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家两百多年前为鲁朝大贵族,後在战乱中逐渐衰败,族人流落四方,主家於二十多年前在越国河城芦苇荡的某处岛洲上落脚。虽比不得祖上尊势荣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见其做甚具体营生,却能在岛洲大兴土木,蓄养上千家仆武丁。但凡锦家船,皆在船头镶著张爪团缠,狰狞傲气的朱红描银螭纹。曾有不长眼的匪寇意欲打劫锦家外出购买物什的货船,却不幸落了个有去无回,全军覆灭的下场。
不过十三年前,在芦苇荡与湛河出口相接处,突然冒出个名为“蛟”的帮派。帮主为一戴著蛟龙面具的女人,帮众多达千数,个个狠辣骁勇,悍不畏死。蛟帮明面上以漕运为生,暗地里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十几年来,其实力逐渐看涨,已与锦家分庭抗礼,呈并驾齐驱之势。
近两年多来,锦家与蛟帮时常发生些小规模的争斗,胜负不一。而从蛟帮最近几个月的动向来看,大有吞噬锦家的苗头和野心。以五天前两者的一次激烈争斗为例,听闻锦家家主被流箭射中,身受重伤卧床不起,估计河城芦苇荡的天不久将要大变。
除一家一帮外,芦苇荡中原本还有六十几路匪寇,规模大的有两三百人,规模小的有一二十人,皆为亡命之徒。平素里隐匿在苇荡中或是融入寻常百姓中,一旦有肥羊经过,提刀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有时几路匪寇劫到一块了,便是一场弱肉强食的黑吃黑。据朝廷颁布的不可靠消息统计,优胜劣汰後,目前约莫还剩下三十六路匪寇。
因著实力悬殊过大,匪寇们轻易不敢招惹锦家和蛟帮,彼此间通常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对锦家与蛟帮的争斗,他们是乐见其成的。不管谁败,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能两败俱伤则是妙上加妙。与匪寇抱持同样想法的还有越国的朝廷,太过庞大的民间家族势力和江湖势力有时比零星匪寇还要更具威胁性。
匪寇中的佼佼者“水蜘蛛”有三个当家:大当家雷冀是一粗莽壮汉,一柄大刀舞得势沈刚猛;二当家祝萧何是一豔美少妇,一对鸳鸯分水刺狠戾诡谲;三当家裴凡是一清隽青年,三尺青锋出必见血。三人为异姓结拜,带著两百多个手下纵横河城芦苇荡三年多,罕遇敌手。
昨日戌时,突然有个戴著面具的男子上门洽谈杀人的生意:希望水蜘蛛能趁著锦家家主重伤,锦家内部不稳之际,於明日在芦苇荡中劫杀外出游历归家的锦家少主。人死可获酬劳五千两黄金,伤重可获四千两黄金,轻伤可获黄金三千两。即便毫发无损,只要尽到全力劫杀,也可获黄金一千两。他还很是大方地提出可预付黄金五百两。
芦苇荡中的匪寇们没几人见识过锦家少主,据闻锦家少主明濯似月,清冷疏淡,气度高华清贵,是一翩翩浊世贵公子。且学富五车,武艺非凡,身边护卫上百,寻常人等莫能近身。但凡向其挑衅者,无不死在护卫剑下或是他的剑下。
若在平时,雷冀三人定会思虑良久,可面具男人笑言锦家少主此次外出游历,曾於月前遭遇不明劫杀,不但自身遭到重创,连身边的护卫也仅剩两名,实乃千载难逢的劫杀机会。又加上给出的酬劳实在太过诱人,三人商议片刻後就欣然动心了。
“我们从丑时起便埋伏在锦家少主回家必经的芦苇荡中,本以为至少能拿千两黄金,却不想遇上了大大姐。”回复完青锦的相关询问,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後,雷冀讪讪转向盘坐在小案对面的白发女人。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暗地里却狠狠啐道:真他娘的丧气,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碰上个白发鬼。那面具男咋就没透露半点关於这白发鬼的相关事宜呢?还是说重创水蜘蛛也是其目的之一?心头悚然一惊,阔目逐渐深沈,凝聚出如刀般的锐利。
“啧啧,趁著锦家家主命悬一线,警备出现疏漏,无暇顾及过多过细的混乱,逮著锦家少主重伤未愈,势单力薄的机会,砸下重金,搞买凶杀人的地下活动。唔,的确是奸佞阴毒的小人作风。而禁不住重金诱惑,肆无忌惮地决定劫杀弱势群体的水蜘蛛果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匪寇。只是──”花恋蝶身子歪斜地坐在甲板的蒲团上,右手肘撑著膝盖,半握拳,麽指和食指呈八字形托著圆润的下巴轻轻摩挲,脸上的笑温暖明媚得人畜无害,“ 不知道水蜘蛛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在小人的算计之中呢?”
“你──”雷冀眼神更见锐利深暗,实在不愿相信坐在对面的白发女人能看穿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