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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贺新郎无艳 > 第八章

第八章

望族本家与白苗族净苗寨间,关乎望家寨未来发展的势力分赃。

“嗯。”含糊以对。

知道与默认尚有距离,望江关辛苦拿捏。

可铮铮不让。

“那你怎想?”逼他。

“这话你问错了,”望江关摇首,残忍点明:“该问你白苗数百村寨怎想?强邻西极怎想?”

白苗情势复杂,政治上散分不同村寨,宗教却是统一。铮铮身分特殊,既是南白苗大寨“净苗”头人甥女,也是全境共尊的“嫘婺”;一年有半年得绕境掌教,被人当活神崇拜。近来更听说西极蠢动,积极与北白苗数寨接头,目的,大概不脱依傍在白苗最南的望家港。

“你……为何不问你望家九村怎想?”铮铮气苦。

男与女不是但求两情相悦吗?为何他与她这般乖舛?

血缘、政治、族群,角力、拉拢、斗争……她依着这些与他纠缠周旋了半辈子,好几次直想放弃,可……

“铮铮……”望江关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表情无奈而凄楚。

不,别来了!铮铮恼着捂住他脸,不让他眼睁睁诳她。

“我要你说,亲口跟我说……”铮铮悲泣:“要我不要?”只一句话,她求的不过是全有或全无,教她该放就绝不提起的一句话!

然后事归事,人归人,该爱该恨,清楚明白的创口总比暧昧混乱的暗伤好些。

半晌。

黑暗间望江关开始吻她。

自柔掌,酥麻麻瘫软她心。

“关哥哥你……你别这样……”她欲躲,脚步却不依,呼吸乱了。“说话啊你,别尽折磨……唔……”勾跌进那伟岸胸怀,不知谁绊谁……

风过林稍,青天老远。

他闭眼,专致女体暖香,为得是情yu横流,无可自拔──

依着本能感官,理智会败。

这样,比妥善答她容易,比睁眼说瞎话容易。

比细数关哥哥到底利用铮铮几次容易,比面对畸零不全、根本不知自己所欲为何的望江关容易。

“你……你真想要我……”觑了空,铮铮急喘,抵着望江关心口,气咻咻,丽颜酡红。“这就是答案么?你的心……唔……”

呵,银铃般娇笑轻掠,铮铮信了。

望江关目送,­唇­脸间胭脂漫散。

他揩落,用的是菂菂为他细心贴放的汗巾。

每日每日,她便像人家媳­妇­般为他使劲打点,甘愿欢喜,从无怨言。

哈……哈哈……

忽尔感觉无尽悲哀,船锚也似,拖着他直往深渊坠去。

他的心?

他的心大概被狗吃了,残渣不见。

近来,望江关似乎心情不好,连梦里都是。

“咦,这是哪儿?”菂菂环顾四周,仿佛有山、仿佛有树、仿佛有湖、仿佛有天有云有花有草……

今天的梦忒怪,没一处看得清。

“大概是……我娘的墓地吧。”他不肯定,迟疑许久才答。

“那里吗?”她指着远方一处土丘……呃……好吧,眨眼前还是土丘的地方。

场景骤换,两人忽而便身在渔村;丰儿幼时与娘亲独居、现在让居明老人买下纪念的屋子。

“我不知道,”他低语,表情复杂。“那时,他们不让我去给娘送葬,后来几年更是没机会探望。”

“欸?”

“因为我娘不……不贞,”他解释,眼­色­更黯:“虽然望家寨不禁止女人改嫁,但我娘身分特殊……”

“好过分!你爹也不是从一而终啊!”忍不住打断。推门而入,她拉他:“带我去看看,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不……”他没动。“改天吧,最近时间不对……”

边走边说,场景又换,他与她回到主屋。

“为什么?”她追问。

“很快你便会知道了。”他苦笑,好疲惫的脸。

天光犹昧,不远处,下村渐起喧嚣。

“我反对!主子和铮铮乃叔侄之亲,怎可议婚?!”

“我赞成!主子和铮铮是亲上加亲,大好议婚!!”

“我反对!你们根本就是贪图铮铮身后的苗家势力!”

“我赞成,有人硬是不承认老主母身前丧德败行……”

“你、你污辱先人!”

“在下只陈述事实。”

“事实不都还是捏造?”牧村头人忿忿,“”馈神“那几日,我就见你们几人拉着月伯鬼祟商议,原来便为了套招圆谎!”

“话可不能这么说!月伯年纪大了,记忆难免模糊……”旧苗村头人反击:“咱不过帮着推理真相还原当该,您说是吧,月伯?”

叫月伯的老人原在座下吃点心,突被点名,瞪大了眼。

“对啊月伯,老主子那几年到底有没有私下往渔村会主母?”“当年您是老主子身边执马,眼下除您,咱谁也不知真相呐!”人群哄然。

望家寨无论政务事务,原都只归头人私议,然而此事棘手,公开放论有助宣导,凝聚公论倒是其次,“任家酒肆”光做这几日口水生意便够吃许久,众声杂沓。

“俺……咳咳……”可怜月伯让满堂眼光盯着心慌,一口酒水噎了枣糕大呛。

“瞧,之前月伯分明是让你们威胁成招!硬栽主子不是望家男儿!”

“喀,我说呢,当前摆明是有人看不惯咱陆商得利,卯起来挑拨!”

“你……”

“我?我怎样?”两造纷起,眼见便要­干­架。

“好了好了,”望太公与钿钿二长老从容站起,想是有番敉平之议。

“太公您评评理!”人群仰望。

老人家银髯及胸,当风端立。

“照我说嘛,”顿了顿:“主子当然是望家孩儿……”狺然微笑,“他玄外祖可是我大望历代功臣之首,大伙怎轻易忘了呢?”

欸……众声哗然,鼓噪更甚。

太公向来回护望江关嫡传身分,这会儿却迳自改口?

是耶?非耶?这桩联姻成或不成?

喧嚷间,主位上一泓深邃怅怅然独望天窗。

光尘纤洒,人群间一双哀眸悲怜睇他。

“菂菂,你、你冷静点!”任家后堂,潭十洲手忙脚乱。

小丫头拗起来把自己下­唇­咬着鲜血淋漓,平常见不得她受伤分毫的大夫爹爹却只沈­色­郁坐。进来不到半时辰,一缸新开封的“留人醉”咕噜噜已喝到见底。

“别喝了!”她抢了他最后一碗,猛灌却引着眼泪鼻水出来。

狂咳着,嘴上絮叨:“要……要喝……我、我陪……陪你……喝……”

“就凭这样?”望江关苦脸哂笑,揭了另缸新酒站立而起。

这回索­性­连酒碗也省了,仰天直饮。

“不会……我可以学啊!你别娶铮铮好么?”她扑去,冲势不收。

望江关脚步跟蹈,顾得了她顾不得酒……

锵──

两人纠缠跌实,酒缸随后,哗啦啦是泻地醇醪,芳馨馨却是她身上息气。

那滴溜打转的目光深幽幽望进他眼底,交致缠绵的神­色­教甫方蜇回的任云娘愕然一惊。

“别娶铮铮好么?”她说,眼泪抹在他胸口,哽咽着自己再也收不回的女儿心。“以后我乖乖叫爹,乖乖喝药,乖乖做望家主子的女儿……呜……你别娶铮铮啦,菂菂和爹爹相依为命不好吗?只有菂菂和望江关不好吗?”

“别哭啊……”后脑击地,望江关登时轰然。

倒觉这样昏昏噩噩一辈子也好,抱着她地老天荒也好。

只有望江关和菂菂两人相依为命也好,依着感觉无须深想的世界多好。

“回答我,你一定得娶铮铮吗?”伸长捧住他头,心疼掉泪。

“嗯……”半晕半醉,他忽见任云娘夫­妇­眼光,陡然回神。

“理由呢?告诉我理由?”教他抱起坐正,她留心他刻意疏远。

“不就是议堂上说得那些吗?听了几天还不够?”轻抿薄­唇­,他先站起。

“不够不够!他们都只在说他们自己!”她赖着,语气幽幽:“都要你替大局想、替祖宗想,可你呢?谁替你想?谁替你开不开心快不快乐想?”

“这些我自个儿会想。”望江关接过任云娘递来的解酒茶,一饮而尽。“云姐,麻烦帮我照顾菂菂,抱歉得紧,把你屋子弄脏了。”举止匆忙,刻意不看她。

“不妨,”她望着地上丫头,知解叹气:“去吧,太叔公和钿嫂来了,在西厢偏厅等你。”

菂菂低泣。

“是啊是啊,云娘和我会劝她,多个娘亲也没啥不好,家人家人,住久了习惯了就不别扭了,亲亲嗳嗳就好似你和你爹现在这样,对吧,菂菂?”当下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潭十洲猛打哈哈。

任云娘生平第一次对着身旁“愚”夫笑不出来,气氛极冷。

“你、你还没回答我……”只有她置若未闻,追着那欲走之人要答案。

以前不是没有其他苗家要寨提议联姻,若真仅为望苗关系偏安一隅,望江关胸臆间当有无数对策,没理由走到这步棋。

“作啥是铮铮你便答应了呢?”她仰望,眼泪扑簌落撒,“你真爱她?”

“不,”他即答,面对她下意识实话出口。“……可我欠她许多。”

企图去爱,也算偿还。

“呵……”霍然惨笑,她对着满地残藉大哭。

望江关早走,狠了心不留。

结果,那呆子还是没为自己想。

她了然,气苦也莫可奈何。

一个人到底能把自己困锁到怎样地步?少女时代她总对着不自觉便深蹙眉头的菡姐儿纳闷,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妲己耶,至少御风咒一起,姐妹俩遍出皇城绝无问题,可菡姐儿总说:“太天真了,菂菂,咱不行的……”轻哄她睡,一夜一夜。

后来,她的生命遇上望江关,宽怀温柔,坚强顽固,另一种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他带她走进世界,从梦中醒来。

头一年,望江关几乎取代菡姐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或者更多,渐渐,她在他潇洒自­性­下看出矛盾,渐渐,她看透他苦。

原来又是个困锁之人,担了太多,解脱不开。

然而,执缚妲己的是亲情、是无处仰赖的胆小,执缚望江关的又是什么?

“别逼他,”任云娘为她斟酒,“想他大半辈子都是这么无情无欲为别人过了,也许……”顿了顿。

“也许他早就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活……”她接口,狂饮数盅。

“你知解就好,知解就别逼他,”任云娘叹气,再开新坛。“你别看贼表弟好像温柔敦厚,和煦亲切,其实他最是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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