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什么了?”
华真真收回目光,缓缓摇了摇头。那车厢外一闪而过的身影虽然很像,但却未必是他。她对他又不是很熟悉,认错了也是可能的,再者说,像他那种世家公子,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楚留香见她默默不语也不再多问,只将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
华真真轻抿一口,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再次掀起面前的帘子。
“你不用去看他了,”姬冰雁冷冷道。他也在好奇这小姑娘怎么会对那个时常令孩子们吓哭的人充满兴趣,或许这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同情心?他望着华真真手中的水壶,摇摇头,“他不会喝的。”
他非但不会接受别人递来的东西,更拒绝与任何人交流。有的时候,甚至包括他的主人,姬冰雁。
胡铁花也不禁奇道:“这么个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口中的怪人,自然就真的是个怪人。
魁梧的身材,结实铁黑的肌肤,如铁塔一般矗立。他的一张脸,却像是风干了的桔子皮,凸凸凹凹,没有半寸光滑地方。再看他一双眼睛,灰蒙蒙,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来。
这样一个人不但是个瞎子,而且又聋又哑。
这样一个人,虽然不能和人说话,却似乎能用一种神秘的语言,来跟畜生沟通。
他手里提着条一丈多长的鞭子,把这十多匹牲口管理得服服贴贴,就好像一队久历训练的老兵,就好像驴马骆驼心里在想什麽,他全都能知道,而他心里想要这些畜牲干什麽,它们也能乖乖的听话。
连胡铁花也不禁啧啧称奇,他问姬冰雁:“这人难道都不用睡觉吗?”
姬冰雁道:“有些人无论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是可以睡觉的。”
胡铁花道:“我当然知道世上有这种人,可这个石驼,他连坐都未曾坐下,简直连站都没站住过,难道,他走路的时候也能睡觉?”
姬冰雁冷冷道:“你若被人用鞭子赶着,不停不歇地走上一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要挨鞭子,那么以后纵然赤着脚走在冰天雪地里,也照样能睡得着。”
胡铁花惊呼道:“难道石驼就被人这么对待过?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姬冰雁摇了摇头,不开腔了。
或许他不想说,又或许,连他也不知道。
华真真觉得很奇怪,对着总是一脸生人勿近表情的石驼,她竟然生出些莫名的亲切感来,总是要忍不住的去关注他。
或许是看他又聋又哑还是个瞎子,自己同情心泛滥。或许是看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自己感同身受。又或许,或许什么华小妞也说不清楚,她想也许是这原装货留在身体里的感受也说不定,只是她委实想不出华山派的二师姐华真真会跟这样一个已形如野兽的人有什么干系。
好在她不是自寻苦恼派的,既然想不通就索性不去想。
好不容易没有了风沙,好不容易不见了黄土,也好不容易没有了颠簸,她还是抱着绣垫,在这宽敞又舒服的大车里多睡一会才是。
可惜,这种好日子也很快到头了。
“不能赶进沙漠就放在这儿嘛,烧了多可惜。”华真真一脸不解。
楚留香叹道:“这是他心爱之物,既然不能带走,他也绝不能留在别人手上。”
姬冰雁为了他抛下万贯家财再赴凶险万分的大沙漠,这份情谊叫他不能不感慨。
既然不能照着黑珍珠的目的换回苏蓉蓉三人,他就不能不另想个法子,最好是能悄悄的摸到沙漠之王的驻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苏蓉蓉三人偷回来。至于黑珍珠的念想嘛,之后再跟他解释好了,也省的她恼羞成怒迁怒于他人。
既然要悄悄的行进,便只能舍了马车,改骑骆驼。
如今他们已经进入了沙漠,苍茫无际却处处危机四伏的大沙漠。
这里的气温很奇特,白天热得叫人心慌,热的恨不能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下来。晚上却又冷的要命,寒风刺骨,像刀子一样割在人的皮肤上,恨不能钻到地下去挡风才好。
华真真就恨不能钻到楚留香怀里去,可她再纤细也是个人,楚留香的胸膛再宽厚也只是个人。他就只好拿了条厚毯子,将瑟缩的她紧紧裹在怀里。
骑在骆驼上的几个人都不会比他们俩更好过,胡铁花已恨不得把全身都躲在驼峰后面去。
可是石驼还在走着。
石驼并没有骑骆驼,他根本不会骑任何一条骆驼,因为他们是朋友。也仿佛只有牲口,才配跟他做朋友。他跟着驼群,一步步的走着,沙漠还是平地,冷还是是热,对他彷佛早已毫无影响。
篝火正旺,火上煮着一锅热菜,混着辣椒、葱姜跟酒香味,已叫人身上暖洋洋。
姬冰雁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扎起了帐篷。
华真真仍裹着那条厚毯,吃了楚留香递来的几块羊肉,精神感觉好多了。
她望着远处独自坐在一边的石驼怔怔出神,“他不跟我们一起吗?”
姬冰雁摇了摇头,“他宁可跟畜生们一起。”
这话听起来有些损人,宁肯跟畜生也不跟人一起?
但华真真知道这话不假,因为她也看得出来,石驼孤零零坐在远处,脸上那既自卑又倨傲的表情。
他不愿跟他们坐在一起,他也不屑跟他们一起。
华小妞不知道自己的腿怎么了,就像开了小差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样。她捧着一碗羊汤,不由自主的向石驼坐着的方向走去。