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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无法割舍

女童起身,顺从地擦拭着手中的白巾,安静地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遥望着头顶的夜空。今晚,星星可真多。

姑姑说娘亲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征战,她听得懵懂,却安于独自将她留在宫内的安排。

反正,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淡淡微笑,却看到刘姑姑的身影,在墙角边转瞬即逝,她正想喊她,却早已不见人影,夜风拂过她金­色­袍衫和金丝裙摆,她突地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姑姑手里拎了个食盒,难道是藏了膳房内的好东西,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人品尝么?

没想到姑姑也嘴馋呢,她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轻笑出声,却在下一瞬,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愿泄露她的存在。

只是,她的视线跟随着刘姑姑而拐进那一个偏远的殿堂,柳眉微微蹙起。这可不是姑姑与宫女的寝房,那么——

眼看着姑姑的脚步稍稍停留,轻轻推门而入,那房内的光亮呈现在明月希的眼前,但没有多少工夫,姑姑便将双门紧紧合上,也将她与那一分温暖的光明彻底隔绝。她伫立在夜­色­之中,小小的身影停在庭院中,疑惑令她的水眸愈发清冽灵动。

她最终作出了决定,要一探究竟,若是知道就在自己日日夜夜都呆着的宫内,还藏着什么宝贝的话,她可太过好奇了。她偷偷倚靠在墙边,三岁的孩童的伸手伶俐,没有一分笨拙,垫高了脚尖,却还是无法从木窗外面窥探到里面的情景。

还好,姑姑在半个时辰内疚出来,径自走出这个院落,屋内的光还亮着,仿佛是在提出无声的邀请。

她的眼底藏不住满满的笑意,原来姑姑也有秘密,她在目送着那一道身影最终消失在眼前的时候,才用力推开门,她抬起眉眼,自顾自环视房内的摆设装饰,与宫内的每一个房间,似乎都非常相似,没有她房内的粉­色­帐幔,也没有­精­致的花架花束,而是一眼就看透的简单明了,其中的­色­彩都是明净纯粹,称不上是­精­细,也算不上是奢华。

“你是谁?”

一道淡淡的声音,带着些许同样的好奇和疑惑,从里屋之中传来,她由于身份的缘故,并不若平凡人间的孩子羞涩无所适从,她直直地望向那个方向,似乎在探寻着说话的主人,到底是何等的摸样。

对方,比她大上几岁年纪,却也称不上是个大人。

收回了大量仔细的,目光,她扁扁嘴角,不无失望。她的自信满满,向来是她不同于其他女童的骄傲,她还以为这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小子,只是这宫中除了他们一家,就只有宫女下人,怎么会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我是——”她顿了顿,她没有道理跟一个陌生人据实以告,说自己就是这术国的小公主罢。她甜甜一笑,漫不经心地坐上一旁的圆凳之上,眼看着他的神­色­稍稍有些不太自在,这才留意到他的眉目清俊,一身蓝­色­的袍子像是星空一般­干­净明亮,只是当视线稍稍往下移动的时候,不禁笑意一敛,低呼一声。

“你的眼睛——”

女娃的无心之失,却还是伤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曾经扪心自问,是否便是因为此等的残缺,才会让娘亲将他放在这个庭院之内,而他拥有的是无法走出偏殿半步的自由。其实他早就清楚这个女娃的真实身份,那是因为她不会留意到,她每每在后花园玩耍嬉闹的时候,他一直在观望着她。

她的小名,叫做希儿。她有爹亲与娘亲,他们在一同赏景的场景,他倒是也是看了不少时候。

而他呢,跟她是不一样的。

“很可怕吧,有时候我自己照镜子,也会被吓到。”他微笑着,指指自己的灰绿­色­眼瞳,他的特别,世人无法容忍,才会让娘亲觉得为难,不愿承认他们的关系罢了。他其实说的是玩笑话,确实一脸认真,他在身边伺候所有人的眼瞳内,都找不到这样妖异的颜­色­。

“你也不必这么说啦——”她不善于安慰人心,不过还是摆摆手,声音糯软,听来特别悦耳。

“看惯了也不难看。”她说的恳切,那种灰绿­色­是极其浅淡的瞳­色­,她揣测着,他该不会是外族人吧,只是她在宫外曾经见过那外族的长相,轮廓比起中原人来,要更加深刻粗放一些,但他的摸样,却又不像是如此。

男孩眼波一闪,仿佛隐藏着最无法倾诉的情绪。“我叫李泽昊。”他无法跟她一样,姓明家的姓氏,是他的无奈。

但,他无计可施,毕竟他清楚那个曾经来探望过他的老人,是他的爷爷李御史,他希望李家有后,娘亲或许只是顺其自然。

咦?他不是好奇她是谁吗,为何又告诉她他的名字?她不懂他的用意,眼看着他丢下这一句,却是提着食盒,径自走出门去,她不知为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

他在做什么?她睁着水漾双瞳,盯着坐在火光另外一头的李泽昊,他虽然看似不过七八岁摸样,确实动作娴熟,那一片空地之上,生出袅袅白烟。红艳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徒是拉长了他背后黑­色­的暗影,丝毫也温暖不了他冷淡的表情,倒是让他手里两根木叉上的鱼儿热的泛香。

原本姑姑送来的饭食已经冷掉,他也没有胃口,但是看到她的不请自来,他却突然有点愉悦。

一直那么像,他不过是个远远望着别人幸福的可耻者,但如今,原来,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

明月希愣了一愣,微倾着古典­精­致的脸蛋儿,状似深沉,但她的灵魂如烟缕般随着内心的渴望飘了出来,看似认真的眼神,透出一丝炽热的诡谲光芒。

“喏,给。”他抬手,颇有君子风范将其中一条烤鱼递给她,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她从未在御厨手下吃过这样的膳食,如今看来,就如看到他的存在一般新奇激动。她轻轻咬了一口鲜­嫩­的鱼­肉­,眉眼之上尽是舒展开的神­色­,他席地而坐,目光长长久久遗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为何,平日看到的不过是远远的她,如今看到近距离的她,却激起他更加想要照顾她疼爱她的心情。正像是如今所作之事,也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他想这么做而已。

“这宫里,每个人对你都很好罢。”他平淡地阐述着这一句话,清楚那是事实,如果他说起他也想对她好,她根本就不会在乎吧。

她含笑着点头回应,满口余香,令她的心情大好,只是还来不及开口感谢的时候,她便听到刘姑姑呼唤她的声音之中,透着急切。

“你快走。”虽然他的心,突然生出几分不舍,其实他想要挽留,却明白娘亲还没有将他的存在,告诉所有人的打算,他不希望自己令她觉得两难。他站起身来,高出三岁女童一头的身子,仿佛在那一瞬间,替她支撑起半边天。

“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小跑起来,男孩眼神一沉,抬起右手,紧紧扣住脖颈处的红线,下一瞬,狠狠一拉。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身前,拦住她的脚步,女童抬起眉眼看他,眼看着他急急拉住她的小手,将什么玩意儿送入她的手心,他要她紧握着,不松开。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试图着平稳地说下一句。他的眸光浅淡,在月光下看来,并不是那么妖冶,确实万分出众。“下次你来的话,我们应该算是有缘了。”那个时候,他或许就可以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如果娘亲不允她再来偏殿,那个玉蝴蝶也算作是他转交给她的礼物,娘亲说过那是爹的心愿,如今他想要完成。

毕竟,她才是真正该收下那玉蝴蝶之人。

女娃不再多言,直直地跑出偏殿的圆形拱门,直到跑进之间的房间,才将那五指轻轻摊开,躺在手心的,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烛光下,微微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耀。

仿佛在她的注目之下,它就可以起舞翩翩,穿梭于春­色­花颜……

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瞳,其中浅淡的某狂,曾经的一面之缘,如今她彻底回想起。明月希从回忆之中抽离,面­色­之上,没有更多的情绪。

她的心居然生出些许的烦躁,那是源自于那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

她曾经回去过偏殿,确实看到满目尘埃,仿佛人早就远去,便也接受了刘姑姑说得,他已经随着远亲出宫生活。

但如今,她不是天真的孩童,那些看似可以自圆其说的话语,骗的过稚童,却瞒不过她的双眼,细细想来,她更是无法不开始怀疑他当年秘密的存在,是否藏匿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李泽昊。

他的名字,随着记忆,渐渐浮出水面。

按理说来,他没有缘由还记得自己,他方才的神情,仿佛是日日夜夜都将自己记牢在心底。如今的他长成了一个成熟男子摸样,棱角分明,不若孩童时刻的圆润俊俏。

只是,他的右臂,是出了什么事?

她突地觉得恼怒,为何会生出不该有的担心?她轻摇螓首,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兵书,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不过是个不相­干­之人,与她毫不相­干­的!

她和衣而睡,却最终辗转难眠,下了床,着了白­色­短靴,披上银­色­外袍便离开了内堂。

“你终究还是来了。”

男子的身影,藏匿在黑暗的牢狱角落,术国的天牢,一般人如何可以如此平静地进来?而且步伐轻盈,应该是练过武功的底子,更何况,他的耳力异常,只是听闻一次,便可以认得那个人的脚步声。

他推断的没错,睁开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瞳,冷冷淡淡地观望着她。

“你早就料到了,你的再次出现会令我难以入眠,不是吗?”她的回应并没有比他热络几分,眼神一沉,稳重地坐于牢狱之前的红木椅子之上,挥挥手,要身旁的守卫退下。

“这样看来,我们很相像。”他也觉得再次看到她,满心澎湃,激动难耐,十几年来,剧烈的痛楚也比不上如今一瞬间的平静。

即使,这一次回来,是败在她的手中,他也不在乎。他不会是她的敌人,更不是出手伤她,如果什么都可以背弃,这是唯一亘古不变的。

“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她一分不让,他看在眼底,并不急于与她争吵,他的­性­子称不上是温和,却永远不会对她粗暴。

毕竟,十多年来,他改变的多,她改变的应该也不少。

眸光转为­阴­沉,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要隐藏事实,他等待这一日何其久远,可以称得上是一日都等不了了。

她会怎么想他,他做不了主,但那就是事实,他无法更改,她也无法更改。

他低敛的眼瞳­阴­沉冷淡,两人的空寂氛围,彼此都察觉的到。“他们是从小的婚约,青梅竹马,虽然没有海誓山盟,却也认定了要娶她的。若不是天意弄人,他突然染上重疾离世……他希望明月公主找到更好的人倚靠,寄予书信与她,却不料她早已有了身孕。”

她深吸一口气,对于那些过往,她都愈发释然,往事只可追忆,那是明月公主的人生,不知为何,他说的话,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味道,是应为将明月公主搬出的缘故吗?她厌恶因他而生的动摇情绪,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椅子,冷声道。

“那年,她以为你死了?”

“你也知道,我长年活在偏殿,见不得光……那是因为她怕我跟我爹一样。那一年,我的病情突然加重,也早就有江湖术士说我是天煞孤星,这是我的劫难。偏偏明月公主出外征战,当明月宫内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刘姑姑将久治不愈的我秘密送出了宫,送往乡下,只因这疾病无人可治,更是有人妖言惑众,怕将这不祥祸端传给公主,她护主心切,不愿让我的存在,成为殃及公主的祸端。”他不疾不徐地说着,语调平淡,轻撇着明月希的眉眼,试图从中发现幼年的影子。

她平心静气,挽­唇­一笑,眉眼清澈,却是隐约可见其中的­阴­郁。“你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告诉我,你是我的兄长?”

“我是你的兄长。”他直直地望入那一双初见便惊为天人的重眸,重复着这一句,眸光不灭。

宠幸 番外 明月赋 柔情

“公主,时辰差不多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从小就陪伴着她的宫女词儿在她身后不远处提醒,目光不无温柔,女子稍稍点点头,轻掩上门。

她自然是不无担心,那孩子染上的疾病,令她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算不上是最无可挑剔的娘亲,她始终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孩子的身边。

虽然父皇母后都已经撒手人寰,术国交给了她,她却在这六年内不曾有过称帝的欲望,她唯独可以做得,便是亲历亲为,成为人人称道的明月公主。因为这是明家的社稷,她不会让它毁在自己的漫不经心之中,不想在地下,成为愧对双亲的罪人。

“偏偏在这个时候——”女子轻叹一口气,走入明月宫内堂之内,坐在铜镜之上,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弯月似的眉毛,秋水美瞳,白皙肌肤,­精­巧下颚,青丝高高挽起,其上的金步摇垂下金丝流苏,闪耀着美丽的光华,艳阳一般的金红­色­华袍,勾勒出她美丽高挑的身形与荣华无上的高贵。

“一切都会没事的,放心罢,公主。”词儿拆去她发丝之上的金步摇,她跟随主子久了,自然可以看得出主子眼底的疲惫,只是事到如今她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安慰,只愿主子不要因此而在战场之上分心,受了伤,一定要完完整整回国来。

女子垂眸一笑,笑意却是分外苍渺,如今正是深秋,天­色­已晚,褪下沉重的红­色­凤袍,她躺在大床之上,却是难以入眠。

但愿太医可以在最短的时日内,找出最有效的方法,这孩子高烧不退,全身无力,征兆像极了那个人。

她虽然生下了两个孩子,却还是不愿去回想那个男子。他与自己青梅竹马,是御史之子李峰,两个人郎才女貌,人人称羡。

十五六岁,正是女儿家情生意动的时候,她的未来夫君体贴纯良,她找不到借口抵触,厌恶他,所谓的好感来的理所应当。

她在众人口中是一个传奇,她是美丽聪慧的公主,理应有一段令人艳羡的姻缘,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她。

他在世人眼中也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经考取了功名,凭借自己的实力入了仕途,虽然品级不高,却是朝堂之中一股清流。

他与她携手的时候,她的心中虽然没有悸动,却是暖意包围,所有被疼爱的美妙,都是他教与自己,她是公主,却唯独感受到他的宠溺,与别人不同。

他将自己当成是一生的妻子,不愿让她受到半分委屈,而她也差点相信那一生一世的传说。

她,曾经也天真过。年少轻狂,那是难免。

但,美梦,终结在他们大婚之前的那个月。

他染上恶疾,没有熬过第五日。

她从明月宫匆匆赶来的时候,她的脖颈之中还带着他赠与她的玉蝴蝶,那一丝丝的寒意,从脚底爬上发丝。

她从未觉得委屈,与他相比,她的付出太少,她不过是在一味接受,的确没有爱他到多么刻骨铭心的地步。

只是那一瞬,她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害她流泪哭泣之人。

他答应她要给他们的女儿起名为彩蝶,一家三口看着春花开,彩蝶飞的场景,他吟诗,她抚琴,孩子在一旁嬉闹,羡煞旁人。

他是一个三言两语,就可以令人产生最大的憧憬的男子。

如今呢?她的白皙容颜之上,泪痕未­干­,哀嚎自问,他说出那么美丽的场景,到底是为何,是要让她觉得愧疚一辈子吗?

李御史不愿让皇室觉得难堪,即使在独子尸骨未寒的时候,还要老泪纵横地平复她的心情,说那是自家儿子没有这个福分,不愿让公主在死人身上消磨了时光,径自将一月后的婚事一笔勾销。

她不知自己是否那么难过,他带给自己一年的快乐,但是悲伤,却那么久,那么久……

她的双手冰凉,心还未彻底麻木撕裂,她无声地抚上自己的胸口,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之后的四年时光,将那人的面目渐渐变得模糊难辨,她学着忘却这人生的遗憾,只是每年的那一日,她都会特别的沉默。

但,老天对她并不是这么不公平,她将目光默默移向旁边的木雕之上,那是一直凤凰,虽然没有上­色­,却是栩栩如生,仿佛每一片羽毛,都细致刻画,令人每每望去,都觉得惊艳。

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木雕的价值。

这两日,他恰巧回去探亲,她这算是睹物思人罢。她微微一笑,想起她与这个男子,是如何相遇。

她出宫行走在热闹非凡的庙会街巷之中,脸上挂着笑意,心中却是万分寂寥。

她被一旁的摊贩贩卖的各­色­面具所吸引,停下脚步,自己打量许久,术国原本就有个习俗,若是将瑞兽面具悬挂在梁上,便可事事顺心如愿。

她伸出纤纤素手,踮起脚尖,试图摘下那唯一的一个金­色­麒麟面具,谁知却被人抢先一步。

那个高大的身影,将自己挤至一旁,他迫不及待地摘下面具,戴在自己的面上。

她有些失落,不过觉得不必为了一个民间的面具而烦心失望,她转过身,安静地走向另一旁。

“我想这个,你会更喜欢。”她被那人拦住,他伸出手,将手中的红­色­貔貅面具,塞入她的手心。

她的纤细长指,轻轻抚过做工称不上­精­致却是独特的面具,没有回应,望着眼前带着面具的男子,没有深究他是好心还是恶意,将面具戴上,隔着面具淡淡睇着他。

他的面容她看不清楚,但是那一双眼眸,并不显得陌生,相反,他凝望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要将她燃烧。

她的心一阵刺痛,以为戴着面具世人才无法看透她的表情,她就算悲恸哭泣,也可以尽情宣泄。

相反,她没有更加好过。

她戴着面具逃开,不要自己如此愚蠢地站在宫外,瞬间,她突然停下,转过身去,那个年轻男子早已取下了木质的麒麟面具,她在人潮之中,依稀可见他的容貌。

那是一张清俊的面孔,约莫二十来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只着淡­色­衣袍,没有过分的书卷气,也没有过分的霸气。朝野之上,与他一般好看的年轻官吏也有几个,但是臣子与他的区别,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望着自己的方向,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她甚至不清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她此刻的情愫,绝不可能是悸动。

她再也没有回头,不管那一道炽热的目光,跟随了自己到底有多久,以他的装扮,不是寒酸,却也不是显赫之后。

平凡男子,知晓了她为公主的身份之后,还敢用那等平静却又是肆无忌惮的目光关注她吗?她在心中自嘲,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将这段遇见,彻底抛掷脑后。

她的身份,在终结那段无缘的婚约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走近她的心。

但之后的狩猎会之上,她再度看到了他,他的身份,是宰相之子的朋友。她只是在一旁,擦拭着箭矢,准备一会儿同他们,好好比试一场。下一瞬,却不经意听到他的名字。

楚璟之。

这个名字,说不出又何等的特别,但只消听过一回,就再也无法轻易忘记。

“璟之,我今日腿崴了,你可要替我挣回面子,把那些老虎啊豹子啊都打来,让我们公主看看,男人可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宰相之子吴锦打着无关紧要的玩笑,他自然明白明月公主看起来太过孤傲,却不是真实的面目。她成为术国的骄傲和传奇,与那些装扮­精­致宜家观赏的闺秀不同,她善于计谋,武功不弱,就算是兵法战略也一一­精­通,她似乎没有任何的不足缺陷,不过过度的完美想必也养成了她的眼光过高,才会至今无人采撷。

“在我眼里,你就很不堪一击了。”明月冷嗤一声,吴锦除了计谋还过得去,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实在是令她难以忍受。当然,她见过他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明白他与纨绔子弟的区别,倒也懒得与他争辩,这小子不过是马背上的功夫不­精­,找个体面的接口推脱而已。

“哎呀,璟之,你可一定要让我们公主刮目相看。”吴锦拍拍身旁男子的肩膀,笑语一句,你小子的马术可是比自己厉害太多,就是不知箭法眼力臂力如何。

“要想赢我,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她淡淡一笑,将目光移向另一方,称不上是挑衅,却只见俊逸男子回以一笑,仿佛胸有成竹。被那眸光激怒,她冷漠地回过身躯,纵身上马,接过仕女送来的箭筒,英姿勃发。

她驰骋狩猎,他紧紧跟随其后,她不知心底那种毫无来由的压迫和紧张从何而来,仿佛身后的是一头凶猛野兽,回过头去,却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高大男子。

他逼得自己,太紧了。

她最终勒住马儿,青葱玉指指向另一方,逼他往另一条路走,她向来是自若大方,却不知为何,与他的独处,令她直直想要逃避。

她没有料到,她自认­精­准的箭法,居然败于他之手。

数完楚璟之狩猎的猎物,她却也表现得体大方,在沙场之上,输赢为兵家常事,她赢得起,也输得起。

“公主不是说,赢了就可以请赏么?”吴锦太过多事,在一旁打趣闹事。众人之中,唯独他敢大言不惭,不敢上马狩猎的男人说笑的本事倒是不小。

“楚公子想要什么赏,尽管说。”闻到此处,明月噙着嘴角笑意,处乱不惊。明月宫内的宝物无数,若他是一般眼界之人,讨取一个古玩珍奇,她不放在眼底,也不会吝啬。

男子微微眯起双眸,眼前的女子不可方物,只是那笑意也仿佛是拒绝,她的心,实在是不好接近。“在下想邀请公主去龙庭湖的梅园赏梅。”

“璟之,这就是你想要的赏赐?”吴锦无奈摇头,看来,又有一人要拜倒在明月的石榴裙下了。只可惜,流水无情呐。

“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他的眼神深沉,将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身上,这一句,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试探,她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这么个要求又算什么?

“好啊。”她浅浅一笑,只是那眼眸深处,划过一抹默然,还有,不该有的期许。

……

或许,当真有缘分这个东西。

如今闭上双眸,还可以清晰记起,那一日湖畔的梅林之内,绽放的白­色­花瓣,清风拂面,他在她的面前,并无太多拘束,也再无谈起那一夜庙会的相遇。

他不是刻意要讨好她的那种男子,只是交谈下去,才发觉彼此有着太多相似的兴致,更觉得心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经过那一次失去之后,她对于任何人的接近,都谨慎小心许多。

是否,真的有情到深处的说法,否则,如何让她对他倾心,如何让他对她执着。

她明白璟之是他的名字,他的完整的名字,楚自相。

他懂她为何看似冰冷无情,懂她为何故作坚强,懂她为何芳心难觅,她守护自己的固执,不过是不想再被伤害一次。

“如果非要离开,我会让你先走。”

不会让她,独自在世间难过悲伤。

她还记得酒酣耳热之后,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吻住她的­唇­,将美酒的芳香,送入她的心怀,用近乎怜惜的语气,吐出这一句。

她当做,誓言。

她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罢,她微笑着看着他,扬起最轻松的笑意。

这么多年,就算内疚,也该足够了。

宠幸 番外 明月赋 玉碎

她需要一人来守护,就像是世间无数个平凡女子一般。没有人知道,她过的有多么孤独。所向披靡,冰雪聪明,智勇双全,都只是世人对她的称赞。

她不在乎是否般配,是否门当户对,她来不及珍惜的,早已错过,第二回,她只想要好好抓住珍贵的情缘。

他对她的过往是包容宽仁的,他爱她,体贴她,爱惜她,他让她觉得上天对她太过垂怜,所以也倾尽所爱,去同样回应他,关怀他。

他愿意放下男儿的尊严,生活在明月宫,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唯一的阻碍,所以迟迟不愿登基称帝。

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名儿是他取的,明月希,与她相似的名字,成为他们最为宠爱的孩子,也是他们心中的希望。

记忆渐渐脱离了她的身躯,她陷入睡意,手中的凤凰飞木雕,却迟迟没有松开。

出征回来,她带着喜讯回宫,在霎那间,听到的却是一个噩耗。她僵立在原地,还未卸下身上沉重的黑­色­战衣,双拳紧握,眼底划过湿意。

“姑姑,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微颤抖着,手心被指甲划出痕迹,她也察觉不到疼痛。她是听错了吗?

“公主,节哀顺变,生老病死,都是没办法的事。”面相宽厚的­妇­人,扶住摇摇欲坠的明月,红了眼眶,轻声安慰。

“我要看孩子。”她强撑着力气,站起身来,朝着偏殿的方向,直直走去。

“噗通”,身后传来一个跪下的声音,刘姑姑不忍看着公主伤心欲绝,但她毕竟老于世故,答应了先帝要照顾好公主,绝不能出半点差错,所以一并忍住了。

“三日之前,就按照旧法埋在李家祖坟,因为等公主迟迟不回,却还是想着孩子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所以就私自做出了决定。”刘姑姑长声叹气,微微蹙眉,将遗憾的来由,都揽到他的身上。“没办法救回那个孩子,是老奴失责,若公主心有怨怼的话,就把老奴处罚了罢。”

“姑姑,你自小看着我长大,一切都是为我好,我知道——”她点头,眼底噙着泪光看着那个身影,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一开始我就觉得害怕,他染上的恶疾,与那个人很相像——我一直害怕老天带走他,所以将他­精­心照料着,派那么多人看着他,守着他,要他日日服下最珍贵的补药,怕得就是这一天呀,姑姑!”

刘姑姑也无法看下去,终于起身,将她环抱在身前,宛如孩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抚慰。

“公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经在那个孩子身上,费了不少心了。”

她的心再也不堪重负,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被风吹散成碎片。“如果一开始就无缘,何必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他们?姑姑,老天就是这么跟我开玩笑的么?!”

“他会懂得公主的苦心,公主不如释怀地去想,老天带走他,或许是将他从疾病的痛苦之中解脱出来,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他也许活得自如。”

“会吗?”她苦笑着摇头,那是她与李峰的孩子,李家不愿她难以过活,不愿耗费她的青春年华,最终解除了婚姻。她不顾公主的身份,将孩子生下,虽然知情人只有自己的双亲与李家二老,还有眼前的刘姑姑,她近乎于执着地将孩子的姓氏,冠上李氏。

世人不知明月公主有个儿子,她将他养在深宫偏殿,宫中众人也不知这孩子的来由,只当是皇室遗孤,知道明月公主对这个孩子的重视,从不敢怠慢,同样宠着爱着。

每一座皇宫,都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罢。她的泪水含在眼底,却始终无法停止心中的不好过,她的心仿佛被肆意践踏撕扯,但事到如今她又如何是好?

她根本就没有,回天之力。

那个孩子不过是陪了她短短七年,将他生下之后,她在深夜人静的时候才会去探望,而他肯定还没睡,也从不多问她的苦衷,不问为何将他藏在那一座偏僻的宫殿,不问为何他不可以在众人面前喊她娘亲,只有在睡前那半个时辰的短暂时间,才可以躺在她的腿上,听她用温柔的话语关怀他今日做了些什么,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眸喊他的小名,感受到孩童最渴望的专注关心。

她为他亲手缝制一套新衣裳,他满目的雀跃,在她眼里形成刺目风景。他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荒唐而逝去的年华过往,她别开双眼,却无法克制对这个孩子的怜惜。

“七岁这年,是他的劫数……”她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眼神有些许迷离的幽暗,脸­色­愈发苍白,她从不相信这些术士之言,祭天大礼的时候,巫师提及的那句话,她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噩梦却都成了真。

“那孩子不会怪你的,公主,不必再自责了。你在外征战身心俱疲,不要太过伤心,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时辰也不早了,还是让老奴搀着你回去早些歇息罢——”刘姑姑轻声叹气,在心中有些许自责,但还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她捉住明月希的柔荑,眼角低低垂下,缓缓说出。“你若是还放不下,明早去李家祖坟上上根香,也就罢了。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孩子虽然没了,但小公主也需要你的照顾呢。”

她却从其中撤回了双手,轻轻摆摆手,径自走向那个方向,声音清冷无绪。“姑姑你先走,我想留下,在偏殿看一看。”

刘姑姑伫立在长廊下,素净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她凝视着明月离开的固执身影,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点亮一支白­色­蜡烛,她安静地坐在床沿,她往往是批阅完奏折之后才来看他,有时候他也等不及了,她看到他陷入沉睡的安宁,也不好吵醒他。

她当然知道他向往偏殿之外的世界,那却是她暂时无法给他的承诺。

“娘亲,昊儿惹你生气了吗?”那一次他在半夜之中醒来,睁开惺忪双眼,却看到她径自伤怀的情景,他伸出手,努力逝去她眼角的清泪,她在那一双眼眸之中见到了自己的遗憾,她摇摇头,他是懂事体贴的,错的人,其实是她。

她神­色­一柔,拉下他的小手,将他身上的锦被拉到他的脖颈,不要他起身着凉。“娘亲在想,过些时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昊儿想要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缺。”他的双眼一弯,蜜­色­小脸之上尽是微笑,脱口而出,娘亲对自己极好,每一夜都会来看他,他衣食无忧,还有那么多人照顾关怀,若还不知足,会令人讨厌罢。

“昊儿真懂事,到时娘亲吩咐御厨做一桌子的好菜送到这里来——”她褪去了万人面前尊贵无疑的公主光环,在这个年幼的男童面前,不过是个平常的­妇­人模样,温文平和,柔情似水。她的双臂形成孩子最爱的臂膀,环住他稚­嫩­敏感的心。她低下头,温暖的双­唇­印上男孩的额头,低低说道。“我们昊儿最爱吃些什么,我可都记得。”

她微笑着吐出四个字,孩子微微眼光一闪,拍拍手。“糖醋鲫鱼。”

她呵呵他的痒,让孩子在她怀中笑得好不开心。“姜豉冻­肉­。”

下一个答案,令孩子眸光大盛。“樟茶鸭子。”

她眼光微微闪烁,其实她对两个孩子的心,是一样的。但是昊儿的故事比小希更加残缺,他早已失去了父亲,她甚至没有把握,他是否不会重蹈覆辙。她强忍镇定,噙着笑意看他,吐出下一道味道美妙的菜名。“­干­烧冬笋。”

“醋溜豆腐。”孩子期待的答案,在她嘴角逸出,她将他紧紧拥抱,眼神一暗再暗。她可以陪伴他的时间,多么有限。

“娘亲会做的饼很多,我喜欢咸口味的饼,尤其是以葱末碎­肉­为材料,和着面糊油煎,圆圆一大块——”他还在说着,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露出馋相,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央求,晶亮的眼瞳及微咧的红­唇­,她瞧懂了,轻笑出声。“好,那日我一定做给你吃。”

孩子急不可耐,急着要明月夸赞自己的进步。

“今天师傅教会了昊儿新的诗,念给娘亲听好吗?”他才七岁而已,已然写了一手好书法,如果她栽培的好,将来他会是国之栋梁。她对小希没有半点偏爱,她将这一双儿女,都当成是自己的珍宝,术国的皇位,不分男女都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她不会亲手颠覆。

“读来听听。”她抿­唇­一笑,眼底尽是光华,令人的心头为之一暖。

“绕架垂条密,浮­阴­入夏清。绿攒伤手刺,红堕断肠英。

粉着蜂须腻,光凝蝶翅明。雨来看亦好,况复值初晴。”

男童低低吟诵,他全然没有了睡意,那一双与常人一样的眼瞳,在明月眼底看来,却是万分清澈明耀。

……

抚上那熟悉的蓝­色­纱幔,她眼神一沉,满目柔光,仿佛眼底还是那个孩子安静的睡脸。

她的双手落在半空之中,却再也触碰不到那张俊俏脸庞,她嘴角的苍茫苦笑,泄露了真实的伤痛。她在世人眼中是一个神奇的女子,但她清楚,她用坚强和微笑铸成的铁壁铜墙,是来源于曾经失去的过往,责任落在她的肩膀,她没办法卸去的。

一切已成空。

她还未吩咐御厨作出他最爱的­精­致饭菜,还未来得及陪他过一次完整的生辰,她允诺的葱末­肉­饼也没机会给他品尝,看他一脸满意餍足……试试在百度搜索

她掩面而泣,如果真的不属于她,那就让他留在自己的记忆里面,无法勉强的,何必去奢望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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