮革装饰的墙壁、打造精美的橡木雕架和天花板上彩石构成的巨大的太阳型图案啊!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门口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是他们的全球总裁大卫·格兰顿先生,还有两个带着耳麦,身材高大,也许是董事长的保镖。
“见到您很高兴,田小姐。”看到田园之后,格兰顿先生走上前来跟她握了握手,“董事长正在里面等您。”
“我很荣幸,格兰顿先生。”田园向全球总裁点头致意,“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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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卡撒习剑厅的大门,田园静静地走了进去。
“您找我,董事长?”窗边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但田园游移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向头顶的天花板看了看。
穿白衬衫的男人向她走来,田园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于是把目光转了回来。她并没有在天花板上看到记忆里的那枚太阳型徽印,但是此刻,她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幻影。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没有领带,领口微敞,一条黑色西裤显出修长的双腿。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子里照进来,勾勒出一个矫美挺拔的轮廓。
田园僵直地站在原地,象突然得了智障症一样瞪视着那个熟悉的幻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她看到了一头长至肩颈的褐色卷发,看到了一张极具立体感官的英俊脸孔,看到了白皙宽阔的额头之下一双海一样蔚蓝深邃的眼睛。他微笑着,在那许久不见但却铭心刻骨的微笑里,充满了哀伤,充满了喜悦,充满了纵使走过千百年亦将执着固守的挚爱与相思!
“巴雷西……”虚幻的声音仿佛是来自于她的心灵,温柔而又苦涩。她脸色苍白,一双清澈的黑眼睛瞪的大大的,象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又象是害怕在眨眼之间,这一切将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卞卡,”一个真实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男人伸出手臂将田园揽入了怀中,“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田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滚烫的热泪怔怔地从她眼中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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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62年冬……
苏维拉冰山……
巴雷西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我能跟您单独谈谈吗,夫人?”他从卞卡的身边站了起来,转向爱玛尔夫人。
女巫点了点头。接下来是一段令人心碎的对话:
“我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她?”
“那不只需要勇气,先生。”
“请说吧,夫人。”
“让您的灵魂孤独地走过数百年,您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
“让您的身体日夜感受到感受到冰封般刺骨的寒冷,您也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
“在这数百年间,只要您的爱和思念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您的灵魂将化为灰烬,您的身体将碎成尘埃,您依然愿意吗?”
“是的,我愿意。”
“那么现在,离开您的王国,离开您的子民,把您的生命交给我吧。”
“……”
“您依然留恋这个世界,是不是,先生?”
“请您给我十五年的时间,夫人,让我把达尔兰地带入鼎盛,让我看到我的弟弟,贝拉尔·菲尔拉法的孩子能够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我需要这段时间,夫人。我是一个国王。”
“把您的匕首给我,达尔兰地的国王。”
达尔兰地的国王把匕首递给了女巫,女巫用匕首割破了国王和自己的手腕,鲜血流了出来,一滴滴落入湖中,月亮和星辰的影子慢慢变成了红色。
“时间会停在这一刻,但您的生命可以再延续十五年。记住您今天的誓言,骑士,否则您跟我都将被这片湖泊吸干最后一滴血,从此万劫不复。”
巴雷西没有说话,只是向女巫深深鞠了一躬。
巴雷西·菲尔拉法和卞卡·菲尔拉法
那一天,一个美丽的女婴诞生在遥远的国度
她拥有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如她朋友对我曾经的讲述
我知道是你来了,让我从此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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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从昏迷中醒来,却跌进了更深的渊谷
达尔兰地和你都飘然远去
生命变成了凄冷的坟墓
我知道我最终还是离开了你,从此不再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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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世界里,我计算着每一个日出和日暮
等你一天天长大
等你有一天回到我们的王国
爱上我,你的国王,你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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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世界里,时间是那么残酷
我拥有起点
但却没有归宿
我多想回到我们的王国,因为你早已成为了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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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达尔兰地豪情四射
后人建起了辉煌的帝国
你的名字就象绚烂的花朵
开满帝国的大地
在人们心中永不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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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奥莉维娅相遇在一个美丽的小山坡
她带着一脸欢乐
告诉我人们四处传颂着你的功德
我知道你会把我们的达尔兰地带入全盛
因为你是太阳
普照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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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大西洋骤起风波
繁华的大陆被无情地吞没
我看着帝国陷落
听着百姓的悲歌
心如刀绞
却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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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大西洋底寻找我们的王国
寻找你的魂魄
历史应该记住我们的达尔兰地
而我
应该与你同享福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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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星移斗转,潮去潮来
无尽的相思中
我的眼前总有一抹阴霾
我为你做过什么呢
在你的世界里,是否还能够拥你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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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
在你的眼中,我能看到晴朗的天空和壮阔的大海
无论在你的世界
还是在我的世界
我的心意都将永不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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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的你生机勃勃,一脸古伶精怪
大学校庆的难题和希波克拉斯特的危机被你轻松化解
春天的千色林间
你散发着亮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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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的你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