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天右手按在地上. 運勁翻身站起. 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鮮血. 本來充滿仇恨的眼神陡然變為悲苦的眼神.
衝天在秘室閉關的二十多天裏, 看了不少拳經劍譜. 他發現無論那一門那一派的拳招劍術, 創招者就算把招式創造得如何變化多端, 華麗繁複, 後著連連. 但皆可在招式當中隱約感受到創招者在創招時所貫注的情感. 經反覆鑽研, 他悟出了招式必須從心而發. 這就是為何創招者每每能把自己所創的招式發揮得淋漓盡致. 威力無儔. 但一旦傳到了後人手中. 就算招式使得如何似模以樣, 如何半分不差. 卻就是不能發揮出招式原有的威力. 主要原因便是後人不能使出創招者在招式上所貫注的情感. 若不是程劍一開始便把這要點告訴了衝天. 相信任他看了再多的武功典籍. 也悟不出這個道理來.
衝天於是以情苦為引, 試著把多日來看過的拳招掌法演練一遍. 竟發現甚具威力. 有時打得興起. 竟全然忘記了自己所記下的招式. 只是隨心所欲, 渾然忘我的把招式使將出來. 如此練了數遍. 便自創了苦情拳法. 因他讀書不多. 不能像程劍般可為每一招每一式取一個悲情的名字. 但他的招式本就從心而發. 目的是藉劍招以宣洩心中的情苦, 招式的名字倒也不是甚麼要緊的事了.
譚海流運起內力, 勢如萬鈞的向衝天衝來. 衝天悲苦之情湧上心頭. 立時一拳打向譚海流的胸口. 譚海流滿以為能把衝天的拳震開. 那料中拳後竟痛得眼淚直流. 衝天見招式奏效. 向着譚海流的胸口連環打出十數拳. 譚海流只覺所有的內臟像是全然反轉. 慘叫一聲. 仰天倒地. 只聽得他不停的在咳嗽. 地上滿是他咳出來的鮮血.
譚海流自出道而來. 幾曾敗給一個後生晚輩. 這時借了藥物之助, 竟也要輸招, 心中如何能服. 當下又從懷中拿出小瓶子. 倒出丹藥服下.
譚海流狂笑著站了起來, 面上的肌肉不停的在跳動. 滿佈血絲的眼珠凸出. 身體越來越脹.
衝天只感到他的功力越來越強. 正準備接招之際. 卻猛然聽得譚海流淒厲的慘叫了一下. 只見他的身子已跪倒在地. 頭向下垂.
衝天定睛一看. 只見他已面如金紙, 七孔流血. 竟因用藥過度而暴斃當場.
衝天見譚海流死時面向彭遙而跪. 心下欣慰. 剛才的憤怒已消弭於無形. 重又變回了那個不好生事, 不拘小節的衝天.
趙畢三人見譚海流已敗. 立時奪門已逃. 衝天見衝天幫的危難業已解除. 又已為彭遙出了一口惡氣. 當下不想再追究. 放他們三人就此離去.
江明儀看在眼裏, 道: “幫主, 這三人可以放過. 但有一人, 卻是此事的罪魁禍首. 此人不除. 衝天幫便難以有安寧之日.”
衝天知道江明儀口中所說的正是廖百年. 便道: “諸位, 廖百年橫行霸道, 阴險奸惡. 如今竟害死了彭師叔. 我等要叫廖百年知道我們衝天幫並不是好欺的.”
眾人轟然叫好. 白朝傑和龍舞賢向衝天拱手道: “衝幫主既肯為我村除此大害. 我倆必鼎力相助.”
於是眾人隨著衝天, 浩浩蕩蕩步向百年劍莊.
百年劍莊的家丁突見有如此多的人迎面而來. 正想喝問. 話尤未出口. 便被白朝傑打了一個耳光. 把他推向了一旁. 眾人也不再理會那家丁. 逕自進入了大廳.
這時廖百年正和眾弟子在大廳中討論如何處理朝廷的訂單. 忽見衝天幫的人竟個個生龍活虎的走進來. 登時呆若木雞. 說不出話來.
衝天上前道: “廖莊主, 為何派人滅我衝天幫?”
廖百年冷冷地道: “衝幫主別在這兒無的放矢. 含血噴人. 你莫以為試劍大會當天你真的勝了我. 若不是那臭和尚從中作梗. 我才不會敗給你. 如今竟擅闖我劍莊. 還在此胡言亂語. 端的是目中無人.”
衝天道: “無論如何, 彭師叔的血債我必得討回來.”
廖百年聽得彭遙已死, 暗自竊喜, 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的道: “你彭師叔的死與我何干. 你今天無故帶了如許多人闖進我百年劍莊. 就算我把你們全數殺了. 姜大人也沒有話說.” 說罷手一揮. 百年劍莊的弟子便向衝天幫的人衝去. 衝天幫眾想起彭師叔死狀甚慘. 怒憤填膺. 紛紛拔劍和他們打將起來.
百年劍莊的弟子本來遠遠多於衝天幫的弟子. 但衝天幫那邊有白朝傑和龍舞賢兩大高手坐鎮. 且衝天幫眾人戰意高昂. 這場混戰竟打得難分難解. 衝天見廖百年在混戰中傷了不少衝天幫的弟子. 立時施展仙蓮迷步. 欺到廖百年身前. 廖百年見衝天竟能施展仙蓮迷步. 不禁一驚. 他那料到衝天幫的秘室收藏了不少武功典籍. 竟連仙蓮派的武功也包含在內.
廖百年立時使出仙蓮迷步. 和衝天拉開距離. 接著雙手一揮. 袖中的數枚鐵鏢急勁的向衝天射來. 衝天鼓足真氣. 大喝一聲. 這一喝竟硬生生的把那數枚鐵鏢震落在地. 廖百年見衝天功力竟如斯深厚. 便從袖中取出了一樣物事. 向前撒出.
衝天正想再以大喝聲震落暗器之際. 卻發現迎面而來的竟不是暗器. 而是白色的粉末. 他雖武藝超群. 但畢竟江湖經驗甚淺. 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待聽得伊空道: “幫主, 小心, 是石灰粉.” 這時再想避開. 已然來不及. 石灰粉已進入他的雙眼. 他登時感到雙眼疼痛難當. 不管如何拼命的想把雙眼睜開. 但就是痛得睜不開來.
廖百年見衝天中招. 心中甚喜. 但他終究忌憚衝天的深厚內力. 不敢欺近他的身旁出招. 於是於繫在腰帶上的布袋中, 以兩指夾出了一枝血蓮毒針. 運勁向衝天發出.
衝天從未學過聽風辨器的本領. 眼看這一針便要刺中. 在這千均一髮之際. 那枝毒針竟倏地掉落在地上.
只見兩個身影不知何時已竄到了廖百年的身旁, 廖百年登時大驚. 雙掌分向兩個身影推出. 但那兩人出手奇快. 一人一邊抓著他的手. 把他的雙手反拗向後.
只聽得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大喝道: “所有人住手.”
百年劍莊的弟子見師父被擒. 無心戀戰. 當即住手退向一旁.
江明儀見廖百年已然受制. 便朗聲道: “各師兄弟請先住手.” 衝天幫眾對江明儀甚為敬重. 當下也跟著住了手.
江明儀命其中一名弟子去滔了一瓢水. 給衝天清洗了雙眼. 不一會. 衝天終可睜開雙眼. 看清眼前的情景.
只見廖百年正被兩個和尚擒住. 苦着臉道: “你這兩個臭和尚到底想怎樣?”
衝天見把他擒住的是兩位年約七十的高僧. 而他認得其中一位正是在試劍大會中見過面的正命大師. 但另一位他卻並不認識.
正命大師道: “我這次特意邀請了正見師弟來, 就是要你履行二十年前對他的承諾.”
廖百年登時激動地道: “沒有, 我沒有對他作過任何承諾, 快把我放了.” 說罷, 便不停的扭身掙扎. 但他的雙手卻有如戴上了手銬. 無論如何也不能掙脫.
正命大師向另一個老僧道: “正見師弟, 你且說說. 廖百年在二十年前對你作過甚麼承諾?”
正見大師道: “二十年前, 廖百年在京城是一個教人聞風色變的惡霸. 強搶民女. 打家刼舍. 欺壓良善. 無惡不作. 老衲看不過眼. 於是便到廖府向他說之以理. 望能以佛法教化此人. 豈料他一見了我. 便一掌向老衲打來. 老衲從未見過如此無理之人. 便以降龍掌接下廖百年的一掌.”
廖百年大嚷道: “還說我無理? 你這臭和尚. 一見了我. 便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 左一句佛法, 右一句菩薩. 聽得我好不耐煩. 我才逼於無奈. 出手要你住口.”
眾人見廖百年橫蠻如斯. 皆向他投以不屑的眼光.
正見大師續頭: “廖百年和我對了幾掌. 不知為何. 竟突然跪在老衲的面前. 說願意皈依我佛. 老衲道他是頓悟了佛理. 以為他真的是一心向佛. 便帶他到菩提寺. 打算幫他剃度.”
“詎料在老衲正想幫他落髮之時, 他竟無故出手. 我猝不及防. 被他打了個仰天倒地. 正當廖百年想痛下殺手之際. 幸而伍達施主出手相救. 老衲才免於一死. 廖百年和伍達施主打了數個回合. 便料想不是伍達施主的對手. 便施展輕功離去.”
眾人已聽得事情的始末. 正命大師道: “既是如此, 廖百年確然是曾答應了師弟你剃度出家. 我們這就把他帶回少林寺. 為他剃度.”
廖百年全身抖震. 不斷的大叫道: “不, 放過我, 我不做和尚. 我死也不要做和尚.”
正命大師和正見大師一左一右的挾着他離開了百年劍莊. 只聽得廖百年的哀叫聲越來越遠. 直到一切都歸於沉寂.
衝天幫眾人見廖百年此刻比死還要難受. 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百年劍莊的弟子見莊主已被少林寺的高僧抓走. 再留下也已沒意思. 便紛紛離去. 衝天也不為難他們. 讓他們就此離去. 江明儀和伊空相視而笑. 他們被百年劍莊欺壓了如此多年. 如今端的是撥開雲霧, 苦盡甘來.
四十三章. 天海盡頭
數天後, 彭遙已入土為安, 衝天決定起程上陽風山. 伊空和江明儀本想陪同前往. 但衝天要江明儀處理鑄造兵器事宜. 而要伊空看管衝天幫. 伊空和江明儀知道現下正是光大衝天幫的重要時刻. 兩人各有要務. 只得作罷.
江明儀為衝天準備了一匹快馬, 一些乾糧. 作為上路之用. 衝天臨行前交代眾弟子, 可隨意進入秘室習武. 眾弟子皆知道那兒是學武者的寶庫. 料不到衝天竟毫不吝嗇的就讓他們進入習武. 心中感激. 皆在衝天面前跪下道謝.
衝天向他們交代了一切後. 便上馬逕自向陽風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