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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七绝摧心

进门后首先入目的自是周王与梁妃,二人坐于塌上,间隔一张小案。众伶人低垂着头,齐整地跪拜行礼,无人敢抬头正视。公孙二娘也便跟着他们低头施礼,心想:“都不抬头倒也好,没人瞧见我,自然也就认不出。”

接着便听梁妃笑道:“王爷,这几名伶人是我­精­心挑选的,歌舞曲艺无不­精­通,且让她们舞唱一曲助兴,王爷喜欢清雅些儿的,你们且先唱一曲晁无咎的洞仙歌,吟中秋的那词儿好听。”

周王橚淡淡应一声,接着众伶人便各自坐下,弹琵琶的、鼓瑟吹笛的,全奏了起来,另有一女子舞起霓裳,长袖轻舒,一边翩翩起舞,一边婉转唱道:“

清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公孙二娘捡个边角处落坐,也跟着抚琴,这洞仙歌的曲调她虽不­精­,但也勉强能弹得跟上节奏,笛瑟声中,倒也不觉刺耳。一曲毕,周王橚毫无反应,公孙二娘偷偷抬眼看周王橚,见他修眉长脸,形貌端正,只是神思不属,目光凝重,丝毫未曾注意这歌舞究竟如何。她悄悄移视别处,见堂内两侧侍卫众多,宾客席上坐着两名中年男子,幸而并无那晚被她所擒的幕客在内,她心神稍宁。

梁妃见周王橚毫无喜­色­,笑意滞了些,说道:“王爷莫非不喜欢这曲儿?那换一首什么?”

周王橚不应,举起杯道:“甄先生、杜先生且­干­了这杯。”说罢当先一饮而尽。

座下两名中年男子谢过,举杯轻啜一口。公孙二娘听得其中一人声音极为难听,正是那晚在假山洞中所闻之声,听来他似乎姓甄。

周王橚举起杯,梁妃立即殷勤斟满。只听他叹一口气,道:“近日来,心事重重,哪有闲情寻欢取乐,退下,全退下!”

梁妃面­色­微现难堪,腴白的手轻挥一下:“退下。”

众伶人唯唯喏喏应了,各自退下。公孙二娘大急,心想:“此刻我离他甚远,一击未必得手,可是倘若不试,只怕再无机会。”众伶人已转身出门,容不得她再想,猛然抬头,自腰间裙带内抽出离情剑,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白练疾­射­向周王橚。她轻功颇为不错,这一击又属意外,去势之疾令周遭侍卫难以阻挡。

周王橚惊惶欲绝的面­色­近在眼前,梁妃的惊呼尖锐刺耳,公孙二娘心中略喜,眼见便要得手。正在剑芒将要触及周王橚衣衫之际,有人说道:“王爷莫怕。”接着一只酒杯钉一声击在她剑上,一种剧震之感令她几乎把握不住手中长剑,剑尖歪向一边。继而身后疾风便至,她不及细思,反手一剑,荡开身后攻势,迅即转身。但见那姓甄的人立于她身后,一张娟秀的脸­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令她不寒而慄。她剑锋微转,离情剑剑气夺人,剑芒森然,一时竟迫得那姓甄的微退一步。公孙二娘在天涯岛数月,剑法内力经秋渐浓指点后均进展迅速,灵动如风,变幻如云,那姓甄的空着双手,兼之惧她剑利,一时竟无法将她拿下。

座下另姓杜的一中年男子笑道:“甄老弟连一个小姑娘也拿不下,岂非要在定王爷面前现眼了?”

那姓甄的傑傑笑了一声,非男非女的嗓音令人像吞了毛毛虫似的难受:“这小姑娘长得不错,剑法也不错,最不错的便是这把剑了,真乃稀世之物。”他为那人所激,掌风越发的激厉,­阴­柔之力宛如无形之网将公孙二娘罩在其中,脸­色­也忽青忽白的变得诡异起来。

公孙二娘心中暗生寒意:“这不男不女的妖怪使的什么古怪功夫,连脸­色­都会变。”她手上剑招忽变,使的却是秋渐浓教她的剑招。公孙正所授剑法花巧好看,凌厉不足,而秋渐浓所授的剑法除变幻莫测外,招招俱带杀气。

那姓杜的忽道:“越来越好看了,甄老弟你可见过这剑法?”

姓甄的笑道:“这剑法我倒没有见过,可是我擒了这小姑娘后,倒要向王爷讨要个封赏。”他双掌在剑光中穿梭,游刃有余,尚有闲情说笑。

周王橚见局势已定,心神略宁,他素知甄杜二人在江湖中身份甚高,出手时不喜人相助,挥手令侍卫退下道:“甄先生想讨要什么封赏?”

姓甄的道:“我便要这姑娘手中的这把剑。”

周王橚道:“甄先生喜欢便拿去,区区之物谈何封赏。”

姓杜的笑道:“只怕这剑不是这么容易拿到的。王爷不知这剑法来历,若见过这剑法的,就知道这小姑娘来历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武林中女弟子众多的门派便只峨嵋、玄天剑派、幻影剑派,这小姑娘的剑法看来都不像。再说这几派也不会无缘无故与朝廷作对,来刺杀王爷。”

“这剑法不属于任何门派,你且再猜。”

“不属于任何门派?那我便更猜不着了,武林中剑法如此好的女子甚少,无门无派的女子中,谁能有这么好的剑法?”姓甄的边谈笑边动手,两人竟尔颇有闲情地猜起公孙二娘的门派出身来。

姓杜的笑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小姑娘多半是琴棋书画中的一个。照年龄与她手中利剑推断,应该是岑画意。”他居然连岑画意有一把锋利长剑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不对,岑画意手中长剑据闻出自百年前铸剑谷名匠之手,是一对雌雄并生的窄剑,她手中的是雄剑名同,另一把雌剑名心,被成信赠与流星剑派的钱洪之后失了踪。这小姑娘手中的剑其利犹在同心剑之上,而且剑刃不算窄,决不是岑画意。”

公孙二娘愈听愈惊,剑法在他一轮强攻之下渐渐散乱。

忽听得龙吟之声大作,公孙二娘手中剑背被那姓甄的一指弹中,接着他空手夺刃,在她手腕一切。公孙二娘回手削他五指,却见他五指回缩,以绝无可能的角度绕过剑锋,一掌击在她肩上。公孙二娘肩上酸软,手中无力,离情剑脱手飞出,铮一声钉在厅堂红漆木柱上。接着肩臂几处|­茓­道一麻,便给那姓甄的点中|­茓­道,呆立于厅堂间。厅堂内外侍卫环立,众伶人早已在惊惧中夺门而逃,便只有周王橚、梁妃与甄杜二人留在厅堂内。公孙二娘环顾一眼,见四下禁卫森严,众侍卫铁甲银枪,厅堂各窗口亦是弓箭手环伺,心中暗叹一声。

姓甄的先上前拔了离情剑,仔细观看,边看边爱不释手地赞叹道:“真是一把绝世好剑,甄某这一生阅剑无数,似这般锋利的还真是从所未见。当初向成信讨那把心剑,听闻他赠与流星剑派那个二流剑手,方自惋惜,如今得了这把剑,便纵是心剑也远远不及了。”

周王橚问道:“这把剑好在何处,得甄先生如此厚爱?”

姓甄的答:“王爷有所不知,学剑的人之爱宝剑,便如英雄爱美人一般,哈哈!”他拔下一根头发横置剑刃之上,远远的轻吹一口气,头发立断,飘落于地。周王橚与梁妃均惊叹一声。

姓杜的缓缓道:“甄老弟,这小姑娘所使的剑法我曾见秋渐浓手下那琴棋书画使过,她纵非琴棋书画四人之一,也定与那人颇有­干­系。”

姓甄的似并不十分在意,依然爱不释手的用衣袖轻拭长剑,一举一动竟也扭捏如女子,瞧着诡异十足。

周王橚挥手道:“将这女刺客拿下,押入地牢。”

姓杜的道:“王爷且慢着处置她,待会我与甄老弟亲自前去盘问。这小姑娘武功虽算不得顶尖儿,但她身后那主子却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便依杜先生所言,先将她押着。”

公孙二娘被几名侍卫押着离开,临行时愤然回头看一眼周王橚,眼中怒­色­令周王橚心中暗生不安。

周王府地牢内,公孙二娘四肢被铁链锁住,缚在粗大的铁柱上。她所站位置是一个深及膝的水牢,三尺见方,一股腐尸的恶臭气味直冲鼻端,令得她烦恶不已。

地牢上方铁门洞开,一缕光线透进来,陆续走进数人,微弱光线下,她只能辨清当前正是甄杜二人,各提着一盏油灯,接着走在最后的几人手中均有东西,虽不明是何物事,但远看似是刑具。

姓甄的笑道:“看在那剑的份上,我就不参与审她了,杜兄慢慢盘问吧。”

姓杜的道:“你倒是会撇清,是不是怕秋渐浓会来找你麻烦?”

“杜兄说笑了,甄某既擒了她,又岂会惧怕她身后的人?”

“嘿嘿!”姓杜的慢慢走近,说道:“小姑娘,我们不想为难你,到了此处你也该知道绝无可能生还,不如你乖乖儿说出谁指使你前来,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呸!”公孙二娘没好气地吐一口痰去,姓杜的闪身避开,道:“你是坚不吐露呢,还是想试试王府刑具?”

姓甄的道:“王府内刑具尚不如大理寺与禁宫大内,不过对付一个小姑娘却似乎绰绰有余了。”

姓杜的向一人挥一下手,便有人持着鞭子上前。公孙二娘尚未看清,便觉得身上火辣辣一记抽痛,那鞭上生有芒刺,一鞭子抽下来便是鲜血淋漓。她微吸一口凉气,怒骂 道:“他妈的乌龟王八蛋,你最好杀了我,没人指使我来,是我自己要杀朱橚那叛贼的!”

姓杜的面­色­沉冷,一语不发,那持鞭的人就一鞭一鞭的抽下去,每一鞭都火烙般生疼,但公孙二娘仍是骂声不绝:“龟儿子,龟孙子……你祖宗十八代都跟着你一块下地狱……你家世世代代男盗女娼,绝子绝孙……”骂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骂些什么,只觉得­唇­­干­舌燥。

“下去。”姓杜的道。持鞭人应言退下。他伸手过去,有人放了一包小小的东西在他掌心,接过他手中油灯。他摊开那一小包物事,昏黄油灯下,一排亮闪闪的银针整齐排列。

公孙二娘一怔,心想:“给我针灸么?这银针也未免粗长了些。”却见那姓杜的踏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她怒道:“你­干­么?放开我!”

随即那姓杜的取出一根银针,行动极为迅速,瞬间银针便从公孙二娘指尖刺入,没指而入。十指连心,锥心的痛令她身子抽搐起来,冷汗顺着面颊而下。她瞪着那人的脸,咬紧牙关不语。接着十根银针一根一根地从她指甲缝刺进去,她脸上转眼便脱了­色­,骂声亦停,十只纤纤手指颤抖不已。

“真是可怜。”姓甄的轻叹一口气,但语声中却毫无惋惜同情之意,反而带着略微的兴奋。

“这么硬的嘴,难怪会派你来刺杀定王爷。”姓杜的摇头道:“可惜啊,年纪轻轻地,花容月貌,转眼却要死无全尸。”

公孙二娘咬得满口牙齿出血,微打战地挤出一句:“死太监,死人妖!”她其实只是胡乱骂了一句,却见那姓甄的脸­色­顿变了,目光­阴­森,便似要将她吞了一般。她此时已无恐惧之感,充满怨毒的目光挑战似地看着他。

那姓甄的­阴­荫道:“好一张利嘴,这当儿还有气力骂人。小姑娘,你见过活人怎么剥皮么?你喜欢由脊背下刀,分开两半儿,还是喜欢把头皮割开,灌进水银?听说后一种方法比较有趣儿,人会痛得不停扭动,然后身子会自动从头顶那个洞跳出来……”他的声音本已令人牙酸,所说的话便更令人毛发直竖。

“你莫吓人家了,我觉得还是做成‘人彘’好些,这种刑法适合美貌女子。据说汉高祖死后,吕后把他的宠妾如意夫人抓来,剁去手脚,割掉鼻子耳朵舌头,眼睛挖出,丢在猪圈里喂养,取名‘人彘’,结果吕后自己的儿子不慎见了,给活活的吓死。 ”

“不如用当今皇上最擅用的抽肠……”

“师父、甄兄,你们说的未免可怕了些吧,听来血淋淋的令人发怵。”随着语声,地牢入口又走下一名年轻人,他站在台阶之上,面目难以辨认,只觉得声音恻恻地亦不怀好意。

“哈哈,原来是简兄弟来了。”姓甄的笑道。

“你来做什么?”姓杜的问。

“听说师父擒了一名女刺客,特意前来瞧瞧。”

“简兄弟年少风流,多半是想来瞧瞧这刺客长得美不美。”

姓杜的道:“没你的什么事,这丫头嘴硬得很,还没问出什么。”

那年轻人笑道:“师父,对于这种­性­格强硬的女子,你们那些办法是不行的,就算将她剥皮凌迟,烹煮腰斩,到最后还不是忍耐不了断了气,怎能问出话来?”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对付女人,我自然是有点办法……不过你们得将她交给我。”

“胡闹,我知道你想什么心思,不过……”

姓甄的笑道:“不过他的法子也许有效,你何不让简兄弟试试?就算不灵,至少也死不了人的,嘿嘿!”

姓杜的哼一声,挥一下手,带着那几名拿刑具的人拾地牢阶梯而上,将那年轻人留在地牢之中。他们一走,地牢复又黑暗,只有地牢口­射­入微弱光线。那年轻人缓步走来,一双闪动着异样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公孙二娘的视线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她努力抬头从散乱的发间向前看去。那年轻人喃喃道:“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他抬手打亮火折,在公孙二娘面前晃了一下。公孙二娘迷糊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那两道目光充满兽­性­的欲望。火折的光在她面上晃了一晃,他笑了起来,笑声轻快:“长得还不错,又白又滑……”他手一松,火折落于水中,他的手掠过公孙二娘的脸庞,顺势而下,握着她的衣领刷地一撕,落下一幅衣襟。黑暗中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他假想中雪玉般的肌肤已在眼前。在他纵情的狂笑声之中,带着无比的邪恶,他的眼中闪动着噬血般的光芒。

“禽兽。”公孙二娘的骂声充满极度的绝望与仇恨,那恨意凛冽得像税利的剑,要将对方、乃至于她自己都划成碎片。

那年轻人的笑声陡止,手也停落半空。他身后袭来一阵凉气,令他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硬,缓缓地、缓缓地便想转过身去。然而随后而至的一掌,令他来不及作任何动作,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叫,身躯便俯伏向前。他的身子前倾到接近公孙二娘时,后领被人拽住,向后一拉,“砰”一声巨响,便仰面倒地。

剧痛与屈辱之间,公孙二娘几近模糊的心头忽有了一丝丝的清醒,她茫然地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雪亮剑光一闪,她手脚上的铁链已给斩断。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离情剑迫人的寒气和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立即明白了是谁。一时间所有的心志涣散,刹那间她有种解脱般的松驰,软软倒下。

“妹子。”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熟悉的是那声音,陌生的是带着极痛楚的语调。她也许含糊地应了一声,连自己都无法得知。尔后便觉得身子被人抱起,轻轻拥着。

地牢潮湿的地面,那年轻人缓缓地蠕动,慢慢地撑着墙站起身,一只手掌极慢地向前推出。

“有人劫牢!”地牢入口上方隐约传来鼎沸的人声与火光。

公孙二娘觉得身上一暖,一件长衣裹着她。随即背心一阵的剧痛,令她神志顿失。

“你是谁!”沉厉的喝声响在地牢之口,说到第三字时,已近在眼前。

“秋渐浓。”黑暗中有人回答。

“是你!”来人吸一口凉气。

“你们定会为今天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刺骨寒冷的声音,带着削金断玉般的决断。掌风在地牢中激起,双方都毫无花巧的运足掌力推向前,蓬然剧震下,双掌分开,姓杜的轻吟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秋渐浓横抱着公孙二娘从地牢入口冲出去。他趺坐于地,盘腿调息良久,方听到一声微弱呼唤:“师父!”

“简儿?”

“嗯,我击了那女子一掌,她……她多半活不过七日了。”

“你真是不怕死,你没听见秋渐浓说什么?他要我们为今天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姓杜的打了个寒战。

“师父……你伤得很重么?”

“还行。”他苦笑,“甄怀元伤的更重,被他打得断了几根肋骨,还夺去了离情剑。若不是他贪图那剑,怕不会伤得那么重。”

“真……真可怕……”年轻人呻吟着。

疾驰的马车中,公孙二娘被剧烈颠簸摇醒,全身都火烧一般的痛,每动一下都引发全身的痉挛。她张了张­干­燥开裂得出血的嘴­唇­,喃喃道:“我……我活着么?”

“自然是没死,死人怎能说话?”

她努力抬眼,看见秋渐浓那张脸如此之近,朝她露出一丝极勉强的笑意。忽然间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让她觉得原先如此邪恶的脸便骤然间变得亲切而温和,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没事了,没事了。”秋渐浓轻拍她的背,心中一阵一阵揪紧的感觉令他冷汗直冒,不由自主环抱她的手便紧了起来。

“好痛!”她叫了起来,全身的鞭伤和指尖的剧痛都在撕扯着她的意志。她想起自己的十指,艰难地抬起手,每根手指都被细细包扎着,银针显然已经取出。她微弱地问道:“那些银针……你怎么取出来的?”

“自然是一根根拔出来的,你当时已晕过去,每拔一根,还是会叫一声……幸而当时没有醒着,否则一定会害怕。”他没有说出,每叫一声,便如同在他心上刺进一根银针,每一根都是没顶而入。

马车停下来,秋渐浓抱着公孙二娘跳下车,付了车钱,对那车夫低喝道:“你若敢泄露我们在此下车,小心你全家的­性­命。”他看着那车夫战战兢赶着车去远了,才疾向身后那条路折回去,直奔了数里,见一所农户,翻墙过去,推门而入。那农户中打扫得十分­干­净,却寂静无人。

公孙二娘低声道:“你怎么到人家家中来了?”

“这里没有人住,我一早就叫他们准备好了。”

“你手下那些人呢?”

“有事去了,你还有心情管闲事。”他轻轻将她放在床塌上,仍是牵动了伤口。她虽忍着不发声,但深蹙的眉头已泄露了一切。

“我背上中了一掌,被那……那……打中的。”她咬着牙,充满恨意地道,嘴角边尚沁着一丝鲜血。

“你转过去,让我瞧瞧。”

“不……”

“怕什么?有什么我没看过的?”

“你……”她气得苍白的双颊泛起潮红,剧烈地咳起来。

他轻拍她的背心,叹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背上的掌伤,再说你全身都是鞭伤,难道不用上药?”

她咬了咬下­唇­,殷红的­唇­边已被咬破多处。但她终于还是背转过身去,颤抖的背脊透着心底的伤痛。衣衫慢慢地解开,露出她背上一只殷红掌印,她背上并无鞭伤,那掌印如未凝的鲜血般衬着冰雪般的肌肤,映得人眼睛生痛。

秋渐浓拉过衣衫轻掩住她的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什么掌伤?”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是七绝摧心掌。”

“什么东西?很可怕么?”公孙二娘慢慢回转身,看着他凝重的神­色­,疑惑地问。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他火候不到,又兼身受重伤,现在怕是连大罗金仙都无计可施了。”

“是么?”公孙二娘倒也不觉得很害怕,那一掌并未令她觉得过多的痛楚,倒是鞭伤与指尖的伤在不时抽痛。

“七绝是指七日而绝,就是说中掌之人要痛苦七日七夜方咽气。看上去与普通摧心掌亦无异,可是死后若剖开死者胸膛,便会发觉他每一内脏都裂成七片。寻常武功大多是致人伤残或死亡,而这七绝摧心掌在至人死地同时,最重要的似乎是要将人慢慢折磨个够。”他一边说一边敷着金创药,替她包扎好伤口。金创药清凉沁肤,令她周身疼痛稍减。

“那创这掌法的人岂非很恶毒?他怀着什么心思?”

秋渐浓的手顿了一顿,看了她一眼:“你除了咽气那一刻,或是神志不清的时候,都在不停的管闲事。”

“人长着嘴巴自然是用来说话的,除了吃饭就要说话,否则嘴巴还有什么用……哎呀,好痛!你会不会轻点,死鬼!”

秋渐浓一怔。

公孙二娘皱紧了眉头,轻吟着:“你看什么?还不快点。”

秋渐浓瞪着她,虽心中百般情绪交织,对她鲁莽行事的恼怒、受伤的酸痛以及对周王府那三人的痛恨却都盖不过一丝想要笑的感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纵然在伤成这般的情况下,却还是在说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一张尖利的嘴巴居然没因重伤而停下来。

“你那一日一夜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早些救我?”

“我怎么救你?你坚持要刺杀周王,我也无法可想。当时要是拽着你离开,你以后必定还会设法潜进去,有些人,总是要撞上南墙方知回头的。”

公孙二娘心中恚怒,忽伸手在他腿上狠狠扭了一把,骂道:“那你怎么不­干­脆等我撞得再狠些?等我死了,或者给人……你再去救我。”

秋渐浓叹了口气,道:“我那时方赶到那里……是因为我另有事去了。”

“什么事那么重要?”

“以后你自然知道。不过,我倒是把凌叶子的爹娘救出来了。”

“什么?”公孙二娘惊跳起来,牵动伤口,哎哟一声惨叫。

“稍后再慢慢跟你说。”

“不行,我现在要听,你不说完,我心里难安。”

秋渐浓拗不过她,只得道:“那日你在周王府离去后,我找到周王府暖阁,伏在阁上听得四人谈话。谈着谈着,便提到凌韫夫­妇­,当时我听了这名字,觉得有些熟悉,细听下去便知道是在说凌叶子的爹娘。原来凌韫手中握有燕周二王谋反的证据,当日飞斧帮姑苏分舵前往凌家搜寻,除凌韫夫­妇­在逃、凌叶子不在家中,其余人等均已被灭口。是以他们分为二拨人,其中几人去追凌叶子,余人追捕凌韫夫­妇­,最后自然终于是被追上。”

公孙二娘问:“那这一年多来却被关在哪里?”

“与你们所料不差,确是被关押在飞斧帮秘室之中。这一年来用尽各种手段也难以令他们说出那证据藏于何处。他们急于擒住凌叶子,也只是想以她胁迫凌韫夫­妇­吐露那罪证所在。只是飞斧帮高手如云,戒备森严处,不亚于周王府,实在难于接近。就算潜进飞斧帮,也无法得知那秘室在何处,寻常帮众是决无可能得知这秘密的。”

“那你怎么救得他们出来?韦掌门曾夜探飞斧帮亦一无所获,你便能探出那秘室所在了?”

秋渐浓看她一眼,道:“知道秘室所在的人不多,多半便是飞斧帮舵主以上的人物才可能得知。飞斧帮这些舵主都在各自分舵之中,如能能去各地一一查找?韦掌门当时去探,就算能抓住一二知情人,也决计逼问不出,因为飞斧帮凡有些地位的,在入帮时均发过最毒的誓言,永不吐露任何秘密。”

“那你到底怎么找到的?急死人了。”公孙二娘­性­子急躁,已不耐烦起来。

“总有人会开口的。这天底下就算是死人也不见得绝对会保密,更何况活人总有弱点。”见她着急,他越发地卖起关子来,“我连夜赶到飞斧帮,在每间屋外探查,恰巧遇上了花解语,你应该知道我与她曾是相识的?”

公孙二娘哼了一声:“知道,凡是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你总是记得特别清楚些,总要与之牵挂些瓜葛。不过你和她怎么认识的,我却是不知。”

秋渐浓笑笑道:“当初她受命接近我,成信令她不择一切手段要我加入飞斧帮,可是不但事败,还泄露了飞斧帮与周王府有关的事。我一向最痛恨有人刻意接近我,别有所图,所以当她事败逃到瓜州时,我亦追到瓜州,没见着她,就将瓜州分舵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花解语因此亦受总舵惩罚,险些儿丢了­性­命。”

公孙二娘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当真视人命如草芥,百多条人命他说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说道:“这般说来,她理应恨你入骨才对,你更不能自她口中得知任何消息了。”

“世事往往是难于预料的,按说理应是如此,不过有时也会有例外。”

“我知道了,她多半看中你这小白脸,所以连命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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