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她喝出“游方郎中”四字时,人圈已自动自发地迅速退散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只需一眼便能望见圈中有个紧搂婴儿,跪地痴望圈外的妇女。那是张约莫二十三四的平凡面庞,额头血迹斑斑,灰
土混著鲜血染脏了黄黑的脸颊和粗麻衣物。妇女身前堆积了一小撮铜钱,仰望她的泪眼闪烁出炙热到可怕的光芒。
“大夫,求您救救我的狗娃,求您救救我的狗娃!我给您做牛做马!”妇人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星。搂著哭闹不休的婴儿,头如同啄米的小鸡般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点缀出斑驳的暗
红。
“起来,姐是活人,讨厌被磕头。”花恋蝶蹙眉低斥,抬脚将妇女轻轻踢翻坐地,顺手从她怀里夺过婴儿。
这是个一岁左右的男婴,嫩嫩的小脸白中透著青灰,神情异常痛苦,哭闹的声音已经嘶哑。唇边有呕吐物的痕迹,用手在孩子全身摸索一遍,发现孩子腹部略胀,肚脐偏右可触及多数活动性细索条
样包块物,且按压肿物可变形分散。当她的手按压脐周肿块时,孩子的痛苦明显加倍,嘶哑的哭声也变得大声。
“喂,这两日小孩拉出的粪内带虫没有?”她翻眼问向正一脸紧张希冀望著她的女人。
“有有,今儿早上的粪中就有一条。”女人慌忙点头,又补充道,“呕吐时还吐了一根出来。”她指著青石板上一滩黄黄白白秽物中的某根线状东西。
花恋蝶轻舒一口气,还好,孩子只是蛔虫性肠梗阻。蛔虫性肠梗阻是小儿时期常见的急腹症之一,由於发热等各种刺激使肠腔内环境及肠蠕动发生变化,致使肠腔内蛔虫聚集成团,阻塞肠腔从而造
成梗阻。
她将孩子递回女人手中,让其固定好孩子。然後从袖中摸出一个乌漆扁形木盒,打开现出一排闪亮的银针,从中抽出几根较为细短的银针Сhā进孩子腹部处的几处|茓位,轻柔捻针,使孩子肠管放松,
以利於虫体舒展,缓解梗阻。约莫一刻锺後收针,瞥见人群中有个卖油翁,便取了一两豆油为孩子灌下,运气於掌,慢慢揉动小儿腹部,让蛔虫团得以进一步松解,消除症状。
待到孩子面色逐渐恢复正常,也不再呕吐哭闹了,她又从袖中摸出本是替凌雪为黄小妹送去的眉笔,撕下女人的粗布衣角唰唰唰写下一个药方。
“喂,这药方名为乌梅盛启汤,专治虫积结聚,壅塞肠腔,郁滞不通。”脚尖点点地上的铜钱,“药不贵,这些钱足够了。回去水煎服,每日一剂,日服两次,虫便可排净,孩子自会安好无事。”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谢谢”女人抱著稳定下来的婴儿冲花恋蝶又开始不停地磕头跪谢。围观群众也恰在此时终於从她迅捷利索的扎针诊治手段中回过神来,现场顿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赞
叹声。
“这游方郎中的扎针术似乎比妙手堂的赵大夫高明了不止十倍!”
“那手按摩术也流畅得很!没到医馆坐诊真是可惜。”
“江湖自有藏龙卧虎之辈啊!”
“只是为何年纪轻轻便一头白发?”
“定是钻研医术太过竭殚心力所致。”
叽里咕噜,咕噜叽里,花恋蝶不幸沦为了围观群众的绝佳谈资。从她的医术说到她的容貌,从惋惜她的才华到哀怜她的出身,不得不说这越国百姓都具有丰富的同情心和想象力,以及一颗热爱八卦
的心。
她抽抽嘴角,抹了一把脸,权当听见的都是些神马浮云,只对跪在地上实诚磕头的女人淡淡道:“姐说过,姐是活人,讨厌被磕头。”掸掸身上的灰尘,准备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去
。
突然,某道粗噶带泣的男人呼号由远及近,脚才刚迈出一步,一大坨东西就疾风般扑到她的脚下。压碎了本就有些裂缝的青石板,裹挟来的一大片灰尘也弄脏了她才掸干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