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闲空与你开玩笑?我便是一路跟踪飞斧帮那些人来到登封,一行十三人,穿过小巷时竟走丢了四个,我便知不妙,撇了他们想先来找你。周超此人,极端不可信。我虽不知他何时结识飞斧帮的人,却知他一直怀着鬼胎。”
“到底他要杀谁,嫁祸何人?”
“也是你一路同行的同伴,叫裘好,听说是个有些疯疯傻傻的女子。”
“裘好?”邵天冲失声惊叫:“完了,快找,她说来登封街上买东西许久未回了,我也在四处寻找呢!边走边说罢。”
两人加快步四下里找起来,卫渡天边走边道:“今儿一早他飞鸽传了讯,说道裘好不刻便出不平门,而且是独自一人,他已将证据置于她身上,只要飞斧帮将她做了,此事便干净利落,日后有人翻查她尸体,便知她与飞斧帮勾结,出卖朋友……”
邵天冲越听越震怒,道:“裘好不过是个傻姐儿,他竟连她也要设计险害,用心何其狠毒?可是他要险害裘好却是为何?”
“这个我不清楚。或许是为了自己的罪名撇清?”
邵天冲立时便想起十日前周超所谓有人飞鸽传书勾结燕王之事,心往下沉:“原来如此!”他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卫渡天,又道:“他如此处心积虑,却是为何?”
“若不是有何事需要嫁祸,便是处心积虑要孤立你,铲除你身边的人。”
说话间,二人转过一家杂货铺转角,瞥见一条窄窄死巷,堆满垃圾污物。两人走进去,还未曾翻找,便发现巷底杂乱物事中躺着一人,蓝布衣裙,正像是裘好出门所穿。邵天冲惊怒地冲上前去,拨开那人头发,见面青唇白,鼻息全无,正是裘好。他呆愣良久,不由自主地蹲坐下来,心内百味杂陈:“如卫大哥所言,竟是周超设计杀了裘姐儿?他何时与飞斧帮勾结?又如何要杀这傻姐?”裘好虽然智力低下,但跟随他们这么久,终究不免有几分伤感。
卫渡天却比他冷静许多,检视尸首确无气息后,便在她身上搜寻起来,见她身上几个伤口,刃口不宽,却皮肉外翻,正是飞斧所致伤痕。再一摸,便在裘好身上翻到一个小布包,他一层层打开布包,便见薄薄一本册子,取出一看,竟是皓阳心经,不由得便抽一口凉气,叫道:“邵兄弟,你看!”
邵天冲凑上前,见那小册子蓝底黑字封皮,触手便是熟悉的感觉,果然是他丢失的那本皓阳心经原本。他呆愣半晌,翻了翻那书册,书中却飘下一张纸来,那纸上无字,却是一张地图,细看阡陌巷道纵横,其中一个红色圆点,绘的正是自不平门到这小巷的地图,落款处是一柄小斧。他喃喃道:“这张图便易解得多,是想说明飞斧帮在此约见裘好,想要说明裘好与飞斧帮素有往来,却不知怎地又给飞斧帮的人灭了口。”
卫渡天凝神思索,道:“周超此计本来是想将盗皓阳心经之事嫁祸于裘好,好令你们都怀疑她,不过其中却有一个大大的破绽,算不得是妙计。”
“怎么?”
“他想让人怀疑裘好,他知道裘好不识字,便以图画代替语言,上次信鸽之事便是想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可是裘好若不识字,却盗这皓阳心经做什么?倘若她识字,又不必大费周章画这图来代替文字。不过有一节我十分想不通,想要让人怀疑裘好盗了心经,应该还可以另设他法,何必又要将皓阳心经仍放在裘好身上?那岂不是又将之交还到你手中?”
邵天冲答道:“有个很简单的原因,他得到皓阳心经之后,根本无法习练,这心经对他而言不过是鸡肋而已。自上次你提醒我好生放置心经与剑之后,我左思右想便多了个心眼,将其中紧要章节撕了几张下来。他得了这本书之后必是觉得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因此便想到此计嫁祸于裘好。”
“原来如此。想不到邵兄弟如今也学会防人了。”
邵天冲叹道:“就算防着,也没料到人心之险恶更出乎我意料之外。”
“周超此人绝不可信,邵兄弟——”
“我怎么不可信了?”周超的嗓音响起,邵卫二人闻言立即转过头去,只见周超背光立于巷口,面容笼罩于阴影之中,看不清面上表情。
邵天冲定了定神,问道:“裘好是你勾结飞斧帮的人杀的?是你将皓阳心经放在她身上想要嫁祸于她?”
周超的面色似乎变了变,道:“是谁跟你胡说八道的?我跟裘好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更谈不上嫁祸于她!”
卫渡天冷笑道:“那么你听闻裘好的死讯,为何毫无所动,半分没有惊讶之色?”
周超一怔,道:“邵兄弟,你怎么听信外人的话,胡乱猜疑?”
邵天冲厉声道:“卫大哥说的话你怎么回答?裘好死了,你倒像是没事人似的,莫非此事完全在你意料之内?”
周超见邵天冲不信他的话,陡然指着卫渡天喝道:“这人才是奸细,他包藏祸心,处心积虑地接近你,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么?他便是飞斧帮的三当家!”
邵天冲呆了半晌,转头看着卫渡天。他虽没说话,目光中却充满疑惑之色。卫渡天见他神色,苦笑一声,心想:“看他神色,我是解释不清了。”他的难堪持续了极短时间,便恢复坦然道:“不错,我知道不可能永远瞒着你,我也不打算欺骗你。”
邵天冲仿佛被人迎头痛击一记闷棍,一时懵了。半晌他左右看看,竟不知信谁更好,心底一片迷糊:“卫大哥是飞斧帮的人?我虽与他相交不久,见面只有两次,可是我对他的信任尊重殊不下于任何人,可是他竟然连身份也瞒着我,而且竟然还是飞斧帮的三当家!那么他说的话还有几分可信?我该信他还是信周超?”从他内心而言,原本是相信卫渡天多于周超的,如今情势逆转,他竟尔难以判断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卫渡天的身份的?别人都不知道,你居然知道他是飞斧帮的三当家,而且还从没告诉过我们。”邵天冲正茫然间,转头一瞧,却见公孙二娘与凌叶子不知何时也已赶到这巷口,发问正是出自公孙二娘之口。她虽仍是憔悴抑郁的模样,但已强打起精神,发问言辞咄咄逼人。
周超一震,答不上来。
公孙二娘道:“那是因为你正如卫渡天所言,与飞斧帮素有勾结,所以我们不知道卫渡天的身份,你却知道!你原打算以信鸽的事嫁祸于我,又以皓阳心经嫁祸于裘好,不料天冲哥哥却不太相信你的话,是以你索性将两件事都栽在裘好身上!”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凌叶子走进巷子,颤声道:“裘姐儿……她……她果然死了!”
公孙二娘看了巷内一眼,拔剑喝道:“你别再骗人了,你骗裘好将皓阳心经放在身上之时,给韦海颜看到了,他当时躲在花丛中,你却没发现他。裘好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当你送她什么好东西便收下了,是不是?”
“胡说八道!”周超冷汗直冒,犹自想要争辩。
“怎么胡说八道了?你又想说是我捏造的是不是?此事不但凌姑娘与我一同听到韦海颜说的,而且你还可以回去找韦海颜作证。你总不会说,一个十岁的孩子也想陷害你吧?”
周超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公孙二娘挥剑想要追去,眼前却是一黑,跑了几步居然没追上。卫渡天见状,身形一展,跟着便窜出巷口。邵天冲与凌叶子也跟了出去。
周超正发足狂奔之际,卫渡天已赶至他身后,掌风也已迫近他的背心,他心头一凉,身子向一侧倒下,就地一滚,甩手一枚细小物体向卫渡天射去。卫渡天不知是何物,稍一怔抄手接过,反手回射过去,正中周超手臂。他大踏步上前,喝道:“你还想往哪儿跑?”
周超却忽然瞪大了眼,眼珠仿佛要掉出眼眶一般,脸色在阳光下刹那间变得乌黑青紫,随即颈部抽搐一下,就此便咽了气。
邵凌二人刚刚赶到,便见此一幕,不由惊得呆在当地。这一变故连卫渡天也万万未曾料到,一时竟也茫然。稍倾,他第一个回过神来,上前蹲下探一下周超的鼻息,便知已断了气。他撕开周超的衣袖,见他手臂上所中的是一枚指甲大小的流星镖,,未曾全没入肉内的尖角在阳光下泛着紫蓝色幽光,显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没料到周超竟会带着这般恶毒的暗器,吸了一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他直起身来,转头对邵天冲道:“邵兄弟——”
却见邵天冲看他眼神寒冷,带着陌生的语调冷冷地道:“卫三当家,在下只是江湖末流,无名小卒,不敢高攀,还请慎重称呼。”
卫渡天在邵天冲的冰冷目光下一激伶,打了个寒噤。他突然觉得纵有千言万语亦不过是为自己砌词修饰,对邵天冲而言,那是什么都听不进了。他沉默良久,方道:“邵兄弟,你好生保重。”他转身离去,夏日暴烈的阳光下,他高大的背影竟透着几许冷清寂寥。
凌叶子望着邵天冲道:“你怎么这样对卫大哥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对他说话?难道他不是飞斧帮的三当家?难道他不是一直在欺瞒我?枉我对他崇敬仰慕,料不到他竟也是别有用心!”邵天冲激愤地道。
公孙二娘慢慢走上前,道:“我也觉得你对他十分过份。他对你若有恶意,又何需用鬼魊伎俩对付你?你可知道,秋渐浓去飞斧救凌姑娘的爹娘时,若他横加阻拦,凌姑娘的爹娘至今还被困在飞斧帮呢。”
邵天冲又是一震,道:“秋渐浓去救人时就在飞斧帮见着卫渡天了?那你也早知道他的身份了?”
公孙二娘面对他的质问毫无愧意,迎着他的目光道:“是啊,我知道了,只是没告诉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别有用心?”
“你——”
“卫渡天不说,就是知道一开口你便会这样,他心中有你这个朋友,才在意你怎么看他。没料到他帮了你这么多,你仍然是这样对他,半点没体谅他的良苦用心。你就是这么相信别人的。”公孙二娘语调冷淡,神情中有一种距他越来越远的陌生。
凌叶子亦道:“我也觉得卫大哥不是那种别有用心接近你的人。正如你所说,你一个无名小卒,他能图你什么?他救你在先,救我在后,皓阳心经和心剑是他赠给你的,那两件武林之珍他都视若无物,轻易便转赠给你,如此豪气岂是一般江湖中人可比?我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可是我只看他一眼,便觉得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是你所疑心的那种卑鄙小人。”
邵天冲在二女言辞夹攻下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他心内矛盾挣扎,默默地回想前事,便越发觉得自己错怪了卫渡天。
三人雇了两辆小推车,将周超与裘好的尸首带回不平门,一路无言。回到不平门,众人见又死二人,又听他们说了经过,无不是震惊不已。铁娘子等三人见一路行来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不免心中恻然,均洒下泪来。虽然周超自作自受,但众人还是将他尸首焚了,用坛子安放起来,拜了几拜。
韦不平听闻此事,却是叹了一声,道:“周超这年轻人,时时给人急功近利之感,未料到落得如此下场。”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口,摇头便离开了。
月下,只剩八人坐着,凌韫的眼睛已能模糊视物,虽不如以前,但终究是能看见了。周超从小长在慕仁山庄,也可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如今竟这样去了,心中难免有几分伤感惋惜。
“近日来变故再三发生,令人措手不及。”东方明道。
铁娘子面上也现出从所未有的幽然神色,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那日周超拿了信鸽传的画来,画上尚有十一人,如今却只剩了八人。”
“周超何时勾结飞斧帮,他的目的又何在?真是令人难以索解。”胡昌明道。他的疑问其实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只是却无人能给予解答。周超已死,再也不能活转来回答他们了。
东方明埋怨道:“都怪那个卫渡天,冒失地杀了周超。”
“怎能怪卫大哥?是周超以歹毒暗器偷袭他,被他回射过去的。卫大哥怎知那暗器上淬了剧毒?”凌叶子嗔道。
东方明也自觉说得有些无理,只得闭了嘴。
银白色月光冷清地照着大地,夏虫在草丛中轻快地振翅而鸣,韦夫人种植的昙花在月夜嫣然轻绽。昙花素有月下美人之称,欲滴的花瓣沾着在夏夜露珠,玉一般的幽幽色泽、悄然浮动的暗香,均令人有醉死花下的冲动。公孙二娘坐得离众人远远的,伸指轻触一下,却又怕惊了它的绝世丰华。她眼前的昙花随夏夜轻风摇曳生姿,渐渐却幻出一张远离俗世般的清绝笑脸,转眼笑容消失,便只剩那回首时绝望的一眼,她心中如被寒冰狠狠炙了一下,紧缩起来。
“二娘!”有人在叫她名字。她回首时,所有的人均已散尽,她竟毫无所觉。东方明在月下看着她,满面的虬髯却看不出面色。
公孙二娘强笑了一下,道:“他们都回屋了?你怎地还不去睡?”
“你一个人傻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事,我坐一会就回去。”
东方明不动,仍是站着看她。
公孙二娘有几分诧异,问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要陪我?”
“陪你不行么?”
“你回去吧,我不用人陪,静一会就好。”
东方明道:“近来你自己也变了许多,跟你说话,都觉得别扭起来。还不如像从前那样,有说有笑,经常吵架。”
公孙二娘笑一下:“你这人倒是奇怪,难道爱吵架?我现在这样不好么?从前天冲哥哥总骂我没半点斯文。”
“现在不像你了。铁娘子和胡昌平天天吵架拌嘴,他们还不是一样相处得好?”
“那怎么一样?他们俩只是碍着世俗,不能在一起罢了。”公孙二娘轻叹了一口气。“铁娘子心中顾忌太多,她总觉得一个寡妇应当守节,不应改嫁。”
东方明道:“其实傻瓜也看得出,老胡对她是不一般的,否则关山万里陪着她从塞外来中原,无论到哪里都不离不弃地干嘛?”
公孙二娘道:“千古以来,都颂扬节烈女子,也无怪铁娘子跨不出那道门槛。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嘿嘿,死了老公的女人就该殉夫,那死了老婆的男人怎地都不去殉妻?”
东方明一怔,奇怪之至:“你怎么记得这诗?”在他印象之中,公孙二娘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的。
公孙二娘一怔,闭了嘴。一时便想起秋渐浓教她这诗时她极端反感,当时她曾说:“贞妇殉夫,若是情深意重的,殉情也就罢了,若是为了贞烈去殉夫,那不过是礼教下的牺牲品罢了,世间最愚蠢的莫过于此。” 秋渐浓当时便笑道:“你若死了,我也跟着你殉情。”当时说那句话调笑多过正经,此时回想起来,即便在调笑的言语中,他的深情也是丝丝缕缕萦徊心头。
当时秋渐浓又道:“其实禽鸟之中,鸳鸯是不会殉情的,唯有天鹅总是成双成对生存,若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会在尸体上方盘旋不去,哀伤至死。”公孙二娘听了,不由心生向往之意,说道:“这么痴情的鸟儿,日后我也想看看。”秋渐浓道:“滇池周边生活着许多天鹅,滑翔于水面时姿态极美,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一块去看。”
公孙二娘正痴痴地想着,东方明的声音已打断她的思绪,道:“二娘,夜深了,回屋去吧。”他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她一惊而醒,本能地一缩手。
东方明一怔,心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公孙二娘站起了身,道:“你也回屋去罢。”
“二娘。”
“嗯?”
“我有话想跟你说。”
公孙二娘诧异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地吞吞吐吐,十分不解:“有什么话你说吧,今晚怎么怪异起来?”
“我想照顾你一生。”他冲口而出。说出来似又觉后悔,不由得懊丧地偏过了头,不敢正视她。
公孙二娘愕然道:“你在说什么呢?不明不白的,糊涂了吧?”
“我没糊涂,我一直没跟你说,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邵大哥,我们都看得出来。我自问怎么也比不上他,所以从没敢说。”他眼中瞧不见公孙二娘,胆子便大了起来,鼓起了勇气道。
公孙二娘心中升起一股滑稽想笑的感觉,问道:“那么现在你怎么又说出来?”
“我……我……最近变故太多了,我总觉得时时有分离之感,我想邵大哥与凌姑娘已成定局,你也该放下了。现在若不说,我怕以后也没勇气说出口。”
公孙二娘沉默片刻:“我实在……说实话我不明白你怎么想,我一点都没感觉。其实我们一直吵吵闹闹的,像兄弟一般,有什么不好?”
“我觉得不好,我没当你是兄弟。也许我是个粗人,表达不出来,可是我……”
“你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
“为什么?我想要知道你心中怎么想。”
公孙二娘立定脚步,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和秋渐浓是什么关系么?”
“我……我听凌姑娘说了一些,知道一些。”
她冷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够清楚吧?我已经……已经不是黄花姑娘了。”
“我知道,凌姑娘没说,不过我也猜到了。”他有几分难堪地道。
“既然知道,你还说这样的话?你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
“不不,我没这些意思,我……”
公孙二娘冷冷道:“我不需要别人施舍的一份怜悯。”
“我没这样想过,我觉得你一直是清清白白的,是他玷污了你,并不是你的错。”
她颤了一下。
东方明踏上前一步,急道:“我真的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你相信我。”
“可是你不懂我。”她退了一步道:“你现在对我说这话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
“我心中放不下两个人。”
“你还是忘不掉邵大哥?”
她闭上了眼,一任泪珠从长长睫毛上落下,轻声道:“这一辈子,我都忘不掉他。我现在才知道,我还不如一只天鹅,我……我连承认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她睁开眼,脚下有几分虚浮,艰难地走回自己的屋去。她口中的“他”与东方明所想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人,但东方明并没有听明白。
东方明茫然地站在月下,只觉自己捏了一手心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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