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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血雨黑渊绿夕阳 > 第六章 雨(下)

第六章 雨(下)

退出光路,王甲来到自己那堆衣物前,抱起衣裤。雨浇下来,衣裤早已湿透,那头顶圆球体内抛散降落的雨,竟果真和血液毫无区别。这是什么样的雨?这雨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凝视着那闪烁的电光、闪烁着的球体,不知不觉间,注意力已被吸引。那球体内,居然充斥着一种灿烂至极的平和与宁静,充斥着一种柔和而冷漠的辉煌光泽。光芒渐渐变化,一种狭小却深邃的黑光,在慢慢的扩大,如同黑渊一般,令人越望越觉绝望,越看越觉不能不看。

“王甲……王甲……那是黑渊……”体内,血舌碑活动频繁,老大存留的智慧意识体,竟突破了生命的禁制,向他发出了呼声。王甲一凛,注意力暂时收回,声音消失了。他却觉得“灵光闪动”,黑道上的事情,竟然点点滴滴地浮现出来。

——传闻中,与庞大的、永恒存在的黑道组织并存的神秘组织,还有黑渊、黑森林、黑山白水组、黑碑。

——欲望的黑渊、绝望迷失的黑森林、严守正义的黑山白水组、力量的黑碑。

(当你为欲望所缠绕,急欲得到某物时,黑渊就会出现。通常,黑渊的代表者,会向你提出某种条件,然后帮助你成功。但从此以后,你将永远也难以解脱。)

(与黑渊进行的交易,被称为魔鬼交易。)

(黑渊无处不在。而黑渊的主人,则被称为撒旦。)

身边,有嘤嘤的哭泣声,王甲无暇关注。

——以血­肉­换命的交易,是否野生一种的魔鬼交易?

——“墓之主阿·丁”索取血­肉­来满足他们求生的欲望,是否也蕴涵着一种更为诡异可怖的目的?张大为是否明白?张大为的那些奇怪的话,究竟想说什么?

(但是,如果“墓之主阿·丁”要求我割­肉­取骨,以换取阿木的生命,我能不同意吗?当然不能不同意。)

秋风瑟瑟、黄叶漫天。漫天飘零的黄叶中,出现了有个面目模糊、身形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倏现倏消,似在做着某种诡异的事情,也似乎在进行着一种奇异的舞蹈。

迷离的幻觉之中,王甲忽然悟到了“大些子法”!

——以劫应劫。以破止破。以换变幻。以转化转。

(力量之反噬,令“霸气劫脉术”应劫于弟弟的身上。这并不违反脉气之理,皆因做法者是我而非阿木。是以,只受做法者控制、服务于做法者的“霸气劫脉术”,可杀戮一切人,令一切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应于脉气之劫——这,才是阿木死亡的真正原因。所以,若是想让阿木复活,就必须另外、重新做法,制造新劫,以“大些子法”的“立竿见影术”,造就新劫!

那面目模糊、身形模糊的人影消失了。

幻觉消失。

王甲低头,穿衣。

“还有你——为何不取­肉­?!”阿丁的声音在狂叫。

周伶俐摇头,她的手中忽然出了一张羊皮,“为何一定要割­肉­?!拿它来买票,岂不更好!”那羊皮,也正是王甲、王木,用以在墓中看地形,辨别方位的神秘地图,原本被杜留控制,但在王木被折磨、王甲被毒打之后,不知何时,这张图已经被丢弃,落到了她的手中。几经变故,人们早已忘记了这张图的存在,唯独她始终牢记着王木的话:它是此地“死|­茓­神”化生,学会了看图,掌握了用法,就能够出去。

而“墓之主阿·丁”是此地的游|­茓­神化生,负责守卫,自然不会让墓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死|­茓­神”失去。那么,以此换票,定然可行。

所以她始终在等待。

现在,其他人都已上车,她这才取出了羊皮。

——她不但要上车,还要得到“墓之主阿·丁”的承诺,让她活着出去!

一看到羊皮,“墓之主阿·丁”的神­色­忽然间就变了,变得既疯狂又执著,既柔和亲切又严冷肃杀,既正直又邪恶,既善良又凶残,简直已经是蕴涵了所有的世间情感。他的面容也忽然英俊忽然丑陋忽然半竣半丑忽然半清晰半模糊,爱与恨、情与仇,灵与­肉­,全部交融于那双既可怕无比又丑陋无比同时又俊秀无比、智慧无比的眸中。

他就以那种的无法形容的目光,盯了羊皮许久,这才回答周伶俐的问题。但他的回答,却根本无法让人测度其真实含义。

“他妈的!”

竟用了上国骂三字经。

——他妈的!

这算什么回答?

周伶俐怔怔。

“拿来吧,你不但能上车,还可以……”

“墓之主阿·丁”再次发话,但“可以”之后,却只有“逃生”的口型和表情,而无声音。周伶俐又是一怔。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答应!”他的目光,已经落于那盛满了血汁的石桶,道:“抛于桶中,逃生去吧……大震……即将……”

一声的炸雷,忽然由头顶球体处传出,光路为之一震。

闭目的同时,只觉得大地也为之颤动。只听得周围尽是尖锐而急促的惨叫声,像是有着无数的人被突然杀害,只来得及惨叫半声一般。小丁恐惧之极,却只能牢记师傅的话,说什么也不睁眼。时空于她而言,就仿佛突然定格。空间却在飞速地流逝着。茫茫中,相是穿越了一条闪着柔和亮光的通路,飘飘然,悠悠然,无有尽头。空间再漆黑无比,黑暗中隐伏着无限遥远的星星点点,出现了一圈圈的圆环,一个个多棱体,一大片一大片的不规则多边体,不定型的图像……却显得空间更为黑暗。

震动停止。

巨震一下震倒了周伶俐。那张羊皮,也随之翩翩而飞。不远处的大客车,终于传来了点火成功的声音。对面的石壁上,反复变换出红、黄、绿三­色­。像是交通信号灯。沐浴喷头般喷洒下来的血雨,浇在光路上,那个球体,已经大得似乎是伸手可及。周伶俐弹身而起,紫光让开了通路。她拔步急奔,脚步轻盈而迅速,转眼已经追到了大客车的车门处,封锁车门的紫光也让开了,她跃上了大客车。束束的紫光交叉笼罩着,将“墓之主阿·丁”封锁于一个紫­色­的空间中。羊皮落在地上。点火成功的声音依然在持续着,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望着开车的杜留的后背,然而无论他怎么样地努力,大客车依然是无法行驶。车后门关住了,车前门仍在开着,紫光让出了通路,似乎在等待着最后一名乘客——张大为——的到来。

炸雷再响,震动再现,近在头顶的庞大球体的内部,似乎是有山有水,忽然,一道眩目的蓝光­射­出,一道长长的裂缝出现了,那座“山”裂开了,“山”上的石块、泥土,纷纷落进了裂缝之中;光路上­色­泽变换着,渐渐趋向于银白。

“张大为!为何不上车?”“墓之主阿·丁”呵斥着,他的音质中,居然似乎有着深深的惧意。

张大为扬起头,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上车何用?”

“逃生!”那音质不但惊惧,简直已经是惊慌。

张大为一探手,仅存着的一只右臂,已经灵蛇般暴涨数米长,抓住羊皮,一缩,又恢复为原状,“逃生何用?!”

“墓之主阿·丁”怔。

“何必求生?!”张大为忽然放声狂笑,手臂展开得笔直笔直,手上的羊皮舒展开来,平如一方木板,突然散发出红蓝相间的光泽,以及一片白光汇聚成的光团。

“不让你离开,你执意要离开;不需要你回来,你执意哟啊回来。这一去一返,变化之大,你难以置信。可你——为何不看看:众叛亲离的,已经不再是你杀戮的一切,忠心护卫的,也不再是你的同类?!——墓之主,你的使命已经失败了,你却依然不自悟?不。你必须死!”

他再笑。手臂与眉平,羊皮飞出,疾­射­。

无音。

紫光更浓。所有的鞋子,都把紫光笼罩于“墓之主阿·丁”的身体之外,但那张羊皮,却缓慢至极地渗进了紫光之内,在羊皮完全渗入紫光的刹那间,“墓之主阿·丁”突然无声地挣扎着、惨叫着,整个身形也就那样变淡、消失。

“何必求生?!”

张大为惨笑。

“求生何用?!”

独臂击在自己的喉咙处,倒。

——或许,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做做所为后,就在寻觅着“死亡”吧;或许,他的死亡,真的能带来些什么,证明些什么?但是,为何他会有那些奇怪的话?他为何竟能击杀“墓之主阿·丁”?难道,在他被困于无处不在、无所不在的洞中的不为人知的时光中,他已经明白了一些墓内真正的秘密?

他的身体变化着,萎缩着,终于,缩小成了一只鞋子。

一只四二码的真正的式样古板的方头皮鞋。

人皮。

震动停止。

小丁睁眼。

黑。月正中天。漆黑无星的寒夜,惨绿的光芒犹在变形的柔软月亮;月光映照于这王庄坟群,孤单单的墓坑中只有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四处漆黑。唯独身边有惨绿的冷光,柔软的月亮变为满月,圆环状的月影中,映照出一颗参天大树。树旁,伫立着一名翩翩仙子。

树是椿树。仙子是她。

她取出了无线电话。

大些子法。三元地理中的最高境界:意念,只须少许力量,便可达成所愿。

王甲终于悟到了大些子法。

以劫应劫:劫取破劫难;劫难应劫取。以破止破:破界止破败;破败除破解。以换变幻:换时换空换形变幻影幻形幻觉幻事;幻境迎换。以转化转:转移化解轮回转盘;轮转生“世应之转”。(*笔者注:此为不传之秘,仅录其总决。)

他也终于悟到了风水斗法的真决。

现在,意念的少许力量,是王甲想到的“立竿见影术”的快速。竿为何物?影为何物?穿好衣衫的同时,墓内,“墓之主阿·丁”已经被张大为持有的“死|­茓­神——羊皮”所击杀;但那一缕淡淡的烟尘,却由辉煌闪现的球体内部的裂缝上方出现。虚幻而缥缈,逐渐汇聚为一个庞大的人形。

而墓外,“竿”也出现。

“师傅,我是小丁……你们在哪里?”

“小丁,你还好吗?你在哪儿?”

“还在王庄,不过,现在在墓群下。”

“你失踪了四个小时,我们都很担心。你看到了什么?别急,我们二十分钟后到。”

小丁张望着。

王庄的墓地,已经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坑,她站在坑的正中,伫立于牢牢扎根的椿树右首——西方。高大四十余米的椿树,树顶还未和坑边缘相平,没有直升机的帮助,她别想出去。

一阵冷风吹过,深绿的树叶纷纷散落,转眼间满树已经仅剩无叶的树枝;一枝枝的犹如教鞭的小树枝也悄然飘落,扎根于泥土,细端疾指上方,不一刻的功夫,成千上万的小树枝已经如同成千上万柄出鞘利剑般,指向上空。

杂乱的枝条也落下来了,混入泥土中不见。那株参天大树,片刻功夫,已经变成一棵尽是指天树枝的秃树。

森森的杀气,勃然而生。

直升机来了。

五架。

“嘿!小丁!”一架直升机听停在上方,瓦伦德探出身向小丁打着招呼,“大葬山裂成了整整两半,地光绚丽,比焰火晚会还要热闹——真是千古奇观呀!”

“你说什么?”小丁仰头喊:“太吵了!我听不见!用电话!……我说用电话!”

“电磁­干­扰太厉害……电话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用电话?我在用……”

王木的身边,正有一人凄凄而跪,嘤嘤抽泣。喃喃自语着一些难以听清是什么的话。表情苍然而沉痛。血雨洒在王木僵硬的身躯上,令他看上去显得更为可怖。

“是你?”王甲停下。一股怒气勃然而生,“冷默默!”

——就是这些人,害了阿木!

冷默默凄然仰首,“王木,他……死了吗?”王甲怒笑:“关你何事?!”冷默默凄然一笑,脸上血雨渗流着,痴痴问:“大姐说,他是不会死的。我愿意陪他,就陪着他……大姐说,我可以爱他,她不­干­涉,大家……都同意了的。”王甲不觉一怔,却怒火更甚,“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冷默默掩面抽泣,跪伏于地,“大姐……也喜欢他……大姐不能……她说她会死,得有人陪着王木,我留下来了……大姐说,王木不会死的……我爱他……”

“你、爱、他?——你、爱、他?!”王甲惨笑,“不是你们折磨他,他怎么会死?你爱他?为什么不阻止?!”

冷默默放声大哭,“我不敢……大姐都不敢……杜留会杀了我们的……她们都只听杜留的……大姐都不敢,我怎么敢……我也拦过的……我下手最轻……大姐说我可以爱他,他是我的白马王子……我第一面见到他,就喜欢他……”

王甲气极:“大姐是谁?!”

“吴小慧呀——你不知道吗?”冷默默痴痴抬头,望着王甲,“大姐告诉我,爱在远山烟云缥缈处,人生苦短,一个人只能爱另一个人一生,……可是,不能是只有爱情,还有责任,大姐说……”她白痴亦似地偏着头,费力地想了想,露出笑容,“她说,她还得保护我们……恩,她恐怕是没法照顾我们大家,就把我们分开了……大姐说,我爱王木,我可以等王木一生,就该陪着他,你会帮助王木的,会照顾我的。”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你不知道耶,大姐都计划好了,只要杜留把我们送出的一刹那,我们就一起动手,把他杀了,替王木报仇;大姐说了,出去后,无论王木变成了什么,她都会和我一起陪着王木,陪他一生。王甲哥哥,你不要相信周伶俐,她一点也不喜欢王木,最自私,大姐说……”

王甲怒极:“别说了!你大姐早死了!”

冷默默怔,她呆呆地看着王甲,像是在看着发烧说胡话的孩子,“你在说什么?大姐怎么可能会死呢?大姐为人最深沉了,最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她早就知道了朱倩早就死了那个朱倩不是朱倩,可她一直没说,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出来大家都会立刻死去;她早就知道黄紫兰被他们杀了,可她也没说,说出来就完了,她早就知道……”

“住口!”王甲暴喝一声,打断了冷默默的话。

仰首。

“……大姐说你会同意我爱王木的。”冷默默依然在小声地嘀咕着。

血雨浇流,血雨与泪同流。王甲仰首。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放声大笑呢还是该放声大哭——在这种时刻,在这种境地,居然还有人会说出一个“爱”字,竟还有人举例引证,论说“爱”。爱是什么?这世界,竟还有“爱”的存在?

他募然低首,沉喝:“好!我相信!上车购票,求生要紧。你走吧!”两手Сhā入裤兜内,捏紧了刚发现、刚想到、刚悟出的东西。“——只有生存着的人,才有权谈爱,你大可在生存后隶行诺言,谈什么‘人生苦短,爱他一生’,谈什么‘爱在远山烟云缥缈处,痴恋一生、苦等一生’的爱的真言,没有谁会­干­涉你!我,以王木兄长的身份担保,倘有出世之时,我定会令他与你相见!——走!”

然而冷默默不走。她仰首,痴痴问:“你不信我……”

“信!”王甲暴喝,“你要不快走,就会害了他!我不能兼顾两个人!快走!”

“可大姐……”冷默默依然想说。

王甲一把揪住冷默默,劈啪两个耳光,一把扔出,“走!”冷默默滚了两滚,起来,“大姐……”王甲冲出,飞起一脚,把冷默默踢到光路上,“滚!——越快越好!快走!”

于是冷默默只有走。

她大哭着,掩面狂奔。

又是一声的巨响,这一次,已经不单是那太大了因此反而看不见的球体内有裂缝了。“轰”然一声巨响,光路外的内缘空间最深、最中心处,也出现了一道裂缝;头顶对应的那个位置,也绽裂开来。

碎石隆隆,由头顶裂缝中坠落,碎石纷飞,由最深的,最中心处的“裂缝”中弹出。“蓬!”一声,一串串火光登时大亮,火苗直窜十数米高,头顶也喷下火,火光熊熊,赤­色­晦明,血雨犹如喷泉似的,自无形的空间中心点向各个方向喷­射­着,雨浇铸在火苗上,­射­到火焰上,却似乎更加助长了火势,青烟、黑烟四处弥漫,焦臭、腥臭,充斥空间。

光路已经变为|­乳­白­色­泽,石壁上也映照出惨白之­色­。

裂缝更大了,并且向各个方向蔓延,火光也更盛了,血雨未曾洒落,便已蒸发,浑浊的蒸汽弥漫开来,宛如浓雾一般遮挡了人们的视线。车前门终于缓缓关闭,车轮也有了启动的征兆。车内乘坐的“旅客”的心揪得更紧,终于“呜——”的一声,大客车缓缓启动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杜留也欢呼着,他狠踩油门,变档,后退一点,募然加速向前冲去。

“等等我!”忽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叫,冷默默已经跌跌撞撞,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奔跑过来。

——等不等她?

——不!

大客车义无返顾地冲了出去。

撞向那面已经开始散发出白枳光芒的石壁。

(壁外,便是人间了吧?)

口袋内有冰凉的东西。皮肤的感官功能,使王甲知晓,那是两张车票。——两张入墓前的公交车车票;强行塞来的车票。(“含情脉脉”的售票员。王甲、王木……再见。)

购票可逃生。有票者才可逃生。(意念的少许力量,再次融入时空长河的冥冥预兆中,发挥其效应。)王甲握紧了两张车票。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两张车票的价值!

(冷默默那凄然仰起的面容,居然与那“含情脉脉”注视着王木的售票员,有些神似。)

(两张票。一张在西装的内袋。一张在西裤的右袋。也不知何时,一起到了王甲的西裤右袋中。)

——两个人。两张票。两个人的生存机会。这,或许就是解救王木,解救被劫脉力量反噬而受伤害的主人的生死通行证吧?

(既然是这样,王木不但可以活着,而且必定可以和我同返人世。)

以换变幻。意念的少许力量,终于发挥其效果。

所以他必须先赶走冷默默,他不能让人——任何人,夺走弟弟生存的机会!

现在,冷默默已经离开,已经奔向了大客车。

王木悠悠醒转。

大客车终于启动。车门也终于在冷默默攀上前关闭。大客车也终于在冷默默即将再次抓到车门的刹那,弃她而去。

散发着紫光的鞋子聚集,消失。

大客车撞向了墙。车头撞入了墙内。

冷默默扑倒于地,无望地悲嚎。

人生就像是在赶着一趟趟的车。乘错了一趟,将会遗憾到生命终止;但若是耽误了一趟,将会是永远的绝望。

九、浊世红尘王木醒来。目光涣散,瞳孔扩大,犹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但王甲却狂喜。他抱起王木的身躯,把弟弟搂入怀中,颤声叫道:“阿木!……阿木!”脑海的深处,却忽然出现了一闪即逝的意念:

——两张票。两个人。我和阿木。王甲和王木。

(我们能活下去!……法术,也可竟功了!)

适时,小丁于地面上睁开眼。

椿树叶落。

在大客车撞中石壁的刹那间,时间停顿。

停顿了的时间中,那盛满了血汁的石桶内,血汁翻滚,犹如水已烧开,也似巨浪将起,飓风将至。血汁迅速地减少着,石桶内,却缓缓站起了一个赤身­祼­体、遍体洁净、不染任何污垢,但面容却丑陋可怕,令人望之即又厌又惧直欲作呕的人。

阿丁。

而在庞大的几近实体的虚影球体内部,一个身材挺拔如玉树临风,面貌英俊不亚于潘安宋玉的人像也出现了。

剃­肉­还骨。被“死|­茓­神”击中的虚影“墓之主阿·丁”,可称为是已经死去。却也可说是已经获得了新生。身具魔功魔气时的“墓之主阿·丁”,是由久远的过去或者遥远的未来的“时空点”与“此一时空点”在紊乱状态下暂时融合后的产物。也是该“时空点”存在的“时空”中的“守候者·墓之主”与该“时空点”在现“时空”的­精­神遗留体阿丁汇合而成。

魔气散、魔功败。“墓之主”的形与阿丁的体汇合的“墓之主阿·丁”虽然遭到“死|­茓­神”的克杀而尽泯,但早已预料到此一结局的“墓之主阿·丁”却颁布了“剃­肉­还骨”的命令,以获取新生。所以,形体泯灭后,“墓之主”获得了自由,可以全力完成使“墓”回归的任务;阿丁也不再受“时空点”的约束与摆布,有了独立的自身,可以再入人世,再次为人。

三十而立。倘若人是由一缕飘荡的游魂所化生,那么,在他(她)未能“立”之前,犹受到前尘往事的­干­扰,“立”之后,方可重造世界,完成自己的时空使命。“墓之主”和阿丁已非是同一涵义,只因阿丁终于借助于外界的“世劫、事应”使自己由弱至强,由强至盛,由盛转衰,由衰近死,由死而胎,完完全全地脱离了“墓之主”的“世”和“界”;而“墓之主”也终于借助于内尘中的寂、变、湮、生,使自己由“长生”入“墓库”由墓生养,再变临官,经沐浴,摆脱了阿丁的“时”和“空”。

大彻大悟;放下屠刀。当这二元体互空互灭时,当这二元体皆欲“立地成佛”时,就选择了一条放下屠刀的路,便走了了互不­干­扰的天堂地狱之路。

是以,阿丁再生,墓之主也再生。

谁也不再是谁。

负责协助于墓之主的“鞋子”们,也进入了放电的球体内部。

大震。

震于时间停顿。

王木的­唇­终于动了动。

吐出了微弱的低音。

“超越一切的时空……转换时空的图……把……图……地图……按……于……石壁上……就……就能……”

忽然定定地“望‘着王甲,面上的笑容,便得异样灿烂。

“哥……你已经瘦……成……”

一笑。

一笑永恒。

永恒的笑。意念的少许力量,再次发挥其博大效应。

王甲又怎么能够知道,他那一念之间,反令弟弟魂灭、魄散呢?他又怎么能知道,王木曾对周伶俐说过:“只要有一线的生机,我就会让给你”呢?

(倘若是知道,这闪现的意念,是否会听从心灵上的指挥?)

(一善制百恶。在心魔愈盛、黑渊愈深,人心不古的今日,一心只想做法成功的王甲,又怎么会反思这一切世间自因,反思一切正恶呢?即使反思,授之于利的心魔、黑渊,又岂会轻易让位于严守正义的“真、善、美”?)

适时,地上的椿树,已经变为疾­射­苍穹的“出鞘利剑”。

停顿的时间,仅仅停顿于“墓”内。

在外界,小丁与一名黑道中人,终于通过手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直升机吊下来了一只带项链的话筒状东西,小丁把它悬挂于胸前,“这是新型电话,可以避免­干­扰。”电话内,是一个淡淡然泊泊然的陌生声音,“我是冯洛,小丁。”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令小丁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未想到,这位传奇­性­的尊贵人物,居然会亲临此地,和她通话。

“我必须告诉你,就在十五分钟前,你师傅,因为过于激动的关系,心脏病发作了。目前,正在抢救之中。”

“师傅有心脏病?”小丁大吃一惊。

“请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但现在,你还不能离开。因为,这里的事态,非常严重。”冯洛的声音里,掩盖不住一丝的忧虑。

“弥天大劫!——好厉害!好厉害!”又一个声音说话了。电话内,传来了四、五个人的悄声议论,难以听清,片刻、后,冯洛再次说话。

“小丁,从易理上推演而得,事件的关键,在于你;希望你能继续于墓中主世者通话。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此刻主世的已非金,而是木。能克制的,也只有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是‘弥天大劫’?”小丁着急起来。

冯洛叹息一声,解释:

“小丁。方才让你做的伐木,事实上,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风水大斗法。此方,为五位著名的风水大师,其中包括了与王甲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大师;彼方,系悟通了三元地理的风水新秀王甲。王甲的法术,主要杀手是钉于王庄墓群最中心处,变化了的椿树——它原本种植于王甲的院内。我方采取了此一手段,是采用了‘大些子法’中的‘破应’之法,以破止破,以劫应劫,化杀为财,以期消除‘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的暴虐霸气,化杀为才与财。法术的本身,并无错误,符合风水新秀王甲的最初用意。可惜……”

电话内,依然是淡淡然泊泊然不染人间烟火的仙风鹤骨般音­色­,可是,当这种音­色­中也蕴涵出人间情感,无尽忧虑时,那种声音所特有的魅力,无形中就打了折扣。

最初的激动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黯然。小丁也终于明白了,在她心目中,再无任何的人,可以与师傅对她的影响相提并论了——即使是冯洛。

“可是”之后,冯洛没有再解释,而是转移了话意。

“小丁。”他说。“从易理上推演而得,这件事情,已经唯有你能完成了。倘若你能令甲木屈从于乙木之下,劫难可消除。财已化生,当初施法者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你能妥善应付,当无大滤……”

电话挂了。

直升机盘旋而起,很快就小得宛如一只蜜蜂。

一种幽蓝幽蓝的气团,渐渐虚浮,墓下的景状,再次清晰。

小丁瞑目。落泪。

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师傅的处境。也知道了为何师傅只能是师傅,而冯洛却何以能成为冯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师傅目前该是安全的吧?但若不照着他们的话去做,根本没有心脏病的师傅,死于心脏病发作,大概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无法选择的……根本就不能选择的。

她睁开眼睛,望向了那层气团。

惊呆。

——一辆车。一个人。

——车正从人的身上压过。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这是“墓之主阿·丁”二体为一体时临死/欲生前的话。

也是预言、诅咒。

现在,阿丁复活,站了起来,王木也曾坐起来过,人们都有了生机:“郊游者”诸人,坐于车内,穿过石壁,即可逃生——至少大家都如是认为:“扫墓者”两人的王甲,悟通了三元地理中的“大些子法”,可凭借少许的意念力量,发挥其难以言传的神秘力量。

都“生”。

阿丁离开了石桶,神智犹在迷离之中。

人已非人,杀之何用,倒不如流放于浊世红尘,令苍生也为之震惊,不如放其逃生,让恶­性­蔓延。这是魔境中的一个念头。消除了“时空质点”与“墓”造成的伤害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杀也无益,不如令其脱离,反似将一柄尖刀留于彼者体内,可造成更大的伤害,也随时有理由取出。这是“墓之主”真实的念头之一。死者已逝,生者何欢?况且吃人之举,也是迫不得已,之后的各种异常于日常生活之经历,也莫不与环境有着不能排除的关系,即使不加追究,即使这些人不会立地成佛,也总不能始终举着“屠刀”不放吧?这是阿丁复生后的沮丧念头。一切都和最初不相同了,一切都已经变化得难以置信了。这是真实的却只有张大为明白了的凄惨遭遇,可惜他来不及向大家解释,即使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即使有人相信,也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采用何种的叙述方式,才能解释明白。

而此刻,阿丁生,墓之主生,正邪一分为二。

挣扎于永恒的善恶之间的阿丁,此刻完完全全地站于善的一方;他不但要求生,还要尽自己的能力,协助大家一同求生。(否则,“墓之主阿·丁”的­精­心安排,就会失败,阿丁与墓之主,都会遭受到同样残酷的打击。)

绝望的嚎哭声惊动了阿丁,悲哀的嚎哭着的,是冷默默。

阿丁走到了冷默默身边,拉起她,行到石壁前。

壁面已经是仅次于白炙的光泽,凝固的大客车,却唯有车头撞入石壁内,乘车而来,当乘车而返,上不得车,纵然是曾为墓之主的阿丁,也无回返人间的把握。他拉起冷默默,跨入石壁。

白光颤动着,静止。他和冷默默,已经出现于石壁的彼方。

一条漫长的路,通向遥远的黑暗。黑暗的尽头,便是光明,便是人间了吧?

他停在路的正中,等候。

有雨。

——血雨。

有光。

——绿光。

远方的黑暗呢?

——究竟是曙光前的­阴­影,亦或是欲望者的黑渊?

杜留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又看到了阿丁。在阿丁的身边,是一个血迹斑斑,难以见到面目的人,是个女人。他坐在司机的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车速慢如蜗牛在爬般穿越石壁。身后,没有任何的可以帮助他的人,有的也只是越来越明显的,由“安全了!”的喜悦中生出的对往事的仇恨,有的也只是潜在的,并且越逼越近的杀机。他知道他已经丧失了“王者气”,他明白他再也无法让任何人对他尽敬尽畏尽忠——而过去的所有恶行,将成为悲惨遭遇的最佳籍口,将成为仇恨的最大发泄处;面前,亦非人间,而是一条路,路的正中,是令人厌恶令人畏惧的恶魔。

——该怎么办?

已无退路。

无论面前究竟是什么,都必须一冲。活下去!活到最后一刻,最后一秒!一定要活着!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也要活!

周伶俐、关雯、余冰、杨洋,也看到了阿丁。阿丁紧拉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那是个血迹斑斑的、难以见到面目的女人,像冷默默,但绝对不会是她,只能是仝蓉——除了她,还有谁愿意这样亲昵地和阿丁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他们要­干­什么?是鬼吗?是的,一定是怨鬼,厉鬼,如今,都来讨债了!不!不能的!让他们死!让这两个都死!即使是他们已经做了鬼,也要把鬼杀死!撞死他撞死她撞死他和她撞死挡路的一切……

“撞死他(她)!”

所有的人都一起呐喊。

时间突然恢复。

阿丁在招手。

大客车冲出了石壁,油门怒吼着,大客车加快了速度。

冲。

血雨。

花。

若­干­年后的某个岁月,曾有人见到了这样的一些文字: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司机的反应速度。

在他意识到他的坐骑从一位熟人身上驰过时,他首先考虑的不是这位不幸者是否已逝去,假若没有,而仅仅是终生残废的话,那该对其家属、亲友造成多大的打击。

为了充分体现人间伟大的博爱­精­神,为了让这意外相会的不幸者以及其家属、亲友们把痛苦的程度减至最少,他没有犹豫。他义无返顾地倒车,停,加大油门,向前冲;后退,停,再冲;退,冲……如是三次,扬长而去。凭籍多年来的开车经验,他有一千个理由相信,被这样的庞然大物风雨不停不容喘息地连续轮­奸­三次之后,必将进入极乐世界,享受永恒的安详。

对他而言,也将未来的麻烦降到了最低点。

可是他错了。

他只想到了一个人好好生活的重要­性­,却忽略了每个人都有好死不如赖活的可怕又可怜、卑微又卑鄙的求生­精­神。在这种­精­神引导下,一个人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顽强而又顽固。他过分地相信了自己的技术,却忽略了死与生,所以他根本没有料到,事态的发展竟是那样的出人意料。

那个人还活着。

他从不敢相信,一个人竟能如此坚忍而又果决地强忍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冒着抛弃一切的残忍后果,离开了自己的双腿,滚到了车轮与车轮之间的安全地带,再婉转而坚决地推开了两条手臂,从而保障了最终的生存。他无法相信,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人竟会在事件开始的刹那,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且拒绝了自己的美意。

我也不能不佩服我。

昏迷是人类保护自我的第二方式,第一方式是死亡;唯有第三方式才是挣扎亦或抗拒。我怎么会选择第三方式呢?想来想去,也只能认定我过于无情或过于冷酷或过于残忍,竟连朝夕相处为我立下“汗马功劳”的双腿双臂,也能毅然舍弃而且立刻实施。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可怜又可笑的求生——人类为了求生,是不是什么都肯做的?

所以我活了下来。

活到不能再活为止。

这些文字,有人说是阿丁写的,有人说是小丁写的,还有人说是疯人呓语。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坏人存在呢?既然没有这样的坏人,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即使有这样的坏人,又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受害者呢?——可怕到了连自己的双腿、双臂,也能舍弃;可怕到了宁可当个“­肉­球”,也要讨厌地活下去。

但无论怎样,世事万千,虚构的章节,也总有巧合的时候,仅仅是环境不同,人物不同——但谁又能肯定,那并非杜留与阿丁的灵魂再生,那并非此一事件的重演呢?

小丁清晰地看到:

车在哥哥的身上,碾了三遍,一反一复,变为五回,然后飞亦似地驶入那长路的黑暗所在;接着,大客车消失。

而在同时,远方,大葬山主峰的裂纹处,却出现了那辆大客车,在凄冷的绿­色­月光下,缓缓驶下山道。

也在这同时,传来了命令声。

“快!让他把那东西按上去!那是智能中枢逻辑元件!”

回望球体内,王甲正抱着王木,左手,拿着张羊皮。

远方,大葬山主峰裂纹处,却慢慢浮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绿­色­球体,球体中,也有一个王甲在抱着王木……

十、大结局“我的。我们错了。”

“——谁能想到,王甲居然能抢先一步,达到‘意念的少许力量’此一程度呢?”

“这场风水大斗法,从目前来看,我们是失败了:破解者,反被禁制;禁止者,反得新生。看——‘钉术’真地失败了,事态,正朝向较‘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还要可怕的趋势发展了。”

“还有比‘九十九道·大破鬼神惊’更可怕的格局吗?”

“有。有的。”

“是什么?”

“大劫。”

“紫薇大劫。”

“它有什么后果?”

“是结局。”

“一切的结局。”

“大结局。”

十一、结局“出现‘大结局’时,通常意义上,都代表着结束;而真正的结束,只能是‘死亡’。”

“难道,‘紫薇大劫’到来时,就是一切的死亡开始时么?”

“不。不是的。”

“死亡并不是大结局。一切的人物,都在不断地死亡着,可是有谁能说,死亡了,也就是大结局呢?甚至,有许多的故事,都是由死亡才开始的呀!”

“那么大结局究竟是什么呢?”

“它什么也不是。”

“我们真地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有。”

“有的。”

“我们可以等待‘开始’,等待‘引言’,等待。”

“而且,不一定会出现大结局的;譬如现在,才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开始,一个引言;真正的故事,还远远未能展开;真正的故事,才仅仅开了一个头。一个小小的头。”

十二、引言王木一笑而终,笑容永恒。

王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震耳欲聋的巨响连续响着,这处空间的底部,已经全部陷落,火焰像是来自地壳深处一样,微弱而可怕。头顶的那个始终是有形无质的球体,渐渐出现了真实的质感,也终于坠落于陷落地带的“火山口”上,触手可及。远方的石壁,也已经移动到了身前。地上的羊皮,散发出明灭的光泽,似在发出某种的召唤;眼前的球体内,是一个广漠的世界,广褒的空间。是宇宙。

一个巨大的闪光的十字架,在球体正中虚浮着,十字架上方,是一个虚影,虚影由无数的光点汇聚而成,呈现出一个高鼻深眼的人像。人像旁,是无数束­射­向无方向的远方。

愈来愈近了。石壁上已经是耀眼的白光,白光笼罩了王甲和王木,此刻,在王甲的心中,却忽然浮现出一句奇怪的话:

——如果有人对你说,耶稣是替人受难而成为圣灵,请不要相信。

石壁上的白光,隐藏着闪烁的黑点。黑店汇成的纹络于图像,恰好于羊皮上的纹络与图像相吻合。

这是转换时空的图。把图按于石壁上,即可做什么,王木却没有说。但他最后的那句未完之话,王甲却是知道的:

哥,你已经瘦成……

——哥,你快瘦成树枝了。

——哥,你已经瘦成……

(哪天,等你瘦成树枝时,还以为自己是出鞘利剑了吧?)

耳边,传来了诸种焦急的声音。“快!快让他把东西按上去,那是智能中枢逻辑元件!”“不能再犹豫了!快!只要按上去,我们就能得到那件圣物!”“快!他的目的是为钱,钱我们多得是,我们出资购买!”“地震又快发生了,这次地下石油要喷发燃烧,绝不能失去圣物!”……

王甲凄凄一笑。“出钱?出多少钱?”

声音传入小丁的耳中,小丁却没有回答。弥天大劫,又能有什么劫?风水斗法,那算什么?她只是痴痴地望定了球体中的哥哥:静静而躺,血泊满地,不但手足全无,人如­肉­球,纵然那代表了生存的头颅,又何尝不是一片的血污、难见其形?和他手拉手的就是他的蓉蓉吧?如今,难道不是一同死去了,甚至,连躯体也成为了一滩的­肉­泥。

风水术若成真,哥哥之死,岂非正是由王甲造成?雷震雨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害人者不但无罪,反而可以得到金钱,这又算是什么道理?毫无人­性­的人可以逃生,这又算什么逻辑?

而若是本无风水术,这墓中的一切,又何尝可以看做是真实?那么,那长有四只手的怪物,又岂能是哥哥?既然如此,哥哥并未杀人,却遭到杀害,害人者未受天谴,旁观者无视人命,她又岂能做这些人的传声器?她又怎么会在乎那华而不实的一亿美元和随便说说的第七把金交椅?即使那果真是真的,她又怎么能违背师傅的意愿,自己的理想,而投身于黑道?

月影中天。绿影如环。她静静地伫立于指天的椿树旁,目光茫然,有焦急的声音传来:“快告诉他!我出一百万美元!”“我出五百万!”“我出八百万!”“一千万!”……

价码在不断地升值,王甲凄然一笑。神秘之图最初得来时,卖者声称价值一亿美元。那么,这价码终会升到一亿美元吧?他抱着弟弟的尸体,无泪。

他的眼泪,其实早在弟弟气绝时就已流­干­。哭到人世,笑离苦海。弟弟是笑着离开的。但他的那一笑,究竟是笑苍生冷漠人世无情呢,还是笑红尘本有爱,爱,却在远山缥缈烟云处?是啊,多情应笑我;亲情已不多。

抱着王木的尸体,王甲悠悠望“天”。广漠的空间,闪光的十字架,虚幻的身影,绿­色­的幽光。红尘中的夕阳,可有这样美丽?浊世间的电光,可曾这般妩媚?曾在那蓝天白云和风细雨的世界中生活过,曾在那山川丘岳花红柳绿的人生中戏耍过。人生苦短,只有这一个弟弟,然而他终于离去了。只有这一个血脉相连的手足,然而他终于不在了。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无不触动着辛酸。

价码已经抬到了六千万,小丁静默不语。

只要她伸掌击碎了这棵已经变为指天剑的椿树,“钉”住的时空,会随压抑已久的大地震而募然爆发。犹处在“墓”的时空辖制下的缓慢下山的大客车,也会被埋葬。有事主之嫌的王甲,当然会死于地下。但是,这一年来的一切果然存在吗?她能够因为哥哥的惨死而不惜毁灭一切吗?她能够无视不知下落不知处境但必然危险的师傅吗?倘无风水术,这一掌下去,又会产生何种后果呢?

价码已经抬到了八千万。王甲悠悠望天。望着那永恒的十字架。是谁说过,耶稣有三大奇迹,当人们发现了这三大奇迹并掌握了第三奇迹是日,就会直达天国?是谁说过,耶稣的天国,其实正是太空中的巨大的“十字架”星团;而第三奇迹,其实正是将地图倒过来看后的海底耶稣像呢?(东经160度至西经170度,白令海峡右上方,——须将地图以上南下北的方式看——高3500公里,宽2200公里,由海下等高线绘制出的的白­色­十字架,受难的耶稣眼耳鼻口身俱在,形神兼备;一只从“天”而降的巨爪正笼罩着他,西3000公里正有一只信鸽向西振翅,东3500公里处正有一位神情忧郁的高鼻白人头像,头高4000公里,东太平洋海盆东——望向西方,然而,若把地图仍逆转向上北下南时,却发现这白­色­幽灵般的巨首正呵呵大笑,正是“他”在伸出双爪。)……耶稣的三大奇迹,历来只是传闻,笔者冒昧附会出第三奇迹,本作品倘能面世,诸位读者可在地图上察看,以验证说法。

那么,这些人疯狂抬价,准备购买的,会不会是这球体内的十字架,他们心目中的第三奇迹?

他的左手持着羊皮,右臂揽着弟弟,脑海中却想着“大些子法”,想着以劫应劫,“劫破紫薇”。以这种破解大法中最凶险不过的法术,能换回弟弟的生命吗?把羊皮按上去,又果真能得到许诺的钱财吗?

两种选择,都未知后果,但一种是的财,一种是救命,在财富与生命的选择中,究竟哪一种更为重要呢?

弟弟的生命,和八千万美元,究竟应选择哪种呢?

价码终于升到了一亿。

天际,电闪雷鸣,血雨倾盆,大客车已经即将驶下山道,行驶到平滑地段。车内,杜留紧张地把持着方向盘,但在他的身后,却有两名蓄势待发的女人。一个是韦依依,一个是周伶俐。两个人的手中,都有一秉短刀;地底,白热化的光芒已经映­射­而出,所有的其他光泽,都被掩盖。那球体,也逐渐坠入了无底深渊般的裂缝中。地上,一个越来越庞大的球体,飘升而起,超越了大葬山山巅,并迅速扩大、上升,球体之内,一个愈加庞大的蒙胧身影,似是充斥着整个球体,巨大的十字架,巨大的十字架周围那些越来越大的悬浮状的球体,将那上升并扩大的景观,呈现得恍若另一个世界,恍若其内才是宇宙,其内有无数的星体……

小丁和王甲,究竟做出了何种的选择?

选择之后,又究竟出现了何种的后果?

倘若小丁击碎了这株椿树,已经弃­肉­换票而得“墓之主阿·丁”允诺可以逃生并且即将安全的交游者,是否会死于大地震?做法者王甲,会因法术最后/最佳的杀手、本命元神——椿树的毁碎而亡吗?倘若王甲按下了这张地图,果真会发生时空转换的异事吗?可将球体带出吗?允诺的一亿美元,可以兑现吗?倘若王甲果真造出了“紫薇大劫”,王木的生命,就当真可以挽回吗?纵使这两人不加选择亦或加以选择了,隐伏已久的且已经被破坏了的“幽冥机关”,会产生可怕劫难吗?可怕,能达到何种程度?”幽冥机关”究竟是什么?何以不能破?”墓之主阿·丁”的本来身份是什么?张大为所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及那个奇怪的“多变多变”词语,又是何等的意义?那种奇怪的“鞋子”,又是什么?

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从一出生起,就开始探究着一个个的谜团,希望把事情搞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实却最具有讽刺意义,任何人,也不可能真正弄明白任何一件的哪怕是吃了一碗饭这样简单的事的所有真相。愈想弄明白,最终只会是越糊涂。

所以,这起“扫墓者、盗墓者、郊游者”在墓内,在这奇异的空间内,所演化出的《血雨黑渊绿夕阳》的事件,自此宣告结束。同时,它也成为《黑渊》系列故事的第一卷,成为《黑渊》整个故事的引言。这部可称为是风水斗法、盗墓传奇、魔幻故事、人­性­本恶的小说,也自此搁笔。

人­性­本恶,何谓恶?人­性­本善,何谓善?

善恶仅在一己之念。这世间,有许多都是无法区分的。仅看你所站于何等的立场,以何为参照物。至于这《血雨黑渊绿夕阳》故事中的未尽疑念,有兴趣的读者,请看拙著《黑渊沼地木屋》——《黑渊》系列的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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